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人?”呂逸飛警覺站在窗邊大叫道。屋內發出一聲拍噠的響動,接著又沒有了聲音。空氣仿佛瞬間凝成了固體,呂逸飛呼吸發生障礙,身上的毛孔倒豎起來,皮肉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腿兒篩糠般的顫抖,身子有如蕩在空中的浮板,失去控製般的左右搖晃。呂逸飛睜大曈孔,緊緊地盯住窗戶,心兒擂鼓般地咚咚地跳個不停。他既不敢跳入房內,也不敢離開房子。四周一片漆黑,而且下著小雨,真可謂進退兩難。正當呂逸飛在那兒一籌莫展時,那條黑影再一次在窗前一閃而過。他不但嗅到了一股人身上發散過來的氣味,而且那條黑影飄過他眼前時,明顯感覺到一綹柔軟的東西甩到了他的臉龐上。頭發!呂逸飛心裡閃過一絲念頭。“你是誰?”呂逸飛竭力鎮靜住自已,低聲喝道。心裡卻一再告械自已:這不是鬼這不是鬼,一定是有人故意和他惡作劇。可是,他心裡也明白,誰會深更半夜到跑到這種地方和他開玩笑!“嘻嘻嘻。”屋內突然傳來一陣毛骨悚然的冷笑。呂逸飛腦神經受到的刺激達到了極大點,他再也忍受不了這種折磨,撒開雙腿就往後麵跑,也不管前麵是路還是山,隻想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種令人恐怖的地方。由於天黑,看不清路麵,結果跑出才十幾米遠,便從小路邊的懸崖斷處一腳踏空,呼啦啦地跌下山崖。當呂逸飛醒過來時,大約是一個小時之後。幸好落在一塊草地上,僅僅暈厥過去,並未受到致命的傷害。隻要摔落過程中撞到一塊石頭,後果將不堪想像。難道遇到鬼了?剛才的情景令呂逸飛毛骨悚然。雖然醒來後到了另一個地方,可他仍然心有餘悸。一天的奔波和逃亡令呂逸飛困乏已極,可是他此時不敢有絲毫睡意,望著四周撲麵而來的黑暗,仿佛那條黑影隨時會出現在身邊。呂逸飛強打起精神,就這樣靜靜地坐在草地上一動也不動。天一亮,呂逸飛這才發現他坐在一座山穀的底部。遠處的山穀口有一條通往山下村莊的小路。鳥兒跳在樹枝上吱吱喳喳地歡叫著,給山林帶來了不少的生氣。東方出現魚肚皮的曙光,與山峰接壤的天際發出耀眼的紅光。新的一天又開始了。呂逸飛的心從空中落到了實地,望了一眼周圍,覺得安全踏實,索性躺在草地上呼呼大睡起來。大約三個小時後,升在空中的太陽刺痛了他的眼睛,呂逸飛帶著倦怠的神情從草地上爬了起來。呂逸飛記起了昨晚發生的事。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決定上去探看一番虛實。呂逸飛沿著上坡的路,向山上走去,在大約離土磚房十來米遠時,躡手躡腳走到窗戶下,仔細傾聽著屋內的動靜。待聽了好一會兒沒有任何聲響後,便試著在屋內丟了一顆石子。房內依然靜寂無聲。呂逸飛跳進窗內,搜遍幾個房間,並無人影。難道是我的錯覺?呂逸飛抬起頭時,猛然看到牆壁掛了很多獎狀。薑雲傑?呂逸飛明白了,這個房子正是薑雲傑以前住過的家,如今這兒不住人了,便成了現在的樣子。呂逸飛覺得肚子又開始叫了。正準備弄個早餐時,山下傳來一陣隱隱約約的鬨聲。似乎有人在大叫,有人在哭哭啼啼,還有斷斷續續的嗩呐聲,氣氛讓人不安。呂逸飛走出去爬上一顆高大的茶樹,往下一看,原來是一支浩浩蕩蕩的喪事隊伍,從山底下沿著山腰的小路蜿蜒而來。整個隊伍大約500多人以上,整整齊齊。走在最前麵的是吹著嗩呐的,曲調淒涼動人。跟著是大約二十人的和尚蛇行跟隨,然後是幾十名統一身穿紅色衣服的老太太舉著花圈,接下來是統一的休閒衣服長隊,人數大約有上百人,其中春夏秋冬裝都有。後麵依次是幾十人的白色孝服隊和拉靈隊。拉靈隊統一著上半身孝服,拉著非常長的繩子於後麵的靈柩呼應著。整個隊伍排起來足有一公裡長。靈柩由南山村挑選最精壯的十六條大漢抬著,與地平線構成四十五度的傾斜度。隻要有一人失手,靈柩就有可能翻下山坡。每當靈柩走過一段險路,就會有好幾個身著孝服的人在靈柩的前麵不遠處跪拜,一直當靈柩到了跟前,才又匆匆往前引路。一位跪在地上的少女看起來有些麵熟,定睛一看,原來就是冰貝貝。呂逸飛心裡一亮,感到機會來了。大約兩個小時之後,山頭恢複安靜。參加喪事的人陸陸續續下了山。隻有幾位民工在墳墓的外表做最後的裝修。山上隻剩下冰灰灰在負責施工,冰貝貝則扶著林虹開始下山。呂逸飛在房子內找到一枝鉛筆和一張學生作業紙張,刷刷地寫下兩行字,然後包住一顆鬆樹籽,悄悄地跟蹤著冰貝貝來到了冰家樓。自從貝逸酒店開業之後,冰貝貝一直希望呂逸飛在酒店露臉。然而,呂逸飛始終沒有出現,冰貝貝有些惱怒。當聽到呂逸飛和許雅琴結婚並在她的酒店辦酒席時,她心裡很不是滋味。不知為什麼,她心裡對這樁婚事有些嫉妒。隨後,她的父親在呂逸飛的井下婚禮中喪了命,接著,她的酒店生意也遭重挫,所有的婚禮酒席一單也接不到。冰貝貝也由此變得煩躁不安,整天想著的就是如何重振酒樓生意。所以,父親的喪事完畢之後,她就急急忙忙下了山,準備和母親立刻回城。回到冰家樓之後,林虹心情顯得很悲傷,回睡房休息了。突然而來的事故,一下子改變了冰家的氣氛。林虹從平時的吱吱喳喳,變得沉默寡言。一樓的娛樂室停止了對外開放,冰家樓顯得異常冷清。冰貝貝坐在二樓靠窗邊的沙發椅上,等待母親休息好便一道啟程。大約坐了十來分鐘,冰貝貝聽到樓下一陣拍的響聲,剛往窗外探出頭,臉上被什麼擊中,隨之,一個紙團掉落在腳邊。冰貝貝不禁滿腹疑惑,撿起紙團,打開一看,上麵寫著,“我是呂逸飛,想辦法送我逃離萊市。”冰貝貝心裡一驚,連忙往窗外探頭一看,隻見一個黑臉躲在樹叢裡,不停地向她眨眼示意。冰貝貝急忙走出冰家樓,走到了呂逸飛的跟前。“呂老師,你怎麼成了這樣子?”冰貝貝認出麵前的人確實是呂逸飛後開口道。呂逸飛簡單把情況說了一遍。“你說有人要害你?”“嗯。”“為什麼要害你?”“我不清楚,大概是衝我的煤礦和公司來的吧。”“這麼來說,我爸爸也是被人害死的?”“是的。”“我明白了。”冰貝貝說道,“你現在打算怎麼辦?”“先逃出萊市再說。留在這裡遲早有一天會被抓入牢房。這兒是他們的天下,要給我弄個罪名易如反掌。”“你有他們要害你的證據嗎?”“暫時沒有。”“你不如先躲在萊市,等找到證據去告發他們。”“可是,我現在沒地方可去。”“我幫你想辦法。”冰貝貝眨巴著一雙大眼說道,“你可以暫時躲到我的貝逸樓。”“那兒來來往往的人太多,會不會暴露目標呢?”“我記得電影裡有一句這樣的台詞,叫做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生活中的實際情況不能與電影情節比。”“你放心,我自會有安排。你聽我的沒錯。”冰貝貝本來很惱恨呂逸飛,但此時卻顯出一副俠女情腸,實在是她太喜歡呂逸飛罷了。自從長大成熟以後,很多男人追求她,要與她建立朋友關係,均被她以年紀尚小的理由而加以拒絕。在她所接觸的男人當中,最能令她著迷的就是呂逸飛。呂逸飛身上有著與一般人不同的氣質,既儒雅又勇敢,既執著又有智慧。在她眼內中,不管呂逸飛有沒有學曆,是不是大款,都是令她十分心儀的男人。呂逸飛此時彆無其它選擇。如果,冰貝貝再一次將他出賣,他隻有自認倒黴。不過,冰貝貝父親的死,有可能使她和他站在同一條船上。為了查清案件的主謀,她會儘力保護他。冰貝貝從家裡找出自已那個棕色的假發讓呂逸飛戴上,從垃圾堆裡翻出舊沙發裡的海綿,剪成兩個半圓球形,用透明膠粘在呂逸飛的胸脯上,然後找一套女式衣褲給呂逸飛穿在外麵。之後幫呂逸飛塗紅嘴唇,畫好眉線,在臉上施一層厚厚的脂粉。所有一切弄妥後,等林虹醒來後,三人租一輛吉普,大搖大擺開進了萊市。2從網吧出來之後,薑雲傑在一個賣報刊的小店裡買了一份萊市日報,坐上店主提供的小竹椅,翻閱起報紙。自從讀大學熟悉電腦之後,薑雲傑便經常在網上看新聞。今天買一份報紙,是一時想起林雪分在萊市日報報社工作,希望能從上麵找到林雪所寫的文章。報紙上並沒有找到林雪的文章,倒是一條“南木煤業有限公司存在非法生產行為被查封”的新聞吸引了薑雲傑的注意。報道說,按照《礦產資源法》及其《實施細則》的有關規定,對南木有限公司的非法采礦行為不僅要查封礦山,還要“沒收采出的礦產品和違法所得”、“處以違法所得百分之五十以下的罰款”,對“造成礦產資源破壞的”還要“依照刑法第一百五十六條的規定對直接責任人追究刑事責任”等處罰。目前法人代表呂逸飛在逃,已被萊市刑警支隊上網通緝。難道呂逸飛沒有死?不是被封在井下了嗎?薑雲傑正在疑惑時,一個人影站到了他麵前。他抬頭一望,林雪背著背包,提著相機,一身白色運動服打扮,看到他時,表情變得十分冷峻。“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我——”薑雲傑站起身,想走。“你為什麼不接我的電話?”林雪生氣地問道。“我見過我妹妹了。”薑雲傑嘶著嗓子回道。林雪本想狠狠責罵一頓薑雲傑,因為前段時間她得知薑雲惠自殺後,多次跟他聯係,他竟然不予理睬。但現在,站在麵前的薑雲傑,臉又瘦又黑,失去了過去的紅潤。神態添了許多蒼老,找不到以往的年輕和活躍。這不是歲月留下的痕跡,而是心理上的創傷作用在肉體上的結果。一絲憐惜或者說是無奈的感傷,從林雪心裡升起。家庭變故對他一次又一次的打擊,即使鋼鐵般堅強的男人也會被擊倒。“我是接到她要還我五千塊錢時,我才知道她回了南山村。”林雪語調低沉卻不再含有嚴厲。“五千塊錢?”薑雲傑一怔。“其實,你讀高中和考起大學的那段時間,妹妹一直沒賺著錢。是我,仿照著她的筆跡給你寫的信,並按時向你寄的錢。”薑雲傑心裡一陣絞痛。“萬沒想到的是,她回家的目的是為了解脫自己。你對她做了什麼?你說,你說。”林雪說罷,再也控製不住自已,發瘋似的用力抓著薑雲傑的胳膊,搖著哭道。薑雲傑垂下頭,什麼話也沒說,就往前走。“你要到哪裡去?”“到我該去的地方去。”薑雲傑冷冷地望了一眼林雪。“你想做什麼?”“現在是讓真相還原的時候了。”薑雲傑眼內燃燒著一種火,一種可怕的火。五年以來,她從來沒看到薑雲傑有過這樣一種可怕的表情。“我們今天不談這個,先到我家去,好嗎?”林雪換了一種柔和的口吻說道,她怕再次觸痛他那顆受傷很重的心。薑雲傑甩開林雪的雙手,“我們分手吧。”說著,丟下身後呆若木雞的林雪,往左邊的市場一閃,就消失在人流之中。從市場出來後,到了另一條街道。這條街道通往萊河西岸,那兒布置著許多大大小小的旅館。一輛越野吉普車從後麵駛上來,停在他的前麵。吉普車門被打開,跳下楊濤海。“老同學,聽說你在讀研究生,準備獻身科學研究。”楊濤海嘴中含著一枝芙蓉王香煙,一臉沒有好意的詭笑。薑雲傑轉過身來,狠狠地瞪了一眼楊濤海。四年來,三人都在長沙讀大學。楊濤海讀的是公安,林雪讀的是中文,而他讀的則是自動化。讀大學的期間,楊濤海一直沒放棄過對林雪的追求。林雪虛情以待的敷衍應付,令楊濤海心裡很不舒服,隻要有機會,楊濤海就會將心裡的怨恨發泄於他,報以對他譏諷挖苦的聲調。久而久之,薑雲傑對此已習以為常。“是不是來找林雪的?”楊濤海嘲笑道,“真沒想到,林雪居然會喜歡你這種窮小子。這種關係門不當戶不對,當心你的豔福泡了烏鴉湯。”薑雲傑真想一拳砸在楊濤海的鼻梁上。幾年的大學生活,楊濤海仍然沒有改變原來的本性。“我知道林雪和你在大學時是一對戀人,我為什麼沒去打憂你們?是因為看到你太可憐了。我要是早插手的話,說不定我和林雪今天已成了夫妻。不過,你應該知足了。俗話說,識時務者為俊傑。”“楊濤海,彆說話那麼自信。我即使不和林雪來往,未必林雪就會和你來往。”“哈哈哈,雲傑老同學,聽你口氣,好像林雪對你沒有興趣了?”“是我覺得高攀不起。”薑雲傑回道。“哦,如果真這樣,你也算有自知之明。不過,那你回萊市乾什麼?”“我來萊市發展,不可以嗎?”“哈哈哈。”楊濤海摸摸自已的下巴道,“你來萊市發展什麼?”薑雲傑上前一把揪住楊濤海的衣領。“你——你要乾什麼?”楊濤海臉色一變。“我要你對林雪好。聽懂了嗎?對她好。”說罷,薑雲傑走了。剛走不遠,一輛熟悉的紅色小車出現在他視線內。同時,薑雲傑看到開車的司機正是他此次來萊市要找的第一個人——許雅琴,於是急忙上前揮手示意。“什麼事?”許雅琴將小車停在一旁,從駕駛室裡望向薑雲傑。薑雲傑靠近車窗邊,才時他看到許雅琴鼻梁上架著一副很寬大的深棕色墨鏡,頭上頂著一隻小而精致的白色帽子,帽子的邊沿一邊下拉著,將半個臉遮住,讓人從外麵無法看出她麵部此時的表情。“我想找你談談。”許雅琴上下打量了一番薑雲傑,“說吧,長話短說。”“你畫了我媽媽?”“沒錯。”“那麼,你把畫賣給了誰?”“呂逸飛。”“聽說,你賣這幅畫得到了六十萬?”“嗯,不過,那錢是準備給你的。”“什麼?”薑雲傑以為聽錯了。“礦難事件給你家帶來很大的災難,許雅琴作為旁觀者見證了這一切,感到事件對你家很不公平,所以出於良知和同情畫下這幅畫以高價賣給呂逸飛,所得的錢無非是讓呂家對你家作些補償。你收下這筆錢,合情合理,有什麼不妥呢?”補償?薑雲傑心裡打了冷戰。他家因礦難敗落得支離破碎,豈是幾十萬塊錢能補償的嗎?錢能買回他的親人嗎?錢能挽回他失去的親情嗎?肉體上的痛苦,心靈上的損害,又豈能用金錢抵銷?“你以為我很需要那筆錢,是嗎?”“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是從一個專業的角度來選畫畫的主題。至於賣畫的動機,純粹是我聽到了你們家的故事以後才想著這樣做。”“你為什麼要畫我媽媽呢?”“因為我親眼目睹了現場,回家後憑著我的記憶,才把那幅作品完成。”“你撒謊!”“我為什麼要對你撒謊呢?”“畫麵上的人物與我母親太逼真了,簡直是從一個模子倒出來的一樣。我不敢想像,你在雨中瞧上那麼幾眼,回去後就能畫得那麼相像!不但神態相像,五官的形狀和麵部特征簡直絲毫不差。這太讓人不可思議。除非你當時拍了照,或者以前你認識過我母親,或者事先你得到過她的照片。”“告訴你實話吧,隻因你母親和我母親長得相像,才會讓我畫得如此逼真。我完全是把你的母親當作我的母親來畫的。”“什麼?你母親和我母親長得相像?”薑雲傑忽地想起林虹說過,他母親有一個同胞胎姐妹,莫非指的就是許雅琴的母親?“你怎麼啦?”許雅琴發現薑雲傑怔在那兒沒動。“你媽媽在嗎?”“她失蹤多年了,我一直在尋找。所以,第一次見著你母親時,我心裡大吃了一驚。但是我很快辨認出你母親和我母親有個不同的特征。我母親脖子後有顆蠶豆大小的黑痣,而你母親沒有。”其實,對許雅琴來說,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精神失常的鏡頭,更能讓她懷念過去的媽媽。薑雲傑心裡明白了,許雅琴的母親很可能與他母親是雙胞胎姐妹。如果情況屬實的話,許雅琴就是他的表姐。要不要把心裡的疑惑告訴她呢?薑雲傑正在猶豫時,許雅琴倒著車往另一方向走了。薑雲傑找到一家便宜簡陋的旅館打算住宿一晚,明天接著繼續找工作。辦完住宿手續後,薑雲傑在外麵的餐館點了一盤炒飯,草草吃了一頓後,發現一個人搶先在他麵前為他付了賬。“雙兒?”薑雲傑一怔,“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我辭掉了廣州那家酒店的保安職務,決定回萊市找事做。”雙兒接著說道,“還記得四年前冰家蒙麵人的事嗎?”“你——你是哪個蒙麵人?”“不錯。”雙兒冷笑一聲道,“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從冰鐵鋒身上敲詐十萬塊錢嗎?”“難道說是冰鐵鋒害死了我爸爸?而你剛好目睹了全過程?”薑雲傑顫聲問道。“我出井去找工具,回來後剛好遇到呂文男從井裡出來,他說井下發生冒頂了。我當時感到不對,要下去察看裡麵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當時,冰鐵鋒和呂文男極力阻擊我下去,說下麵很危險,裡麵的石頭不斷在往下麵掉。事後,我感到百思不得其解,你爸爸還有那位礦工和我的關係都很好,怎麼一下子就陰陽相隔了呢?於是,我找了一個機會請呂文男喝酒,沒想到他家夥酒量很不行,一下子就醉了。借著他神誌不清的時候,我把他掌握的情報全部套了出來。原來他欠了彆人很多的賭債。債主提出不要他還賭債的條件是乾掉你爸爸。”“難道是冰鐵鋒提出的要求?”“呂文男是這樣說的。”“呂文男競然為了那筆錢下毒手害死我爸爸?”“呂文男當時掀開衣服給我看他身上的傷,青一塊紫一塊,他說,那都是冰鐵鋒暗中買通張波那夥人打他留下的記號。他每天被人盯著,吃飯上廁所睡覺也不放過,他實在受不了,又不想死。有一次,冰鐵鋒要他去炸煤井,許諾隻要他把出口炸死,他所欠的債錢一筆勾銷,分文不要他還。於是,呂文男就去照辦了。事情發生後,他才知道井下封存了兩條生命。後來,每天晚上做惡夢,睡不好。他說不如死了算了。”“冰鐵鋒為什麼要這樣做?”“呂文男沒說。”雙兒回道。薑雲傑想道,這事會不是真的呢?冰鐵鋒死了,現在無法證實這件事了。“你最後見呂文男是在什麼時候?”“呂文男被燒死前六個小時左右。”“可是為什麼冰鐵鋒甘心情願給你十萬塊錢呢?”“這個我也沒有料到。我隻是把呂文男說的話告訴他一遍,並沒有告訴他我手中是否有其它證據。因為我需要錢用,以這個來試探冰鐵鋒的反應,沒想到他真給了我十萬,條件是要我遠離家鄉。”雙兒補充道,“這樣做,說明他心裡有鬼。”“你那時為什麼要騙我們說是發生了冒頂?”“對不起。”雙兒低著頭,“呂文男告訴我發生了冒頂,我隻能相信。因為我沒有看到當時的現場,所以不能亂說。我想查出礦難事情的真相,但是新湖鄉的張波老是叫人找我碴,使得我在新湖鄉呆不下去。我到城裡投奔了威哥,才免受張波的追蹤。但是我一個人力量非常單薄,威哥對我態度又不好,查下去說不定性命也丟了。後來,我隻好放棄調查,跑到廣東打工。因為沒有證據,這件事我一直不敢告訴你們。”薑雲傑感到事情越來越複雜了。甚至對麵前的雙兒也產生了懷疑,他到底在扮演什麼角色呢?“你是怎麼認識我妹妹的呢?”薑雲傑提出了另一個問題。“很偶然的機會。我在酒店做保安,她在酒店工作。還記得你爸爸出事那天嗎?我到過你們家,當時一直為那件事忙上忙下,臉沒有洗。後來你認不出我,但是我能認出你還有你妹妹。”雙兒沉默了一會兒,問道,“你妹妹還好嗎?”“她和我父親到了一起。”薑雲傑眼睛一紅。“薑雲惠——”雙兒聲調發生嘶啞的變化,“她——?”“你怎麼啦?”薑雲傑注意到雙兒的表情不同尋常。“我罪大惡極,罪該萬死。是我害了她嗬。”雙兒用拳頭使勁地敲打著自已的腦袋,並發出嗚咽的哭泣聲,“可她為什麼要這麼傻呢?”“你在說什麼?”被雙兒這一哭一叫,薑雲傑有點摸不著頭腦。雙兒停止了哭泣,一五一十把他到廣州的經曆告訴了薑雲傑。3原來,雙兒到廣州一家酒店上班的第一天就認出了薑雲惠。雙兒一直沒對薑雲惠暴露出自已是萊市人的身分,但對薑雲惠的一舉一動卻密切關注。多次的跟蹤和打聽,雙兒知道薑雲惠初中沒畢業來廣州打工的目的是為了薑雲傑讀書的費用,因而很想幫助薑雲惠一把。於是,雙兒找機會接近薑雲惠。薑雲惠做的是異性按摩,老板不開工資。工資由客人的小費提取。開始,薑雲惠帶著少女的羞怯,對客人不夠開放,基本上接不到客人的小費。生意也漸漸萎縮。店裡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如果連續有一周沒有客人的話,老板就會下自動離職的命令。所以,雙兒這時挺身而出,他幾乎每天要上薑雲惠的鐘一次,不按摩,隻聊天,並且隔一兩天給她一點小費。就這樣,兩人漸漸產生了好感。薑雲惠也試著找其它工,或者換單位,然而人家隻要一看她的身分證,就以年齡還小而加以拒絕。隻有那些不正規的行業才會願意收留她。就這樣,在酒店工作一年下來,薑雲惠基本上沒賺到多少錢。有一天,雙兒繼續上她的鐘時,聊著聊著,薑雲惠哭了起來。雙兒一打聽,才得知是她哥哥薑雲傑考起了一所重點大學,但學費連同生活費將近八千塊錢。本來哥哥上大學是她一生當中很高興的事,但學費卻成了她沉重的思想負擔。雙兒得知這一消息,第二天就從銀行取出一萬放在薑雲惠的麵前。“這筆錢,你先拿著用。”雙兒說道。“我不能用你的錢。”薑雲惠說道。“你先借我的錢用著,以後慢慢還。”雙兒說道。第二天,雙兒上她的鐘時,發現薑雲惠變了,神色很不安。雙兒剛想要問她什麼,薑雲惠把她身上的衣服和褲子全部脫得精光,赤條條的裸露在他的麵前。“你——”雙兒大吃一驚。“雙兒哥哥,我是處女,你要了我吧。”薑雲惠說完,眼淚像掉了線的珠子不斷流了下來。“把衣服穿起來!”雙兒叫道。不料,薑雲惠反而跪下來,“雙兒哥哥,你的錢我還不起,你要了我吧。”“誰現在問你要錢了?你以後賺著錢再還我不就是了?”“雙兒哥哥,我哥哥讀大學剛剛開始。我作了決定,決不能讓哥哥為學費和生活費而擔憂。哥哥還有四年大學要讀,我一時恐怕很難還得起你的錢。”“那就欠著吧。”雙兒說道。薑雲惠坐在按摩床上嚶嚶哭了起來,“不,雙兒哥哥,不管怎樣我會還你錢的。”“你千萬不要為了賺錢去糟蹋自已。”“有什麼辦法呢,我今年才滿十六歲。到工廠根本沒有人要我上班,工資也很低,哥哥的學費和吃穿花費那麼多開支,我不負擔怎麼行呢?我今生作好決定,一定要讓哥哥順順利讀完大學,這是爸爸的遺願,還有媽媽的希望。”“可是,你有沒有想過自已呢?”“我無所謂。我的人生價值早已如一顆野草,任由大風大雨吹打。能生存下去就是奇跡,但是我哥哥不能倒下去,他是我們家的光榮和驕傲。隻要哥哥能出人頭地,我做任何事也心甘情願。”“你哥哥願意你這樣做嗎?”“我不能讓哥哥知道我的情況,否則一切完蛋了,他不會讀書了,不會讀大學了。”“我不要你還錢。”雙兒說道。薑雲惠衝上去一把緊緊地抱住雙兒,死死地抱住不鬆手。雙兒感到那少女光滑細膩的肉體緊貼在他的身體上,體內原始的欲望一點點膨脹了起來,最後淹沒了理智的閘門,霍地將薑雲惠抱到了床上——第二天,薑雲惠把費剩下的2000塊錢還給了雙兒,當天離開了那家酒店。雙兒不久又找到了她上班的地方,發現薑雲惠開始打扮自已,穿著比原來好了許多,也學會了化妝。經過打聽,才知薑雲惠背地裡走上了墮落的人生之路,不由在暗地裡發出一聲長歎。再次見麵以後,兩人之間很少說話,但雙兒仍然暗地裡時時關心薑雲惠。薑雲傑那次到廣州後,薑雲惠哭了。第二天,薑雲惠患了重感冒。由於大醫院看病貴,薑雲惠隻到了一家小診所看病。醫生診斷患了一種很嚴重的性病,結果幾乎花去了薑雲惠幾年的積蓄。她原本積些錢打算讓哥哥出國深造。由於身體日益變差,薑雲惠深感絕望,便產生了自儘的念頭。在走的那天,薑雲惠留好回家的路費之外,將剩下的錢買了一個新款的諾基亞的手機送給雙兒。對他說她清明節時想回老家一次,雙兒幫買的火車票,並親自送她上車。雙兒當時隻以為她回去掃墓,祀拜父親,沒想到竟成了永彆。雙兒一邊講述著這一切,一邊痛哭流涕,“我太傻了,竟由著她一個人回萊市。”薑雲傑聽後半晌未語。“事後,我才知道那位醫生是欺騙你妹妹,故意將小病診成大病,本是一般的女科炎症,被他診斷為愛滋病。你妹妹信以為真,也沒去大醫院複查。我得知你妹妹的消息後,將那醫生暴打一頓後,就回了萊市。”“你喜歡我妹妹,是吧?”薑雲傑問道。以他的觀察,一個男人如果不喜歡一個女人,斷斷不會為她做出這些事情。“是的,我開始是同情她。後來的交往中,我發現我漸漸愛上了她,但是我始終沒有向她表白我的內心。這是我罪孽深重的地方。要是我早日向她表白,多關心她,愛護她,她就不會這樣了。可是,我居然怕彆人譏笑我,愛上一個風塵中的女子。我真是罪該萬死!”雙兒說著,狠狠搧了自已兩記耳光。“對不起她的是我。”薑雲傑咬著嘴唇,一字一頓地說。當晚,回到旅館後兩人又喝了很多酒。第二天一大清早,敲門聲把薑雲傑吵醒。薑雲傑開開門,發現是林雪站在外麵。“我來告訴你一個消息,許雅琴給我打來了一個電話,說她發現了你母親的蹤影。她說今天遇到你的時候,一時忘了告訴你。”林雪說道。薑雲傑上次向她提出分手之事,一度使她非常傷心,事後一想,覺得薑雲傑突然提出分手,一定與他妹妹的死有關。所以,她現在心情顯得非常平和,但心仍係在薑雲傑身上。她想能為薑雲傑做點什麼,使他儘快擺脫這件事對他的影響。“什麼?這不可能!”薑雲傑失聲叫了出來。“是的,我也是這樣想,你媽媽在老槐莊出事,怎麼還會活著呢?但她堅持說,她沒看錯。還說她為此差點丟了性命。”“什麼?”“她在喪魂穀下坡時無意之間看到一個女人披頭散發出現在山頂上大石頭成堆的地方,她就愣了那麼幾秒鐘,一時忘了及時調轉方向盤,以致車輪滑出道路,小車翻下山崖。”林雪說道,“她說,因為她以前畫過那位女人,所以,對她的印象特彆深刻。”幾年前去老槐莊的情景重又浮現在薑雲傑的腦海裡。他記得曾親自目睹墳墓是空的,當時並沒有找到母親的屍體,唯一的證據就是那把黑傘埋在墳墓內。難道這一切有詐?薑雲傑聽完後,馬上跑出旅館,要去找許雅琴。於是,攔了一輛電動三輪,朝著碧綠村莊駛去。可是,許雅琴已不在碧綠村莊。去了哪裡,沒有人知道。薑雲傑決定再去一次老槐莊,店主換了人,是位六十多歲的老頭。“四年前在老槐莊發生一位婦女掉塘裡淹死的事件嗬?”聽明了薑雲傑的來意之後,店主摸弄著臉上的老花鏡,慢腔慢調地說道,“確實有這麼回事。那位婦女不是精神有問題,而是在家裡吵了架之後,想不開跳塘自儘的。”“有人告訴我,那位女人很像我母親,我後來趕到那裡,發現墳墓是空的。”“你是當年來的那個學生伢?”店主仔細望了一眼薑雲傑,“當時聽說是公安局在報紙夾縫裡打了尋屍廣告,有人到老槐莊半夜弄走了屍體。”“可是墳墓裡的黑色雨傘是從哪兒來的?那把雨傘確實是我家的。發生礦難那天下大雨,我記得我媽媽出走時帶了那把傘雨。”店主極力回憶著,忽然臉上一亮。“村子裡有個小孩曾看到一位五十歲左右的女人到過老槐莊。不過,她隻是出現了一下就往附近山裡去了。那把傘多半是她掉落在塘邊。跳塘自儘的是另外一位婦女,四十多歲的樣子,由於是晚上發生的事,誰也沒看到,所以很可能是大家把你母親當作了前麵出現的那位婦女。”關於老槐莊的事終於有了合理的解釋。薑雲傑回到新湖鄉時已是下午三點。他來到許雅琴出事的地點喪魂穀,希望能找出媽媽留下蛛絲螞跡的信息。薑雲傑在一個至今還保留車子滾下山崖痕跡的路邊站住。往上張望,視線正好望著一塊巨大的石頭高懸在上方,突兀在空中,像一把甩向藍天的大錘,隨時會掉落下來。從側麵看,大石頭與後麵三米多高的樹叢剛好構成一個雄雞引頸高鳴的圖形。曾有許多人建議用爆破方式炸掉這塊空中的大石,但最終沒有人去動它。原因是因為石質堅硬無比,後麵都是樹木錯綜複雜的根係固定。真正要炸掉,工程很大,而且如果山坡塌下來,石頭和泥土足以填死公路。震鬆後的山坡帶來的後果也不可估量,下雨天又會繼續將山坡上的泥土和石頭衝下來,將山下的道路堵塞。幾十年過去了,不知來來往往穿過多少輛車,司機們對這一危險的奇觀景象已司空見慣。薑雲傑爬上去,站在大石頭下麵時,心兒非常緊張。媽媽真的還活著嗎?薑雲傑認真找著大石頭下麵的每一處,仿佛媽媽的體溫還殘存在那,他仍然能感覺得到。許久許久,大概是累了,薑雲傑坐了下來,托著腮,望著下麵的公路出神。一輛汽車過去了,又一輛汽車過去了。天空慢慢降下黑色的帷幕。薑雲傑站起身,開始往南山村走去。就在他轉過頭時,虎跳峽模糊的輪廓映入他的眼簾。這座山多麼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薑雲傑的心跳了一下。薑雲傑努力地回憶著,終於想起了他曾從呂逸飛的包內看到過這座山嶺圖,由兩半張圖紙合在一起的。原來,那張地圖畫的正是虎跳峽。虎跳峽裡有什麼秘密?大約晚上九點半,薑雲傑回到了自已非常熟悉的土磚屋。走進屋內,撲麵而來的是一股潮濕的黴味。依稀之中,他仿佛又聽到小時候妹妹的笑聲,還有媽媽每天在家忙碌著家務時刀具碰擊菜板發出丁丁當當的響聲。薑雲傑憑著記憶從小木壁櫃的抽屜中摸索出火柴,點燃放在灶屋裡一個雜物架上的煤油燈。昏暗的油光立刻照亮了房間。家具積滿了一層薄薄的塵埃,地板爬著索索走動的蟑螂以及吱吱歡叫的老鼠,這兒已成了它們的極樂世界。薑雲傑將煤油燈放在窗台上。燈光一晃,映照出窗戶上一個龐大的蜘蛛網。蜘蛛網像被什麼擊破,垂落在靠窗戶左邊的下方。破碎的蜘蛛網令薑雲傑心情變得興奮起來,端著燈四處在房間尋找著其它異常的現象。陶罐裡儲存的紅薯乾不見了,米缸裡盛放的大米少了一些。一切跡象表明有人翻過房間的東西。薑雲傑重新回到窗台邊,發現窗戶上的木條被人從外麵打掉,並在窗台上留下兩隻淡淡的黑色皮鞋印。難道有小偷光顧了房間?可是房間基本上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即使小偷將整個房間搬走,也發不了大財,何況房間內許多東西依然完好無損。薑雲傑的眼光落在桌子上。布滿了灰塵的桌麵中間有一塊潔淨的空間,其形狀很像一個人的屁股坐後留下的痕跡。讓他驚奇的是,旁邊竟然發現幾根掉落的又細又長的頭發,還有一把小小的木梳。媽媽用過的木梳!薑雲傑一眼認了出來。如果她還活著的話,一定進了房間,而且曾經梳過頭。可是,假使她活著,精神失常能回到自已的家中來嗎?又是怎麼進來的?難道從窗戶爬進來的嗎?可是,皮鞋的腳印又如何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