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學校後,同學們議論一陣,就複歸平靜,繼續忙碌著規律枯燥的讀書生活,但薑雲傑卻不能這樣。他感到人生一下子從小舟跌進了大海。失去了人生的目標,失去了生活的方向標。每天的思想和意識在空中飛飛揚揚,飄渺不定。開學後一連幾天,他的思緒集中不到課堂中去。一向對他寵愛有加的數學老師,對他頗有微詞。班主任也屢次找他談心。畢竟,他不僅是全班的尖子,也是萊市一中的尖子,甚至是萊市所有高中畢業生中的尖子。萊市一中明年上清華大學的唯一希望落在了他頭上。所以,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不免被各科老師看得很重。麵對老師的責問,薑雲傑對他家發生的事隻字不提,隻推說近段時間身體不佳。可是,他現在的苦楚,心中的痛苦實在過於沉重。他每天壓迫著自已不要想那些事,但是夢裡常常會浮現出爸爸媽媽的笑臉,還有妹妹向他告彆的情景。考起大學,是妹妹的希望,也是爸爸媽媽的希望,可是,如果他們不能分享,那又有什麼意義呢?而且,以前有爸爸作經濟的後盾,坐在教室能安心聽講,可現在呢?他隨時會因經濟困難而不得不輟學。晚餐過後,同學們有說有笑忙著各自的事。薑雲傑則靜靜地倚在宿舍窗邊,從窗口怔怔地望向無邊無際的天空。窗戶下有一條通道,是女生宿舍通往校園其它各個地方的必經之路。每當這個時候,就會聽到下邊傳來一陣陣銀鈴般的笑聲。成群結隊的女生,打扮得花枝招展,在下麵穿梭般的來往。要在平時,薑雲傑一定會有意或無意地朝下麵多瞟幾眼。而如今,很難有什麼讓他那顆年輕的心再次熱情地跳起。半個小時過去了,他這樣一動也不動地站在窗邊。在他準備收回目光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慢慢走入了他的視線。嗬,是林雪。林雪也在這兒讀高中?林雪下身穿一件白色的短裙子,上身搭一件蘭色的短袖襯衣,祼露出的肌膚雪白,柔嫩且富有光澤。烏黑的秀發一揚,不知怎麼地,竟使他在這片透不過氣的炎熱之中獲得一絲清涼。林雪抬起頭,望向他站立的方向。像正在行竊的小偷意外被人撞見,薑雲傑連忙將頭縮進了窗內。過了好一會,薑雲傑才又悄悄地向窗外探出腦袋。林雪的身影消失了。這一晚,林雪有好幾次跳進了薑雲傑的腦海裡。第二天中餐,薑雲傑像往常一樣,穿著一件有個小洞的背心,一條打著補丁的灰色大短褲,腳趿一雙快磨穿底的塑膠拖鞋,從課桌裡拿出一個破舊的飯盆,走出教室。同學們叮叮當當將飯盆敲得山響,像群集的螞蟻擁進學生食堂。薑雲傑則像隻離群的孤雁,默不作聲地與同學們保持一段遠遠的距離。學生們都集中圍坐在食堂提供的飯桌前用餐,充滿了熱鬨的氣氛。薑雲傑打了一份白飯,端著飯碗,悄悄繞過熟識的同學,一個人躲在離食堂門前不遠的籃球架下,坐在底座上悶悶不樂地扒著飯。突然一顆飯團從碗裡滾落了下來,他試圖抓住它,動作還是慢了半拍,飯團落在了水泥地板上。薑雲傑偷偷向四周看了看,確信沒有人注意時,用極其迅速的動作將飯團拾了起來,放在嘴邊吹了吹,接著塞入嘴裡吞咽了下去。“雲傑。”薑雲傑一驚,轉過頭時,林雪背著雙手,臉上帶著一絲神秘之色,站在他的麵前。“給你。”林雪向薑雲傑伸出藏在背後的左手,手心裡握著一疊兩元的菜票。“我不要。”薑雲傑臉紅道。“拿著。”林雪拿起薑雲傑的手,就往手上塞。“不——”薑雲傑囁籲著。“你看看那麼多來來往往的學生,瞧見了多不好意思。快拿著。”“你在同情我,對不起,我不需要。”薑雲傑將林雪的手用力一推,邁開腳步朝宿舍走去。菜票從林雪的手上滑落到了水泥地板上,撒了一地。回到宿舍,薑雲傑心煩意亂地將飯碗往桌子上一甩,就朝校門外走。林雪的出現,無疑在他心底裡亂上添亂。不料,薑雲傑剛走到校門口,林雪像隻擺脫不掉的尾巴又跟了上來。“林雪,我告訴你,我不需要彆人的同情。”薑雲傑一字一頓地說道。“我隻是想幫助你而已。”“你是不是想讓全校的老師和同學都知道我家的不幸?”薑雲傑厲聲質問道。“你——”林雪生氣道,“你怎麼這麼想?”“我不想讓彆人知道我的處境。”“你的情況,我保證不讓任何人知道。但是,我幫助你——”“不需要,有一天我讀不下去,我自然會從學校裡消失。但是,我決不容忍自已接受彆人可憐的施舍。”說著,薑雲傑飛快地朝前走去。薑雲傑來到城市中比較熱鬨繁華的路段,在一個寬闊的人行過道中站住。川流不息的人群,來來往往地在薑雲傑眼前穿梭。在一個引人注目的角落,出現一位約摸二十三四歲的年輕人,一臉常年風吹日曬的黑色素,拎著一個沉甸甸的布袋,腋窩下夾著一個方凳,看了看四周後,從布袋中取出幾張塑料棋盤與若乾象棋,熟練地一字排開擺放好六個殘局的棋盤,然後將一塊寫有“觀棋不語,請下殘局”的牌子插在旁邊。做完這一切,年輕人這才坐在方凳上,若無其事地翻弄著手中的萊市日報。不一會兒圍上好幾個人,盯著棋譜看。擺棋攤的年輕人放下手中的報紙,鼓動說,“有興趣的朋友來玩一玩。俗話說,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各位朋友贏了我,可以賺一百。輸了,我隻要五十。”幾個圍觀者躍躍欲試,不曾想棋路陷阱太多,一上陣就慘敗,轉眼間向擺棋的年輕人拱手相送了好幾百。靜寂了一會兒,又上來一人,略略沉思片刻,幾個回合便勝了擺棋人。見有人贏了一百,一個看似憨厚的中年人,又衝上前叫陣,沒想到盤盤皆輸,直至袋中隻剩下幾塊回家的路費。薑雲傑有點看不下去,走上前去拱手道,“我身上隻有五塊錢,可以下嗎?”“五元錢?”擺棋人翻著眼,上下打量著薑雲傑那身破爛的穿著,“去去去,沒錢上來湊什麼熱鬨?真是個沒有見過世麵的鄉巴佬。”“喂,你說誰是鄉巴佬?”隨著一聲喊叫,林雪從人群中跳了出來。薑雲傑一陣驚訝,她居然跟著來了?看著一位大美女出現,擺棋人眼前一亮,接著諂媚地笑了笑,“嗬,小姐,又沒有說你。”“不許你這樣隨便侮辱人。”林雪大聲道。“噢,鄉巴佬就侮辱了他?隻有鄉巴佬口袋裡才沒有幾個錢。”林雪霍地從口袋裡掏出一把錢,往薑雲傑手裡一塞,“你就試試,打敗他,看他的牙齒還硬不硬?”“這——”“你怕了?”林雪說。人群發出一片起哄聲,縱容著薑雲傑上去賭一把。薑雲傑也想趁此機會露一手,剛才看了這麼久,心裡早就在發癢。他平時唯一的愛好是象棋,曾和萊市一中最厲害的高手,所謂萊市的冠軍麵對麵下過盲棋,不分勝負。利用課餘時間他看過書上不少有關殘局的介紹,而且讀書下棋一向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在薑雲傑的眼內,擺棋人的把戲早被他看穿。六個棋局隻有一個棋局可以打敗擺棋人,其它五局充其量隻能和而不能勝。所以,與擺棋人下棋,豈有不輸之理?薑雲傑從林雪手中的一遝百元大鈔中抽出一張,押在第二個棋局。所有棋局,隻有這個棋局才能對弈。可是,薑雲傑的胸有成竹很快被擊破,未曾想僅僅動了三著棋,就陷於死地而不能複生,一百塊隻好眼睜睜地看著擺棋人笑眯眯地收入口袋。薑雲傑一怔,抬頭發現人群中有人向他不停地眨眼示意,很快醒悟過來似的叫道,“再來一次。”擺棋人收起棋盤和象棋,“改日再下吧。”“等一等。”薑雲傑說著,“不對。”“什麼不對?”“你把剛才的棋譜重新擺好。”“算了,我今天想休息。”擺棋人說罷,提著棋具和小方凳大搖大擺走出了圍觀的人群。擺棋人走出十來米遠之後,剛才那個向他眨眼的人走過來說道,“擺棋人趁你不注意時在棋局中動了一顆棋,你可能過於緊張沒看清。”薑雲傑如夢初醒,拔腿向擺棋人追了過去。林雪見狀,也緊跟著後麵。擺棋人左轉右拐,閃身進了前麵的汽車站,一下子不見了蹤影。林雪和薑雲傑一個朝左,一個向右,圍著車站搜索了一圈,又轉到原來的起點。“我們回去吧。”林雪揚了揚頭上的秀發。“你先回去。”薑雲傑說道,“這一百塊錢是我損失的。我一定要把它找回來。”“算了,一百塊錢當做我不小心掉了,不用你賠了。”“不行,我不服這口氣。他如果不耍花招,我一定會贏。”“你找到又能怎樣?你以為他會承認嗎?”“我要和他重新下一盤棋。一定要輸得他把錢吐出來。”“他明明靠騙錢討生活,怎麼會和你認真下棋呢?”林雪被薑雲傑逗得笑了起來,直笑得腰彎了下來。當她抬起頭時,眼光忽然不動了。“你看,那女的在乾什麼?”順著林雪手指的方向,薑雲傑看到了一位少女手胸前掛著畫板,身子斜靠在一輛紅色的小車上,眼睛不時地望向他們倆人,同時手裡的鉛筆在不停地揮動。“噢,原來是那位漂亮的女司機。沒想到會畫畫。”薑雲傑眼內流露出一絲驚奇。“你們認識?”“開學那天,我們幾個同學和她吵過架。她叫許雅琴,似乎家裡很有錢。她身後那輛紅色的小車就是她的。”薑雲傑說著,腦海裡同時浮現出那天許雅琴摸出兩百塊錢甩在呂逸飛麵前的情景。“看她那姿勢,像在對著我們在畫。”“走,過去看看。”薑雲傑起了好奇心。兩人跑過去時,許雅琴合上畫夾,打開車門,正準備鑽進駕駛室。林雪走上前去,“請問,你剛才是不是畫的我們?”許雅琴停止開門的動作,“沒錯。”“經過我們允許了嗎?”林雪發出不友好的語氣。“這是我的職業習慣。滿大街那麼多人,難道我非要征求他們的意見才能畫?”“既然那麼多人,你為何偏偏要選我們呢?”林雪絲毫不讓步的架勢。“理由嘛,是因為你們走在一起,構成一幅不一般的畫麵。這對畫畫的人來說,是非常難得的機會。我創作的靈感通常就來自於這些特殊的畫麵。”“我們有什麼不一般?”林雪質問道。許雅琴望了倆人一眼,沒有說話。“我明白了。我和林雪走在一起很不相稱。一個穿得破破爛爛,像個叫化子,另一個穿著華麗,像個千金小姐。你覺得很有意思,於是就情不自禁地拿起了畫筆。”薑雲傑開口了,他剛才一直在揣摸許雅琴的意圖。“嗯,你的思維能力可以打八十分。”“你以為這樣畫畫來取笑彆人好玩嗎?”薑雲傑的語調有些惱火。“不可以畫你們嗎?”“不可以。”薑雲傑的語氣非常堅決。他認為這是在侮辱他的人格。“我畫了,怎樣?”“請你把它從畫架上拿下來。”“為什麼?”“它侵犯了我們的肖像權。”“肖像權?我把你們的肖像掛在公共場合了嗎?我把它賣錢了嗎?如果每一個被畫的對象都像你們這樣,我到野外搞人物寫生,豈不是先要找被畫的人訂一份法律合同?”“彆囉嗦。你畫彆人,那是彆人的事。但是你畫我就不行。”薑雲傑向許雅琴伸出手,“請把畫還給我。”“要畫可以。可是我的畫是我的勞動和汗水付出來的,不能輕易就給彆人。”“你想要我們花錢買你的畫嗎?”“我不強迫。”“你——”薑雲傑氣得渾身發抖,眼睛瞪得大大的,像要吃了許雅琴似的。“豈有此理?”林雪挖苦道,“沒想到你這種人表麵穿得那麼光鮮,心胸居然這麼狹窄。”“你說夠了沒有?”許雅琴一聽這話,氣得一把從畫板上揭下畫,丟到地板上,“哼,肖像?真是高看了你們,拿去吧。”說罷,鑽進駕駛室,開著小車揚長而去。薑雲傑拾起來就要將寫生畫撕掉。“等等。”林雪接過畫,張開一看,畫麵的美麗不由使她目瞪口呆。薑雲傑的舊背心和灰色短褲絲毫不影響他的男子漢氣質,那露出的臂膀充滿著一種雄壯的力量。林雪靈動的眼眸宛然兩顆晶瑩剔透的黑葡萄。兩人臉上的神彩通過高樓大廈玻璃反射下來的光線反襯,在太陽底下呈現出一種最富朝氣的色彩。街道上晃動著的人流,急馳的各種車輛,像一團團厚重的顏料向後撒去,那種強烈的補色對比以及誇張的筆觸,迅速將瞬息化成一種永恒,並賦有一種強烈、輕快的動感。林雪不由暗暗欽佩許雅琴的繪畫技巧。“你乾什麼?讓我撕了它。”“你沒看到畫得真好看嗎?把你畫得那麼如栩栩如生!許雅琴畫得真不錯。”林雪讚歎著說。“哼,這種破畫居然值得你這麼誇獎?”“這樣吧,我們做個交換條件。”“什麼條件?”“這幅畫給我好了。你賭輸的那一百元錢,不要還我了。”“什麼?”“你的肖像權賣給了我。這樣算公平吧?”“不,你的錢是我損失的。我一定要還你。”薑雲傑接著說道。“也行,等你有錢再說。”林雪小心將畫卷好,拿在手上,剛要往回走,被薑雲傑張開雙手攔住。“你為什麼老是跟著我?”“給你說實話吧,我這樣做是受人之托。”“受人之托?”薑雲傑迷惑了。“家裡發生這麼大的事後,有人擔心你精神上會被擊垮,沒有心思再讀書了。她不願看到你自暴自棄或在學業上走下坡路。她要我轉告你,要讓你放心讀下去,無憂無慮讀下去,學費和生活費都不用考慮。否則你將會對不住爸爸媽媽。”林雪想起薑雲惠找到她時,跪拜在她麵前的情景。她從小長大至今,很少流過眼淚。那一刻,她流過眼淚。“你說的是——”“她曾一定要我答應為她保守秘密。一句話,你一定要安安心心讀下去。考起了大學就去讀大學,儘管用功去讀。彆的你都不要去管,不要去想。”“你說的是我妹妹嗎?我妹妹在哪?你快告訴我。”“我不知道她在哪。我關心你,隻是在履行我的諾言。”林雪平靜地說著,同時將頭一揚,就在她揚起頭的瞬間,她的眼睛一亮,“他出現了。”“誰?”“就是那個擺棋的年輕人。”林雪指著前麵不遠的地方說道。薑雲傑轉過頭去時,擺棋人正從一個角落裡鑽出來,向前走了幾米,然後拐進一條小巷子。“走,跟蹤他。”薑雲傑的精神一振。兩人悄悄地跟在後麵。不久,前麵又出現幾個十五六歲的年輕人。“雙兒,今天的生意不錯吧?”一個結實粗壯的年輕人雙手插著腰,站在巷子的一側,其它幾個人紛紛站在他旁邊。無疑他是這夥人中的老大。“嗯,威哥,這是我的收入。”雙兒將身上口袋裡的錢倒空著翻了出來。“你身上還有沒有藏著錢?”叫威哥的老大點了點鈔票,臉色一沉,“怎麼少了一百塊?”雙兒頓時臉色蒼白,嚇得說不出話來,“掉——掉——了。”“掉了?”威哥目露凶光,“你敢耍我?”“我哪敢?”雙兒的腿肚子打著顫抖。威哥接著揮起拳頭劈頭蓋腦打將過去。“我——”雙兒連忙用雙手護住頭部,哭喪著臉。威哥踢了一腳,從身上掏出一把小刀,架在雙兒的臉上,“藏在哪兒?快拿出來,不然我非廢了你這張臉不可。”正在這時,林雪走了上去。“這是我剛才在他身後撿到的一百塊。拿去吧,你不要為難他。”威哥上下打量了一番林雪,淫笑道,“哈哈,我從來沒遇到這麼漂亮的妞不貪錢。好,這一百塊錢我收下。請你吃頓飯,如何?”薑雲傑見情況不妙,連忙走到威哥的麵前,“大哥,我們還有事,先失陪了。”說著拉著林雪飛也似的逃出那條小巷子。“對這種人你怎麼還要去幫他?”薑雲傑埋怨著說。“我媽媽說過,在外麵任何人都可能是朋友。如果有人要傷害你,那一定有傷害你的理由。所以,要多寬容彆人的錯誤,檢討自已的不足。”兩人走到學校門口,剛要進去,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了過來。“等一等。”林雪和薑雲傑回頭一看,雙兒手裡揚著一百元大鈔跑了過來。“你的一百元不是掉了嗎?”林雪大吃一驚。“沒——沒。”雙兒上氣不接下氣地從腳底的襪子裡抽出一百塊錢,“給你。”“原來你的錢沒有掉嗬。”“這一百元我放在一邊,本來打算以後還給他。”雙兒指著薑雲傑道,“對不起。我得走了,不然被老大發現,我就慘了。”兩人被雙兒的話弄糊塗了。等兩人想問雙兒的原因時,才發現雙兒走了。2“逸飛,公安局技術科打電話找你,要你務必在六點之前去一次公安局。”呂逸飛剛回家,蔡香紅就說道。在公安局技術科裡,一位警察遞給他一份蓋了紅印的十六開打字文件。“這是法醫鑒定書,你看一下吧。”鑒定書是湘雅法醫鑒定中心出具的報告。所檢樣本為屍體解剖後取出的肝臟,一共分析了汞鉛鎘等五種重金屬的含量。結論是所有的重金屬含量與正常人死亡的屍體肝臟含量沒有顯著性的差異。呂逸飛顯得有些激動,“怎麼會這樣?明明是我爸爸中了毒嘛。”“就目前我們調查到的證據還不足以支持這一說法。”警察說話時麵無表情。“什麼?”“很遺憾,我們調查了你父親生前半個月的詳細日常活動,所有與你父親接觸的對象,都排除了作案的時間及條件。唯一值得懷疑的對象是那家個體戶診所醫生。可他與你父親以前不認識,也沒有來往過,不存在作案動機。我們不但抽查了他所開具的藥丸,而且也分析了你父親吃剩下的藥物,都沒有發現可疑致命毒物的存在或者達到中毒量的範圍。根據我們的調查,你父親發生症狀前曾和錫礦上一個叫楊曉紅的倉庫管理員住過一晚。我們搜索了現場,沒發現有毒物品。楊曉紅與你爸爸生前也不認識,不存在要害你爸爸的主觀意圖。由於沒有確切的證據,我們感到很為難。所以,這件案子我們隻能等有新的證據出現再作偵查。”呂逸飛終於聽出了警察的意思,這案子隻怕是破不出來了。從公安局出來後,呂逸飛決心去一次南木嶺。第一,了解父親生前這幾天在礦上的活動情況,順便觀察叔叔的反應,第二,去看望礦難死者的家屬,了結父親生前的願望。呂逸飛一大早來到汽車東站。沒有直接開往南木嶺的班車,隻有坐公車到新湖鄉,然後再換乘當地的煤車進入南木嶺。離坐公車的時間還差半小時,呂逸飛想看看是否有直接進南木嶺的煤車,於是,來到出城的公路旁。剛剛站定,一輛紅色的桑塔納在他麵前嘎然停止,從車窗裡探出一頭長發,戴著棕色太陽鏡的一張精致可愛的臉。“許雅琴?”呂逸飛一怔。“要下鄉嗎?”許雅琴注視著前方,並沒有因為呂逸飛的驚訝而有絲毫的反應。“去南木嶺。”呂逸飛回道。“上車吧。”許雅琴冷冷的聲音,在呂逸飛聽來像一首夢幻般的樂曲。那張美麗的臉龐,那雙令人無法捕捉的目光,常常令他心裡不安。呂逸飛坐上後,許雅琴放了一曲音樂,一曲他從來沒聽過的音樂。那音樂,像傾述著一種淒涼的故事,宛如一隻逃不出繭的蝶,蜷縮在荒蕪的芬芳裡,守著漆黑漫長的夜,在無邊的寂寞裡,絲絲縷縷,織著一個破碎美麗的夢。“許雅琴,你去鄉村——”許雅琴淡然一笑,接過呂逸飛的話道,“我想到南木嶺畫些礦工生活的畫。”“你以前去過嗎?”許雅琴的話讓呂逸飛有些意外。“去過幾次。我喜歡畫一些社會比較不太引人注目的題材。”“為什麼?”“這樣才能更好體現那些漂浮在社會生活邊緣的軀體,靈魂卻在陽光的上層匍匐前行。他們是暗夜裡堅守的精靈,生活在自己的世界。在他們的生活世界裡,往往能看到社會中最美麗畫卷的元素……”許雅琴從駕駛台上的香煙盒裡抽出一枝煙。“抽煙嗎?”“嗬,不!謝謝。”許雅琴將煙頭叼在嘴上,摸上打火機,點上火,輕輕吐出一口煙。“我去過一兩次南木嶺,有過要到那兒畫畫的衝動和想法,畫那些礦工,畫那些煤窯,畫那些處在那種生活環境的居民。”“想不到許小姐——”“叫我雅琴吧。”“好。想不到你會有這種雅興。”“我的最大願望是將來能舉辦一次個人大型畫展。”此後,許雅琴不再有說話的念頭,默默開著車,駛向崎嶇不平的公路。隨著車身的顛簸,許雅琴優雅的身影,漸漸地在呂逸飛的眼內模糊,轉化成腦海裡一個美麗的問號。以前聽說許雅琴喜歡在河邊寫生,沒想到她會對底層的煤礦礦工生活產生興趣。令呂逸飛出乎意料的不僅僅是這個,而是許雅琴獨自駕車進南木嶺的膽量。南木嶺綿延五公裡。從空中看,山上的公路如一條淌出樹叢的溪水,宛延曲折,時隱時現,全在崇山峻嶺間穿行,坡度陡,彎度急,處處險象環生。駕車開上南木嶺,膽量往往比技術更重要。呂逸飛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看到女司機進南木嶺。兩人一路無話。許雅琴左手把著方向盤,右手夾著香煙,偶爾向窗外彈一下煙灰,視線則專注地望著前方。呂逸飛的心情仍然沉浸在喪父的悲痛之中。父親走得太快了,以致留下許多沒有解開的疑團。如今,當務之急是儘快找到叔叔。隻有叔叔知道比他更多關於礦上的事,也隻有叔叔比他更多了解父親這幾天的活動情況。可是,如果是叔叔害死了爸爸呢?呂逸飛陷入了矛盾之中。叔叔從小嗜賭如命,常常向爸爸借錢,爸爸從來沒拒絕過。為此,媽媽和爸爸沒少吵過架。自然,呂逸飛和呂逸梅從小對叔叔沒有過好感。車子到了新湖鄉,開始進入坑坑窪窪的路麵。十天前的一場暴風雨,將路麵毀得麵目全非。儘管養路工人不斷搶修路麵,但是公路的承載量太大,進進出出的車輛很多,損壞的路麵恢複得非常緩慢。坐在車裡如同坐上小時候的搖籃,左右搖晃。滿載煤炭的出山汽車,手扶拖拉機,一輛接一輛蝸牛般從對麵開過來,偶爾會碰到一輛自行車,摩托車,幾個懶懶散散的行人,甚至成群而過的水牛。許雅琴似乎對這一切熟視無睹,專心駕駛著小車,無聲快速地滑行於路麵之間,並不為外界的景象而有絲毫的動容。車子進入新湖鄉一公裡後,一家名叫好客來的酒店出現在一個坡地的高地上,酒店門前停著五六部各式各樣的煤車。許雅琴將小車停在一旁。“我肚子餓了,下來一起吃點什麼吧。”許雅琴說罷,也不等呂逸飛,兀自一人先走了進去。呂逸飛知道這一進山到出山的時間大約要花四五個小時。在南木嶺半山腰,雖然也有一個小小的餐館,但顧客多是下井的農民,裡麵從餐具到坐椅,全烙上黑乎乎的印跡。所以,這餐飯很重要。於是,一聽到許雅琴的招呼,呂逸飛沒有絲毫猶豫就下了車。許雅琴要了一樣野山雞,呂逸飛點了一盤炒豬肉。吃飯時,兩人依舊保持著沉默。呂逸飛吃得比較快,搶先連同許雅琴的一起結了賬。飯後,許雅琴要了一壺茶水,獨自慢慢地喝著。餐廳由於緊靠公路,為了防止汽車路過時碾起的塵土飛到室內,四周裝修得密不透風,裡麵的空氣又悶又熱。一部舊風扇,蜷在房間的一角無力地搖著頭。用餐完後,呂逸飛身上的白襯衫已濕成了一大片。呂逸飛端著一杯茶水,想到外邊吹吹涼爽的自然風。剛要出去,從外邊跌跌撞撞衝進一個人,臉色蒼白,左手捂住腹部。頭部被砸了個一厘米長的口,不斷地往下滴血水。呂逸飛再朝外一看,後麵有四五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手持刀棍喊殺著追趕過來。店老板是個高大白淨,長得有幾分帥氣的青年男子,一見受傷的男子闖了進來,立即起身攔住進門的路,“對不起,兄弟,你到彆的地方去,我也是個混飯吃的人。”“老板,救救我。讓我在這裡躲一躲,有人要殺我。”“兄弟,不是我不救你,而是我惹不起那些人。我這巴掌小的店麵,能把你藏在哪兒?隻怕是不但救不了你,我的店麵從此也會關門大吉。兄弟,你快逃到彆處吧。”受傷的男人望了望外麵,有些很為難,外麵都是光禿禿的黃泥土,根本沒有藏身之處。許雅琴站了起來,向呂逸飛眨了眨眼,然後用手指了指自已的小車。呂逸飛立即明白了許雅琴的用意,於是忙走過去拉住受傷男子的手,“快出來,不要黃了人家的生意。”接著,不由分說,將受傷男子拖出了餐館。“不要出聲,我們幫你。”呂逸飛說著,一隻手拉開車門,將受傷的男子推進車內。隨後,許雅琴和呂逸飛迅速上了車。那夥人在後麵跺著腳哇哇大叫,其中衝到最前麵的一個人張開雙手站在路中間,擋在小車的前頭。許雅琴也不說話,啟動小車,猛地向站在路中間的年輕人撞去,那人一驚,沒命般地閃身跳到一旁。緊接著,許雅琴來個緊急刹車,同時從駕駛室探出腦袋。那幾個人迅速將小車團團圍住,有幾個舉起手中的鋼棍要砸向車身。“你們想做什麼?”許雅琴推開駕駛室的門,從車內跳出來,冷笑一聲,“你們竟有膽量敢砸我的車?他上了我的車,就是我的客人。我有權保護他,你們想怎麼樣?”眾人怔在那兒,不知許雅琴是何來頭。“你是誰?”其中一個長著一副馬臉的年輕人走上前,目露凶光。他就是這夥人的頭目,名叫張波。“我是誰?”許雅琴再次發出一聲冷笑,從駕駛室拿出手機,迅速撥通了一個電話,將手上的手機伸出去,“你們誰過來接一下吧,讓市公安局長親口告訴你們我是誰。”那幾人不由麵麵相覷,誰也不敢接手機。張波上下打量了一番許雅琴,見她穿著非常高檔,開著不一般的小車,又是這樣的腔調說話,一時摸不著深淺。“得罪了,我們撒。”張波揮了揮手,幾個人灰溜溜地走了。3等那些人走後,許雅琴回到駕駛室,從工具箱裡拿出一些藥棉和紗布、小剪刀、雲南白藥及一些細棉線等遞給呂逸飛,“你幫他先簡單包紮一下吧。”呂逸飛動作非常麻利地年輕人的傷口作了包紮,頭部上的鮮血很快止住不流了。“謝謝你們救了我。”傷者摸了摸頭部包紮好的部位,對著許雅琴說道。“我們似乎在哪兒見過。”許雅琴一邊說著,一邊啟動了車子。“我常在城裡擺地攤。”“噢,我想起來了,你是那個擺象棋殘局的年輕人,叫雙兒,是吧?”“是的。”雙兒回道。“你怎麼招惹上了他們?”許雅琴繼續問道。“我擺殘局賭錢時,曾贏了張波兩百塊錢,他們認為我耍詐。在城裡,是威哥的地盤,所以不敢對我怎樣。沒想到這次到新湖鄉被他們看到,他們非要我把錢吐出來不可。我不同意,他們就打我。”“你是外地人吧?”呂逸飛問了一句。他知道這些人屬於新湖鄉的小流氓組織,號稱新湖幫,平時到處設局賭錢,詐騙或搶劫外地司機和貨主的錢財。“對,我家住在青橋鄉。這次來新湖鄉辦件事。沒想到,會這麼巧遇上他們。”雙兒接著向許雅琴道,“幸好遇上姐姐這樣的好人。”“沒什麼,隻當順手做一件我應當要做的事。”“對了,姐姐真的認識公安局長嗎?”“不,隻是嚇唬嚇唬他們罷了。”呂逸飛和雙兒被許雅琴輕鬆的回答感染得笑了起來。“沒想到這招真管用。”雙兒接著問道,“姐姐,你要把我送到哪裡?”“新湖衛生院。”“我不上新湖衛生院,這兒是他們的地盤。”“既然這樣,就送你到青橋鄉去,那兒是你的地盤,如何?”“還是讓我下車吧。”“你傷勢很重,先到衛生院要緊。”“不不不,他們很快會找到我。你們不可能時時守著我,還是讓我走吧。”雙兒說著,掙紮著要去開車門。許雅琴隻好將車子停住,讓雙兒下了車。等一切妥當後,才繼續驅車向前。“雅琴,你不覺得可疑嗎?”呂逸飛開口了,剛才他一直在聽許雅琴和雙兒的對話。“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他不願去青橋鄉,而寧願在新湖鄉下車,讓人不可思議,是吧?”“是。我擔心他再次遇到危險。”“既然他選擇了在這下車,那一定有他的想法。”車子駛向呈“U”型的狹穀,又叫喪魂穀。狹穀的兩頭是兩座高高的山峰,北麵山峰可以看到很多大大小小修建的墳地。穀深長約兩公裡,其中的公路兩旁怪石叢生,綠草及膝。煤車司機最怕晚上經過這道狹穀。這兒的搶劫案時有耳聞,即使大白天也難以幸免。小車爬上第一個山峰時,呂逸飛感覺小車很不對勁。不但行駛吃力,同時整個車子在搖晃不停。呂逸飛剛想對許雅琴要說什麼,許雅琴猛地刹住小車,打開車門跳了下去。顯然她也感覺到了這種異常。呂逸飛緊跟著下了車。許雅琴對一個個輪胎進行了檢查。最後發現車子右側的兩個輪胎被紮了。被紮的車胎上留有微小的細孔,從痕跡可判斷為類似改錐的工具經過打磨鋒利之後所為。呂逸飛走過去時,能明顯聽到“嗤嗤”的聲音。兩個輪胎正一點點往下癟。小車隻帶了一個備用輪胎,所以出現這種情況令許雅琴有些措手不及。“你先走吧,我的車子一時好不了。”許雅琴怕耽擱呂逸飛的事。“我怎能丟下你在這裡不管呢?”“可是,這種情況要怎麼辦才好呢?”許雅琴臉上現出幾分難色,“附近有修理店嗎?”“青橋鄉鎮有一家。離這兒有點遠,大約四公裡的路。”“這樣吧,我們攔一輛進南木嶺的車,你搭上後去一次青橋鎮,叫修車師傅帶些必備的修理工具和一個小車的輪胎過來,如何?”“那你呢?”“我在這兒守車。要不然,我的小車丟了怎麼辦?”“不行,你一個女孩子在這兒非常危險。我看這樣,不如你去叫修車師傅,我留在這兒守車好了。”“這——”正在這時,一輛解放牌的貨車從穀口開了進來。呂逸飛當即攔住車輛,向司機說明原因,將許雅琴推上車。“那我走了。”許雅琴說。呂逸飛向遠去的許雅琴揮了揮手。儘管許雅琴對他表現得比較冷漠,可不知為什麼,他很願意為許雅琴做點事情。許雅琴走後,呂逸飛坐在駕駛室內耐心地等著。時近中午,非常強烈的太陽光將小車暴曬得滾燙滾燙。呂逸飛將身上的襯衫脫下來,隻露出一件白色的背心。不久,背心被汗水浸濕,緊緊貼在皮膚上,令人很不舒服。大約坐了一個小時,呂逸飛再也受不了駕駛室裡麵的悶熱,打開車門跳下去,走到一棵小樹的樹蔭下,半躺在草叢裡。望著泄了氣的車胎,呂逸飛的思維陷入了混亂之中。輪胎到底是在哪個地方被紮的?是在好客來酒家被張波那夥人紮了嗎?那兒離喪魂穀有一段距離,被紮的輪胎似乎經不起這麼遠的顛簸。是雙兒下車時乾的嗎?情理上說不通。剛剛救了他,他反轉身就咬人一口。這樣對他有什麼好處呢?可想來想去,除了這兩種情況,實在不會有第三種存在的可能。呂逸飛就這樣胡思亂想,慢慢靠在草叢裡打起瞌睡。不時有進山和出山的煤車從他身旁經過,開車的司機大概對這種現象司空見慣,不要說停下車來關心過問,甚至願意從車窗探出頭望一下他的意思也沒有。呂逸飛這一等竟不知不覺過了五個小時。到了下午四點後,基本上沒有出山的煤車。陸陸續續有一些南木嶺當地的司機開著車回家。呂逸飛正等得焦急的時候,從來的路上出現一輛沒有牌照的舊吉普。吉普在離呂逸飛三米處的地方停下。車門打開後,從裡麵跳出四個年輕人,向著呂逸飛走來。停車的響聲驚動了呂逸飛,他睜眼一看,發現朝他走來的正是好客來酒店麵前鬨事的那夥人,心裡不免產生一陣緊張。“你們——你們怎麼來了?”呂逸飛站起身。四個人走到呂逸飛麵前,其中一個人一把抓住呂逸飛的胸襟,“雙兒呢?”“他下車了。”“他在哪裡?”“我不知道。”張波嘿嘿乾笑了幾聲,眨了眨眼,其餘三個人將呂逸飛的頭按在地上,並迅速將呂逸飛的長褲和背心脫下,隻留下一條短褲衩。“你們想乾什麼?”呂逸飛在草從裡一滾,鋒利的草棘刺得他上身一道道細小的傷痕,有些地方滲出微小的血滴。“你真會享受,躲在這種地方和美人風流快活。”張波眼珠子往上一翻,“說,她到哪兒去了?”“你們不是看到了嗎?她不在這裡。”“少囉嗦。她在哪裡?快說。”“小車輪胎沒氣,她叫修車師傅去了。”“是你把她藏起來了吧?”張波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呂逸飛默不作聲。“聽說你父親叫呂文俊,是吧?”張波換了一個問題。“你問我父親做什麼?”呂逸飛心裡打了個顫。“說呀,不說這家夥可不認人。”張波掏出一把明晃晃的三角刀。“是的。”“果然是個有錢礦主的崽。嗯,我們這些人窮得叮當響,天天苦於致富無門,發財無路,能不能給我們指點一下賺錢的竅門?”“我是個中學教師,拿政府給的固定薪水,哪有什麼發財的竅門?”“你父親沒把賺錢的技術傳給你嗎?”張波將小刀架在呂逸飛的脖子上。呂逸飛悟出了對方的用意。爸爸在當地是個有名望的探礦工程師。八十年代初為彆人探了幾個礦,都成了賺錢的富礦。由於他和呂逸梅考到外地讀書需要錢用,靠種田的收入不足夠維持兄妹倆的開支,父親才想到開礦賺錢。至於探礦的經驗和技術,他從來沒聽父親提起過。父親整天嘮叨的是要他和呂逸梅好好念書,將來出去找個穩定的職業。在他的印象中,父親根本不是那種想賺大錢的人。“對不起,我父親從來沒有過。”“你不想說?”張波冷笑著,手指朝前麵的山壁上一指,“把他吊在那棵大樹上。”“我說的是事實,沒有半句假話。”“你彆在我麵前裝模作樣,如果你不說實話,”張波用手指著喪魂穀的深處說,“今天就在這裡非做了你和那女人不可。”“請你們不要動許雅琴。”呂逸飛心想,你們動我可以,但絕不能動許雅琴一根毛發,否則就和你們拚命。“你以為我們不敢動她嗎?誰會相信她和公安局長有一腿?和公安局長有關係的女人會跑到這種地方來嗎?還有,真的是局長身邊的女人,新湖鄉派出所的警察,恐怕這時候不會坐在辦公室內吹空調吧?如此巴結奉承的大好機會,他們豈會錯過?所以,你彆做夢吧。隻要你答應我們的條件,我們今天就放過你們。”“什麼條件?”“放心,不是叫你殺人放火強奸,也不是叫你放毒搶劫詐騙。你說,答不答應?”呂逸飛正待說話,此時,從南木嶺方向開來一輛東風大卡車。呂逸飛一眼看到了駕駛室內坐在司機旁邊的許雅琴,她的另一側坐著一個體形魁悟的年輕男子,濃眉大眼,虎氣生生。這就是許雅琴叫來的修車師傅冰灰灰,冰貝貝的哥哥。冰灰灰從少被父親冰鐵鋒送進軍山鋪萬友武術學校邊讀書邊學武術,高中畢業後又讓他讀了個汽車維修專業的技工學校。之後,在父親的資助下,冰灰灰選擇來往車輛比較多的青橋鎮旁靠山坡的低窪之處開了一個汽車修配廠。汽車停下後,張波手下兩個人分彆衝到駕駛室兩旁,拿著刀,惡狠狠地威脅著裡麵的人說道,“都不準出來。”許雅琴冷冷地說道,“你們想做什麼?”“你這騷貨,從我們手中騙走了雙兒,又在這裡放什麼屁?當心割了你的咪咪煮了下酒喝。”左邊的一個人說著,同時不懷好意地用一種邪蕩的眼光在許雅琴的胸脯上掃來掃去。許雅琴又氣又惱,“好吧,我們不出來就是。不過,得先讓我們將車停到一旁,不要堵住其它車子的過路。”說罷,許雅琴將司機推到一邊,自已坐在駕駛員的位置上,發動了汽車。許雅琴先將車子倒退幾米,然後猛地加速向前,車頭向左邊的人撞去。左邊那個人一臉驚慌,幾乎連爬帶滾地倒在旁邊高高的草窩裡。另一個見勢不妙便往張波站著的地方走。許雅琴開過去,將車頭緊靠在吉普車的車頭停下。三人立即跳下車,冰灰灰走在最前麵。張波一看情況不對,忙用刀尖對準呂逸飛的喉部。“你們誰也彆上來,否則我們殺了他。”三人隻得在離張波他們三米處的距離停下來。“你們是不是隻要找到雙兒就可以放過呂逸飛?”許雅琴說。“雙兒對我們來說並不重要。”張波說著,挾持著呂逸飛走到一個許雅琴聽不到對話的地方,然後壓低聲音道,“呂公子,隻要你把手裡的南木嶺礦產分布圖交出來,我們就可饒過你。”“什麼?南木嶺礦產分布圖?”呂逸飛茫然地望著張波。“裝什麼糊塗?誰不知道你父親當然和國家一位鑽井隊的工程師很要好。兩人利用休息時間,跑遍了南木嶺。”“你怎麼知道?我從來沒聽說過。”“少裝蒜,快說,到底把它藏在哪兒?”張波惱火道。“我真的不知道。”“總之,限你一個月內交出礦產分布圖。否則將你家的樓房炸成平地。”“你敢?!”呂逸飛氣極地回道。張波用刀尖從呂逸飛的下巴慢慢滑過鼻頂,嘴唇,耳朵,眼眶,最後架在臉頰上,“你想報警嗎?告訴你,千萬不要做這種傻事。除非你全家搬到美國住。要不然,你臉上的器官一個接著一個會變得很難看。懂了嗎?”說罷,張波用力一推,呂逸飛撲在地上,頭部立時滲出一絲血跡。幾個人用小刀押著呂逸飛來到吉普車邊。“叫你的車後退。”張波惡狠狠對著許雅琴說道。當卡車倒退後,張波四人丟下呂逸飛,駕著吉普車一溜煙跑了。趁著冰灰灰修車時,許雅琴關心地問呂逸飛道,“他們對你做了些什麼?”呂逸飛從許雅琴的目光看出幾分信任,覺得告訴她也好。“為了一張南木嶺礦產分布圖的事。”呂逸飛回道,“很奇怪,他們怎麼會找我要一張這樣的圖?我第一次聽到有這種圖。”“說不定你爸爸知道。”“我爸爸?”呂逸飛回憶道,“他生前總是鼓勵我們讀書,並送我們上了外地的學校。在我們回家的時候,也從不向我和妹妹談及礦上的事,彆說什麼礦產圖。”“那你父親是怎麼開礦的呢?”“這個,很簡單,有煤炭的地方和沒有煤炭的地質有差異。我們那兒的人都是這樣憑經驗勘探。不過,從平時的言行來看,我父親其實不怎麼想開礦。”“是嗎,那後來怎麼開礦了呢?”“我媽媽說,我父親開礦主要因為我們讀書要錢用。開礦之前,也不怎麼賺錢。剛好礦開成後遇到煤碳調價,於是賺了一些錢。”“說不定你媽媽知道一些內情。”“礦井上的事,我父親也不讓我媽媽過問。他既不帶礦上的人到家裡來,也不準我們打聽任何有關礦上的事,甚至連我叔叔也不讓進礦。因此,我媽媽對他的事知之甚少。要不然——”想起爸爸身上發生的事,媽媽居然一無所知,呂逸飛不禁輕輕歎了一口氣。“聽你的的口氣,你爸爸似乎發生了什麼事?”“是的。我爸爸中毒死了。”“那你來南木嶺——”“我懷疑有人故意陷害他。所以,下來調查一些問題。”呂逸飛接著道,“奇怪的是,幾乎在我爸爸中毒的同時,他的礦發生了礦難。”“發生礦難那天我在現場。”許雅琴手指撫弄著頭發,說話的語調非常平和。“什麼?”呂逸飛大吃一驚。“我來畫畫的,沒想到會遇到這種情況。當時我很想將發生礦難的情景畫下來。我特意帶了相機,要下井去拍巷道裡的情景,被一個叫呂文男的男子攔住。”“呂文男就是我叔叔。”呂逸飛問道,“許雅琴,你能詳細描述當時的情景嗎?”“我先與新湖鄉政府聯係,說要在礦山畫一些畫。沒有當地政府部門的同意,是不準進礦山的。我到達礦上時,天正好開始下大雨,礦難就在那時發生了。不過,憑我的預感,那件事有些奇怪。”“什麼?”“有個從井下逃生出來的礦工到值班室找你叔叔求救,進去後,很久很久才看到你叔叔和一個人出來。他們出來的第一件事,不是急著救人,而是叫人將我護送出礦山。我本想看看當時的搶救現場,可是他們執意不讓我看。”呂逸飛望了望許雅琴,簡直不敢相信她所說的話。如果她說的屬實,這裡麵肯定有問題。“我出了礦山由於路麵很難走,將車停在呂家村村口後,進到小商店找女老板租了一間客房休息。那天晚上,我看到你叔叔回到呂家村。不久,有位撐著黑傘的婦女到了你們呂家樓。出來後,那位婦女精神失常了,手裡拿著一大把鈔票一邊撒一邊在大雨裡奔跑。撒在地上的鈔票,被一些當地的居民拾走了。後來才知道那個瘋女人是一位死難者的礦工家屬,他有位兒子正在一中讀高三。”“這麼說,那位女人的瘋與我叔叔有關?”“這個我不清楚。我想你叔叔應該知道內情。”呂逸飛感覺到事情比他想像的要複雜得多。如果叔叔真的在其中扮演他不願意麵對的角色,他將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