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殿厲鬼猙獰,唐太宗難度良宵,幸老君顯相搭救..弘福寺玄奘驚夢,為救先母脫輪回,立西天求經大誌.. 詩曰: 秦房漢宮今安在?一聲漁唱縈渚津 蕭牆劍拔親成仇,宮掖弩張愛作憎。 春濃金殿起晨鼓,花落古寺聞晚鐘。 君王無意法門事,焉得禦酒酢長亭! 話說東土中華之地,自“龍帥火帝,鳥官人皇,始製文字,乃服衣裳” 始,曆經唐堯虞舜夏商周,至於春秋末年,諸侯並起,七國 爭雄,天下大亂。 秦國任用商鞅變法,國力日強,嬴政為秦王時,起用賢材良將,破六國“連橫合縱”,統一華夏。嬴政自以為德高三皇,功過五帝,遂把前代神人中尊貴者“三皇五帝”稱號合二為一,稱“皇帝”。至尊至貴,形同神明。 那秦始皇坐上金鑾殿,便大興土木,建阿房宮、驪山陵,百姓怨聲載道。 始皇大怒,一道詔下,“赭衣塞路,囹圄成市”。始皇“崩”,秦二世胡亥掌璽,寵奸相趙高,指鹿為馬,奢侈淫逸無以複加。天人共怒!秦遂被漢高祖興兵聽滅。漢朝統治中土四百餘年間,為爭“皇帝”這頂旒冕,宮鬨譎變,宗室內鬩,鴆酒毒茗,刀光劍影。不知有多少冤魂上天,人頭落地!那披上龍袍的,雖有文景之賢主,多係桓靈之暴君。兩漢後,又曆經三國、魏晉南北朝,至隋。隋煬帝又是個浪蕩天了,揮霍無度,放浪形骸。為李淵所滅。 遂建大唐,部長安。僅八年,次子李世民於皇宮玄武門布弓箭手射殺兄李建成、弟李元吉,兵變奪嫡;次年逼父高宗退位,登基稱孤,年號貞觀,是為唐太宗。 難得太宗皇帝是個開明人君,將亡隋之訓,時引為鑒,深諳君與臣民,如舟水相依——水可載舟,亦可覆舟!自此體恤民生,納諫如流;設六學以教化,興科舉以選才,薄賦斂以養民,修唐律以明典。遂使政通人和,“天下大稔”,“外戶不閉”,人口皆碑。史稱“貞觀之治”。 且說一日晚,太宗召一捷好人長生殿共度良宵。那婕妤生得嬌憨玲攏,原是名小彩女。那日太宗在禦花園瞅見她與一幫彩女蕩秋千,因彆人捉弄她,把她蕩得甚高,竟嚇哭了。太宗過去勸慰一番,女孩子破啼為笑。太宗見她如出水小荷,鮮嫩倩麗,甚為憐愛,逐降旨將其升為婕妤,常喚侍寢;因其年方一十六歲,昵稱之為“寧馨兒”。那寧馨兒人雖小,誌向卻大,見皇帝溺愛,也儘心取悅,想懷個“龍種”,日後母因子貴,有個奔頭。這晚婕妤沐浴熏香了,乘寶車入殿。燈下太宗正佯作讀《禮記》,等得猴急。聽見鸞鈴響,便拋了書卷,迎出去。忽見寧馨兒蓮步姍姍進朱門,便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一把抱起就親。婕妤掙紮道:“叫姐妹們看見了!”太宗道:“我是皇上,且管他!”婕妤撒嬌道:“胡髭碴碴紮死人兒!”卻櫻唇兒輕啟,嘖嘖作聲,逢迎太宗。 太宗如騰雲駕霧,將婕妤臥在龍榻上,便動手剝繭兒似地除婕妤衣裳。 霎時間,但見嬌娥玉體橫陳。太宗見了,自是血脈賁張,即入錦帳與寧馨兒雲雨。正如漆似膠、難舍難分間,忽聞陰風嗖嗖!風止間,突見倆厲鬼室內 寧馨兒——古語,意謂好孩子。 現相,鮮血淋淋,闖到床前,正是死去的建成、元吉,怒喝道:“李世民,你好受用!卻害得我等在陰間地獄吃無儘之苦!——今日卻要你這廝償命!” 便撩帳子,欲揪太宗。太宗嚇得魂飛魄散,當時暈厥過去。婕妤也顧不得害臊了,跳下龍榻便殺豬般的尖叫喚人。那外頭侍立的宮娥彩女、貼身太監,不知出了何事,俱奔入內室,見太宗皇帝雙目緊閉,奄奄一息。急傳太醫看視。這廂婕妤才穿上衣裙。 太醫趕來,與太宗把脈,覺弱如遊絲,大駭,忙掏出銀針,紮刺大宗百會、印堂、人中、湧泉之穴。俄頃,聽皇上緩緩出了口氣,睜開眼,皆喜悅道:“陛下醒也!”太醫便詢問緣故。太宗搖頭不語。老太醫隻以為聖上係房事勞累,遂諫道:“古人雲‘蛾眉皓齒,伐性之斧’,盼陛下三思!”太宗胡亂應著,叫人退下。便聽婕妤在嚶嚶地哭,苦笑道:“哭甚,朕又沒怪你!”婕妤道:“自此再不敢陪君王了——適間嚇死臣妾也!”太宗歎道:” 卻與你無關,是寡人自家心病!” 嗣後,隔三差五,便有厲鬼來寢宮作祟,太宗眼看也難以瞞住,便語於宰相房玄齡,隨即請高僧念經,天師驅鬼,也安生不了幾日。又派鐵甲武士,將長生殿團團圍住,日夜值更。那倆鬼照舊潛到太宗床前,齜牙咧嘴要討人命債!端的可怕!這晚上,太宗又叫兩個死鬼兄弟纏往了,非要揪他去閻羅殿償命不可! 太宗魂不附體,再三告饒無用。正在危急間,忽聽一聲響亮,一個老道鶴發童顏,倏然而至,手持金剛琢,大喝道:“幽魂野鬼,焉敢纏真命天子!再不退下,定將爾等剝皮抽筋,醢肉碎骨!”晃一晃金剛琢,隻見神光熠熠,灼烤得李建成李元吉兄弟毛皮皆冒火煙,痛得嗷嗷直叫,跪地求饒。那道長一揮手說: “去!再來騷擾人君,必將爾等打入十八層地獄,決不寬有!”二冤鬼逃之夭夭。太宗施禮道:“敢問仙師尊號?”朕好資禮致謝!”道長嗬嗬大笑,道:“我乃太上老君李伯陽!知陛下有難,特來相救!” 太宗歡喜道:“原來是道德天尊,寡人真是有眼不識泰山。滅尊姓李,朕也姓李,八百年前是一家子哩!”老君笑道:“正是,正是!老道登天庭久矣!這回便是來尋親探故的!”太宗大喜,道:“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不瞞老君,寡人這幾日,被兩個冤家弄得夜不成寐,焦頭爛額,還乞天尊賜個萬全之計!”老君笑道:“隻要陛下尊道崇道,將其擢為二教之首,我保你長春百歲,社稷萬年!”太宗聞言,感激涕零,頓首口頌“聖祖”,欲留在宮中奉養。老君笑道:“老夫是閒散之人,不慣居宮,倘有吩咐,焚香即至也!”又飄然而去。太宗不舍其遽離,拽步去追,一個踉蹌,跌個筋鬥,霍然醒來,原是南柯一夢。正疑惑間,忽聞笙歌嘹亮,一派仙樂,急出宮,果見老君騎青牛,被眾仙子仙童簇擁,踏祥雲縹緲而去。太宗望空遙拜,那老君一行轉瞬不見。太宗回室,隻覺神清氣爽,心宮安寧,酣然入睡,再無鬼邪作崇。 至天明五更,太宗設早朝,三聲淨鞭,鐘鼓齊鳴,群臣參拜畢,即開金口,曉諭夜間“認祖”之事;旋詔示全國,追封李老君為玄元聖祖皇帝,並敕建宮殿壇宇,凡八十八楹,極為壯觀。給人戶五十,以供灑掃:駐兵士五百,宿衛宮所。令、丞各一員,歲時薦饗。又在宮中立一《道德經》刊石。 太宗晨昏揣摩。引得朝野抄傳,一時鬨得沸沸揚揚,洛陽紙貴。自此太宗皇帝崇尚道教,將其列為三教之首,卻把釋儒兩家有心無意輕慢了。 這京城長安有座弘隔寺,是佛家大叢林。有梵宮十餘幢,僧房五百間,僧侶逾千。寺中有個玄奘法帥,年僅弱冠,卻已入法門八載。玄奘俗姓陳,河南郡人氏。祖父嘗為前朝國子監,父為陵縣令。母親隨父在任上,是個持齋敬佛、樂善好施的居士。玄奘五歲那年,七十二路“義軍”反隋。一時魚龍混雜,泥沙俱下。兵亂間,具城朝不保夕,玄奘父親便差仆役將妻小送回原籍,以為鄉下能安穩些。然“覆巢之下,複有完卵”?那城月餘後毀於兵燹,玄奘父親棄衙潛回家中,見夫人蓮頭垢麵正抱著幼子哭啼!原來夫人回家不久,此間亦遭兵擾:夫人被一草頭王擄去數日,才撿了一條命回來。前縣令遭此飛來橫災,與娘子相抱大哭,悲痛萬分。是夜,前縣令悲淒道:“夫人,你不幸被賊人破身,卻叫我有何麵顏見族親鄉鄰?”初,母親不語。聽丈夫再三說,遂悲歎一聲,將懷中玄奘臥到床上。燭光昏暗,夫人撫著玄奘稚嫩麵頰,含淚道:“吾兒,母去了..母死必墮地獄,盼兒長大後效目連故事救母!”言訖,哭往後堂。小玄奘也哭起來,要追母親,卻叫父親緊緊抱住了。未幾,仆人悲聲來報,說夫人己自縊身死。前具令悲痛欲絕,將亡妻盛殮厚葬。又施重金延請丹青妙手為其妻繪像,懸掛中堂。嗣後,玄奘每日可見壁上母親:鳳冠霞帔,端莊慈祥,麵呈微笑。其狀如誥命夫人,玄奘十二歲那年,執意出家,去洛陽淨土寺受沙彌戒。他天資極佳,法師講《涅槃經》、《攝大乘論》,他耳聞一遍,即可複誦解釋,儘得其要旨僧眾皆為之驚奇。不幾年,玄奘聲望學問,已無人能出其右。住持道:“斯廟小矣,你可高就!”玄奘便遊曆江南,在成都空慧寺受具足戒;又沿江而下,於荊州天皇寺掛單講學。後入長安弘福寺,投高僧法常為師。轉瞬兩年過去。此間,時有西域胡僧來長安談經說法。玄奘潛心研學,造詣日臻完善。 這日晚,玄奘在禪房驚夢,出了一身冷汗便起身去叩帥父門扉。師父已睡下,初佯睡不理,那玄奘不屈不撓,把門敲得山響。法常無奈何,沒好氣開了門,怪而詰之。玄奘眼淚汪汪道:“弟子適間做一噩夢:見亡母在地獄受種種酷刑,悲慘之狀,不可言語。又呼弟子快去救她!——弟子嘗幾番聽胡僧說過,西天佛祖處有大乘妙典,可超脫眾生,度化冤魂。因之懇求師父能發給度牒,準弟子去西方麵佛求經!”法常道:“大乘經典,老僧早有耳聞,亦有胡僧來長安節譯斷章散篇流傳。然自漢使迎佛入中土,皆以小乘為正宗,講的是打坐麵壁,乞食忍饑.. 非此不能悟性得道。你既師我門,又心猿意馬,得隴望蜀,托故說甚噩夢來哄老袖!”玄奘道:“弟子豈敢哄騙師父!所言句句是真..”再三懇求。 師父終不答應,慨然道:“昔有目連救母,卻是修了幾劫,有了大法力,方能破鐵城入地獄尋母;又蒙佛陀指點,做盂蘭盆會,使其母得脫一劫餓鬼之苦!——你才入法門幾日,焉可這般好高騖遠!”又勸道:“臨淵羨魚,不如遲而結網。還不快回房歇息,明日好有精神修持!”玄奘無奈,隻好怏怏回僧房,一夜卻不曾眠。 玄奘因師父不發度牒,不敢擅離,隻好在寺中苦捱,待機行事。 一日來了位雲遊僧人,法號空如,言明要與法常論辯。原來法常秉持“心無”之說,常雲:“無心千萬物,萬物未嘗無。”這僧人卻是“本無宗”, 居士:佛教稱在家修行的人為居士。 度牒——封建時代官府允許俗人出家的立件。僧侶遊方時須攜在身上,以證明自己的身份,方可被其他寺廟接納。 開口便是“無在元比之前,空為眾形之始。”兩高僧在法堂上引經據典,各執其說,詰難對方。爭辯了三日,不分勝負。約好來年再戰。 過了幾日,又遠道來一高僧,與弟子攜金燈與數麵鏡子人寺,拜會法常畢,便入法堂將鏡子四麵懸設,點燃金燈。隻見鏡中有鏡,鏡鏡有燈,重重疊疊,交影複光,無窮無儘。這僧人指鏡問法常道:“敢問長老,此謂有,抑或無?若有,取出來瞧瞧;若無,本無乎,心無乎?”那法常亦是善通之輩,噗地將燈吹滅。那僧人一愣,旋笑道:“那鏡中仍有燈相!”法常道: “那貧僧便砸了此燈!”客僧道:“砸它做甚——本非燈,金子也;本非金子,沙金也;本非沙金,灰塵也;本非灰塵,空空也!”法常闔目道:“老僧目不睹,心匪思,皆空虛。如之奈何!”兩高僧唇槍舌劍,辯到日暮,吃了幾盞茶,又秉燭夜戰。不在活下。 玄奘自忖:“大乘之教,雖傳東土為晚,然其慈航普渡法旨。令人無不心向往之。隻可惜譯篇散亂,義類差舛,遂使雙林一味之旨,分成當、現二常;大乘不二之宗,析為南北二道。紛紜爭論,僧人多自擷所需,格義成說,黨同嫉異,與人爭辯不休。倘能朝西方儘取三藏真經而歸,一可正本清源,撥偏補闕,又可廣覽博取,汲取義理,宣化萬民。使向善之士,儘得法筏;蒙冤魂靈,鹹得超脫——母親亦可解脫地獄之苦!這等大善之事,何不踴躍為之!”又想,“師父不允,不如求於朝廷!” 主意已定,玄奘即夤夜撰一奏文,備言己身西行取經之意願,徑投崇玄署。署令閱後笑道:“阿彌陀佛,這後生家有何才何德,敢效法顯②西行求法!”又歎一口氣,心思道:“皇上將我家貶在儒教之後,正忙著給李老君修廟哩!老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休去煩他!”把玄奘奏文壓下不稟。 玄奘在寺,度日如年,聽僧官回複,卻如泥牛入海,遝無信息。 釋迦牟尼自降伏孫悟空,歸天竺靈山大雷音寺,彈指間五百年過去。這一日於法堂召集諸菩薩、羅漢、金剛、眾比丘、比丘尼弟子,講釋《妙法蓮花經》。如來開口曰: “吾演說正法,初善、中善、後善。其意深遠,其語巧妙..力求聲聞者說應四諦法,度生老病死,究竟涅槃;為求辟支佛說應十二因緣法;為求諸菩薩說應六波羅,令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成一切種智。 “一切諸法空無所有,無有常住,亦無起滅。 “觀一切法皆無所有,猶如虛空,無有堅固,不生不出,不動不退,常住一相..” 如來自《序品》始起,講《安樂行品》、《方便品》、《壽量品》諸品,端的口葉珠璣,唇散馨香。忽佛眉上現白瑞光,繞法堂九匝。地麵湧出百朵金蓮。眾弟子納頭禮拜,虛心揣摩。轉眼已至正午,忽聽大雄寶殿廡廊那兒傳來木魚之聲,如來遂笑道:“佛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便心慌!——妙典大法畢竟不充譏也,散!”便搶先跳下獅子座,晃著胖大身軀,一溜小跑往齋堂去了。眾弟子也緊隨不舍。 崇玄署——隋唐時掌管佛教的機構。 ② 法顯——東晉名僧,曾從長安西渡流沙河越蔥嶺到印度,經獅子國(今斯裡 蘭卡)、印尼之爪哇島歸國。 經15 年,曆30 國,取回大批經卷。 木魚——寺廟有兩種木魚,一為扁圓形,誦經用;一為長直狀.懸於大雄寶殿廡殿下,進餐時敲擊為號。又稱梆。 齋後,如來重開講座,說《觀世音普門品》: “..若有無量百千億眾生受諸苦惱,聞是觀世音菩薩,一心稱名,觀世音菩薩即時觀其音聲,皆能解脫。觀世音以種種形遊諸國土,度脫眾生。 於怖畏急難之中,能施無畏、是故此裟婆世界皆號之為施無畏者!” 正說此間,密跡金剛來報:“觀世音大士到!”如來即令召入,笑道: “正說她,就來也!誠如東土俗語:‘說曹操,曹操便到’!” 眾弟子忍俊不住。觀世音已飄然登堂,嗔道:“師父,弟子不奸不詐,何謂曹操?”如來道:“偏你耳尖!為師不過逗句樂子!”又笑道:“我聞那東土皇帝楊氏,卻是個在家修行的居士,己受菩薩戒,弘揚佛法,厚待僧寺。觀世音也得了不少香火錢吧!”觀音道:“師父耳目今日卻閉塞!—— 甚楊氏皇帝,早改朝換代,皇帝姓李也!”將李家故事說了一番。 如來歎道:“真是洞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蟒衣龍袍輪換穿!”觀世音噘嘴道:“還有心逗!那李皇帝被道德天尊認了親,遂尊老君為‘聖祖’,將道家排為三教之酋,儒教次之,釋門位末。正花成千上萬兩銀子修太清宮哩,卻時我家日漸冷淡!”如來聞言,怒道:“這個李老君,也是空門中人,如何這般攀龍附鳳!” 正說間,文殊、普賢二菩薩也自東土而來,向如來稟靠太宗祟道後,道家自知其經卷太少,為與汗牛充棟之佛教經典抗衡,正忙著造經——一是拉諸子百家之作充數;二是偽撰。據說已杜撰出《上清經》、《三皇經》、《黃庭元陽經》等:三是將佛經篡為己有——如把《妙法蓮花經》改頭換麵為《靈寶妙經》。又四處宣揚“佛教不敬人王,不孝父母,空言涅槃,於世無補! 妄言來世之福,更係水泡幻影!惟道家學說,貫通陰陽,融會易爻,尊者習之,可調和鼎鼐;庶民習之,可趨吉避凶,儘享現世之福!又有濟世金丹仙藥,食之可令人霞舉飛升,長生不老。便有不少人信了此說!”觀音道:“弟子所慮卻不在經卷多寡、流言蜚語。隻慮當今東土,適逢太平盛世,卻風氣日下,以富貴為榮,清廉為恥。不積福德,惟利是圖。更有甚者,不畏輪回,妄造惡業。或為富不仁,淫靡奢侈;或見財起意,謀人性命..弟子每日忙得腳不沾地兒,去排危解難,有時一日連一頓齋飯也顧不上吃,還是忙不過來!人也瘦了一圈兒!”眾人看觀世音,人果然清削了,也更嫵媚了,盯著不放。 如來恐大眾亂了禪心,遂拂退眾弟子,隻留下觀音、文殊、普賢三菩薩議商對策。如來道:“我大乘三藏經典,洋洋大觀,縝密宏深,遠旨妙義,蘊含萬千。道家之說,與其相比、無異‘小巫見大巫’!但究其本源義理,或曰寂滅,或曰無為,可並行不悻。叵耐唐王,抑佛揚道,厚彼薄此,卻叫人難咽下這口氣!更何況眾生愚昧,隻圖眼前富貴,不管身後是非,爭名於朝、爭利於市,端的可悲可歎!——諸菩薩可有甚話說?” 文殊道:“依弟子之見,那東土之眾愚蒙,卻是我佛門的不是!”把如來說得一愣,忙問何意?文殊道:“那等人見的隻是我小乘經怯,讓人家打坐入定,向隅麵壁,苦修少則十年,多則一生,方可自救。人家坐破了多少袖衣,熬費了多少年華,還不知何年月能得道成佛!去他娘,便還俗了!那虔誠的,便跳槽兒,轉煉仙丹去了,一服成仙,何等快捷!——卻不怨我家怨誰!”如來聽了,方出了一日氣,道:“說的也是——倘彼處儘知我大乘妙典,頓悟即可成佛,又比吃仙丹快當。”普賢道:“既如此,弟子願攜三藏真經赴長安,開辦法會,開釋妙典!”文殊道:“三藏真經,是我沙門至寶,豈可輕傳!須索叫那李皇上拿千車金萬擔銀來買,高興才給他哩!” 觀音道:“經不可輕傳,但叫他賈禮來沽,又不免玷汙了我清靜佛門! 依我之見,該叫他派個高僧,遠途跋涉,曆千辛萬苦、虔誠來我靈山取經,方知三藏真經金貴。既習我大乘經論,便知持一渴而勝七寶祈福,誦佛號即見清淨世界。如此方便,皈依者自眾!那有錢的自施舍,為官的自供奉,布衣百姓也會隨緣捐香火之資!至那時,我梵宇萬座,金身林立,經聲佛號響徹城邑山野。豈不勝千車萬擔金銀!”如來大笑道:“你一個‘大智文殊’,一個‘大行普賢’,卻不及我‘大悲觀音’見識高!” 兩菩薩做個鬼臉道:“師父,我等怎能比得上人家觀世音!人又俊俏,說話又中聽!”嬉皮笑臉,相互商議道:“咱們也變個模樣吧!”觀音道:“師父,你聽他倆,又嚼舌頭了!”如來道:“彆理!——也老大不小的了,還沒個正經!”兩個忙正色道:“師父說甚哩!我等正商量怎地叫那李皇上派人來取經呢!”如來道:“變得倒快——且說來聽聽!”普賢道:“若是弟子去長安,即去金鑾殿尋他,言明此事,他聽便罷;不聽,便掀了他的龍椅!”文殊道:“賢弟此言不甚妥當,依我之見,卻帶些花紅表禮送他—— 會飛的馬兒、善唱的鸚鵡一類,那廝見財眼開,必言聽計從!” 觀音笑道:”兩位師兄,一個紅臉,一個白臉,著實有趣!依我看,不能動手,一動手便打死了;也毋須贄禮,一贄禮便被他看輕了。我思起當年燃燈古佛遣金甲神人托夢漢明帝、開釋教東。流先河之事,今日亦可效仿!” 如來稱善,即令觀世音去長安皇宮,夢中顯化,叫那唐王進選取經高僧赴靈山。又交待:“卻要替他長著眼兒,休派個歪三胡瓜的!那取經之人,須是個有靈根的,凡夫俗子卻來不了我靈山!”觀音笑曰:“知道,知道!弟子正想起一個人,端的合適!——便是當年師父的聲聞弟子金蟬子,困犯戒律遭貶東土,已曆九世,世世敬佛,現假名玄奘,正在長安弘福寺修持。” 如來笑道:“不知那廝改好了沒有,有無因緣赴我靈山?”觀音略述了玄奘身世,道:“他欲效目連故事救母出地獄,有來西天取經宏願,其師以為他好高騖遠,不允。上進退兩難。”如來道:“這廝今日卻是甚模樣?” 觀音未開口,笑意先漾上來,道:“人倒生得端莊,明眸大眼,唇紅齒白,一臉的菩薩相。”文殊、普賢擠眉弄眼道:“那廝端的一表人材,人見人愛哩!”觀音臉一紅,啐道:“尊為師兄,忒不自重!”兩菩薩見觀音害臊,直樂。觀音遂不理他倆,朝如來道:“師父,這玄奘曾遊曆江南,頗行得路。 倘來靈山,也算十世修行,終得正果。”如來頷首。 普賢叫道:“那中華江南,弟子頗遊過幾遭,青山綠水,太平清明,與來我靈山之路大不相同!”文殊亦道:“自出長安,逶迤往西,有八百裡戈壁、三千弱水,又有大雪山、火焰山..山惡水險,猛獸出沒,盜賊如蜂,妖魔叢生,種種艱辛,不可枚舉!那金蟬孤身一個,如何來得了!”普賢笑道:“有觀世音大士相助,一朵祥雲便撮了來,哪管它千山萬水、妖魔盜賊,不在話下!” 觀世音豎柳眉,瞪鳳目,“大師兄,你果然是個騎獅子的,便也物以類聚——嘴裡吐不出象牙!”普賢拍手道:“師妹罵得好!”文殊普賢道:“你 ”漢明帝”句——據《後漢書》:世傳明帝夢見金人長大,頂有光明,以問群臣。或曰:“西方有神,名曰佛..”帝子是遣使天竺,訪求佛道。使者至大月氏遇二高僧,邀請來國;又使白馬馱佛像、經籍而回。 明帝遂建白馬寺供奉佛、法,僧三寶。 是騎象的,你能吐象牙!”逗得如來也忍俊不住笑了。又道:“二菩薩之言,頗有道理,不知觀世音有何妙策?”觀音道“長安至此間,關山萬裡,路途迢迢,妖魔險阻自不必說,又不能施神通超脫而行。卻電無奈,請師父賜教!” 如來開慧目遙觀東土,忽兒笑道:“猴頭,五百年不曾謀麵,彆來無恙?” 文殊普賢莫名其妙,觀世音卻當下悟知,笑道:“適間師父一句活,弟子卻思起一個故人,乃是五百年前大鬨天宮的妖猴孫悟空,這廝神通廣大,又有靈性,帥父故不忍傷他,一直壓在蓮花五行山下。弟子願順道晤他一麵,勸其皈依,叫他給取經人做個徒弟,開路護法而來。不知師父意下如何?” 如來聞言而喜,稱善道:“現世音正說出老僧心中之言。”文殊陰陽怪氣道:“那猴精壓了五百年,一旦脫身,豈能安分!不如尋個豬精做取經人擁護,老實巴交,又能出力,倒叫人放心!”如來知他說妖魔子話,順水推舟道:“文殊菩薩,你言正合我意!為師便著你去尋個老實巴交的豬精,令其歸順,與那猴兒做個幫手,一巧一拙,互為照應,卻也圓滿!”文殊隻尖著舌頭想說幾句風涼話兒,聞師父之令,瞠目結舌,隻得口稱“弟子謹領”! 偏過臉,苦得直皺眉頭。普賢笑道:“哥,若一路上尋不著豬精,沒臉遮羞、便一頭栽流沙河裡,死活不上來算了!”文殊惱道:“我若尋到豬精,如何說——你卻要投流沙河!”普賢知文殊神通,擅長無中生有,不敢應,遲遲疑疑道:“我投流沙河做甚!流沙河又無妖精要我勸善!” 如來笑道:“為師屢次告誡爾等:‘言多有失’,‘大德慎言’。全當耳旁風!這文殊饒舌攬了個尋豬精的差事,卻也不好偏了你——適間我觀東方,那流沙河中正好有個妖精,出沒波浪間,專吃行路人。普賢,你便去降了那廝,與他授戒,叫他也與取經僧人做個徒弟,一道西行。不得有誤!”普賢諾諾,私下與文殊對視苦笑做鬼臉兒。觀世音笑道:“該,該!木匠戴枷,自作自受!”如來又取出一個金箍兒交給觀音道:“我恐那妖猴初脫縲絏,頑性未混,可將此物與他戴上;我再傳你‘驅魔定心緊箍真言’一篇— —略稱‘定心真言’,俗喚‘緊箍咒’——如他心猿意馬,逞強好勝,不服管束,便念動咒語,叫金箍兒勒得他頭疼腦脹,保準那廝服服帖帖!” 觀音稱謝了,接過金箍兒,又去如來麵前,聽師父附耳密授了真言咒語。 觀世音切切記了,踴躍作禮,退下侍立。那文殊、普賢一咬耳朵,也施禮道: “師父,也求賜弟子一個金箍兒。不然那豬精、水怪使起性子來,不聽調遣,取經之人有個三長兩短,豈不怪罪弟子!”如來攤手道:“今兒登堂急慌,隻隨身齎了一個,如之奈何?”兩菩薩不悅,道:“師父忒偏心眼!”觀世音道:“兩師兄勿慮:那水怪、豬精神通必不如孫悟空;金箍兒能降猴兒,猴兒又降豬精,豬精再管住水怪,此乃‘一物降一物’,何用三個箍兒!” 如來聞言,點頭讚道:“好個觀世音,果然卓爾不群!”觀音微笑道:“師父又誇我了,兩位師兄有何話說!”兩菩薩釋然道:“誰叫你小呢,不誇你誇準!師兄高興,師兄高興!”如來道:“彆鬥嘴了,也不知人間滄海桑田,皇帝又換了沒有!快各執其事去吧!” 三菩薩領命,不敢怠慢,遂辭彆如來,出了法堂。文殊、普賢見廡殿下立著惠岸、韋馱,柱上拴隻似獅類狗的金毛訊,知是觀音的坐騎,笑道:“師妹騎這怪物做甚!哪有持蓮花、踏祥雲俊逸!”觀音苦笑道:“卻也無奈! 世風日下,便多潑婦刁民。往常多待柳拈花去化難解災,目今卻要常常現三 妖魔子話——方言,指風涼話或彆有用心之言。 十三相中之阿摩提相;騎上這唬人的東西,背上騰著火焰,好能鎮住那作惡之輩、行凶之徒!”兩菩薩歎息一聲,又笑道:“隻不知師妹做凶樣子時,能否板住臉兒不笑?”觀音亦笑道:“能,能!惹煩我了,也是敢打敢罰的!” 幾個說著活出了山門。文殊跨青獅;普賢騎白象;觀世音乘黃犼——前有韋馱護法,後有惠岸擁護———起騰起祥雲,離靈鷲山,往東而去。欲知三菩薩一路如何降妖勸善,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