克萊曼·L·沃克州長宅邸位於首府斯普林菲爾德。不過,由於芝加哥的政府雇員眾多,還不消說龐大的登記選票人數,曆屆州長大多在芝城還擁有一處住宅。當然,花的都是納稅人的錢。沃克州長也不例外,他在黃金海岸(位於芝加哥近北區,是芝加哥最富裕的街區之一。)坐擁一幢漂亮的二十年代三層彆墅。沃克州長個子矮小,但關於他的傳聞卻頗多:據說他身為芝加哥選區委員時,曾不止一次將不肯合作的政治同僚五花大綁扔進密歇根湖裡;他一邊風馳電掣地射殺對方黨派政客,一邊馬不停蹄在一年內組織了十來場慈善活動。他最熱衷於能成為媒體頭條的慈善項目:老兵、孤兒、沒有社保的重病小孩。世人都道他胸懷寬大,這也不假,但他在政務上的鐵腕作風也眾所周知。煙酒和壓力作用下,他的臉色殷殷發紅。艾米琳·蘭塞姆出事一周前,沃克州長躺在私人書房裡的皮椅上,握著一杯兌了水的威士忌,欣賞芝加哥熊隊大敗達拉斯牛仔隊(芝加哥熊和達拉斯牛仔均為美國職業橄欖球球隊。)的橄欖球賽,他手邊點燃的古巴雪茄青煙嫋嫋。克萊曼·L·沃克不時看看勞力士表。爆老大莫提拉瑞已經遲到半個小時了,州長開始懷疑,莫提拉瑞到底是單純因為突然有事耽擱了,還是為了彰顯他並不受製於自己而故意遲到?州長又深吸了一口卷製的古巴煙葉。“真是極品啊。”他喃喃自語,得意地在指間轉動著煙卷,又闔上淡藍色的眼睛,儘情品味這種極少美國人能享受得到的煙草:古巴雪茄。不到兩分鐘,手機響了;他有三部手機,這是其中一部。來電的是本州總檢察官羅伯特·K·阿米斯塔吉。“羅伯特?”州長接起電話,“明天我得跟你談十分鐘。私下談,在我辦公室。”“好的。幾點?”“中午,一起吃外賣。你還喜歡吃牡蠣嗎?”“沒錯。是否要準備什麼文件?”“帶上維克多·哈羅的所有資料。”“誰?”“哈羅父子公司的維克多·哈羅。奧爾比特一個不入流的承包商,跟我們簽了斯普林菲爾德-芝加哥公路合同。”“這個名字沒有印象;這人需要管束?”“非常需要。而且如果你辦不好,我就隻得親自去跟他對決了。”“要我查什麼?”總檢察官問道。“找到他的軟肋。他在和我們玩花樣。”“欠了多少?”“合同款的75%已經付清。我們應得一半,但他隻付了我們四分之一不到。聽說,他半個子兒也不打算再交了。這麼下去可不好。要麼你這總檢察官來解決,要麼爆老大就得出麵。”“又一個膽大的。”“不錯,喪心病狂,你知道我愛這麼說。”“喪心病狂。”“好吧,中午見。”裡卡多·“爆老大”·莫提拉瑞是莫提拉瑞黑幫頭子。該幫控製著整個芝加哥,其老巢在斯考基(位於伊利諾伊州,芝加哥市郊。),芝加哥的主要工會和大建築公司的辦公室都位於此。爆老大與州長一樣住在黃金海岸,不同的是,州長宅邸是英國鄉村風格,含住宅和一個能停三輛車的大車庫;莫提拉瑞的領地則是一片由天然岩石和砂漿包圍起來的曆史遺跡,由一萬平方英尺的主宅和四幢附宅組成,其中包括一幢客樓,他的保鏢們工作之餘就在這裡玩撲克和雙骰,來自密歇根大街的妓女絡繹不絕地走進這棟樓,通常會在裡麵待一個小時。那天,爆老大從家裡出發時,把一個哈裡伯頓鋁合金密碼手提箱拷在自己手腕上,乘一輛凱迪拉克防彈轎車出了門。後麵護駕的凱迪拉克越野車裡載滿槍支,車窗全部遮得嚴嚴實實,這是法律禁止的,可是警察決不會傻到去騷擾州長的座上賓。簡而言之,爆老大享有豁免權。他確保各方與州長簽訂的政府合約得以履行,以換取州長對其黑幫組織的庇護。這樣的模式在芝加哥已經運作了上百年,未來也將如此。隻要芝加哥繼續由政客掌權,黑幫管事,一切就不會改變。爆老大和隨從們向東南邊密歇根湖畔駛去。當時速為二十多英裡時,每次轉彎都有人專門望風,防止其他車輛擠進兩車之間或是跟得太近。做這種事的呆頭鵝將收到烏黑的槍管或車裡殺手惡狠狠的眼神威脅。不過大部分時候,芝加哥人都知道要避開哪些車輛和哪些小區,免得輕則缺胳膊少腿,重則丟掉性命。三點四十五分,爆老大一行到達州長府邸,汽車的急刹聲尖銳囂張。一小隊膀粗腰圓的伊利諾伊州警察陰沉著臉向車裡打量,小心謹慎地盯著來者下車。這些警察都被嚴密地搜過身,但除了進屋麵見州長,其他時候都配著家夥。爆老大先從車裡出來,他的手搭在車頂,腕上的手提箱晃晃蕩蕩。一個怒氣衝衝的警察過來搜了他的身,隨後一個州警帶他走到州長住宅的側門,敲了兩聲。裡麵有另一個州警接手他。其他警察和幫派嘍囉懶洋洋地在兩輛黑色車子周圍晃蕩。他們抽著煙,彼此毫不在乎地虎視眈眈。天生的冤家狹路相逢,外界規則統統失效,在這裡獅虎不相爭。他們互相厭惡,但也絕對互不侵犯。每個團夥都有自己的規矩。要想安身立命,先得跟對方相安無事。人人心知肚明,說到底,這是個輕鬆又安全的差事,因為沒人會蠢到來摸州長或是爆老大的屁股。爆老大莫提拉瑞跟隨州警進了州長辦公室。“早,州長大人。”他沒好氣地問候州長,周日還被人差遣讓他惱火。他的兒子在哈佛念法學預科,此時在家休期中假;兩個雙胞胎女兒也從伊利諾伊大學厄巴拉分校返家。“你今天可真顯老啊。”州長笑得喘不過氣。爆老大剛過五十,他在黑幫的出頭之路很是艱辛。一開始他在芝加哥西區收保護費、經營皮肉生意,後來被黑幫二把手、精於在奧黑爾國際機場越貨打劫的吉米·諾瓦利茨看中。爆老大靠州際公路貨運發跡,擋道者統統倒在他的槍口下。他個頭很高,黑發筆直地向後梳去,有一口好牙。他笑起來頗得女人歡心。他從不缺愛,女人都仰慕他、崇拜他。送女人們心儀的禮物時,他出手非常大方。卡地亞、澳洲粉鑽(女人至愛)、勞力士——這些華貴的名字在女友們的玉指、香頸、柔荑上閃閃發光。“你好,阿爆。”州長稱呼黑幫老大的小名。“在這冷死人的星期天把我叫出來,一定是出了什麼事吧?”“大事。一些客人忘記向我們的小金庫付款了。”“啥?這事就不能等周一再處理?”“明天午飯後我得去舊金山參加州長會議。周一太遲了。彆緊張,隻有三個人而已。”“我洗耳恭聽。第一個是誰?”州長從桌上便簽簿的背麵撕下一頁,“大湖地道和橋梁有限責任公司。一貫地拖三拉四。”“又是大湖?我警告過那狗崽子要遵守合約。差多少?”“嗯,我這個月總共還有十五萬缺口,大湖那份是三萬五。”“明白。”爆老大說,“我一個電話就能破了他的膽。下一個。”“中土高速及二級公路。他們在斯普林菲爾德西邊接手了四個鋪路的活兒,然後股東重組,管理層變動,新老板裝聾作啞假裝沒聽說過我們。”“明天一早我們就找上門去,我保證讓他頭腦清醒。欠我們多少?”“四萬五到五萬五的樣子。目前來說拿回五萬就很好。”“沒問題。還有誰?”“奧爾比特的一個無名小卒。叫維克多·哈羅,哈羅父子建築公司。”“可憐的維克多。要是老子星期天也不得安閒的原因是他,那他可真他媽的挑對了時候。”“他正是你不得安閒的大部分原因。他差我十一。”“十一萬?”“沒錯。”爆老大攤開手,“聽著,你現在就得把事情給我說清楚。這家夥可遠不止是在小偷小摸。等我們要他預付全款時,他會嚎成豬頭。”“讓他嚎。我的人說他已經收了投標合同四分之三的款,隻剩下大概四分之一,但現在他說‘夠了’,他說不跟我們玩兒了。我們應得百分之五十,但他隻付了不到四分之一。”“這狗娘養的蠢貨。你想要我怎麼做?”“嚇唬嚇唬就好。他是個無名小子,但在那個芝麻小鎮上還是個人物。”“讓刀子強尼去?”“強尼能去最好。彆傷著這家夥,我們隻需要嚇嚇他。告訴強尼,最少得收五萬塊,否則彆回來。要有些耐心跟這人耗。強尼大概得在那邊待上幾天。”爆老大笑了,“你不了解強尼。給他三十秒,他比任何人都更能把信息傳達到位。我認識的人可不算少。”“這點我絕不懷疑,阿爆。我絕不懷疑。”“還有什麼事?”“我說過了,這個月我還有十五萬缺口。想辦法讓我過個稱心假,行嗎?”“行。下回見。”州長眯起眼睛,表情冷得像冰一樣盯著爆老大,“你是不是忘了什麼?”他伸出手來,臉色越發泛紅,“你不是有個小禮物要給我嗎?”爆老大笑著打開手提箱,抽出一疊捆好的百元美鈔,在膝頭上拍拍,“都在這兒呢。七萬五,全是昨天從密歇根大道收來的。”“上帝保佑這些店老板。等到我們準許他們感恩節(每年十一月第四個星期四。)和黑色星期五(感恩節之後的第一天,通常被看作聖誕購物期的正式開始。)開門迎客時,他們定會樂開了花。那是他們應得的。”“黑色星期五、粉色星期二,誰他媽在乎呀?”“我在乎,阿爆,我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