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電影院的那一晚(1 / 1)

毒藥 喬治·西姆農 4449 字 1天前

“盧卡?”麥格雷邊問邊把頭轉向兩個辦公室之間的傳訊室。拉波因特不單單知道警長想問什麼,更清楚這個時候警長不想說太多。“他去警察局外麵接替托倫斯了,因為托倫斯對情況不是很了解……”麥格雷沒有任何暗示就換了個話題,這次,拉波因特還是能迅速地跟上他的思維。“你呢?你怎麼看?”麥格雷除了對哈維爾一直是以你相稱,一般隻有在行動中,在焦頭爛額時,他才會對極少數的幾個人稱“你”。以“你”相稱總是讓拉波因特非常開心,因為他感覺他們倆之間突然有某種很親密的關係,像是在講知心話。“我不了解,頭兒。我隻是聽他講話,沒有麵對他,和您完全不一樣……”正是因為這樣,警長才想知道他的看法。他們聽到的是相同的話。但是年輕人在門後麵聽,沒有看到說話人的表情、眼神和手勢,不會被這些東西分散注意力。他就像是劇院裡的女引座員,站在外麵的通道上聽室內的表演,引座員聽到戲劇中一段段的獨白時的反應和看劇的是完全不一樣的。“他給我的感覺是一個很真誠的人。”“不是瘋子?”“他麵對的是您,所以肯定會有點言不達意……”拉波因特本來還猶豫要不要說這句話,他擔心警長可能會誤解他的意思,因為他覺得這樣說好像在拍馬屁。“您再重新看您最後的幾個問題,就會更理解我的意思。”“最後有什麼?”“他應該是在撒謊。這隻是我的看法。他小姨子應該知道他來這裡。他也知道她知道。他不知道的是她跟蹤到了這裡,還在警局外麵等他。我想應該是這一點讓他很生氣。您希望我現在就把審訊記錄打出來嗎?”麥格雷搖頭,然後說:“我倒希望直到最後你都沒必要打出來。”他開始有點著急,盧卡怎麼還沒有上來呢?他應該不會一直跟蹤他們倆到沙迪倫街。警長迫切想知道為什麼他會那麼吃驚。拉波因特對這一點也特彆好奇。“我想不通,”探員說,“為什麼他要假裝小姨子不知道他來我們這裡呢?”“他可能有他的理由。”“什麼理由?”“他不想把她牽扯進來,不想她有一天被控告為幫凶。”“就算她是同謀,那也隻是……”拉波因特突然不說話了,驚訝地看了上司一眼。麥格雷說那話前提就是肯定事情已經發生,格紮維埃·馬頓現在處境不利。他來不及再說話,因為外麵傳來匆忙而短促的腳步聲,肯定是盧卡回來了。他穿過探員辦公室,來到警長辦公室,從微開的門縫中探進半個身子。“頭兒,我可以進來嗎?”他披著一件黑色的絨布料外套,外套上還有幾片細小的白色的雪花。“外麵下雪了?”“剛開始下。雪不大,但是打在身上感覺挺疼的。”“說說情況。”“警察局外麵的那個年輕的女人和我一樣被凍得不行了,並且她還是穿著一雙很薄的皮鞋,我聽到她不停地跺腳。剛開始她一動不動地站在石圍牆旁邊,不想被人發現。儘管我隻看到她的側影,但是從她站立的姿勢,我猜她應該是一直盯著這幾個燈火通明的窗戶。這個時候整棟樓沒幾個房間還開著燈。我也是盯著上麵看,看著房間裡的燈一個一個地熄滅了。一會兒之後,我聽到從上麵傳來聲音。我之前從沒意識到我們從裡麵走出來時發出的聲音可以傳那麼遠。探員們三三兩兩從裡麵出來,互相道彆,分手離開……“她一點一點地朝這邊靠攏,像是被您辦公室的燈光吸引,並且看起來越來越緊張。我很肯定她好幾次都有橫穿馬路衝進來的衝動……”“難道她覺得我拘禁了馬頓?”“我不清楚。最後他終於出來了,一個人經過門口站崗的警察走了出來。他立刻環顧四周,像是在找某個人……”“他在找小姨子。我之前告訴了他,她在外麵。”“原來是這樣,現在我明白了。要想看見她可不容易。他首先往新橋方向找,但是她卻站在相反的方向。他又往回走。我覺得馬頓背對著她時那女的是想離開的,或者趕緊下到碼頭上躲起來,但她剛動一下就被他發現了。我聽不清他們講了什麼。從他們的表情,我猜馬頓首先是在責備她。雖然他沒做什麼,但是從他的態度可以看出他非常生氣。她主動把手伸過去挽起他的手臂,還對他指了一下站崗的警察,然後引著他向聖米歇爾橋走去……”“等一下,”麥格雷打斷他,“她是怎麼挽馬頓手臂的?”盧卡看起來有些茫然,不解警長怎麼會問這個問題,但正處於戀愛中的拉波因特卻很理解。“就是很自然的那種,像我們在街上看到的所有女人挽著丈夫或情人一樣自然。他應該後來又責備了幾句,但語氣沒那麼強烈了。之後我猜想他是發現了她有點冷,所以用手摟住她的腰。兩個人的身體也更加靠近。他們差不多是以同樣的步子、同樣的節奏向前走……”拉波因特和麥格雷對視一眼,想著同樣的問題。“走到聖米歇爾橋,他們躊躇了一下,然後穿過車流,走進拐角的一間酒吧,這期間馬頓一直摟著她的腰。酒吧吧台前坐了很多人。剛進去先得喝開胃酒。我透過霧蒙蒙的玻璃窗看著他們,沒有走進去。他們倆站在賬台前。服務員調好了一杯摻熱糖水的烈酒,放在女人麵前,但她看起來不大願意喝。馬頓堅持要她喝。最後她還是喝了,邊吹邊喝,而他呢,卻隻要了杯咖啡。”“對了,”麥格雷問拉波因特,“他中午在餐館喝的是什麼?”“礦泉水。”他問這個問題還真有些費解。如果有人問麥格雷這個問題,他也肯定相信這位玩具火車愛好者既不喝紅酒,也不喝烈酒。“他們出來後,”盧卡最後說道,“就直接走向公交站台,然後站在那兒等車。我看著他們上了去奧爾良地鐵站方向的車,我想我該回來向您報告一下情況。我做得對嗎?”麥格雷點頭。盧卡身上的雪已經化了,因為他交代情況時就一直在烤火。警長對他也是以“你”稱呼。“今天晚上你有安排嗎?”“沒什麼特彆的安排。”“我也沒有。”拉波因特迫不及待地說。“我不知道今天晚上該讓你們倆誰去他們家外麵守著。要守到大半夜可不是鬨著玩的……”“我!”年輕的拉波因特把手舉起來,像一個小學生。盧卡說:“為什麼我們不可以輪流監視呢?我可以打電話給我妻子說我今天晚上不回家吃晚飯。我在蒙魯日教堂對麵的酒吧買個三明治就可以了。之後,拉波因特可以來代替我……”“我十點鐘可以過去。”拉波因特表示。“你們可以再晚點兒。既然這樣,為什麼不以淩點為交接點呢?”“我可以早點開始。既然不睡覺,我想多做點事情。”“還有什麼指示,頭兒?”“沒有了,好夥計。下次上麵下達報銷費用的通知時,我一定把這次監視行動報上去。你們監視的兩位,妻子和丈夫都來過這兒。他們倆都過來向我講了一些他們之間的瑣事。按道理說應該不會發生什麼事情,但正因為這樣……”他沒有說完自己的想法,因為他自己都不是很清楚該怎麼說。“可能我當時就不應該讓他知道他妻子來過。我猶豫過。但是我想……”他聳了聳肩,顯然已經被這件事弄得有些煩躁,然後他過去打開放外套和帽子的櫥櫃,一邊咕噥道:“不管怎樣,我們等著瞧……晚安,夥計們……”“晚安,頭兒。”盧卡又說:“我一點鐘過去。”外麵,天更冷了,冷得刺骨,細而硬的雪花絮團在路燈的光暈中看得清清楚楚。有些輕輕地飄落在人的皮膚上,像是想要深入到裡麵去,有些則落在睫毛上、眉毛上、嘴唇上。麥格雷受不了這樣的刺骨寒風,不敢冒著這樣的冷風等公交,所以叫了一輛出租車。他坐在車後座縮成一團,用厚厚的外套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他以前做的所有調查和這次的調查相比,現在看來真的太簡單,簡直就是小孩子的遊戲,但他被這件事搞得挺惱火的。他從沒有像現在這樣不相信自己,還打電話給帕爾東醫生,還去找了局長和檢察長,現在又祈求得到拉波因特的讚同。他感覺自己陷入了僵局,不知所措。汽車繞過共和國廣場時,他突然想到一個解釋,這倒讓他安心不少。這次調查和以往不一樣,他不知道該如何下手,難道不正是因為這次的犯罪行為還沒有發生,他隻是虛構了一件隨時可能發生的罪案?要是最後真的什麼事兒都沒有就好了!有多少犯罪行為一觸即發,有些還是精心策劃過的犯罪,但最後都沒有真的發生?有多少人想要除掉某個人,不惜一切代價達到目的,但在最後一刻卻放棄了?他之前查過的案子一下子全浮現在腦海中。有些案子因為缺乏有利時機,有時候是缺乏一次機會,一直都查不出結果。還有一些案子,如果一定時間內受害者沒有說某句話,表明某種態度,也不會有什麼結果。這一次他不是讓一個事實或者一個人的行為重現,而是要預測犯罪者的行為,這也是案子更難做的地方。那些關於心理學、精神分析學和精神病學的專著並沒能給他提供什麼幫助。他也認識很多其他夫妻,其中有些夫妻中的其中一位會因為某個原因想要另一個人死。之前的病例也沒有什麼借鑒意義,那些病例隻對專業人員,或者在遇到狂躁症患者,尤其是那些以前殺過一次或幾次人、悔改了又重犯的狂躁症患者時才有點價值。出租車不知不覺已經到了路口。司機對他說:“先生,我們到了。”家裡的門還是和往常一樣開著,麥格雷看到了燈光,聞到了熟悉的氣味,家具和物件擺放在原來的地方,這些年從沒變過。麥格雷夫人看著他。夫人和以前一樣,知道他很忙時從來不會問他問題。“我們去看場電影怎麼樣?”他提了個建議。“外麵在下雪。”“你怕著涼?”“不是。去看電影我當然很開心啊。”她猜想他應該是不想和昨天晚上一樣坐在沙發上反複思考一個問題。一小時之後,他們向共和國廣場和新好景大道走去,麥格雷夫人挽著她丈夫的胳膊。格紮維埃·馬頓的小姨子熱妮也做過同樣的事情,是在馬頓驚訝地發現她在警察局外麵等他時。麥格雷想不起來他們第一次相遇之後多久妻子開始挽著他的胳膊。離電影院還有一百米左右,他還不知道今天放映的是什麼電影。他問了妻子他們何時挽著胳膊這個問題。“我知道啊,”她微笑,“我記得很清楚,那是我們認識三個月之後。那之前一個星期,在樓梯台階上,你擁抱了我。從那以後,每天晚上,同樣的地方,你都會擁抱我。一個星期二,你帶我去了喜歌劇院,那次上演的是《卡門》,我穿著一件藍色的塔夫綢料子的長裙。我還能說出我當時噴的是什麼香水。一直到上出租車你都沒有牽我的手,隻有在扶我上車時才握住我的手。“看完戲之後,你問我餓不餓。之後我們去了布爾瓦大道,那時布塞餐館還在營業。“我穿著高跟鞋,所以假裝差點兒絆倒,借機抓住你的胳膊。當時我真是很膽大,大膽到我自己都感到吃驚,我一直在發抖。而你呢,你倒是挺聰明的,裝作什麼也沒注意到。“從餐館出來,我就挽著你的手,從那以後,我每次都會挽著你。”也就是說,熱妮也同樣是出於習慣。所以他們,也就是她和她姐夫,經常一起這樣走在路上。這能說明他們毫不避諱。但馬頓夫人真的如馬頓先生所言,對這些完全知情?他來到售票窗口買票,然後拿著兩張紅色電影票向入口走去。正在放映的是一部警匪片,有槍戰和打架鬥毆的場景,主人公非常膽大,從窗戶跳到一個敞篷車上,光天化日之下殺了司機,搶了他的車,一路狂飆,把在後麵警報大作的警車甩出好遠。他不由自主地笑了。至少現在,他是在娛樂放鬆。看電影時他可以暫時忘記馬頓夫婦和那個小姨子,忘記那個叫舒沃博的哈裡斯先生,還有他們兩對情人中不知哪一對更多的糾結而複雜的瑣碎事情。幕間休息時他去買了點糖果給妻子,就像麥格雷夫人挽著他胳膊這一舉動一樣,這也是長期以來的一種習慣。同樣,妻子吃甜點時他就去大廳抽半鬥煙,邊抽煙邊隨隨便便瞟一眼下場電影的宣傳畫。這也是一個習慣。外麵雪還在下。他們出去時,絮團越來越厚了,雪落到地上微微顫抖一下才慢慢融化。他們低著頭走路,不讓雪花飄到眼睛裡麵去。明天,屋頂應該會是白雪皚皚的一片,汽車也都隻能停在家裡。“出租車!”他怕妻子著涼。他感覺她已經消瘦了不少,所以特彆擔心。帕爾東建議她減減肥,所以麥格雷也做不了什麼。他覺得妻子會越來越瘦弱,可能還會變得不再那麼樂觀,心情不如以前。車子停在他們在裡夏爾·勒魯瓦大道的家門前,他小聲說:“我淩晨一點回來,你不會不太高興吧?”平時,他不會問她這個問題。他隻會簡單地告訴她一聲。而今天晚上,他卻多問了這句本沒必要問,甚至完全沒理由問的話,他隻是自己覺得有必要向她道歉。“要我等你嗎?”“不用了。你先睡吧。我一點鐘可能都回不來。”他看著她穿過人行道,然後在包裡找鑰匙。“聖皮埃爾·德·蒙魯日教堂。”他對司機說。街上幾乎空無一人,地麵很滑,汽車曲折行駛後留下很寬的軌跡。“彆開太快……”他在想:“如果真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他感覺很快就會有事情發生?格紮維埃·馬頓昨天來找他。不是一個星期前,就是昨天,到目前為止一切都沒有變化。這預示著一個悲劇已經發育成熟了嗎?吉賽爾,她也是昨天來到河岸警局的。而她丈夫今天又來了。他試圖回憶他昨天看的關於精神病學的那本書上關於這個問題說了什麼。他當時應該更認真些。書裡麵有好些關於病情演變的篇章,他直接跳過沒有仔細看。或者,如果真有悲劇,有一點可能會加速悲劇的產生。格紮維埃·馬頓願意明天上午十一點過來接受警察局拘留所專門醫療所的檢查。他會跟小姨子講嗎?會跟妻子講嗎?他妻子會把這個消息告訴她在聖奧諾雷路的情人嗎?等到做完檢查,不管結果怎樣,再觀察事情的進展似乎都有點太晚了。出租車停在教堂門口。麥格雷付了車費。對麵有一家還在營業的咖啡酒吧,裡麵隻有稀稀疏疏三兩個客人。麥格雷推門進去,點了一杯加糖加熱的烈酒,他並不是想要喝點熱的取暖,隻是剛才有人提到過加糖加熱的烈酒,所以他就點了這個。他向服務台走去時,服務員叫住他:“您想來點籌碼嗎?”“我隻想看一下電話簿。”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看電話簿。一想到哈裡斯先生,他立馬想到,馬頓家有電話嗎?他隻是想確認一下。他們家沒有。電話簿上有很多姓莫頓的,姓馬丁的,就是沒有一個姓馬頓的。“多少錢?”他來到沙迪倫街上,街上特彆空曠,隻有一兩個窗戶還有燈光。他既沒有看到盧卡,也沒有瞧見拉波因特,他開始有點擔心。在馬路中間,靠近安托萬·尚坦路的地方,他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個聲音:“這裡,頭兒……”是年輕的拉波因特,他縮成一團蜷在牆角,圍巾蓋住半張臉,手藏在大衣口袋的最裡麵。“您繞過街道轉角處時我就聽出您的腳步聲了。”“是那裡?”警長指著前麵那棟黃色磚牆的樓,所有房間的窗戶都是一片漆黑。“是的。您看到門右邊那個漆黑的洞了嗎?”“那應該是個死胡同,我們在巴黎,甚至是巴黎市中心經常能看那種通道。在聖馬丁大街上一個類似的胡同裡,我們以前抓獲過一個殺人犯,那次是下午五點左右,就在離人行道上的人群幾米開外的地方將他抓獲的。”“那條路通到院子裡麵?”“是的。人們可以從那裡進進出出而不驚動門房。”“你去看了?”“我每隔十分鐘就去看一次。您進去時得當心。裡麵有一隻體型很大的紅棕色貓,它會悄悄鑽出來,在您的腿旁邊竄來竄去。我第一次進去時,它喵了一聲。我生怕已經被他們發現了。”“他們睡了?”“剛剛才睡。”“他們做了什麼?”“我不清楚。剛才房間裡麵燈還亮著,這樣望過去看得到有一個人站著,但是有窗簾擋著,什麼也看不清。我看了窗簾一會兒,但白費力氣,隻看得到一個黑色的古怪的身影。可以肯定的是,房間裡麵的那個人或那幾個人一直在裡麵沒動。要麼就是在房子最裡麵,從外麵看不到。一樓的燈也亮著。剛開始我還沒有注意到,隻是後來自動百葉窗動了一下,透出幾束微弱的光線,我才發現。”麥格雷穿過馬路,拉波因特跟著他。他們倆都躡手躡腳,以免弄出任何聲響。這個巷子上麵有一個三到四米長的穹頂,裡麵又冷又潮濕,就像個地窖。院子裡麵黑壓壓伸手不見五指,他們站著不動,結果真有隻貓跑過來,但沒有在警長身上蹭來蹭去,而是圍著拉波因特,就像一隻圍著主人撒嬌的家貓。“他們睡了,”探員小聲說,“您麵前就是之前亮著燈的那個房間。”他踮起腳尖走到一樓的百葉窗前,湊上去看了一下,然後轉身回到警長旁邊。他們兩個正準備轉身離開,突然,一束光射過來,不是從下麵這個獨棟房子發出來的,而是四樓的一個房間燈亮了。兩個人都不敢動,呆呆地杵在那裡,生怕已經被四樓的住戶發現。他們以為有人正貼著窗玻璃往外瞧。結果窗玻璃上什麼也沒有。一個黑影從窗簾後麵經過。接著他們聽到衝水的聲音。“原來是尿尿……”拉波因特舒了一口氣,頓時安心了。不一會兒,他們又回到對麵的人行道上。奇怪的是,他們倆都一臉失望。“他們真睡了。”難道這就說明什麼也不會發生,警長是在瞎擔心?“我在想……”麥格雷剛開口說。這時有兩個騎自行車的人直接朝他們倆奔過來。他們應該是從很遠的地方就發現人行道旁邊站著兩個人,很大聲地朝他們嚷:“你們倆在那裡搞什麼呢?”麥格雷迎過去。手電筒的光束射在警長的臉上。那個警察皺了一下眉頭。“您不會是……哦!對不起,警長先生……剛才沒認出您來……”他看了對麵的大樓一眼,然後又說:“您需要什麼幫忙嗎?”“現在不需要。”“聽您差遣,我們隨叫隨到。”穿風衣的兩個人說完就走了,衣服上落滿雪花。麥格雷轉身走到拉波因特身邊,他一直站在原地沒動。“我剛才說什麼來著?”“您說您在想……”“啊!是的……我在想他們夫妻倆還是睡在一張床嗎……”“這我就不知道了。下午哈維爾跟我說過,他們在一樓有一張沙發床,但是這也不能說明一定有人睡在這張沙發上。就算沙發有人睡,按道理也應該是他小姨子,不是嗎?”“晚安,老兄。或許你可以……”他在猶豫要不要乾脆讓拉波因特回去睡覺。傻傻地守在一個什麼事也沒發生的房子前麵有什麼用呢?“如果您是因為我而猶豫……”實際上,如果不讓拉波因特繼續完成監視任務,他會非常惱怒。“如果你願意,就繼續監視吧。晚安。你不想去旁邊喝一杯?”“在您來之前幾分鐘我剛從那個咖啡酒吧回來。那個地方在街道轉角處,我坐在裡麵也可以監視街上的動靜。”麥格雷走到聖皮埃爾·德蒙魯日街時,地鐵的柵門已經關了,街上看不到一輛出租車。他不知道該朝貝爾福獅像那個方向走,還是經邁內路往蒙巴納斯地鐵站方向走。他選擇走邁內路,因為那裡有地鐵站。但是立馬他就攔到一輛剛送完客往回走的空出租車。“裡夏爾·勒魯瓦大道。”他出來時忘記帶鑰匙了,但是他知道門氈下麵有備用的。作為警長,他從沒想過把這個小秘密告訴妻子。她正熟睡,警長怕驚擾她,所以隻是開了走廊上的燈,借著一點微弱的光準備寬衣睡覺。一會兒之後,床上傳來一個聲音,問道:“現在很晚了嗎?”“不清楚。差不多一點半……”“你沒著涼吧?”“沒。”“我去給你倒一杯藥茶吧?”“不用了。我剛喝了一杯加熱加糖烈酒。”“那你待會兒還出去嗎?”這些家常他已經聽了不下一百遍,但是今天晚上,他卻有點震驚,因為他在思考吉賽爾·馬頓是不是也曾經說過相同的話呢?或者說,這些話她隻對她丈夫講過嗎?“你可以把燈打開。”他隻把他這邊的床頭燈打開,然後出去把走廊的燈關了。“大門關好了嗎?”幾分鐘之後,他妻子起身去確認門是否關好了,這已在他的意料之中。或許格紮維埃·馬頓也期待過夫妻之間的這種心照不宣,隻是從未得到過……他縮進溫暖的被子裡麵,熄了燈,給了妻子一個晚安吻,雖然什麼也看不見,但這已經成為習慣,不用費什麼勁兒。他本以為自己會很難入睡,結果他很快就睡著了。並且,如果燈突然亮了,我們會發現他睡覺時雙眉緊鎖,表情嚴肅,像是正在調查一個稍縱即逝的真相。通常麥格雷夫人六點半準時起床,悄無聲息地離開房間去廚房,他在旁邊熟睡完全不會察覺。而他總是聞到咖啡的香味後才意識到新的一天又開始了。這個時候,裡夏爾·勒魯瓦大道上其他人家的窗戶也陸續打開。巴黎的街道上,早起去上班的人也越來越多。但是這一天,他不是被咖啡的香味吸引,也不是被妻子輕微的動作驚醒,而是被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吵醒。電話鈴聲一下子將他從夜晚的世界中拉出來。他睜開眼睛時,麥格雷夫人已經坐了起來,搖著他肩膀。“現在幾點了?”他含糊不清地說。她摸著去按床頭燈開關,燈光照在鬨鐘上,指針指著六點十分。“喂!”麥格雷睡意蒙矓地拿起電話,“是你嗎,拉波因特?”“是麥格雷警長嗎?”一個完全陌生的聲音,他皺了一下眉頭。“請問您是?”“這裡是警局求救中心,我是若弗爾警員。”遇上特殊情況,警局求助中心會向他提供一些信息,好直接提醒他可能有什麼事情會發生。這次他自己都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所以,接到這個電話他驚訝不已。“什麼事,若弗爾?是因為拉波因特嗎?”“什麼拉波因特?”“是拉波因特讓您給我打電話的嗎?”“我沒有收到拉波因特的消息。隻是剛剛有人打電話過來,讓我們通知一下您。”“通知我什麼?”“讓您現在去一趟沙迪倫街……請稍等一下!我還記下了那個電話號碼……”“我知道了。是誰打的電話?”“我不知道。他沒有留下姓名。”“是男的還是女的?”“女的。她還說隻要一說您就會明白,並且您也清楚是怎麼回事。我感覺她在電話簿上找過您的電話,隻是沒找到……”麥格雷的電話沒有登記在電話簿上。“沒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警長沒有立即回答。他差點兒就想讓若弗爾以他的名義給第十四區警察分局打個電話,讓他們派個人去沙迪倫街。但是他想了一下,覺得還是算了。他坐在床邊,腳在地上找拖鞋。而他妻子這會兒已經在廚房了,他聽到燃氣灶啪嗒啪嗒的聲音,他妻子應該是在燒水。“沒有了,謝謝。”他不解的是,為什麼不是拉波因特給他打電話呢,他應該就在那裡。若弗爾說的女人是誰呢?吉賽爾·馬頓?還是她妹妹?如果是她們倆中的一個,那她肯定沒有出那棟樓,因為拉波因特就在外麵守著。她如果出了大樓,拉普安肯定就會發現,然後給麥格雷打電話。又或者,馬頓夫婦沒有電話。他叫了一下妻子。“我現在要穿衣服,你可不可以幫我看一下電話簿,查沙迪倫街十七號的用戶是誰?”他本還想刮一下胡子,但是為了節約時間他決定不刮了,儘管他最受不了胡子拉碴就出門。“十七號……看到了……是……”“好的。這說明他們住的地方還是有電話的。”“上麵還有一位布薩爾夫人,是助產士。就這些。還有兩分鐘,你想來點咖啡嗎?”他應該叫若弗爾給他派一輛河岸警局的警車過來的,但是又想到打出租車可能更快。麥格雷夫人早就為他叫車了。他迅速喝完咖啡,匆匆下樓,剛衝的咖啡快把他的嘴皮燙破了。“待會兒給我打電話?”他妻子倚靠在樓梯扶手上問道。她很少這樣問。她應該是感覺到他這次比以前更加焦慮不安。他向妻子保證:“我儘量。”出租車到了。他立即鑽進車裡,然後才發現雪已經不下了,路麵上和屋頂上也看不到白色的雪跡,隻有淅淅瀝瀝的凍雨模糊了前行的道路。“去沙迪倫街。”他吸了一口氣,車子裡麵還有香水的氣味。顯然司機剛載過一對在酒吧過夜的情人。一會兒之後,他彎下腰撿起了一個紅色的小棉球,應該是零點之後有頭有臉的人物狂歡時掉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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