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仇與恨(1 / 1)

黑金 塵世牧人 5440 字 1天前

回到長沙,薑雲傑走路幾乎踉踉蹌蹌,想起自已小時候的家,那麼美好,那麼完整,那麼溫暖,如今煙消雲散般地不複存在。他的心像撕了一道很寬的傷口,在不停地流血,不停地絞痛。妹妹,親愛的妹妹,心愛的妹妹,為什麼非要做這種事不可呢?原來,妹妹並不是打工,通過一分一厘的積攢將錢寄給他,而是通過另一種方式,出賣歡笑出賣肉體!如果不是他親眼所見,打死他也不會相信。他想哭,卻哭不出來。五年來積聚的思念化成了一縷輕煙,刻骨的親情竟像泡沫一樣在眼前破裂。已經放暑假十多天了,原先人聲鼎沸的校園現在冷冷清清。住著六個學生的宿舍隻剩下了他孤零零的一人。薑雲傑將自己關在宿舍,一連幾天躺在床上昏睡。肚子餓得不行了,就泡點方便麵充饑。第五天手機響了。電話是林雪打來的。薑雲傑隻是漠然地瞧了一眼,就將手機擱在了一邊。不料,過了幾分鐘,手機又響了起來。薑雲傑依然不加理睬。第三次再響的時候,薑雲傑將手機調成了靜音。第六天醒來時,薑雲傑發現手機裡來了七八條信息,都是同樣的內容:急!!!速回南山,林雪。發生什麼事了嗎?薑雲傑遲疑著撥通了林雪的電話。“你妹妹她——”電話那頭林雪已是泣不成聲。薑雲傑厭惡地想把手機放下,但是林雪後麵的話讓他一震,“你妹妹——她自殺了!”薑雲傑雙腿一軟,無力地坐在床邊。無論如何,他不能對妹妹的死無動於衷。隨後,薑雲傑坐上通往萊市的火車。回到南山村,已是天黑。遠處的天空那麼黑。在那漆黑的天空什麼也看不到,有的隻是令人恐懼的力量,足以將任何東西吞沒!世界或許就像遠處的黑色天空,讓你永遠感受不到生活的希望邊緣在什麼地方。破舊的土磚房被薑雲惠收拾得整整齊齊,牆壁打掃一新,沒有蜘蛛網絲和灰塵,除了張貼著的鮮豔畫圖紙之外,最醒目的就是薑雲傑學習所獲得的一張張獎狀,上麵的痕跡表示薑雲惠生前仔細認真用抹布擦拭過幾遍。一口她從廣州帶來的小皮箱,皮箱放著她平時換洗的簡單衣物和日常用品,還有一個非常廉價的手機。這是她唯一的通訊工具。所有的遺物中幾乎找不出一樣較為值錢的物品,皮箱底下壓著她舍不得花掉的幾十塊散錢。薑雲傑靠上了枕頭,頭垂了下來,閉上眼睛。他真想就這樣永遠睡下去,可是,他不能這樣。他想,這一切的一切應該有個交待,有個結局。十二點,他睡了,睡得很香,嘴角上掛著一絲淡淡的獰笑。第二天當太陽的光線刺痛了眼睛,薑雲傑才爬起床。這時,放在桌子上的一封信吸引了他的注意。封麵上寫著一行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筆跡,“哥,薑雲傑收。”薑雲傑顫攔著雙手去拆信封,有好幾次,竟然未能成功。打開後,信紙是以前讀初中的數學作業本中撕下來的紙頁,然後,薑雲傑捧在手裡默聲讀了起來:“哥!請允許我最後一次這樣稱呼你!我相信你有一天會回到這小黑房,因為這是你難以忘懷的地方,它的空氣裡還浸著當年父母的挈愛和親人的溫情。我想,你失落時一定會想尋找過去中的溫暖記憶。我選擇這個地方離開人世,是想著在最後的彌留之際能夠重溫小時候的記憶。小時候是我們最快樂最幸福的時光。我真想永遠停留在那個時候。如果時間能夠倒流,我寧願回到童年。然而,這一切都成了不可能。過去的一切都不複存在。我們沒有了爸爸,失去了媽媽,甚至我們兄妹之間到了最後也成了陌生的路人。因為,我沒有給你帶來任何榮幸。但看到你今日的成就,我對我所作出的選擇沒有絲毫悔怨。我隻希望走後,你不要再怨恨我,請原諒妹妹當初不得已的所作所為!“在我走了之後,我希望你能為我做兩件事:第一,一定想法打聽到媽媽的下落;如果她還活著,這是你世上唯一的親人。第二,你一定要好好地活著,不要讓爸爸媽媽失望。“你多保重,我走了!”落筆沒有注明寫信的日期。剛讀完,薑雲傑的眼淚猶如傾盆大雨,紛紛而下。他再也控製不住,像小孩子般失聲地哭了出來。腦海裡一忽兒出現小時候與妹妹嬉戲的情景,一忽兒出現妹妹用憂鬱的眼神盯著他,說要到廣東打工的情景,一忽兒出現每次給他寄信寫著千篇一律的話,“哥,你好好讀書吧。錢的問題不用你擔心。”一忽兒出現酒店碰見妹妹和男人走在一起的情景。薑雲傑哀嚎一聲,衝進灶房,撈起菜板上的菜刀,將左手的食指放在菜板上。舉起菜刀,狠狠地砍下去,隻聽見“吱”的一聲,一節食指從菜板上掉落了下來,與此同時,血水像打開高壓的水龍頭,從砍斷的截麵處噴湧而出,形成一股水柱,向空中噴射而出。許是鑽心般的疼痛把薑雲傑從惡夢中喚醒,他急忙用右手掐住食指的動脈血管。然後衝向灶房,找到父親當年生前掛在架子上風乾的旱煙煙絲,再在家裡四處搜到一塊長布條,用嘴叼起放在食指上。右手再用力纏上幾層,用力束緊。不久,布條被湧出來的血水染成了紅色。薑雲傑沿著土路緩緩地向山上走去,轉過山梁就看見了薑家墳。兩個土丘,一個是爸爸的,另一個是妹妹的,顯得寒酸而沒落。爸爸墳上長得很深的蒿草已被霜凍襲擊過,由原來的一片嫩綠變成枯黃,葉片卷曲垂下了頭。埋在土壤深層的根部,在等待明年的春天。墳前幾個經過雨水浸泡的花圈,成了破敗的白圈。一棵孤獨的茶樹曲著腰,為墳墓抵禦著北麵襲過來的寒風,茶樹的主莖不知什麼時候被雷電襲擊過,有一麵被燒的一片焦黑,剩下的半拉樹乾依靠緊緊裹著的樹皮,頑強地在乾枯的枝條外又生出新的枝條。初秋已使樹葉的顏色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一陣北風吹來,樹葉顫動著發出瑟瑟的響聲,聽起來有種淒涼落寞的感覺。薑雲傑的腳步聲,驚動了幾隻落在地上啄食的烏鴉,它們很不情願地飛起來,落在老茶樹的孤枝上,呱呱地叫個不停,似乎在抗議不速之客,打攪了它們的早餐。薑雲傑站在妹妹的墳前,默默注視了十分鐘之久。墳墓是非常簡陋的一個泥堆,上麵光禿禿的,沒有任何東西。忽然,薑雲傑背轉身,跑回家裡找了一把生鏽的鋤頭,不顧一切地瘋狂地挖著墳墓,一口氣將薑雲惠的屍體挖了出來。屍體是用一床草席裹住,外麵用了幾層繳糧穀的舊麻袋,捆得結結實實。薑雲傑仔細端詳著妹妹,那沒有血色的白紙一樣的臉孔,此時對薑雲傑一點也不感到害怕。薑雲傑一會兒哭,哭得令人心肝欲斷,一會兒笑,笑得令人毛骨悚然。最後,雙腳跪伏在地,臉趴在麵前的草堆裡,頭久久沒有抬起來。妹妹!我一定要為你報仇。薑雲傑在心在怒吼。最後,薑雲傑看了一眼妹妹,慢慢地又將其放入坑內,從身上取出林雪給他的三星牌手機放在妹妹的身邊。然後回到村中,叫人重新做了一副木質優良的棺材。買了一塊大理石做碑,刻上八個大字“愚兄該死,罪不可恕”,旁邊還刻著自已跪伏的雕像。做完所有的一切後,薑雲傑感到精被力儘。草草弄了頓午餐,便踏上返回萊市的路程。到了萊市,薑雲傑在一家小旅館住下,然後開始到處聯係單位,想找一份穩定有固定薪水的工作。複仇的計劃可以一邊工作中一邊慢慢展開。南木煤業有限公司給了一份三天後來麵試的表格,當他打聽總經理是呂逸飛後,斷然將表格氣憤地甩進了垃圾桶。聯係幾家單位未果後,薑雲傑有些泄氣,漫無目的在街頭逛了起來。在一條繁華的路上,一家網吧貼的招聘收銀員的的廣告吸引了他的注意。薑雲傑停下腳步,決定去麵試。對他來說,這隻是權宜之計,畢竟玩這個有些大材小用。由於身上的錢已花得所剩無幾,他必須儘快找一處安身落腳的地方。網吧老板叫陳豔梅,是位三十多歲的離婚女人,精明能乾。所經營的網吧規模很大,裡麵空調,沙發,環境優雅舒適。由於檔口好,處於兩家中學學生來來往往的路段,生意非常火爆。她見到薑雲傑走進辦公室時,麵目清秀,氣質不同一般,隻是臉上罩著一層暗淡的憂傷,心裡暗暗一驚。於是,站起身來,“請問你是——”“我來找工作。”“收銀員的工資不高,一個月隻有500元。”女老板說出實情,是她覺得這份工作有些委屈麵前的小夥子。“包吃住嗎?”“不。”女老板上下打量了一番薑雲傑,“我們隻招住在萊市的人。”薑雲傑有些失望,正準備離開,陳豔梅忽然開口道,“你對電腦技術懂嗎?”“略知一二。”薑雲傑表情淡漠地回道。“我辦公桌上的電腦裡最近老是死機,殺毒軟件不起作用。能否幫我看看?”薑雲傑坐在電腦麵前鼓搗了二十來分鐘,問題解決了。女老板當即作出決定,聘薑雲傑為網吧維修人員,工資定為二千五,並把網吧的一個小房間騰出來讓給薑雲傑住。有了立腳點之後,薑雲傑的第一件事是想和林雪聯係,可是,當他剛拔好號碼,又將手機放回口袋,輕輕歎息一聲,出了網吧往外走。2自從通往青橋鎮煤區的高速路建好投入使用之後,萊市像個窮小子忽然間交上了財運,一夜之間成了暴發戶。城市不斷在擴展,房子不斷在新修,道路不斷在延伸。煤炭業帶動服務業迅猛發展。發廓,酒店,賓館,像雨後的春筍破土而出,到處林立。由於快速的發展,沒有樹木綠蔭的避護,沒有花草飄香的點綴,整個城市像座巨大的鋼筋水泥建築群。時值中午,太陽當頂。空氣中的熱浪,挾著細微的塵埃,漫過天空,漫過街道,漫向人群。薑雲傑站在街頭,周圍到處行走著陌生的人流和川流不息的車輛。廚窗裡的霓虹燈光不斷閃爍,幻化出莫測的幽深。此刻他的腦海裡,回到了大學生活時代。每當周末的夜晚,他和林雪就會到舞廳相聚。林雪從來不和彆的男人跳,他也從來不和彆的女人跳。兩人雙雙同時出現在舞廳或同時從舞廳消失。歌舞廳的夜燈光下,林雪白晰的脖項,垂在胸前柔順的頭發,還有白衣裙上那些似放非放的蘭花,常常勾起他對未來美好的幻想。如今,這幻想隨著妹妹像風一樣消失。在一個沒有紅綠燈的道路拐彎處,一輛小車忽然出現在左前方,薑雲傑慌忙往右邊快速地避讓,後麵一輛飛馳而至的女式摩托車在他身後一寸之遙的地方緊急刹住油門,停下後高速前進的車輪借著慣性帶著車身在地麵上拖過一段距離,同時發出尖厲刺耳的吱聲。“你找死。”緊接著後麵傳來一位年輕女人的罵聲。薑雲傑聽到找死二字,心裡很窩火。於是,轉過身來問道,“小姐,你為什麼罵人?”“你是——你是雲傑哥哥?”年輕女人認出是誰後,跳下摩托車忙連聲說道,“對不起喲。貝貝一向為人粗糙。”騎摩托車的正是冰貝貝。初中畢業後讀了三年師範,回到萊市當了一年幼師,因不習慣師道尊嚴的生活,便辭職下海開了一家服裝店。呂逸飛為了實現當年的承諾,出資為她建了一個高檔豪華的酒店。但是由於她社會經曆較淺,社交圈子不廣,開業以來,商業成績一直不佳。好在酒店的地理位置不錯,又處於臨河,風景和空氣質量極佳,生意算不上十分的冷落。今天聽她手下一位員工說,有位叫楊濤海的警察要在酒店訂八桌酒席。不但酒席規格非常之高,而且請的都是萊市各界要人。所以,冰貝貝一大清早就在忙碌著打扮自已。冰貝貝此舉意在借用自身優勢資源,認識萊市各方神仙。隻要掌握了這些客戶,以後的酒店何愁沒有業務?他們打個噴嚏有時就能決定酒店的生死。冰貝貝特意到發店將頭發染上一頭深啡色,穿著很時尚淺黃色低胸裝露臍上衣,配一條彆具一格的牛仔短褲,褲口吊著一圈銅錢圖案的織物。走起來,大腿的白嫩肌膚若隱若現。從頭發到腳趾,從波峰到穀溝,上下充滿著野性而又健康的性感。哼,不但要讓那些家夥看了還想看,還要讓那些家夥來了還想來。這是冰貝貝的經營策略。有了這批人的捧場,貝逸樓的生意不好才會怪。冰貝貝想著時,差點撞倒了前麵提著水果袋的年輕人,心裡擔心,這個家夥會不會是個觸黴頭的人?自然破口大罵起來。薑雲傑望望四周圍過來的人,“看什麼看?我不小心摔了跤。”於是也不理睬冰貝貝,繼續朝著前麵走。“雲傑哥哥。”冰貝貝騎上摩托車追上來說道,“你彆走哇。你——你——什麼時候回的萊市?晚上我請你到貝逸樓喝酒,為你接風洗塵,記得來喲。”說罷,轉了一個百八十度的彎,朝萊河岸旁的街道急馳而去。薑雲傑回到網吧,一直忙碌到了晚上八點鐘,方才記起冰貝貝請他到貝逸樓喝酒的事。於是,向陳豔梅說有朋友約他,便匆匆來到貝逸樓。貝逸樓比他印象中的四月樓大酒店更有氣派。酒店後麵是個很大的停車場,停車站中間為條形花園,種植著一排綠意盎意的小樹叢。大樓主體為五層,其中一二層為餐廳、商務中心、大堂休閒吧等,三層設有會議室,四至五層為客房部。配有中央空調及供暖係統、閉路電視係統,IDD、DDD電話及ADSL寬帶,24小時熱水。餐廳以正宗川、湘菜為主。薑雲傑走進酒店傻眼了。冰貝貝隻是說請他到貝逸樓喝酒,並沒有說好什麼時間,定在哪一個房間。所以,走進酒店裡麵,一時竟不知往何處走。“請問先生,有什麼能為您效勞的嗎?”一位女服務員看出了他的窘態,忙走上前來詢問。“我——我——”薑雲傑結結巴巴不知要如何說清楚才好。“請問您是幾個人一起來的?有沒有事先訂好席位?”服務員又問道。“是冰貝貝叫我來的。”薑雲傑脫口道。“您是薑雲傑先生吧?”薑雲傑感到很驚奇,“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冰女士就是我們老板。”服務員繼續說道,“您請到二樓貴賓室坐。冰經理現在非常忙。正在親自招待幾桌酒席。她說,酒席完畢後,會來找您。”可是,薑雲傑這一等竟等了兩個多小時。當時針指向十點鐘時,冰貝貝人影還沒出現。薑雲傑心裡窩了一肚子火,起身準備拂手而去。可剛走出門口,冰貝貝醉態醺醺,踉踉蹌蹌向貴賓室走來。看到他,馬上撲在他的肩上,“我——我——來了。”同時口裡呼出一股濃濃的酒氣,身子的全部重量壓在了他身上。那兩隻柔軟的球狀物頂在他胸膛上,火熱火熱。“你怎麼啦?喝了那麼多酒。”薑雲傑將冰貝貝扶到沙發椅上坐下。“我今天好高興嗬。結識了萊市那麼多大人物。我以前做夢都想認識他們,想不到今天居然都認識了。”“你認識了誰?”“市長、公安局長、財政局長、教育局長等等,對了還有楊公子。”“楊公子?你說的是楊濤海?”“對對對。他好帥,不過比呂大哥差些。萊市最帥的男人要數呂大哥了。”醉態的冰貝貝看起來千嬌百媚,楚楚動人。在酒精的作用下,臉蛋像兩隻熟透的紅蘋果。冰貝貝身子蜷曲著,頭向下趴在沙發上,臉背著他,朝向他的是一個精致動人的屁股。一條腿擱在沙發邊沿上,透過短褲邊沿掀開的口,露出雪白豐滿的大腿。幾片衣物的著裝,勾勒出大小腿和腰臀之間的完美曲線。一股原始欲望的衝動,在薑雲傑體內騰空而起。薑雲傑走到房子外,略為平靜一下體內被打翻平衡的情緒之後,再次步入貴賓室。這時,他發覺冰貝貝雙手扶著沙發扶手在嘔吐。“呂大哥最有錢又最帥,楊公子嘛,雖然現在是個小小的派出所副所長,但是最有前途。”冰貝貝繼續喃喃自語道。薑雲傑再也掩飾不住內心中的反感,一把將冰貝貝猛地拉起來,從桌上倒一杯純淨水,嘩地潑在冰貝貝的臉麵上。冰貝貝一下子頭腦清醒了起來,用手抹掉即將流向她脖頸的水,怒不可遏地問道,“你為什麼要潑我水?”“我不喜歡聽你胡說八道。”“我胡說八道?是你那可憐的自尊心在作怪吧?是不是因為我沒提到你最會讀書,最會考試了吧?”冰貝貝冷笑道。“住嘴——”“也隻有我媽媽那種落後眼光的人才會把你這種人捧作寶貝。其實在我心目中,你根本沒法與他們比。考試考得好有啥用,不就是個分數嗎?混社會可不認這個。”冰貝貝的話像針一樣紮痛著薑雲傑。沒想到被妹妹那麼看重的努力被冰貝貝幾句話打擊得粉碎。他的心在顫動,他的手在顫動。薑雲傑上前一步,一隻手提起冰貝貝的衣領,另一隻手托住冰貝貝的下巴,雙眼發出狼一般的綠光。“你——你——你要乾什麼?”冰貝貝發覺薑雲傑的神情變得非常可怕,心裡不由產生一陣恐懼,同時下意識地用一隻手護住她的胸脯。“滾!請你以後不要叫我雲傑哥哥。”薑雲傑一鬆手,冰貝貝仰麵摔在地上。“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冰貝貝從地上爬起來叫道,可是薑雲傑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薑雲傑走出貝逸樓,折轉身進入了另外一家小酒店,匆匆吃了一頓炒飯,之後要了一小瓶低度的白酒。他並不喝酒,可此時不知怎麼的,有種喝酒的衝動。隨著嘈雜的喧鬨,薑雲傑的心在空中零亂地飄浮,飄呀飄呀,總找不到一個能著陸的地方。正在薑雲傑恍惚之際,從門口進來一胖一瘦兩人,坐在了薑雲傑的旁邊。“聽說今天呂逸飛和冰鐵鋒出事了。”其中瘦子說道。“是嗬,萊市一下子死掉了兩個有錢人。報應嗬。”另一個胖子接著道。“不是已派人去救了嗎?”瘦子又說道。“救?礦井蹋下來一天了。在那裡麵不被活活悶死才怪。要想活著出來,除非太陽從東邊落。”胖子說道。薑雲傑細細一聽,才知道呂逸飛舉行井下婚禮時發生了變故。他不知是為這個消息應該感到高興還是感到悲哀,他的對手之一,居然還沒有和他交鋒,就先離他而去。薑雲傑默默地又喝了幾杯,然後帶著一種失望的情緒,悶悶不樂地回到了網吧。到了網吧,薑雲傑腦袋昏昏沉沉,趴在工作台上不想動。有好幾次想和林雪聯係,最終還是沒有撥打林雪的手機。自從換了手機號碼後,新電話號碼就沒有告訴林雪。他不主動聯係林雪,林雪則無法聯係上他。如果不是發生妹妹自殺這件事,他或許一回萊市就會主動聯係林雪。現在他至少在猶豫著,要不要和林雪繼續交往。他的思想一直在激烈地發生鬥爭。他和林雪繼續來往,他的複仇計劃肯定會遇到困難,這個困難就是來自林雪的極力阻撓。但是,既然已來到萊市,逃避兩人之間的見麵則是不可能。陳豔梅不聲不響地走了進來,將手中端著的一杯泡好的茶水放在他的身邊。“小兄弟,有心事?”“噢,沒呢。”薑雲傑心不在焉地翻開電腦裡麵的內容,隨口應了一句。“小兄弟,你哪兒人呢?”“南山村。”“家裡有些什麼人?”薑雲傑茫然地望了一會電腦,低下頭撲在桌子上沒有回答。“是不是與家裡人鬨翻了?小兄弟。”“我沒有家人——”薑雲傑喃喃自語道,“在一次礦難中——”“難道你是薑田坤的兒子?”陳豔梅突然問道。薑雲傑大吃一驚,酒幾乎醒了一半,“是的。你以前認識我爸爸?”沒想到陳豔梅搖了搖頭,口氣答得非常堅決,“不認識。”薑雲傑一怔。顯然,陳豔梅的態度讓人捉摸不透。不過,此時,薑雲傑感到頭痛起來。“陳老板,我回房去睡覺,明天再為你加班。”“等等。”陳豔梅走了出去,不一會兒進來,手裡拿著一遝鈔票,遞給薑雲傑,“這是伍千塊錢,請你收下。”“這——陳老板是什麼意思?”“小兄弟,我的網吧太小,容不下你。你走吧,明天不用來上班。”“什麼?”薑雲傑激動地說道,“我做錯什麼了嗎?”“沒有。”陳豔梅說道,“我是為了你好。你若不離開,對你很不好。”“為什麼?你說說理由。如果理由成立,我立馬就走。”“小兄弟,在外麵大家都認為我是一個離婚的女人。其實,我是一個寡婦。原來和我丈夫住在楓葉坡村。我丈夫在南木嶺煤礦下井上班。有一天——”陳豔梅說著眼圈紅了起來,“有人通知我,說我丈夫出事了,我差點昏了過去。”“這是趕我走的理由嗎?”“小兄弟,你聽我說完。”陳豔梅說道,“你爸爸和我丈夫的關係極好,兩人有什麼話都說。但是,有一次你爸爸和他吵架了。起因就是我丈夫動了一下你爸爸的鋼筆。兩人差點打了起來。我丈夫始終不明白你爸爸為什麼會為一隻鋼筆發那麼大的脾氣。但後來兩人關係似乎和好了,可這事發生不到三天,就發生了那次礦難。”鋼筆?吵架?難道是因為筆套內的圖嗎?薑雲傑極力思索著其中的意義。“我還是沒有明白你的意思。”“實話告訴你吧。”陳豔梅說道,“我拿到了賠償款之後,有人勸我離開那個地方,並願意給我一筆安家費。”“是什麼人?”“對不起,我不能告訴你。你還是離開這裡吧。我隻想圖一個清靜的生活,不想以後招來什麼麻煩。”陳豔梅催促道。薑雲傑思忖了一會,不再說什麼,收拾好行李,默默地走出了網吧。3話說呂逸飛和冰鐵鋒借著電動車的慣性直向著往下的巷道箭一般駛去。剛剛行至井下約1000米深的獨股子煤層處,隻聽到頭上轟然一聲巨響,整個巷道的棚頂突然發生垮塌,不計其數的石塊和泥土如下冰雹般劈裡啪啦地落下。一塊近距離的巨大石塊砸中電動車屁股,電動車猛然被撞擊著失去平衡,飛離了正常的軌道。由於電動車走的是斜坡,電動車隨之因石頭的衝擊向前方翻了過來。拍地電動車將後麵的呂逸飛重重地甩出埸陷區僅僅一公分遠。與此同時,冰鐵鋒被瞬間飛來的石塊和泥土埋住身子。呂逸飛掙紮著擰亮礦燈時,發現冰鐵鋒隻剩下胳膊和雙腳露在了外麵。掉下的泥塊就像地震一樣,越堆越高,後來什麼都看不到。呂逸飛想把冰鐵鋒從泥堆裡扒出來,發現無濟於事後,隻好眼睜睜看著冰鐵鋒被活埋。接著,腳下的礦土也開始垮塌。不一會兒,兩頭的巷口很快被堵住。呂逸飛躲在一個寬兩米長一米的空間,暫時僥幸撿回一條性命。呂逸飛感到很傷心,坐在地上哭了起來。他想起了虎跳峽洞內的骷髏,心裡萬分驚恐。尤其當他看到冰鐵鋒那種求生本能被十足的絕望所替代時,那眼神多麼令人可懼!呂逸飛被眼前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不知所措,最初的瞬間,腦袋裡像被人抽了真空,沒有任何意識。隨後,孩子般地哭了起來。大約抽泣了10多分鐘後,呂逸飛用雙手不斷敲打著井壁,用近乎哀鳴的聲音叫道,“救命,救命。”很快地呂逸飛發現,一切的努力都是枉然。此時,反倒冷靜了下來。他為許雅琴沒有與他一起發生這種事而感到慶幸。隻是媽媽和妹妹得知這件事情不知會變成什麼樣子,他實在不敢去想象。“必須立即逃生!”呂逸飛想道,“哪怕隻有十分萬之一的希望。”等待外麵的人來搶救恐怕時間上不夠他的生命延續。萬一來搶救他的人有意要謀殺他呢?現在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死於塌方是再好不過的借口。在他的印象中前麵不遠處有一個乾濕減壓器與80米以下主井隧道相連的通風口,但是大麵積的塌方使得外麵來搶救幾乎變得非常為難。呂逸飛本能地用手猛刨困住自己的岩石,以求能夠刨出可以鑽出去的縫隙。然而,手指刨得磨出了血,進展依然渺茫。正在走投無路之際,呂逸飛意外地發現,頂部約1.5米高的岩石間竟有一個小小的縫隙。在洞口處僅看到熏黑的洞壁,數根發黃的屍骨。那邊是另一個巷道!呂逸飛心裡一亮。隻要想辦法逃到另一個巷道,再設法找到出去的路。呂逸飛當即搬一些大石頭壘成一米高後,踩在上麵小心翼翼地開始往外鑽。為避免礦土繼續垮塌,呂逸飛儘量縮小身子的活動範圍,像條硬木棍一樣僵直著身體,順著縫隙處往外拖動著身軀。就在呂逸飛拚命地往前挪動的時候,頭頂上再次發生了塌方。當他終於滾到另一個巷道時,發現整個巷口也被封得嚴嚴實實。呂逸飛抬起頭,借著礦燈掃射了一下四周,發現漆黑的巷道陰森得令人毛骨悚然,棚頂還在持續掉著岩石。沒多久,棚頂開始垮塌得愈加厲害。呂逸飛意識到:一場更大的塌方即將發生,如果他不在幾秒鐘內逃離現場,他將被砸成肉醬,被礦土活埋。說時遲,那時快,就在他的礦燈掃到上方2米高處有一塊凹進去的石台時,呂逸飛像猴子一般十分靈敏地跳了上去。緊接著便聽到一聲悶響,棚頂的岩石全部坍塌而下,整個開采扇麵被岩石裝滿。山石仍然鋪天蓋地般地砸下來,呂逸飛藏身的“避難所”被岩石填堵得越來越小,慢慢地成了一個隻有1.5米高、1米寬的長方形大坑。如此小的空間僅能夠勉強容下一個身軀,呂逸飛在狹小的“避難所”裡蜷曲著身子。然而,山石還在不停地下垮。為了防止被砸傷,呂逸飛搬起一塊又一塊的岩石,在自己周圍砌了一道1.5米高的牆,並留出一個探望口,以便隨時觀察外麵險情的變化。隨後,呂逸飛又用礦燈掃視了一下自己的“避難所”:棚頂和腳下均是堅硬的岩石層,而不是化石。“這個凹進去的‘避難所’應該是安全的。”呂逸飛這才放了心。之後,他癱坐在地上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呂逸飛知道許雅琴和林雪一定會想辦法來救他,而塌方的岩石至少有20噸,最快也得兩天時間才能運出。礦燈是礦工井下的光明與希望,一般礦燈最長能用10多個小時,他必須節省使用。因此他立即關了礦燈。誰知礦燈一滅,周圍竟死一般的寂靜和黑暗。莫名的恐懼向呂逸飛襲來,他仿佛看到死神正猙獰著笑容一步一步向他走近。他禁不住打了個寒戰。呂逸飛心裡很清楚,此刻對他來說,任憑喊破嗓子也沒有人能聽見;而動手搬石,不但不能逃生,相反還有可能引發更大麵積的垮塌。他唯一能做的是保存體力,等待救援。於是,呂逸飛開始放鬆思想靜下心來,像和尚打坐一般凝神靜思。坐久了,他便感到渾身酸脹無比,人困體乏。為了穩定情緒,無奈他乾脆躺下。躺下時,怕山石凍壞身子,他將穿在腳上的靴子脫下墊住背部,隨後又摘下安全帽當枕頭。奇怪的是,當呂逸飛躺下後,恐懼便開始一點點消退。塌方以每小時一次的頻率在繼續發生,岩石雨一陣接著一陣,擁向他的掩體,使他所砌的牆不斷向內收縮,致使他的“避難所”地盤越來越小,一天時間下來,已經降到1.2米高、0.8米寬,再這樣下去,他會被活活埋葬。“避難所”的縮小,使呂逸飛的神經越來越緊張,大腦中不時閃出危險的信號。剛被堵在裡麵時,呂逸飛還能時不時向外麵傳遞信息,礦井裡也一次次回蕩著“我還活著”的滴血呼喊。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巷道裡他的聲音越來越弱,嗓子由冒煙到紅腫疼痛,最後竟發不出聲音。呂逸飛饑寒交迫,口渴難耐。漸漸地,奄奄一息的他昏迷了過去。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他才蘇醒過來。此時的胃叫過很多遍後不再叫了。為了活下去,他隻得抓起岩石,用牙咬。可是越咬,他的嗓子越冒火。他多麼渴望喝一滴水呀!然而,礦井裡除了山石之外,什麼東西都沒有。他下意識地想起了自己的尿液,“現在唯一活命的水源就隻有尿了。”當第三天想撒尿的時候,他急忙拿起頭盔接著,還好足足有半小碗,他皺皺眉頭,喝了一口,感到又臊又鹹,直想往外嘔。就在這時,他那乾燥的嗓子像流過一道涓涓的細流,舒服了許多,於是,他眼一閉,頭一仰,把尿都渴了下去,精神為之一振,嗓子也能發出聲音了。在飽飲完尿液後,呂逸飛很後悔在過去的兩天裡,他所撒下的幾泡尿沒有被積攢起來。為了往後能有水解渴,他決定將他的每一滴尿都喝進肚裡。為了向外傳達他還活著的信息,呂逸飛已經不敢再喊了,他得將嗓子保持到有人來救他時喊那最後一聲。但他又不甘心無所作為,讓外麵的人誤以為他已死了,所以心中十分焦急,當他觸摸到一塊塊石頭時,眼前突然一亮———何不在石頭上刻字呢?他急忙掏出小刀在一塊又一塊的石頭上,艱難地刻下“我還活著”幾個大字,然後從縫隙拋出去,期盼趕來的救援人員發現。10月11日下午5時許,呂逸飛頭上的礦燈越來越暗,最後完全熄滅。他嚼石頭的動作越來越慢,最後咀嚼不動了。他的呼吸也越來越弱,好像隨時都可能停止。這時,他突然感覺坑外有“砰砰砰”挖掘礦土的聲音,並且不遠處的山石在微動。外界這一細微的變化,使呂逸飛敏感地意識到救援人員離他不遠了。一種死而複生的快感湧上心頭,他的心一陣狂跳。“有救了,有救了。”他禁不住用沙啞的聲音自言自語。不料,過了幾分鐘後,這聲音突然消失,他最後的一線希望破滅了。完了!那一刻,呂逸飛的心徹底涼了。他活動的空間越來越小,蜷曲的身子已經被四處逼過來的山石擠得幾乎窒息,他已經非常虛弱,隻有心臟微弱的跳動,才使他覺得自己還活著。就在這時,他腦子裡出現了幻覺,那是人走到生命儘頭都會出現的幻覺。他看見媽媽和妹妹正在呼喚著他,看見期盼他歸家的許雅琴正站在家門口,不停地向他招手。他拚命地用手甚至用頭猛撞堅硬如鐵的坑壁,一股股冷冷的含有血腥味的液體從額頭上流進嘴裡。“我不能就此倒下,我還要出去和許雅琴見麵……”當他終於在恍惚中見到一絲光亮和一瓶水後,他以為是自己的幻覺。聽到上麵叫喊的聲音,他睜大眼睛,用粘滿泥土和鮮血的雙手拚命地抓過瓶子一陣狂飲。喝完水後,他才猛然意識到,是營救人員從通道上端用繩子給他送來了水、食品和電筒。這時,也許是太疲勞、太虛弱,他剛剛吃完飯,頭一歪便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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