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奇怪的凶手(1 / 1)

黑金 塵世牧人 6006 字 1天前

薑雲傑越想疑問越多,一直折騰到了後半夜才睡著。第二天,薑雲傑爬起床,正準備要對房間作全麵仔細的檢查,這時木門被推開,冰灰灰氣喘籲籲地地站在門口。“薑雲傑。”冰灰灰扯開大嗓門叫道。薑雲傑一驚,“你怎麼知道我回來了?”“不是我知道你回來,而是有件十萬火急的事要找你。”“找我?”薑雲傑一愣。“沒錯。林雪昨晚十二點鐘打電話把我從床上鬨醒,叫我今天早上無論如何要上南山嶺看看你是不是在家。”“什麼事呀?”“在青橋鎮去南木嶺的第一個拐彎路口,發生了一起車禍事件。林雪說撞死了一位大約五十多歲的婦女,長頭發。根據在電視台看到的錄像,林雪懷疑死者是你媽媽。她說從外表穿著和臉部特征來看,很像以前她看到許雅琴畫中的人物。”薑雲傑大吃一驚,“什麼時候發生的?”“大概是昨天下午三點左右。”“三點左右?”那時,他正在通往喪魂穀的路上。“除了派出所和交通局的人及時到了現場,電視台的記者也到了。交警初步判斷是一起車禍事故。肇事的是一輛破舊的解放牌貨車,司機已不知去向。現場的痕跡表明,車子先撞人倒地,然後車輪再碾壓死者的身體。究竟是車禍還是故意殺人,目前警方一時下不了結論。今天公安局出動大批人馬在全市範圍內搜尋肇事的司機,以及調查當時是否有目擊證人。”薑雲傑趕到青橋鎮的現場時,在公路一側,用草席蓋著一具屍體,旁邊流了大量的鮮血。地麵已有人專門用水清洗過,但滲透在路麵中的血跡用肉眼仍依稀可辨。旁邊站著幾個警察,一見薑雲傑走過來,其中一個人走上前來站在他麵前。薑雲傑抬頭一看,正是他不願見到的人——楊濤海。“老同學,我一大清早接到林雪的電話通知,在這裡等候你半個多小時了。”“你——你怎麼在這裡?”薑雲傑不解道。“老同學,我是青橋鎮派出所的負責人。這個案子發生在我的豁區範圍以內,難不成我見著案子要繞著走嗎?”楊濤海見薑雲傑默然未響,補充說道,“你乾嘛站著不動?快過去看看死者是不是你媽媽?”薑雲傑小心翼翼揭開草席,儘管有心理準備,但還是被嚇了一跳。上半身已被壓扁,臉孔變得毫無血色。死者正是他母親。薑雲傑很想撲上去,痛哭一場,可是一接觸到楊濤海射過來的目光,便抑製住內心中的悲憤,強忍著淚水沒有流出來。“是不是你媽媽?”楊濤海問道。薑雲傑點了點頭。“死者身份基本上確定了。”楊濤海說道,“你可以處理你媽媽的後事了。我們還要去抓凶手。”“抓凶手?”薑雲傑問道,“已確證我媽媽是被他人故意害死的嗎?”“我們在搜集證據。出事的車輛已找到,但被火燒成了一個空殼。目前不清楚司機從那兒弄來一輛報廢的舊車。就憑撞後再一次碾壓,可以判他故意殺人。”楊濤海拍了拍薑雲傑的肩膀,“這是我上任後的第一宗案子,我一定要親自抓到凶手。”說罷,手一揮和幾個警察坐著吉普車走了。薑雲傑感到非常茫然,過了許久許久,才從附近村子裡找兩個年輕人,幫著他將母親的屍體抬回南山和他父親及妹妹埋葬一處。之後,薑雲傑回到土磚房昏昏沉沉睡了一覺。才搭車進了萊市。剛剛走下公車,林雪打來了電話,說要與他在貝逸樓見一麵。“雲傑,看你臉色多蒼白。”林雪關切地說道,“在家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吧。”“我沒事。”薑雲傑說道,“你不必為我擔心。”林雪揣摸著要如何安慰薑雲傑怎樣才好,她對薑雲傑落到這般處境非常同情,然而卻感到自已對他的幫助極為有限,“你非要查清楚不可嗎?”“對。我希望父母的死因有個合理的解釋,如果是天意,我薑雲傑認命。”薑雲傑思考著說,“如果裡麵真的有什麼陰謀,我決不會放過其中的任何人。”“雲傑,你是不是查到了什麼異常?”“不錯。在我第二次上南木嶺的時候,我在井下撿到我父親用過的一枝鋼筆,鋼筆不是掉落井底,而是插在井壁上,而且筆套內有半張奇怪的圖。後來,在青橋鎮時,發現這半張圖在呂逸飛身上,而且呂逸飛還得到了另半張圖。兩張半圖合在一起,我當時看不懂是什麼意思,前天我上喪魂穀時才發現與一座名叫虎跳峽的山嶺一模一樣。所有這一切目前看起來不可思議,我想總有一天會有一個合理的解釋。”“你懷疑你父親的死與這張圖有關?”“不僅僅這些,雙兒曾告訴我,我父親的死是冰鐵鋒指使呂文男故意炸掉礦井,給外界造成冒頂的事故假象。可是,呂文男和冰鐵鋒先後死於非命,我覺得事情不是這般簡單。”“難道雙兒說的不是實話?”“也有可能雙兒對真正的內幕並不清楚。”“就是說,這一切有可能是衝著這張圖來的?”“有可能。隻是我現在還無法斷定這張圖與我父親有什麼關係?呂逸飛又是如何得到這張圖的?”“這麼說來,找到呂逸飛問一下就會知道?可是呂逸飛現在被警察局通緝,他家的事也撲朔迷離,父親和叔叔先後而死,現在又輪到他了。”這時,林雪的手機響了。趁著林雪接電話的時候,薑雲傑細細綴飲著咖啡。咖啡的香味飄進他的鼻孔,鑽進他的心底,他感到一陣濃烈的苦味。通話完畢後,林雪叫服務生結了賬,提著包站起來,“雲傑,我得馬上采訪一個人。”“誰?”“張波。聽報社負責人說,這次撞死你母親的就是他。公安局以故意殺人罪逮捕了他。報社要我作一次詳細的調查,然後寫一篇新聞分析稿件。”“張波?”薑雲傑腦子裡還在盤旋這個名字的時候,林雪的身影已消失在門口。在薑雲傑小時候的記憶中,張波是新湖鄉赫赫有名的小混混頭目。不怕死,每次打群架總是第一個出頭,身上曾留下三四道刀傷。先是以保護費的名義為借口敲詐進南木嶺的外地司機,後來漸漸把黑手伸進南木嶺礦區。最開始,是出了煤窯事故的礦工家屬請他們與煤老板談判時索要高價賠償,到後來煤老板由於忍受不了他們漫天要價,便索性收買他們。當個彆煤老板財力發展到一定程度後,組織他們成了護礦隊。名義可以為煤老板的礦山以及煤老板作保安,暗地裡也加入搶奪較好的煤資源。張波搖身一變,身價陡地大增。他的坐騎不再是過去的二手吉普,換成了進口的越野。按理說,他根本用不著弄一輛報廢的舊貨車,更不可能親自駕著去殺人。隻要他開句口,他要辦的事自然有人出麵替他辦。弄一輛報廢舊車的目的僅僅就是為了製造車禍?而且事後還要毀滅證據?他這樣做的動機和目的是什麼?再說,媽媽已經神經失常了,即使以前掌握了他們的秘密,還有什麼可怕的呢?薑雲傑的心情此時非常複雜。事情遠遠不是他複仇那般簡單,所有這一切似乎黑幕重重,案件的背後有一隻隱藏的巨手在操縱。薑雲傑喝完最後一口咖啡時,緩緩地走出門。戶外的空氣新鮮,舒暢。街上的行人步履匆匆,密集。薑雲傑慢騰騰地在街上躑踽,沉重。四年前,他無法掌握自已的命運,四年後的今天,他依然是這樣。人的生命像脆弱的草根,大風一吹,就無蹤無影。“雲傑,雲傑。”薑雲傑回頭一看,林雪從後麵走來。“你不是去采訪張波了嗎?”“剛剛接到通知,公安局不讓采訪,說是上級下達的命令。所有有關張波的消息被封鎖,不準采訪,不準報道,甚至萊市網站BBS論壇對有關張波的事一律刪貼。上麵指示,一定要等張波的事作出判決以後才能對此事作報道,內容必須要圍繞以社會和諧為中心來寫。而且會專門指定記者對此事作報道。我已經被排除在這個圈外。”林雪說著,臉上有一種無可奈何的表情。“與張波有關聯的人也不讓調查嗎?”“既然不讓我報道有關張波的事,報社也不會同意我私底下進行調查。對報社來說,調查的最終目的就是為了報道,讓公眾知道真相。”“為什麼要這樣做呢?”“政府可能是出於怕萊市的負麵形象擴大化,對招商引資產生不利的影響吧。”“你作為記者一點也不了解張波的情況嗎?”“根據我手頭掌握的資料,他作為新湖鄉的混混頭目,勢力範圍延伸到南木嶺一帶,手下號稱五十人。對本地普通百姓犯下的刑事極少,主要與南木嶺大大小小的煤老板有利益來往。根據報社其它人的調查,凡是涉及到張波的事,煤老板幾乎眾口緘默不言,問多了頂多一句張波不算太壞,再一個就是拚命推脫張波的事與自已無關。說起護礦隊的事,他們說這是應該的,他們的財產得有人保護,這相當於請了一支保安隊。”“可是,張波被抓了,仍然沒人敢說嗎?”“張波被抓隻是一個人,可他手下還有那麼多人。所以,煤老板不願意說,當然有顧慮。還有,他們很多事情的確有求於這夥人處理。”“我想見張波,和他麵對麵談一談。”“不行嗬,我們記者都不行,何況是你。”“我們可以想個辦法。”“想什麼辦法?”“見張波並不難,問題在於你願不願出麵?”“為了你的事,我怎麼不會願意出麵呢?”“要你找一個你不願意接觸的人幫忙,你會願意嗎?”“你的意思是要我找楊濤海?”“是的。如果我向他提出這個要求,他一定會拒絕。但你例外。”“你真的想見他嗎?”薑雲傑點了點頭。“好吧,為了你,我去試試。”三個小時後,薑雲傑等到了林雪的回訊,楊濤海答應了她的請求,允許薑雲傑見麵十分鐘。“十分鐘?”薑雲傑說道,“為什麼規定隻有十分鐘?”“他說,張波是重大刑事罪犯,嚴格來說,隻有他的父母可以見上一麵,其它人是不允許接觸張波。以防張波內外勾通,施展陰謀。”“原來這樣嗬。”“你今天下午四點鐘必須準時到達城北監獄所,過時你自已負責。我替你辦好相關手續。”林雪將辦好的探監證遞給薑雲傑。“謝謝你,林雪。”監獄設在一個山坡上,四周山戀環繞。在監獄所門口,有一位探監的家屬,亮了亮探監證被放進去了,可是當薑雲傑在門口出示探監證時,一位獄警走上前來強行要搜他的身。“為什麼要搜我的身?”薑雲傑感到人格受了侮辱似的叫道。“對於與張波這樣的重大罪犯見麵的人,根據上級的指示,不能帶任何刀具或者其它金屬器具,特彆嚴禁身上藏有錄音或攝像功能的微型儀器。”獄警搜得非常仔細,隻差沒有要脫掉他的內褲了。當獄警確實沒有搜到什麼時,才讓薑雲傑進了高牆,交上有關證明,爾後獄警將薑雲傑帶到接待廳,並很客氣地倒了一杯開水遞給薑雲傑。2十分鐘後,隨著鐵門吱呀一聲響,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兩位威武的獄警押著一位大約三十歲的年輕人走了進來。被押犯手和腳被銬子鎖著,頭發蓬亂無章,目光陰險凶狠,表情冷漠無比。無疑,這就是張波。張波用一雙陌生而有些輕佻的眼光斜視一眼薑雲傑,昂著頭,沒有說話。沒想到死到臨頭,張波居然毫無懼色,神情自若。兩位警察嚴厲地站在一旁,似乎要有意監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十分鐘的時間很緊張,容不得薑雲傑對說話的內容作更仔細斟酌的準備,他必須儘快套出他所要達到的目的。“我叫薑雲傑,南山村人,是這次事故受害者的兒子。”薑雲傑迅速閃動著念頭,開門見山地說道,“我來見你一麵,主要是想見一見,是什麼樣的人要故意殺害我的母親。”張波臉上的肌肉急速地跳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但沒有開口。“我想明白一件事,我母親與你無冤無仇,為什麼你心要這麼狠?專門弄一副報廢的車子去謀殺她呢?這樣做對你有什麼好處呢?一個手無寸鐵,無權無勢,精神不正常,對你毫無用處的婦女,值得你這麼做嗎?請告訴我,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沉默了一會兒,張波終於開口了,“我——沒有——嗬,不,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那你開一輛報廢的車子就是為了不是故意製造車禍?”張波沒有說話。“你知道嗎,你和死刑犯關押在一起,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你罪大惡極,一定逃脫不了法律嚴厲的製裁。像你這種人,隻要將平時犯下的罪行一查,數罪並罰,你很快就會被判為死刑,隻怕你一腳踏進了鬼門關還不知道。”“放肆。我會不會被判為死刑,用得著你操心嗎?告訴你,我張波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張波的話是什麼意思呢?難道他知道會活著走出這座監獄嗎?“那麼你故意殺害我母親就可以逍遙法外嗎?”“我說了我不是故意的。”“可是,社會上流傳的議論都是這樣說的,隻怕這件案子跳進黃河也洗不清。”“辦案是講究證據的——”張波的話還沒有說完,後麵的警察發話了,“時間到了,不準說話了。”經過這麼一詢問,薑雲傑現在可以斷定凶手不是張波了。薑雲傑出來時,一位長得臉色白淨,外表非常斯文的獄警正不斷向他張望。“陸帷文?”薑雲傑認出來了,他就是一中的校友,同年級不同班,和楊濤海考的同一個學校,學的是刑偵專業。本來安排到公安局的刑警隊,但最後不知怎麼的,被分到這個年輕人都不願意來的監獄。與此同時,陸帷文也認出了薑雲傑。兩人步行來到山下一個小茶館,找一個僻靜的地方坐下。由於都是年輕人,且都是剛走出學校的大學生,兩人談得甚是投機。當陸帷文問起薑雲傑為什麼來到這裡的時候,薑雲傑把自已一家人的遭遇從礦難開始到現在一五一十和陸帷文說了一遍。“你的情況真讓人同情。沒想到你家會出這麼多事。”陸帷文重重地歎息了一聲,“可是,我能幫你什麼忙呢?”“我覺得車禍這事有疑點,不太像張波乾的。”“你的意思是有人想嫁禍於他?”陸帷文說道,“雲傑,這事事關重大,你可不能胡思亂想。像張波這種人要抓他犯罪的證據很容易,用不著以這種手段整他。”“在這物欲橫流的社會,有什麼做不出來的呢?”薑雲傑說道,“其實你承認也好不承認也好,事情總會朝著一個方向發展。”薑雲傑說道,“我見張波的目的,是想親口聽到他幾句實話。遺憾的是,我沒有得到他的真實說法。是什麼原因使他不肯願說實話呢?難道被人冤枉到這種地步,還能不吭聲嗎?”“張波是從小就混江湖的,說話做事隻對朋友講究江湖義氣,他怎麼會信得過你呢?”陸帷文說道,“雖然他姐姐和我同一個村,但還是他來這裡以後我才見著人。”“怎麼說來,你和他姐姐認識?”陸帷文點了點頭。“他姐姐知道張波被抓了嗎?”“應該沒有這麼快就知道吧?張波被捕非常秘密,從被捕到現在才一天時間,幾乎沒有幾個人知道。”“你知道他姐姐住在什麼地方嗎?”“你想去打聽張波的事?”“嗯。”薑雲傑點了點頭,“我想全麵了解一下張波是怎樣一個人。”“他姐姐叫張容。兩人沒什麼來往,估計你問不出什麼結果。”“沒關係,你隻要告訴我地址就行。”“她住在青橋鎮楓葉坡村。不過,我們家十年前搬到城裡來住了。現在對楓葉坡村的事也不知多少。”張容家的房子從外表看與普通的農家房子沒有區彆,紅磚青瓦,牆壁經熟石灰粉碎後用渾圓的河石打磨成光滑,不同的是室內裝修,彆人的地板是夯實的泥土,而她家則鋪了一層瓷磚。所用的家具除了材質優良之外,所刷的油漆也是上等品。張容老公是個很有名的木匠,手藝好,人老實,一年四季忙著在外賺錢。在萊市郊區開了一家木工廠,專為市內的家具商提供貨源。在農村裡,張容家的生活夠得上等水平。當薑雲傑找到張容時,她正在曬穀坪忙碌著用大木耙梳散倒在地上的稻穀,曬過後的稻穀貯存時間更長。張容長得身體結實,長期的露天勞動,把她的臉色染成了黑色,但她飽滿的胸脯依然令男人心動。與張波相反的是,張容待人非常和善,性格溫柔可親。當她聽說薑雲傑的來意後,遲疑了半晌才開口,“我和他之間已經沒有來往了,他是生是死與我沒什麼關係。”“我想了解張波過去是怎樣一個人。”“他是我弟弟,從小就被我媽媽嬌生慣養。他真正變壞是讀初三,學習成績不好,又被社會上不三不四的勾結打牌賭錢,很快走上了賭博的不歸之路。不但把家裡的錢偷光,還在外麵欠了五六千塊錢的賭債。過年前,人家上門來討債,我媽媽含淚把新房子賣了,幫他還清了賭債。那年過春節,我們全家為他沒吃過一片肉。我爸爸被氣得當場吐血,不久查出患了肝癌,沒錢醫治過了世。我媽媽不久憂鬱不樂,身體越來越差,在我爸爸走後沒有支持到一年也跟隨爸爸而去。這一切都是我後來認識的老公處理後事的。”“張波一直沒回過家嗎?”“我媽媽賣了房子以後,他再也沒有進過家門。”“他小時候就不聽話嗎?”“小時候愛好打架,容易衝動。愛上賭博後,又學會了抽煙和喝酒,整天好逸惡勞。他剛學會打牌輸錢的時候,我媽媽曾偷偷在私底下塞過他幾次錢。到後來,我媽媽的私房錢給完了,就趁睡覺的時候偷我爸爸身上的錢。偷錢輸了之後不敢回家。那時我爸爸見他就拿棍子打人。說實在話,弟弟走上這條路,一半是媽媽的放縱,一半是爸爸的粗暴。我苦口婆心勸過他,他說,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這世上老老實實的堂堂君子都是窮人,奸詐狡猾的小人反而春風得意。他不想一輩子低頭彎腰做一個窮人。這就是他的人生哲學。所以隻要有人願意出錢,他什麼事情都做。”“包括殺人嗎?”“殺人應該不會。殺人償命,這個道理他懂。”薑雲傑把張波駕車殺死一位婦女的事說了出來,但他並沒有說那位婦女是他母親。“因為這件事,你弟弟被公安局抓了。”“被抓是遲早的事,我早就料到這一天了。”沒想到張容表現非常平淡。“但他是以故意殺人罪被抓。你不想去看看嗎?”“這種人丟臉。我不會去看他。”“我知道你們姐弟之間的關係不好。俗話說,同是血親,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張波現在成了殺人犯,很可能過一段時間你想見他也見不著了。就憑這點,你能不放棄心中的怨恨嗎?”在薑雲傑的說服下,張容臉上終於發生了變化,“他為什麼要去殺人?”“或許你去問他,他可能會說出來。”“這麼多年沒見麵——不知行不行——”“畢竟你是他的親人,落到這種地步,還有誰會去關心他?”“好吧,我去看看他。”為了讓呂逸飛和她們一起進城,冰貝貝對母親謊稱有位過去的小學女同學要搭順風車,林虹當然沒有任何反對意見,做個順水人情嘛。可是,當冰貝貝所謂的女同學坐上車時,林虹發現近一個小時兩人之間居然沒說一句話,才感到氣氛不對頭。很久沒有在一起的同學見麵之後怎能沒有話說呢?“請問,你這位同學叫什麼名?”林虹麵向呂逸飛問道。呂逸飛顯得很緊張,生怕一開口就讓人聽到他的粗嗓門,隻好漲紅著臉,眼睛可憐巴巴地望著冰貝貝。冰貝貝覺察到了呂逸飛的難處,不慌不忙地回道,“叫麗麗。”“你家住什麼地方?”“青橋鎮。”“這次到城裡買貨嗎?”“嗯,買點時尚衣服,打扮一下自已。”“怎麼老是你回答呢,我又沒問你。”林虹沒好氣地朝冰貝貝嚷道。“媽,你到底有沒有完?”冰貝貝也顯得不耐煩,寸步不讓地反駁道,“麗麗一直不說話,你看不出來嗎?”“難道她是啞巴?”林虹問道。呂逸飛急忙吱吱唔唔地點了點頭。“早說嘛,我就不會多心了。”林虹臉上釋然道,“沒想到你說話和辦事的風格和從前還是沒有什麼兩樣,大大咧咧。”“她小時候不小心吃進一種白色的泥土,從那以後變成隻能聽不能說了。”冰貝貝指著呂逸飛對母親說道,她對忽然想出來的主意感到甚是得意。當然,倘若呂逸飛長期住在貝逸樓,這事必須得找機會向母親解釋清楚,爭取她的支持和理解。在過萊河大橋時,路麵上人山人海,路旁擠滿了圍觀的人群。公安局出動了大批警察在維持秩序。從很遠的地方可以看到一幅巨大的標語橫幅,展開橋的欄杆一邊,高高聳在空中,上麵寫道:“熱烈慶祝萊市第十一屆體運會隆重開幕。”今天是體運會開幕式,從各個單位和各個鄉精心選來的助興表演團隊,載歌載舞,敲鑼打鼓。老人腰鼓隊,少年武術隊,少女鮮花隊,搔首弄姿的小醜隊,響聲震天的樂器隊。紅白黑黃等七彩臉譜的高蹺隊,幼兒隊等等,一隊接一隊,從蔡倫廣場出發,浩浩蕩蕩開往城東靠河堤的寬闊街道。每行至一段距離,就儘情表演一番。隊伍像螞蟻一樣緩緩地前進。沿路兩旁不時散布著三三兩兩的警察。為了讓遊行隊伍不受乾憂,一輛警車索性攔在公路通往街道的路口,一切車輛都得繞道而行。貝逸樓酒店位於街道中段。見此情景,冰貝貝隻好讓司機停下車,付了車費給司機,三人開始步行往貝逸樓酒店走。望著忙碌著正維持秩序的警察,呂逸飛心裡很不是滋味,同時心裡產生一種緊張。以前他見著警察,肅然起敬,因為他們為了維持社會的正義和良好風氣每天在不辭辛勞地工作,而今天他成了被通緝的對象,那一身製服,像插在他喉管裡的刺,此時那麼讓他難受,那麼令他焦躁不安。到了貝逸樓酒店,門口停了一輛警車,一輛越野吉普車。呂逸飛心裡一驚。“糟了,是楊濤海來了。”冰貝貝對林虹說道,“媽,你先帶呂——不——麗麗找一間客房安頓一下,我先去應付一下楊濤海。”冰貝貝背轉身,偷偷瞅了一眼母親,見沒有什麼異常,方拍拍自已的胸口,鎮定一下自已。差點叫出呂逸飛的名字,真沒用,管不住自已的嘴。冰貝貝在心裡罵自已道。到了二樓,冰貝貝走到一個裝修彆致的包廂門口,嬌滴滴地叫道,“嗬喲,是楊大少爺光臨,榮幸榮幸。小女子今天要好好敬大少爺幾杯!你們稍等,我去換身衣服就來。”待林虹回房之後,冰貝貝將呂逸飛領到四樓一個住宿的房間。“你先在這裡待著,我說服母親暫時不要管你,先叫一個服務員招待你。你千萬不要出去,老老實實呆在這裡。我忙完了就會來找你。”冰貝貝說完,就走了。3不一會兒,一位女服務員過來敲門。“請問,麗麗小姐,需要什麼服務嗎?”呂逸飛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坐在那兒愣了一會,當他想起這是冰貝貝臨時給他取的名字,才翁聲翁氣地回答道,“嗬,暫時不——”意識到出了什麼問題,呂逸飛慌忙用雙手捂住自已的嘴巴。冰貝貝已經將他說成是個啞巴,彆人聽到他一下子會說話,會是什麼反應?看到女服務員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呂逸飛略略放下心,或許冰貝貝還來不及向女服務員交待他是個啞女。隻是如果被林虹知道,如何說得清此事?女服務員嘻嘻地笑了起來,“如果沒什麼事我就走了,我在你這層樓的服務台。有什麼事打個電話給我。”呂逸飛將空調啟動後,在房間呆呆地坐了一會,很想趴在床上休息一會。因為忙於逃命,身上有幾天沒洗澡,汗水分泌出來的無機鹽早已布滿了皮膚,不覺奇癢難受,渾身不舒服。“洗個澡吧。”呂逸飛一邊自言自語著,一邊將全身脫了個精光,一頭鑽進衛生間,擰開水龍頭噴淋器,痛痛快快地洗著淋水澡。當然他儘量避免衝掉臉上的化妝,不然他的男兒真麵目很可能從臉上就讓人辨識出來。洗著洗著,呂逸飛忽然聽到一聲門響,緊接著有人在外麵大叫道,“查房。”呂逸飛此時已被嚇得魂飛魄散,臉色蒼白地躲在衛生間,死死地關緊衛生間。任外麵敲門,呂逸飛死命地不肯出去開門。“麗麗,開開門呀。”林虹的聲音。硬撐著下去,不讓警察進來肯定不行,可是進來發現他是呂逸飛,他一定死路一條。忽然,呂逸飛腦海裡閃出一個計策,於是,他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學著女聲,尖聲尖氣地叫道,“我在洗澡。”同時故意把出水量開到最大,讓門外的人能聽到水的嘩嘩啦啦的聲音。呂逸飛想:林虹一定會大吃一驚,冰貝貝明明說她的同學不會說話,怎麼一下子會說話了呢?外麵響起了腳步離開的聲音。“警察查彆的房去了。麗麗,你快洗完澡,穿好衣褲讓他們進去搜查。”完了完了,偏偏冰貝貝不在,要是被楊濤海發現他在這裡,他肯定會被抓去領功。呂逸飛一聽,迅速在身上裹上一條白色的大浴巾,顧不得羞恥,霍地衝出去把門打開,將林虹一把拖了進來。“你——你——你是誰?”林虹嚇了一跳,一個近乎赤祼祼的男人出現在她麵前,一時令她不知所措。“阿姨,你彆大聲叫。”呂逸飛說道,“我是呂逸飛,因為公安局到處在抓我,冰貝貝才要我男扮女裝跟她來到萊市。”“嚇死我了。”林虹拍了拍胸道,“公安局為什麼要抓你?”“一時說不清,以後慢慢跟你說。”呂逸飛說道,“等會警察來了,我仍會扮成一個女子,不過是能說話的女子。”林虹看到床上擺著的沙發還有假乳房,一切明白了。“阿姨,”呂逸飛迅速抓起衣服褲子穿好,在胸脯上係上假乳罩,然後在頭上套上假頭發。一切弄妥當後,林虹打開房門,早候在外麵的警察走了進來,在房間裡看了看,就出去了。“怎麼回事?警察沒怎麼認真搜查?”“聽說在抓一個逃犯,體運會開幕式剛結束,公安局就突然發動全城地毯式的搜索活動。”“可是,為什麼沒有要我出示身份證呢?”“對男性旅客他們才會有這個要求,凡是女性一律不搜查。”說明他們在抓男性逃犯!難道是針對他來的?看來呆在貝逸樓並非安全之地。“阿姨,我給你們添麻煩了。”呂逸飛說道。“既然貝貝已經幫你了,幫人就幫到底吧。再說,這棟樓主要是你出的錢,貝貝幫你是應該的。”林虹說道,“你在房內休息,有什麼情況我會嚴加注意。待貝貝忙完了,我們再一起對你的事作個商量。”說罷,林虹掩上門,退了出去。林虹走了之後,呂逸飛躺在床上美美睡了兩個小時。當他醒來時,已到下午二點了,肚子餓得快貼到背上,仍不見冰貝貝的人影出現。起先呂逸飛不敢輕舉妄動,老老實實待在房內。過了一會,呂逸飛按捺不住給服務員打了個電話,詢問警察查房的情況,當聽說警察開著車走了之後,於是開開門,探出腦袋在走廊兩端察看一番,外麵靜得沒有任何聲音,方小心翼翼拉好門,走到服務台旁邊詢問服務員就餐的問題。在服務員的帶領下,呂逸飛在總台拿到餐票,到餐廳領了一份飯菜,選一安靜的角落,坐下來開始狼吞虎咽般地進食,不一會兒一份飯菜被他一掃而過,呂逸飛站起身又到領食窗邊舀了一大碗免費的湯,咕嚕咕嚕幾下吞進口裡。當他站起來時,才發現坐在他旁邊的食客都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望看他,有的甚至瞠目結舌。呂逸飛心裡明白,這些人已把他當作一位年輕女子,因而對他大吃大喝而不是斯斯文文的行為感到不可理喻。要知道,從早上到現在,呂逸飛粒米未進,滴水未喝,民以食為天,埋頭痛快之際哪顧得了彆人詫異的目光。呂逸飛摸摸突起的肚皮,開始往回來的方向走。進入電梯間後,剛上到二樓,一位鼠頭鼠腦的小男人走了進來。小男人穿著筆挺的西服,皮鞋擦得閃閃發光,頭發經理發師打型。隻可惜,委瑣的外表使他的穿著暗然失色,人靠衣裝佛靠金裝在他身上失去了效應。“小姐,我們在哪兒見過麵。”小男人的眼珠停在呂逸飛鼓突突的胸脯上滴溜溜地亂轉,同時涎著笑臉湊近呂逸飛的身子。對方嘴裡呼出來一股酒氣,濃烈的酒精味直刺鼻孔,呂逸飛本能地躲開對方挨過來的身子。“我不認識你嗬,先生。”呂逸飛拿腔拿調地回道,做出姑娘羞怯害怕的神情,並用手捂住鼻孔。從門口仍然停著兩輛警車來推測,楊濤海到現在還沒有離開貝逸樓。這正是他擔心的地方,一但節外生枝,就有可能暴露出他的真實身份。“小姐——”小男人粗大的雙手在呂逸飛胸脯上抓了一把。假乳房被彆人摸了,呂逸飛佯裝女性受到侮辱後作出的應激反應,拍地一聲,一記耳光狠狠地甩在對方的臉上。小男人捂著臉痛苦地叫了一聲,他根本沒想到一個女人的巴掌會有那麼大的力量,一股血絲居然從嘴裡滲流了出來。正在這時,電梯到了三樓,電梯門打開,門口站著三個高大威武的男子。“怎麼回事?”其中一位長得濃眉大眼,外貌頗為英俊的男子問道。呂逸飛認出來了,麵前這個英俊的男子就是楊濤海,不由心裡暗暗叫苦。但此時,他沒有彆的選擇,拉著小男人走出電梯,指著小男人說,“他要調戲我。”“調戲你?”楊濤海問道,“他摸你了嗎?”“嗯,他摸我奶子。”呂逸飛低著頭說。其它兩人忍不住偷偷笑了起來。“楊所長,我進電梯時無意之間碰著了她一下,她就罵我流氓。我說對不起,她反而打我耳光。”小男人來了惡人先告狀。呂逸飛臉上卻裝出一副歡笑的樣子,“您是有名的楊濤海英雄?”楊濤海點了點頭。聽著有人稱他英雄,不禁得意地笑出了聲。“楊英雄,我一個弱女子怎敢欺負一個大男人?他分明趁著電梯裡沒人時想吃我豆腐,現在反而咬我一口。我是為了自衛才打他耳光。”呂逸飛假裝哭了起來,“楊英雄,你要為我作主呀。”楊濤海靜靜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呂逸飛之後,摸著下巴站在那兒許久沒有開口。他在想什麼呢?呂逸飛本不想惹事,隻怕拖到後麵,勢頭對他越來越不利,因此轉念一想,還是息事寧人,逃出他們的視線為上策。“既然楊英雄不想為我一個弱女子作主,我自認倒黴算了。”說罷,呂逸飛轉身往樓梯口走去。“慢著。”小男人伸手一攔,“打了人就想走?”“你想怎樣?”呂逸飛心虛了,雙手作出無可奈何的樣子,“你要我賠錢的話,我身上可是一分錢也沒有。”“身上沒有一分錢?”楊濤海的眼睛盯著呂逸飛,忽然亮了起來。“嗯哪。”呂逸飛繼續裝害羞似的低低地回應了一句。“這樣吧,我找個人在你身上搜一搜,如果真的沒有,這事就算了。”楊濤海說罷,不懷好意地嘻嘻笑了起來。“不行嗬,楊英雄,我一個弱女子怎能隨便讓你們搜身嗬。”“那就證明你剛才說的話不誠實。明知道我們不能搜你的身,你偏要說你身上沒有一分錢,既然你說的話沒有公信力,說彆人調戲你豈不是故意撒謊嗎?”呂逸飛沒想到楊濤海這般不好對付,心裡有些急了。真是恨自已關鍵時刻不會說話,竟然說出讓彆人有機可趁的意思,最主要的還在於自已沒有完全適應性彆轉換的角色。“放過我吧。”呂逸飛可憐巴巴地說道,“我身上真的沒有。”“放過你可以,楊所長,作為一記耳光的補償,我有一個條件。”小個子男人說道,“賠我一百塊錢——”“不成不成,大哥,你饒了我吧。明明你已經占了我的便宜,還要我賠錢,這怎麼成?”呂逸飛哭喪著臉,隻差跪地求饒了。他心裡明白,這家夥肯定是借酒鬨事,以圖刺激一下。可他心裡卻不好受了。這樣下去,肯定會露餡。“美女嗬,他的要求不高嗬。你打人家一記耳光,理當賠點精神損失費。一百元不多。”楊濤海哈哈大笑起來。呂逸飛一見不對頭,說道,“楊英雄,你可是人民警察,有保護弱者不受侵犯的職責,是正義的化身——”“哈哈,我當然維護正義。有壞男人難道就沒有壞女人嗎?誰證明你是一個好女人呢?告訴你,我們隻保護好女人,守婦道的好女人,懂嗎?”正在這時,從上麵下來的電梯停在三樓,電梯門一開,冰貝貝從裡麵走了出來。原來,楊濤海最近調到城關派出所了。今天剛上任,他是貝逸樓的老客戶,一下班,就叫了幾個朋友來這兒聚餐。冰貝貝陪楊濤海他們喝酒之後,去找呂逸飛時,才發覺呂逸飛不在客房。於是,下來時就撞見了這一情景。“嗬喲喲,楊少爺,這是我的一位好朋友,你們不要難為她了。”冰貝貝紅著臉,說話之間,嘴裡噴出酒精氣味。而且走路的姿勢腳跟有些不穩,醉眼矇矓。但她頭腦仍然非常清醒,絕不能讓呂逸飛在這裡出事。“哈哈,原來是老板娘的朋友嗬。”楊濤海眼珠子一轉,“這樣吧,我們請她到歌廳陪我們唱幾首,這個要求不過分吧?”“她是農村裡來的鄉下妹子,不太懂事,你們就饒了她吧。”“鄉下的妹子有鄉土風味,更具樸素自然,純潔芳香,嗬嗬。”“這樣吧,我今天舍命陪君子,為了楊公子,我就再赴一次刀山火海吧。”“哈哈,好好好。”楊濤海摸著下巴,盯著冰貝貝水汪汪的臉蛋和細嫩苗條的身材,“既然老板娘如此仗義,我們隻好順從老板娘的吩咐了。”呂逸飛發覺楊濤海的眼神有些不對,剛想要說什麼,被冰貝貝一把推開,“麗麗,你回客房休息吧,等著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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