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助太子大聖逐假王 護青獅菩薩活君後(1 / 1)

新西遊記 鐘海誠 3776 字 1天前

唐僧占卦諷“國君”.太子當眾說真相。太後絕筆訴冤情、大聖憤怒逐假王..護奴才,主人慷慨臨王宮;施法力,菩薩慈善救亡人.. 卻說太子突然栽倒,捂著心口喊疼,三藏道:“殿下怎的不好?”太子斷斷續續道:“心病又犯了,不知何故,卻比往常提早了八九日!”行者道: “俺料那廝早晚要置你於死地,今日率好遇上老孫!——解藥在何處?”太子道:“向時都是發病前夕,或大葵或二葵去向妖道討,今日卻無法了!” 行者道:“原是那倆短命鬼!無妨,老孫替你去討!”搖身一變,便變成大葵模樣,也提著一把斧。太子道:“甚像。隻是去王宮,毋須帶兵器。”行者便棄了斧子,又囑八戒背著太子,沙僧護著師父直奔烏虛國京城:“須索在早朝上擒住那妖道!”先縱祥光走了。那八戒嘟嘟囔囔,“殿下呀,昨晚俺一口酒未吃,今兒還要馱你走,這便腿軟了!幾十裡路,可是好玩的!” 太子哼哼唧唧道:“豬長老,等大功告成,我在東宮排酒,叫你連吃四十九日如何?”八戒道:“此話當真?”腿也不軟了,樂顛顛跑在前頭。 且說那烏虛國皇宮裡正值早朝。假國君金鑾殿上坐了。便聞鐘鼓齊鳴,百官端肅而進,山呼海蹈,拜見假王。隨後分班列於丹階前。假王得意揚揚,借當駕官傳言:“有事便奏,無事散 朝!”便有左丞相奏告建遊仙宮工程,須再征三萬民夫赴符禺山運巨石。假王即準奏,令有司每戶兩丁抽一,以支謠役。又有中常侍郎稟複選妃事宜,假王聽說全國新選的五百佳麗皆已送到,等候謁君,喜上眉梢。即賜賞那宦官黃金三千兩、耀光絞五十匹。 假王急著看新選的美人兒,正欲散朝,忽午門官來報太子侍從“大葵” 求見。假王已料到是太子病了,心想叫百官知曉更好,遂傳“大葵”上殿。 行者氣昂昂上殿,隻對假王打個拱。假王溫怒,“這廝如何不拜?”行者道: “事急矣!太子心痛發作,派俺飛馬來向陛下討藥!”假王道:“糊塗!太子患疾,應速著禦醫看視。寡人卻有何藥!”便裝模樣傳令太醫赴宜芳苑。 又歎道:“太子貪杯好色,恐非氏壽之輩也!”百官聽了,也自嗟歎。行者道:“陛下之言差矣!殿下曾言,是陛下令他吃了紅藥,方春情蓬勃,到次月朔日便心痛;非大王之藥不解!卻派甚太醫,豈不是要延誤太子殿下的性命!” 行者說時,急得假王連連向他使眼色,行者卻不理不睬,照實說出,氣得假王怒喝一聲:“大葵呀大葵,先休提太子索藥事——莫非你吃錯了藥不成!”看百官私下議論紛紛,隻好道:“也怪寡人一時糊塗!忘了吾兒這病非家傳的一個偏方兒不治!”遂自腰間解下一個葫蘆兒,傾出一丸藥,交與行者,又遞眼色,“快去,快去,吃了包好!”行者卻是個沒眼色的,偏要仔細看了,叫道:“大王,錯了也!該是黃藥丸,卻又給個紅的。太子服了,豈不是火上加油!” 惱得假王劈頭要打行者,行者卻吱溜躲過,摘了他的葫蘆!閃在一廂,覷一眼,見葫蘆裡紅的黃的皆有,便道一聲:“聒噪!”拔腿便走。假王背後喝道:“你這吃裡爬外的東西!左右,與朕拿下!”那殿下禦林軍便要拿人。行者急於救太子,不與假王羅嗦,便留個假身頂替,真神卻攜著葫蘆嗖地走了。假王轉眼不見了葫蘆,又驚又怪,卻也無奈,令人將“大葵”下到大理寺死牢裡,好伺機殺人滅口。 者騰雲出城不過十裡路,便見八戒背著太子一溜小跑在前,唐僧、沙僧緊隨其後,便降下雲頭。八戒叫道:“哥,你尋著藥了?”行者道:“正是,正是!”叫八戒放下太子。見太子己奄奄一息,便著八戒去近處尋了一缽盂溪水,將葫蘆中黃藥丸儘數倒出,也有十幾顆,皆與太子灌下。三藏道: “吃棗似的,也忒多了吧?”行者道:“不多,不多,一發將病根給他除了吧!”那太子便睜眼醒了,爬起身道:“好了也!”遂給行者叩頭。行者扶起,道:“休客氣了,趕路要緊!”太子道:“眼看進城,恐有人會認出我來!”行者眼珠一轉,見遠處路上有個行人,戴著帷帽,便使一陣風,將他帽兒吹來,與太子戴上——那帷帽也叫長裙帽,男女皆宜,女帽垂網上綴珠翠,男帽無飾——三藏又從包袱裡取一件乾淨直掇,叫太子穿上。果然看不出真相了,幾眾接著趕路,不消半個時辰,進了城。徑去王宮。便請門吏通報,要見大王。 且說那假王令手下將“大葵”下至獄中問罪,自以為就此斷絕後患了,殊不知卻引起群臣義憤。有幾位大臣私下道:“我等堂堂棟梁之臣,竟不如一個侍從敢仗義直言!”遂也“不避斧鉞”,鬥膽進言——有諫停建遊仙宮的,有勸遣返新選嬪妃的,皆言:“祈望陛下遠女色,近賢臣,恤民生..”假王嘟嚕;“說得好聽,吾要是喜歡夙興夜寐,何苦來披龍袍!”口上應著,“眾愛卿所言極是,容朕斟酌,從長計議..”卻暗中盤算如何收拾這幾個硬頭磣!正在此間,忽聞報有東土五僧人赴西天取經,來倒換關文。假王鬆口氣,忙令宣進,群臣便不好再進諫了。 唐僧幾個便將白馬行李留在午門外,隻帶公文包袱進宮。那太子隨行,掀起垂網,遠遠見妖道踞在父親王位上,悲憤交加,不禁淚下。行者捅了他一把:“殿下且忍一時!”太子又放下垂網遮任麵孔。眾人至丹墀下,拜了假王,假王賜三藏上殿就坐。三藏知是個假貨,不無慌張,上台階時腳底一滑,差點跌倒。行者趁機上前攙師父上殿。假王笑道:“卻是個孝敬的,也一並賜坐!”唐僧坐了繡墩,行者仍立著,道:“小和尚喜直不喜曲!”假王便也隨他,低頭看一眼台下,問道:“既是和尚,怎麼還有戴帷帽的?” 三藏支吾,行者答道:“是個新受戒的,偶感風寒,故此戴帽。”假王不再疑,遂向三藏索度碟關文,唐僧正要取,行者卻按住師父手,直直盯那假王。 假王被看得心慌,道:“你這遠道的和尚,怎的這般瞅朕!又不欠你二鬥紅高粱!” 行者拱手道:“大王,恕和尚直言,你麵帶晦色,恐有災氣頃刻而至! 俺師父善卜,何不求他給大王占一卦,好知端底,以趨吉避凶?”假王佛然不樂:“大膽和尚,再胡言亂語,叫禦林軍大棒子打出!”行者心說:“我的兒,殊不知爺也有根大棒子,整日想打人呢!”遂笑道:“天王息怒,俺師父如算不準,任憑發落!若算得準,大王須依俺和尚一樁事!” 妖道正躊躇,忽大理寺獄官飛報“大葵不翼而飛”。那原是行者毫毛變的,此刻被他收上身了,何處去尋!假王心驚:“怎出這種怪事!——我適間右限皮便有些跳,不知還要出何事,不如叫他給我算算!既是東土來的,或許有些道行!”遂道:“便依你十樁事如何?——快替朕算卦,算準了有賞!算得不對,罰你幾個支三年謠役再去取經!”行者道:“便是這話,一言為定!”便請師父給假王占卦。 唐僧低聲道:“算不得,算錯了要出三年夫子哩!”行者道: 硬人磣——方言,指難纏之人。 “不怕,不怕,隻照實說即可!”三藏道:“徒兒呀,你自對付,又扯上我做甚!況既無善草,又無銅錢,如何占卜?”行者暗中拔毫毛變成金錢課筒,交給師父。唐僧便靜下心來,搖錢起課,列出六交卦象,卻成個三。 唐僧道:“此乃蠱卦,元亨,利涉大川..是說大王諸事順達。”妖道聞言大喜,即令侍從取財帛要賞賜三藏。卻又聽唐長老道:“隻是列卦象時,初六、六五為老陰,九二為老陽,需變卦為家人,不知大王要否聽聽判語?” 假王笑逍:“好個貪心的和尚,見朕要賞賜,又變出什麼‘佳人’來討朕的歡心!說說說,任是甚樣肉麻的奉承話兒,寡人也受得了!”唐僧微微一笑,朗聲道:“‘公無長驅,思王駿騏,非其當所,傷折力患’。即是說: ‘先生無馬騎,卻慕君王輿,陰奪為己物,當心析馬蹄’!”妖道聽了,麵色變了:“這哪兒是什麼‘佳人’,卻像是唬人!”行者斥道:“你才唬人,本是個假貨,卻來充真!”假王嗬嗬大笑:“虧你還是個和尚,卻不知這世上萬物真真假假,並無定論:真即是假,假即為真。塵心煩惱,隻為執著;諸法歸無。惟怕認真。小和尚,朕問你:色是真是假,空是假是真?” 行者道:“這魔頭竟也談經論禪!俺不與你跑舌頭,隻向你索一條人命!” 妖道膽戰心驚:“你這和尚究竟是何人?寡人義下曾‘把你家小孩抱了投井裡’,何苦與朕過下去!”行者冷笑:“你雖不曾往井裡丟小孩,卻在溫湯池中沉了一個大人哩!”假王聞言魂飛魄散:“你、你、你——血口噴人! 左右,與朕拿下這幾個禿髡!”眾武士聽了,便要擁上捉人!不承想太子把帷帽一甩,跳上金鑾殿,大喝一聲:“我乃當朝太子,哪個敢動,誅他九族!” 指著假王罵道:“你這妖道,將我父王騙至溫湯院害死,卻變作父王模樣,哄誑朝野,汙穢宮闈!..”振振有詞,罵了一番,“今日將你假相揭穿,有何話說!” 假王豈肯認賬,反誣道:“自古以來,為奪王位,弑父殺兄者大有人在! 我兒竟也效那幫忤逆之輩麼?——罷,罷!太子欲殺父,父在床上位,本是一脈連,相滅何太急!”遂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起來,像個老娘們似的,“兒呀,你若等不迭,為父把王位讓你便是,何必夥著群野和尚逼宮呢,也不怕滿朝文武大臣恥笑!”假王假惺惺一番後語,惹得群臣真偽難辨,聚訟紛壇,莫衷一是。太子一時也沒了主意。行者道:“還不請你母後出來作證!”太子醒悟,直闖後宮,無人敢攔。不料卻垂頭喪氣回來。行者迎上道:“人呢?”太子跺腳道: “母後死活不肯上朝來!”行者惱得直拍朱柱,“白家人都不上心,我等豈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師父,快呈出文牒請大王過目加印,咱們走人!” 那假王聽得正清,竊喜,慨然道:“那遠路的和尚,雖則爾等偏聽偏信,衝撞了寡人;然朕‘大人不記小人過’,仍放你們過關。還不快把文牒呈上!” 唐僧便解包袱取關文度牒,隻聽撲通一聲,太子跪倒麵前:“長老慈悲,好歹救我!不然,我父冤未昭,徒獲弑君篡位之罪!生不如死!”便起身朝大殿盤龍柱一頭撞去,行者快捷、一把扯注,道:“‘解鈴還需係鈴人’,你隻有再求王後出麵作證,才好明辨黑自曲直!” 太子聞言,隻得又去後宮,半道上卻見幾個宮女哭著跑來。中有持白綾者,見太子位道:“王後娘娘自縊升天了!”呈上綾子,竟是母後的絕筆: 家人——《周易》卦名,卦畫為■。 兩載恍惚似魘夢,春池冷暖魚自知。 當朝羞言苟活事,莫如溫池覓父屍。 太子大慟,“母親呀,是不孝子害了你!”行者循聲趕來,見了綾子,歎道:“阿彌陀佛!可恨這魔頭又害了一條人命!”摸出金箍棒,縱身跳至金鑾殿,直取假王。假王亦聽到宮女哭訴,知己敗露,躲過棒擊,騰雲而去。 行者叫道:“八戒,隨太子去溫池院尋那真王屍首,好叫滿朝文武開開眼,辨個真偽!俺去捉妖也!” 好大聖,跳上半空,睜火眼金睛,四下觀望,並無妖怪,隻有一頭青毛獅子腳踏祥雲正往東北方向奔。行者暗付:便是它了!趕上去,截住雲路,“俺道是誰,原是你個畜生!禍害一國百姓,害了兩條人命,玷汙了多少嬪妃,拍拍屁股就走了?問老孫大棒子願不願意!”那青毛獅子打量行者道: “來者可是孫大聖?我做烏虛國王,並沒礙你甚事;俗語說得好:‘多個朋友多扇門,多個仇人堵條道’。何苦與我過不去!” 行者道:“既認得老孫,還當著滿朝文武罵俺‘野和尚’?——你若叫聲爺爺,才饒你!”青獅道:“大聖威名,早聽主人家說過,隻不曾謀麵。 見你拿出金箍棒,方認準了。今兒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識一家人! 也怪朕有眼不識金鑲玉,疏於遠迎,曳不曾備酒接風,祈請大聖見諒!” 行音笑道:“你這亡命鬼兒還僭稱‘朕’!朕,朕,先吃一棍!”執棒掄個“玉女采桑”,接下來個“韓信鑽襠”。獅怪急忙閃避,尻股仍被鐵棒掃著,直叫:“打哪兒不好,專打蹊蹺窩兒,疼死我也!”行者笑道:“疼,疼得輕!省得日後再作孽!”那青獅負著痛,朝行者撲來。行者使個“閃走陀螺”,躲過青獅。反手來個“回頭撥月”,正打在獅子脊背上!獅怪痛得大叫:“大聖,脊梁骨斷了也!萬祈看在菩薩麵上,饒我一命!” 行者道:“菩薩行得正,俺信他敬他;菩薩不仁不義,也該挨打!眼下先與你算賬,再去尋你東家!”那青獅傷了筋骨,一時動不得,眼音行者大棒子舉起,哀求道:“‘大聖,先讓我把話說完,再打不遲!”行者道:“快從實招來,若有一句是謊,一棒把你腦瓜打進肚子裡!”獅怪道:“兩年前文殊菩薩化身雲遊烏虛國,在禦水河邊淨麵時,蹬脫一塊石頭,出溜到水裡,濕了袖衣,能不心煩!遂遷怒於國君,遣我來此,叫那國王先罹水難,再占他的江山!” 行者歎道:“菩薩自己不當心滑到水裡,卻怪罪人家,好不講理!”忽抬頭瞥見文殊菩薩正在近處,聽行者之言,脖子筋都紅了”,開口道:“大聖,你聽那畜生胡叱什麼!是它掙脫鎖鏈私自下界作孽,卻又花言巧語為自身開脫!”喝:“孽畜,還不向大聖賠罪!” 青毛獅了滿臉委屈,卻不敢與主人爭,隻得朝行者叩頭賠不是。行者止道:“菩薩,你叫它向老孫賠甚罪?它未傷俺一根毫毛。隻是烏虛國國王、王後兩條人命如何交待?你隻醫活了他門,俺也下管你們東家奴才家常裡短!反正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菩薩臉上又泛出紅來,卻道:”大聖言之有理!雖是奴才作孽,主子也有管束不嚴之過!‘小孩子拉....,大人跟著揩屁股’。國王、王後,貧僧去醫活便是!佛門慈悲,豈能見死不救!” 說罷騎上青毛獅子,也不知念了甚真言,那獅子即康複如舊,四蹄歡動,直奔烏虛國。行者隨行。至王宮,見一片白幡素服。原來國王屍體已自溫湯池底尋上來了,隻剩下一具骷髏。與王後一起,停殯在萬壽宮。唐僧夥著本城數十位憎人正念《孔雀經》,超度亡靈;沙僧幫著招呼吊喪的文武百官、皇親國戚;八戒搭把乾焚香、上供,嘴裡窩窩扭扭不閒著。行者背後捅八戒一把:“呆子,偷吃供果!”八戒道:“我的娘,嚇俺一跳!——妖怪逮住了?老豬犒勞犒勞你!”挨盤子撿些素果子,使前襟兜了,讓行者:“猴哥,你嘗嘗!有同阿餅、蕊押餅、銀餡餅!都嘗嘗!”行者道:“怎麼都是餅?”八戒道:“山謔了不是!這可不是老百姓家烙的那種乾巴餅,也不是街市上賣的胡餅。你瞧這蕊押餅,每層夾一朵蓮花,共十五色;這銀餡餅是用乳酪和麵、膏腴作餡..”行者道:“也真鋪排!”又道:“眼下卻無空暇吃餅,先要乾正事!” 八戒方瞧見大師兄身後立著文殊菩薩,笑道:“師兄去捉妖怪,怎麼捉了個菩薩?”行者踢那青獅一腳,“這不是妖怪!”八戒誇道:“真是‘名師出高徒’!菩薩的坐騎也做皇上了!”又勸菩薩食餅。菩薩隻默然不語。 行者道:“八戒彆亂攙和了!放下餅子,把太子找來,有好事要告他!”八戒咕噥道:“先死爹,又亡娘,還說甚好事,大師兄真會捉弄人!”跑進靈殿,見太子正在金盤子裡洗兩枚酷似貝肉的珠玉,好生稀罕,便蹲下看。那大聖左右等不來八戒,隻好親去尋太子。 尋見時,太子還在洗寶珠,旁有大監捧竹蔓候著。八戒一廂探頭探腦瞅。 行者道:“殿下做甚?”太監代答道:“嗣君在準備‘飯含’。”太子見行者不解,道:“此珠要含到先王、母後口中。故喚作‘飯含’。”太子洗畢,把兩枚溫潤閃亮的明珠放到竹蔓裡,執著往靈堂裡走,行者攔住道:“這珠子放到死人嘴裡,豈不可惜!怎麼著也值幾萬兩銀子!”太子道:“長老有所不知,這是皇家喪禮規矩,不僅要口含珠,耳還要塞玉,叫‘充耳’;入殮時還要身著玉片織綴的襦襖,連縫以黃金為縷;腰下以玉為劄,延至腳底形成玉匣,喚作‘珠襦玉匣’。不如此不足以表達對先人的悲悼!” 行者歎道:“也太鋪張了!”太子道:“孫長老且請回避片時,待我與先人‘納飯’!”行者笑道:“殿下先放下這價值數萬兩銀子的‘飯’,隨俺去見一個主兒,沒準便省下了!”扯太子便走,驚得太監大臣麵麵相覷。 太子才出殿,便見廊簷下一團祥光中立著文殊菩薩,慌得拜倒,行者拉起太子:“先彆拜他!隻叫他醫活你父王、母後再說!”太子大喜,便引菩薩入殿至素帷內,見國王、王後停在東床上,上鋪著一層竹席一層蒲席。菩薩道:“善哉,善哉,‘下瑩上簟,乃安斯寢’。果然是按規矩辦的!” 行者道:“便醫活這‘規矩”人吧!能省半庫銀子呢!”菩薩歎道:“可憐這國王瘦得‘皮包骨頭’,卻要費些勁!”行者冷笑道:“甚皮包骨頭,連皮也無了!”菩薩便先救國王,遂定心存性,念動起死回生咒語。隻見白光瑞氣自菩薩口中冒出,繞帷幄三匝,直入國王骷髏七竅及丹日處,須臾全身便生皮肉毛發,豐潤充實。俄頃,便聞鼻息聲,似在酣睡;菩薩又依前法吐祥光救治王後。 兩下不約而同醒來,一時困惑,不知身在何處。太子忙趨前詳說事由。 國王、王後下床便叩拜菩薩。菩薩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國王兩口兒又執意要供養菩薩三年才放他走。菩薩道:“不可,不可!這三界四洲多少眾生等我去度化,豈能因貪你家美食精舍而羈留!你若有心,就築座廟字,塑吾法相,每日香火、四時祭祀,也是一樣的!”國王恭領法旨。菩薩見大聖隻在一廂冷笑,生伯他說了叫自己下不了台的話,忙告辭出宮。從柱上解 山謔——方言,山裡人、鄉巴佬之意。 下青毛獅子便走。不料那畜生瞅見內宮嬪妃,動了前情,舍不得走,隻馭著主人在庭院中兜圈子。行者掣出棒來,“這廝等老孫送它哩!”青獅嚇得忒一聲竄了。菩薩大叫:“孽畜,你慢些!快把老衲顛散板了!” 菩薩天上走,下麵三藏率沙僧、八戒,國王一家領文武百官、內宮命婦皆頂禮膜拜。行者道:“都起來吧!你們拜他做甚!便是他叫獅子來變化道人..”正欲兜菩薩的老底,三藏上前悄言道:“徒弟,‘家醜不可外揚’,就少說兩句吧!”行者道:“他自占五台山,誰與他一家人!”唐僧道:“當年菩薩曾侍立佛祖左側,聆經參悟,智慧最高,尊為眾菩薩之首。他不僅與咱們一家,還是個不小的家長哩!惹惱了他,隻怕日後生事!” 行者架不住師父再三勸導,隻好道:“便依師父之言,不揭挑那文殊菩薩了。卻也不許築什麼菩薩廟!”遂去國王麵前:“老孫捉妖降怪,救你等性命,不圖銀錢美女、半壁江山,隻要陛下聽俺一句話:以後要任賢用能,廣施仁政,喜喪禮儀,皆要從儉——亦不要建甚菩薩廟兒!你若敢建,哪怕千裡之外,俺也知曉,即刻便來搗了它!兩下俱難堪也!”國王連聲應諾。太子道:“不如起一座聖僧廟,感謝孫長老逐怪安邦大功!” 行者道:“一發免了!俺這寒磣樣子,足無蓮花踏,身無瓔珞飾,瘦瘦已巴的,塑上像豈不叫香客善信笑話!”國王、王後、太子俱道:“不笑話,不笑話!孫長老雖不蹬蓮花,卻馨德長遠;雖形體略小,卻光明正大!一定塑你的金身像兒!”行者道:“築廟又要花費,免了吧!”國王一家不依。 相待不下間,左丞相迸言道:“那假王曾下令建遊仙宮,大殿已告竣。不如將其改作聖僧殿,塑上幾位長老法身如何?” 唐僧聞言,笑微微道:“悟空,難得君臣一片誠心,卻之不恭也!”行者聽師父發活,隻好應了。皆大歡喜!國王遂令禦膳司排宴昭明殿,宴請三藏師父,眾僧欣然赴宴。席間,唐僧趁行者出恭時,悄對國王道:“塑了我等身相,不塑文殊菩薩,竊以為不甚妥當。依貧僧之見,還是將菩薩蓮座塑在當中,我等兩廂脅侍可也!休懼猴兒,他還得聽我的!”國王道:“聖僧之言極是,可謂不謀而合!”又請教塑像尺寸。三藏道:“菩薩自然是丈二金身。貧僧便八尺吧,餘者稍減。”國王叫過司筆太監,一一記下。正巧行者便溺回來、探頭看了一眼、也未當作事、笑道:“記些尺寸,莫非要送俺衣衫?”國王就勢道:“正是,正是!” 君臣便苦留眾僧在國內供養了七日,又奉每人單夾可套棘衣,方戀戀不舍送出城。欲知唐僧前頭有何遭遇,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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