蟹將軍要吃普賢,青臉怪“大義滅親”。普賢勸化沙悟淨..觀世音夜入皇宮,諭太宗遣僧取經。早朝暈倒房宰相.. 卻道三菩薩與惠岸韋馱離了靈山,駕祥雲往東而來。不消兩個時辰,便見三千弱水,縹縹渺渺,流沙河川,煙霧蒸騰。普賢拱手道:“列位,我去尋那水怪了,也不管那廝吃了多少人,作了多少惡,隻叫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皈依我門,便將舊賬一筆勾銷,也算不辱師命!——後會有期!” 一抖僵繩,縱白象降下雲頭,在滾滾流沙河上巡睃,見東岸渡口泊著一條船,船頭坐著一個艄公,矮個子,而無風吹日曬之痕,手少使帆弄篙之繭。普賢便知是個假的。閃慧目認出是個千年蟹精,變化了在那端吃人。 普賢要看他的勾當,便於無人處斂了祥光,將白象拴了,變成一胖大僧人,搖搖擺擺,朝渡口行去。那艄公見來了客人,起身迎道:“長老要渡河? 快請上船!”普賢道:“我記得往日渡口檣櫓林立,今日為何隻剩下你一葉孤舟?”蟹精笑道:“有道是‘人惡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那夥人:張三敲詐行商,李四調戲女客,王五錢六更作惡,半渡殺人越貨,被眾人去官府出首,府尹大怒,差下衙役,一鐵鏈鎖了去!張三充軍,李四宮刑,王五錢六處淩遲!惟有小人,童叟無欺,忠厚敦誠,雖非慈航,也是善楫,渡無數眾生過河,因此長久!”普賢笑道:“艄公好口齒!”蟹精道:“不敢,不敢!是俺兄弟教的!”便攙扶普賢上船,收了碇,扯起帆篷,一陣風離了岸。 這河茫茫無際,有八百裡寬。船行不過一二十裡,那艄公將船調了頭,兜著彎兒往一片蘆葦蕩駛去。普賢道:“艄公,如何不往西,怕老衲不付你船資!”艄公惡聲惡氣道:“瞅不見風掉頭了!再不回頭避風,長老命休也!” 普賢看帆果然遇上頂頭風了,瞬間刮得波浪嘩嘩,船似飛一般進了蘆葦叢中。 七轉八拐,靠了岸。風也停了。普賢看岸上白森森一片全是骷髏白骨,吃一驚道:“艄公,這是甚去處?” 艄公嗬嗬大笑,現出原形,白甲白袍。手臂如鉗,要捉普賢菩薩。普賢冷笑:“原是蟹將軍!隻怕你食腸小,吃不了貧憎!”言末了,隻聽潑喇一聲水響,又鑽出來個妖精:鬢發豎立,臉色青黃,眼如銅鈴,嘴似瓦盆,使一根寶杖,嘿嘿笑道:“我兄弟倆合夥吃你一個如何?”原來適間使風的便是他;見船進了水蕩,忙鳧水過來。蟹精大喜道:“兄弟來得正是時候!” 這兩個妖,一前一後,一聲呼哨,要撲普賢。 眼看撲著,普賢縱起祥雲,有三丈多高。兩妖怪用力過猛。撞在一起,那使風的水妖把蟹精的鼻頭撞破了,呼呼淌血,忙揪葦葉塞上。普賢笑道: “卻來捉貧僧!”兩怪心驚:“你是何人,來耍我門兄弟?”普賢罵一聲: “村物,有限不識泰山!”現出法相。 蟹將軍依然懵懂,那青臉水怪驚訝道:“原來是普賢菩薩!”普賢道: “認得本菩薩便好!我奉佛旨來此度化爾等歸順釋門,與東土取經人做個護法徒弟,日後到了靈山,覺行圓滿,好證個正果!”蟹精喝道:“本王在此間做妖精,居水府,食人肉,何等的自在!卻做甚和尚徒弟!”便舞短敦來戰普賢——原來他將兩隻螯爪修煉成兵,舞得呼呼生風!普賢使降魔杵來迎,竟一時不能取勝。普賢尋思“孤掌難鳴”,正要念咒語調護法諸神相助。忽見那青臉水怪,跳到蟹精背後,朝腿彎踢了一下,蟹精不提防,跌在爛泥裡,扭頭埋怨:“兄弟,打錯了也!”普賢乘機上前,揮杵將蟹精打倒。這時那青臉怪已棄了寶杖,拜在普賢麵前:“菩薩,請恕小人冒犯之罪!” 菩薩道:“你是何人?為何要暗算你兄,來助貧僧?”那怪道:“菩薩委實不記得小人了?”菩薩搖頭。那怪道:“我乃是瑤台侍禦輦的卷簾大將。 曾與菩薩蟠桃會上邂逅,故此認得金麵。後因犯了天條,貶至這流沙河,投胎做了妖精。那時人地兩疏,遂拜這蟹精為兄,暫且安身。這廝狡詐殘暴,嗜血成件,在此間不知害了多少性命!我曾再三規勸他改邪歸正,終當耳旁風!今聞菩薩勸善,如醍醐灌頂,故此人義滅親!” 菩薩聞言,滿心歡喜,道:“如此看來,你還是個有善根的!隻一事相詢,這累累白骨,無數條性命,莫非俱是那廝一人所害?”卷簾大將聽了,麵紅耳赤,叩頭道:“弟子願從此皈依沸門,止惡向善!”普賢道:“既如此,我便成全你!”與他摩頂授戒囑咐:“卻在此等候,俟那東土取經僧人來此,認他為師,護持西行!”那怪道:“弟子謹領!”普賢問道:”你叫甚?”答:“以沙為姓,胡亂起個名叫‘沙魚趴兒’,甚是難聽。盼菩薩賜一個!”普賢道:“你與那蟹精吃人太多,自此卻要參禪悟道,淨心養性!我賜你個法號叫‘悟淨’吧,與那孫悟空堪為兄弟伯仲!” 水妖道:“哪個孫悟空?——莫非是五百年前大鬨天宮的妖猴孫大聖,他也要做取經人徒弟?”普賢道:“不是那廝是誰,還有第二個!——觀世音菩薩已去蓮花五行山勸善了!”悟淨聽了,沉吟不語。普賢又叫他持齋念佛,在此等候東土取經人。悟淨謹領了。普賢便念動真言,喚來白象,跨上去要行。悟淨指蟹精道:“菩薩,這廝如何處置?”普賢笑道:“拎回去,使些大茴香料,再剁些薑未,煮了下酒吧!”縱祥雲自回峨嵋山了。 沙悟淨畢竟不敢吃他“大哥”,偷瞥一眼蟹精,見他後腦瓜兒兀自流血,隻有出氣,沒有進氣,眼看撐不了半個時辰了。心生側隱,念叨:“阿彌陀佛!你這般受罪,還不如送你走了好!”正要補上一杖。忽聽水響,冒出幾個小水妖,見狀驚訝道:“二大王,大王怎的了?”悟淨正色道:”大王冒犯了普賢菩薩,被菩薩一怒之下,使降魔杵打傷了,快抬回去救治!”幾小妖上去要抬蟹精,蟹精瞪圓眼,指著沙悟淨道:“你——”卻再無後音,手腳一陣抽搐,登時歸西。小妖不解,道:“大王臨終是何意?”悟淨道:“一夥子愚材!大王是要我代他執掌水府!這還不明白!”眾小妖便給悟淨磕頭,口稱:“大王!”悟淨便吩咐將蟹精就地埋了,因此地乃是“蟹大王”生前屢建奇功之處,又立一塊碑,請鯉魚秀才撰文,對蟹精生前“文治武功”吹捧一番。自此水府歸悟淨管轄。不在話下。 賢去流沙河降妖後,觀世音與文殊接著趕路,忽見一座山,不甚高,卻有朵紅不紅黃不黃的雲彩罩著。文殊便辭彆觀世音,“此山必有異物。愚兄去瞅瞅,撞撞運氣!沒準便是個豬精。好歹哄他皈依佛門,了結這樁苦差,好回五台山享逍遙之樂!”觀音笑道:“便不是豬精,師兄也有法子叫他一雙大耳朵,張嘴就哼哼!”文殊朝惠岸、韋馱道:“你倆聽見了麼!若日後佛祖怪罪下來,我就道是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唆使我乾的!”遂驅青獅降下雲端。暫且不表。 觀世音與惠岸、韋馱再行半個時辰,見一座高山,聳入雲霄,山頂霞光萬道。觀世音道:“此乃鎮壓妖猴之蓮花五行山——我去勸善,為那金蟬長老尋個高徒!”兩位護法神也要跟隨,叫觀音菩薩止住道:“你倆且在雲問駐著,那猴頭見了我沒準會哭哭巴巴的,休臊了他!”兩神不信,道:“那廝心狠皮厚,焉肯流淚?”觀音道:“敢與我打賭否?”兩個知觀音未卜先知,又不敢賭。 觀音一抖韁繩,騎金毛狐下到山腳下,見那孫猴子蔫頭蔫腦,似睡非醒,謦軟一聲。孫猴睜開眼,驚喜道:“那不是觀世音大姐!那是騎了個甚怪物? ——怎想著來看俺,真非日頭從西邊出了!”觀音看金毛訊見了悟空,直鳴嗚,往後退,撫頭道:“莫怕,莫伯。他在山下壓著哩!”轉首笑微微道: “一彆便是五百年,大聖一向可好?”說得那孫猴眼圈兒發紅,撲籟籟滴下淚來,“不瞞大姐菩薩,這五百年風霜雨雪,老孫倒不在話下,隻是連一個相知的人,都未來看俺一眼。著實孤寂!”觀音安慰他一番,起身要行,悟空道:“菩薩何往?”觀音道:“日頭不是從西邊出,我卻是從西方來的— —佛祖要我去長安尋個取經人,去那靈山求回大乘三藏真經。”悟空問:“卻有主兒沒有?”觀音道:“有,有!是那十世修行的金蟬長老,現名玄奘,正在長安弘福寺修持。”悟空道:“老孫去昆侖山學道還吃了千般苦,遭了萬般罪,那凡夫俗子如何行得西行之路!”觀音道:“卻不要你瞎操心,佛祖早料到了,囑我等與那取經人尋三個徒弟——普賢去尋流沙河的水妖,文殊去找個老實巴交的豬精,卻令我尋個機靈的、雲步快捷的、神通廣大的,端的難為死人!卻何處尋!” 悟空道:“不知這徒弟是白當還是有酬勞?”觀音菩薩道:“現今哪還有白乾的!有上好的酬勞哩!——不管你原來是殺豬宰牛的、當妖為怪的,隻要護持取經僧平安到達靈山,便可證阿羅漢果!”悟空聞言忸怩道:“菩薩,你看老孫行不?”菩薩搖頭道: “不行,不行,實不相瞞,貧僧在如來麵前保舉過你,如來一聽是你,便惱得哼一聲道:‘那猴兒,芫荽疙瘩炒蝸牛,盛氣淩人帶擰勁兒,誰管得了他!’”悟空聞言,忿然道:“這老佛,我又不曾在他手上溲尿,為何還記恨老孫!”觀音歎口氣道:“你這廝名聲壞了,卻也無奈!我去前麵看看有無合適的,如無,便回去複命,隻叫那豬精、水妖去護持取經僧人罷了!”便要走,那孫悟空一迭聲道:“菩薩,菩薩,且住一住,聽老孫一言,那豬精笨重傻憨,如何能負此大任!那水妖隻配在水裡折騰,陸上便不行了,怎麼著也得尋個像老孫這般能耐的,能逢山開路,遇水搭橋,遇魔降妖!” 觀音停住腳步道:“大聖之言也有幾分道理!”悟空道:“簡直全是道理!——盼大姐菩薩去老佛處再添幾句好言,哄得他心轉轉,卻好放俺出了這石牢獄!”觀音沉吟道:“幫你說情,倒不難辦,隻慮恐你這廝頑性不改,放你出來,又給我惹許多是非,到時你一個筋鬥雲跑得無影無蹤,尋不著你,卻落下我背黑鍋兒!”悟空發誓賭咒道:“老孫那般做,便不當人子!江湖上也壞了名分,請菩薩放心便是!”觀世音聽了,心中歡喜,麵上依舊不露,道:“既如此,我便先應了你,十年之內聽音訊!”悟空惱得拍頭:”老天神,還要十年!”觀音忍不住笑了:“便改為半年吧!——看你怪心誠!” 悟空連連謝了,又道:“菩薩,你還不乘機放俺出去?腳腿俱壓著,卻如何與大姐磕頭致謝?”觀音道:“休賺‘大姐’,先耐下性子老老實實再待幾個月。等那取經人來,認他做了師父,自然會救你出去!”悟空連連應諾。 觀音勸化了悟空,又乘金毛犼,起在半空,同那惠岸、韋馱會合,道: “那猴頭垂淚沒有,可看清楚了?”兩個欽佩不已。便重登路程。過了玉門關,不多時,瞧見長安城街衢巷陌、酒樓店鋪、宮字殿堂。師徒三個按落雲頭,尋著弘福寺,皆隱形進去。見冷冷清清,香火不旺。觀音歎息一聲,遂入圓通殿落腳,待機行事不提。 太宗皇帝這日晚問在紫宸殿批閱奏章。先見玉門關折衝府都尉遣飛鳥使馳迭的突厥南侵犯疆的緊急軍報,不免優慮;又睹巡查使遞上的關中、河南、隴右諸道水旱蝗災、饑民嗷嗷待哺奏疏,愈是煩惱。也是連日疲倦,不覺伏案而眠。那侍立的太監不敢打攪,忙掩門退出。 俄而,一陣清風拂過,便聞環珮叮當。唐大宗正驚訝,便見一個女菩薩,麵如滿月,錦襦羅裙,氣度萬千,手持楊柳淨瓶,飄然而至。但行處,煙霞彌漫,麝香馥鬱。太宗恍悟道:“天!這不是觀音大士?”驚然起立。卻見觀世音柳眉微整,鳳目含嗔,慈悲中呈莊重,俊逸中現威嚴。那唐王心中敬畏,汗水涔涔。觀世音道:“出汗者莫非是唐王李民?”太宗道:“在下李世民,忝居王位!卻非李民。”觀世音道:“我非觀音,為何你一國百姓俱這般稱謂?”太宗辯道:“乃是避寡人名諱。”觀世音佯怒道:“今日若何?” 大宗誠惶誠恐,忙拜倒在地,道:“該在下避菩薩!”觀音撲啼笑道:“罷了,這也是曆代傳下來的臭規矩,怪不得你。貧僧前來,卻是有話要問陛下。 請起來吧!”太宗方起身,把龍椅讓給菩薩坐了,垂手恭立。 觀世音安坐,拾眼便瞅見案上的奏章,竊喜道:“天助我也!”遂清一下嗓子,道:“陛下憂國憂民,可堪嘉許,然你知何故外寇侵擾、內患叢生麼?”太宗道:“寡人不知,請菩薩明示!”觀世音道:“你崇道而抑佛,惹惱了三千諸佛,故有此報!”太宗驚道:“如何是好?——隻因太上老君人宮為朕法除了作祟之鬼邪,故此感恩..”觀世音笑道:“此乃權宜之計,隻可保一時平安!當年陛下隨令尊滅隋剪寇得天下,冤魂屈鬼多矣!倘俱來索命,萬萬千千,充街塞巷,老君又能若何?堂堂天尊,總不能夜夜為你守門看戶吧?” 太宗聞言大驚,求觀音菩薩賜萬全之策。觀世音道:“與其揚湯止沸,莫如釜底抽薪!——你聞西方有三藏真經否,可普渡眾生,超度亡靈?”太宗道:“或有耳聞,不辨真偽。”觀音道:“真實 不虛!若得三藏真經,能解陛下百年心疾,固大唐千載基業!”太宗聽了,大喜過望,連連稽首道: “朕即選派得道高憎,赴西方取三藏真經!”觀音聞言,頷首道:“善哉!” 拂袂而去。太宗驚夢,見天色微明,便喚太監備輦上朝。 太宗皇帝乘鳳輦,一路警蹕,入太極宮。見百官已在監察禦史“監察” 下佇立於鐘鼓樓下。須臾,鐘鼓齊鳴,朝會時辰已到,百官沿龍尾道魚貫而入大殿。山呼海蹈畢,分班而立。太宗先道出突厥犯疆及關中諸地災情,交眾卿議策謀略。又道:“夜來朕於夢寐中見觀音大士現莊嚴相,示明我國外患內優滋生,皆因朝廷抑法輕佛之故。因之朕欲遣高僧往西天取三藏真經,種諸善根,普渡眾生,以保我大唐社稷平安,江山永固!弗知眾卿意下如何?”百官聽了,議論紛壇,或曰:“陛下英明之舉,隻怕李老君不依!”或曰: “那釋門佛聖,也得罪不起!” 太宗沉吟,見祟玄署令在班,垂詢道:“法師以為此事若何?”署令奉承道:“依貧僧之見,陛下遣使求法,乃是天大的功德,無上的善緣!”太宗歡喜,又問:“有何高僧可堪此任?”署令轉目一想,稟道:“弘福寺有一玄奘法師,宏才博見,器量淵弘,又上奏文欲西行取經,端的合適!” 太宗急問:“奏章何在?”老僧官笑道:“卻留在小衙中。”太宗便要著人去取。署令道:“也有幾月了,不曉得尋著尋不著,但那奏文大意,微臣還記得,願述與陛下一聞。”遂搖頭晃腦誦曰:“..僧玄類發誓西行,求取真經,緣由有二:自釋流西來,慧風東扇,譯本殘缺,訛謬百出,以管窺豹,難概宏義。中士諸師,或迂而乖本,或偏而不即,各執其見,聚訟紛壇。惟有得西方三藏真經,方可正本清源,截偽續真,開茲後學。此乃其一。 昔時,我生母遭淩辱,含屈而死,竟墮地獄。僧玄奘欲效目連故事,愧無法力。又思中土萬家,冤魂多矣!亦須索憑借真經妙典,相信誦頌,才能超脫萬乾魂魄,注生淨土梵國!此乃其二。如此,庶可使我東土法雨常注,善根廣播,王公黎首,皆可福蔭,宗廟社稷,萬世不頹。” 百官聽了,皆道:“好個玄奘和尚!端的有出息!”太宗亦稱善;見宰相房玄齡一直沉思無語,乃問道:“房愛卿,寡人所言三事,皆牽係社稷安穩,不知有何良策獻上?”宰相胸有成竹,侃侃而談道:“依臣之見,關中等地夭災,不過占十道之二三,可敕令地方官吏,放百姓去豐撚處求食,以解燃眉之急!那突厥犯我,可令守軍緊關閉壘,隻守不戰。亦下許縱放民眾出關,以防好究通敵,泄我關隘要衝兵防之密。據臣所知,突厥可汗剛愎自用,盤剝無度,致使眾叛親離,內患不止。陛下可靜觀其變,俟其內證起時,發大軍一鼓而下之。” 唐王稱善,即囑中書省大監依宰相之言擬撰敕令。房玄齡又道:“至於觀音菩薩顯化,指點派僧人西方取經一事,竊以為神佛之意不可違逆..” 言未已,忽昏倒在地。太宗大驚,急令近侍攙扶一廂,又喚禦醫入朝。大宗下龍椅,趨前看視,見房玄齡牙關緊鉗,氣息微弱,不覺垂淚道:“愛卿宵衣旰食,勞頓至此,朕有失護鮮恤之過也!”太醫已趕來,把了脈,覺氣血甚健,好生奇怪。拔銀針刺房玄齡十宣之穴,房玄齡幡然醒來,一骨碌爬起來,拜太宗道:“臣適間失態,望陛下寬恕!”太宗道:“愛卿為朕分憂,忒辛苦了,朕許你七日之假,即刻回府歇息去吧!”房玄齡道:“區區小疾,何足掛齒!適間臣說到何處了?”太宗提醒道:“說到遣高僧去西方取經之事..” 房玄齡嘻嘻笑道:“‘現鐘不打,倒打鑄鐘’,放著《道德》黃卷不讀,去千萬之遙取甚梵經?這一趟下來,少說十年,便是取來經,那子如蜘蛛爬叉的一般,橫看豎瞧不認識,還要請人譯經,好生麻煩!又要費三年五載,好時光懼耽擱了。劃不來!劃不來!”太宗與百官聽著俱愣了,太宗道:“愛卿適才還道‘神佛之意不可違逆’,轉眼又這般說。卻叫朕如何裁決?”那房宰相也不言語,癡癡迷迷,隻在班中傻笑。諫議大夫魏證見狀,奏道:“陛下‘兼聽則明,偏信則暗’,好在三樁事兩樁有了著落,取經事今日不決,改日再議吧!”太宗無奈,隻得令散朝。吩咐太監送房宰相回府歇息,百官各回衙問。 那房宰相上了轎便昏昏沉沉睡著了。一覺醒來,見日頭西沉,已是掌燈時分,夫人、小妾、家人圍了一床前,哭哭啼啼的。房玄齡笑道:“哭甚,我又沒死!”夫人道:“老爺,你可醒了,嚇死人了!”房玄齡道:“卻誤了去衙門辦公事也!”起身要行,夫人道:“老爺,你看天是甚時候了!” 宰相方悟,道:“我隻記得在聖上麵前說到派僧人去西方取經之事,話未說完,便一陣困倦,爾後俱不記得!”說著,自己也覺怪異,百思不得其解。 觀音菩薩給唐太宗托夢後,便回弘福寺圓通殿棲身。又不放心,派惠岸去太極宮打探消息。不到兩個時辰,惠岸回來。將朝會之況備言與菩薩、道: 十道——唐初,全國分為關內、河南、河東、河北、山南、隴右、淮南、江南、劍南、嶺南十道。 “唐太宗垂詢房宰相,宰相才道‘神佛之意不可違逆’,便被老君所遣弟子暗中念咒語迷了心竅,叫宰相暈厥過去。又附了他體,說了一番取經的個是,那太宗一時也沒了主意,便將差僧人取經事擱置下來。日後再議。”觀音聞言,道:“這個李老君,真是無孔不入!”又道:“我便不叫他李家人‘恩準’,還要著人出關取經!”吩咐惠岸、韋馱守門戶,縱祥風去禪房。觀音出了寶殿,先聞法堂鳴磬讚唄,又見僧俗大眾濟濟一堂,聽俗講法師講舍利弗與外道六師鬥法之《降魔變文》,端的熱鬨!卻不見玄獎,便入禪房。見玄獎端坐燈下,焚一爐香,捧讀經卷。觀音心中讚許,搖身一變,現佳人相,笑道:“玄奘法師,彆來無恙!”玄奘猛抬頭,見一女子,容似仙妹,端莊妙麗,慌忙起身施禮:“女施主,如何認得貧僧?”觀音道:“長老還記得前生往事否?”玄獎搖頭。觀音道:“長老好沒記性!是我從天竺將你送至此間托生的,屈指算來,已經十世!”玄奘懵懵懂懂,若有所思,卻又想不清爽,道:“十世之事,俱隨忘川之水而逝,如何記得住!” 觀音歎息。玄奘細睹佳麗,愈瞅愈像觀世音菩薩,忙整衣端肅道:“原來是觀音菩薩駕臨,弟子失禮,萬望海涵!”觀音即顯法相,道:“你適間讀何經卷?”玄奘答《妙法蓮花經》。觀音道:”是經《提婆達多品》雲: ‘告於天人眾,諸法實相義’,我問你,何謂‘諸法實相’?”玄奘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不生不滅,空無所有,是謂實相。”觀音道:“大千世界,五光十色,動輒‘空無所有’,老生常談。不能令人心悅誠服。既如此,《方便品》為何又有‘十如是’之說?”玄奘不能答。觀音道:“心不在焉,焉得要旨!”玄奘道:“弟子心不在經,皆因赴天竺取法之事,師父不允,朝廷不問,無法成行!”觀音道:“你果真要西行麼?不怕千山萬水,跋涉之苦,荒野霧蟑,妖魔作祟?”玄奘道:“弟子已思慮再三,倘菩薩開恩助弟子成行,誓遊西方,取經而歸!”觀音笑道:“隻怕是說來容易做來難!” 玄奘急得紅臉黑麵,與觀音爭辯。觀音道:“好,好!先信了你!我便助你一臂之力!”遂道:“那玉門關外,蓮花五行山下,壓著一個妖猴,乃是五百牢前大同大宮的齊天大聖孫悟空。這廝使一條金箍棒,有七十二般變比、降龍伏虎神通。已破我勸化。你可前去將其解釋,收為徒弟,護你西天取經!”玄奘大喜,連連稱謝。忽又慮道:“隻怕我凡人肉胎,難以約束那孫大聖。”觀音道:“不怕,不怕,有法兒治池!”又道:“你雖無神通,卻非凡人!這十世修行之體,也是稀罕之物,遭入覬覦垂涎!”玄奘道:“弟子不明是理,請菩薩明示!”觀音微笑道:“無須明言,到時便知。你自家多珍重就是!”又道“因河南等道災荒,皇上已敕詔天下,允許僧俗百姓外出求食,你可趁其機會,離長安,赴瓜州,出玉門關,兩行取法!”玄奘謹領。忽聽房上有動靜。觀音一怔、聽見喵喵叫聲,原是個貓兒!觀音吩咐玄奘暗中收拾行裝,明晨動身。玄奘道:“好收拾,好收拾。衲衣芒鞋走四方,竹笠瓦缽隨緣化,再攜幾卷經晨昏誦習便可。隻是無度蝶,像個假冒的,入不了寺院,進不了館驛。”觀音道:“放心走便是。度牒諸物,唐王自會給你送去!”言訖不見。 玄奘又驚又喜,便悄悄拾掇了小包袱,藏在床下。不久,眾僧回房 齊聲唱誦:“以時寢息,當願眾生,身得安穩,心無動亂。”誦畢各自睡下。那玄奘有心事,瞅著天光,便悄然起身,躡手躡腳出了禪房,從便門溜出寺院,直奔西門。頭一天,守門軍士已得了敕令,不得阻攔逃荒僧俗出入城關,便未加盤查,放玄奘出城。 卻道觀音那時已知在禪房上弄動靜的作貓,安排好玄奘後,急縱雲跳至半空,開慧目看見一個道土,慌慌張張往天庭而去。觀音認出是無上真人尹喜,知他要回大玄天太清宮給老君報信,不好放他走。遂念咒攝一朵蓮花拋下,將尹喜罩在城外渭水間渚洲上。七日方能解脫,爾後自回圓通殿,言明事端。令韋馱去渭水看營尹喜,休叫他渴餓著,卻也不許七日內放他。至此諸事圓滿,便喚上惠岸,依舊騎金毛犼回南海了。欲知後事如何,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