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太陽爬到頭頂的上方時,薑雲傑把從樹上砍下來的枯乾木柴分成均勻的兩份,用中指粗的滕條一一捆實,再在中間閂上手臂大小的木棍,爾後匆匆用衣角往臉上擦了一把汗水,將木柴扛在肩上,懷著滿載而歸的心情下了山。房內傳來陣陣鍋鏟碰撞的響聲,屋頂升著嫋嫋炊煙。媽媽在準備著一家人的午餐。薑雲傑將肩上的木柴,往屋後的坪地一甩,拍地一聲,不遠處的茶樹林中立時驚出一群吱吱喳喳的小鳥,撲愣愣地向著遠方的天空飛去。漸漸地,在天邊化作幾點飛翔的逗號。起風了。細細的金銀花簌簌地飛離了樹梢,飄向空中,撞在樹乾,進而無聲地落在地上;映山紅搖曳著,顫落幾片鮮豔的花葉,隨風旋了幾個彎,全部撒到了籬笆那邊。“哥,快來看呀。”妹妹薑雲惠的一聲驚叫,從山下的小路上,借著空氣的傳遞,落入到薑雲傑的耳膜。薑雲傑衝下山路,薑雲惠趴在一塊光滑的半橢圓形石頭上,眼睛死死盯著地麵的某一處,一臉無比的激動和興奮。順著妹妹所指的方向,薑雲傑發現了一個無比壯觀的景象。難以計數的螞蟻,邁動細細的腿兒,馱著比自已身體重幾倍的東西,在鬆軟的山地上迅速來回地跑動。從山腳下地勢較低的石縫裡出發,朝著山坡上的竹叢根部,抬著大米,扛著小麥,背著螞蟻卵,拖著大蟲子,大大小小,浩浩蕩蕩,盤旋成一條蛇行的路線……薑雲傑抬頭望了望,太陽的臉蛋不知什麼時候塗上一層灰色,幾朵烏雲在它的背後暗暗隱現。“天氣要變了。”薑雲傑喃喃道。媽媽說過,螞蟻搬家蛇過道,燕子低飛山戴帽,這是暴風雨來臨前的預報。薑雲惠並不理會哥哥的言語,自顧自地專心盯著一群螞蟻抬著一粒飯團,目光追逐著它們前進的軌跡。不久,陰雲蔽日。天空如同灑上一層濃濃的墨汁,顯得非常暗淡。太陽消失的位置上隻剩下一些破碎的亮光。風兒不斷地加大力度和速度,地麵上的落葉飛向空中,樹枝搖出吱吱的響聲。緊接著,大雨從南邊飄潑而來。薑雲傑拉著妹妹,飛快地跑回山頂的土牆屋。剛擠進門邊,雨點劈劈拍拍從空中淋了下來。頓時,世界隻剩下濃密的大雨在狂歡。很快地,地麵上辨不清點點滴滴的濺水聲,屋簷下的雨滴成了飛流直下的細瀑布。山坡上衝下的雨水,在山路上越積越多,最終彙聚成一條洶湧澎湃的小河,狂吼著往山下奔湧而去。一陣夾雜著飽和水蒸氣的飯香,飄進薑雲傑的鼻孔。哦,飯菜做好了,碗筷也擺好了。桌上那道荷包煎蛋的菜顯得格外耀眼。薑雲傑記起了,今天是爸爸的生日。按照以往,爸爸笑呤呤的臉這時會準時出現在一家人的眼前。媽媽探頭望了望外麵的天空,心思有些不安地說道,“這種天氣,一時等不到爸爸,我們先吃吧。”雨兒下了整整一個下午。雨勢變得越來越猛。傍晚時分,山下的雨林中隱現出一個人影,矇矇矓矓,步履蹣跚地向著山坡上的小屋一步步挪來。薑雲傑拉著薑雲惠,高興地跑出門外。可是,等人影走近一看,不禁大失所望。來人披著黑色的雨衣,穿著高高的黑色雨靴,雨靴頂上露出的褲腿,沾滿了塗鴉般的黃色泥點。從滿臉上布著的炭黑中,發出兩道毫無生氣的目光。來人看了看薑雲傑,又望了望薑雲惠,將雨衣掛在屋外的牆壁上。這時,薑雲傑才看清來者大約是一位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年輕人走進屋,將目光落在媽媽的身上,好半天沒說一個字。在媽媽的熱情招呼下,年輕人像是記起了來這兒的目的。於是將媽媽叫進內房,輕聲耳語了幾句。立即地,媽媽臉色不對地衝到外麵的正房,對著薑雲傑說道,“雲傑,媽媽出去有事,你和雲惠好好待在家裡。不管發生什麼事,等媽回來再說。”說著撐著一把黑色雨傘和年輕人一起往山下走去。薑雲傑呆呆望著媽媽離去的背影。忽然,他聽到了媽媽爆發出來的哭聲,是那樣的嚎啕,那樣的悲愴。哭聲蓋過大雨滂沱,在潮濕的空氣裡四處飛撒。薑雲傑仿佛看到了媽媽的淚流滿麵。天,拉上了黑色的帷幕。樹林,小路,還有遠處的山戀,變成了一團模糊的黑色,已分不清彼此。薑雲傑的心突突地,像頭辨不清方向的小鹿,在黑幕之下胡亂地撞著。“媽媽為什麼不回來?還有爸爸。”薑雲惠點亮昏暗的煤油燈,火光搖曳著,忽明忽暗,映照出她那惶惶不安的神色。薑雲傑默默摟著妹妹,靜靜地等著天亮,整晚沒有合眼。第二天早上,風兒停了,雨兒消失了。那位滿臉漆黑的年輕人來了,同時還來了另一位年輕人。兩人抬著一塊門板,門板上躺著一個人,準確地說是一具屍體。上麵蓋著爸爸生前披過的黑色雨衣。那顆垂下的頭,白紙一樣的臉,還有那雙瞪得大大的眼,以前是那樣的親切和熟悉,現在卻變得如此恐怖和可怕。薑雲傑的身體陡地產生一陣劇烈的抽搐,手腳不由自主地顫抖,眼前所有的東西發生了傾斜,繼而變得模糊,晃蕩。妹妹緊緊抓著他的左手,雙眼驚恐地望向那塊門板。忽地,妹妹鬆開他,撲向那塊門板,發出一聲淒愴悲涼的大叫,“爸爸。”薑雲傑的淚水漫過臉麵,掉到了衣服上,但最終咬緊嘴唇,沒有哭出聲音,隻是默然地走過去,拉起妹妹,將妹妹死死地抱在懷裡,生怕一不小心她會飛走。“媽媽,媽媽呢?”薑雲惠一邊止不住的大哭,一邊劇烈晃動著薑雲傑的雙臂。兩位年輕人佇在那兒,很久很久沒有說話。“叔叔,我媽媽啦?”薑雲傑走到昨天到過他家的那位年輕人麵前,用手擦了擦自已的眼淚。叔叔低垂著頭,一滴眼淚從臉上滾落下來,“昨天晚上——她——一個人找礦主,不知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媽媽瘋了——有人看到她在雨裡瘋狂地奔跑——我們派人找了,找了整整三個小時。還出動了車輛,到處尋問。沒有人知道她到了哪裡——”薑雲傑無力地坐了下來。突然的打擊使他的思維產生了混亂。妹妹發出了更為淒厲的大哭,哭聲揪痛著薑雲傑的心。“彆哭,妹妹。”薑雲傑摟住薑雲惠,眼淚再也控製不住紛紛流了下來。兄妹倆緊緊依偎在一起,眼睛失去了往日的光澤。兩位年輕人從村裡叫了幾個長輩,悄悄商議著爸爸的後事。從他們斷斷續續的語氣中,薑雲傑明白了事情的經過。大約昨天十一點半時,煤礦停止采煤。在地下 負40米水平左右的斜井裡,三名礦工開始井下維修巷道,爸爸是其中的一個。在加固支架時支架突然鬆動,發生冒頂塌方。事發時一名礦工恰好外出找斧頭,僥幸逃生。而父親和另外一名礦工則被困在井下。等到挖開通道,兩人躺在那兒已經停止了呼吸。沒有舉行任何追悼儀式,兩位叔叔在當地村民的幫助下,在對麵的山坡上挖了一個坑,用幾張草席嚴嚴實實包好,將爸爸草草地葬在土裡。妹妹哭了整整一個晚上。第二天一大清早,薑雲傑抹了抹淚,帶上一袋家裡儲存在陶器裡的薯乾,用塑料瓶裝滿開水,對著薑雲惠道,“我出去打聽媽媽的消息,很快會回來。如果你感到害怕,就下山到貝貝家住幾天。”“哥哥,我也要去。”薑雲惠哭道。“妹妹,聽話。在家呆著。”“哥哥,你不要走。我不要你離開我。”“妹妹——”“你要走,就一定要帶我走。”“不行,你受不了野外的苦——”“我不怕我不怕。”薑雲傑用手細細撫摸著妹妹的臉,伸開雙臂擁住妹妹的脖頸。“妹妹,答應我。到了外麵,任何時候不許哭。”薑雲惠點了點頭,“我答應。”南山村的村莊大都分布在大大小小的山坡或山腳下。通往山外的路宛如東流的溪水,穿越千山萬壑,曲曲折折伸向外麵的世界。出了山,兄妹倆坐上一輛通往南木嶺的手扶拖拉機,手緊緊抓住車廂的鐵製邊沿。車子載著兄妹倆,從山底到山頂,又從山頂到山底,在“W”形之中盤旋迂回。隨著突突的轟鳴,心兒在不停的顛簸。隨處可見的煤窯、廠房和煤槽,星羅棋布點綴著公路兩旁的山頭。從幽暗的窯口中躬身鑽出的礦工,臉上、手上、身上布滿了黑乎乎的煤灰,推著沉甸甸的煤車,然後將煤翻倒在露天的煤倉。暴雨帶來的礦難,似乎已被人們遺忘。兄妹倆來到父親生前下井的煤礦,周圍一片寂靜。井口旁掛著一張木牌,上麵歪歪斜斜寫著幾個毛筆大字:裡麵危險,禁止進入。薑雲傑剛剛走到井口邊,霍地從廠房內竄出一位三十多歲的瘦個子男人,左腿一拐一拐,兩眼射出一雙陌生冷漠的目光。他疾步走到兄妹倆的麵前,低聲喝道,“你們想做什麼?”“來找我媽媽。”薑雲惠叫道。“找你媽媽?”瘦個子眼睛滴溜溜迅速轉了幾圈,“下井的地方隻有男人,你怕是找錯地方了吧?”“請問你認識這個礦的礦主嗎?”“我就是。”瘦個子男人反問道,“你找我有什麼事嗎?”薑雲傑將他家的情況說了一遍。“薑田坤是你父親?”瘦個子男人一怔。薑雲傑點了點頭。“我不認識。”礦主閃著狡黠的眼光對薑雲傑回道,“我今天剛接手,就上來看看。前天發生了塌方,目前還不能正常生產。我正準備叫人清理巷道。”“那原來的礦主呢?”“我不認識。礦是通過中間人介紹過來的。”瘦個子男人罷了罷手,便兀自一人下了山。兄妹倆在那兒等了很久,沒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包括到過他們家的兩位年輕叔叔。兄妹倆一個礦一個礦去問,不知問了多少人,才打聽到原來的礦主名叫呂文俊。離南木嶺六裡遠的地方,呂家村的東頭,有所三層樓高的建築就是呂文俊所住的樓房。呂文俊的樓房依山而建。房子的富麗堂皇,足以令所有過往的行人駐足側目。內部水泥混凝土結構,外表裝修得雕梁畫棟。四周砌著高高的圍牆,上麵插滿了鋒利的碎玻片。院子內種著各種天然花草和樹木,鬱鬱蔥蔥。屋後有條小鐵門,通往茂密綠深的彬樹林。房子外壁鑲著的瓷磚,在太陽光的反射下光芒耀眼。一條為呂文俊獨資修建的公路,從煤窯一直延伸到呂家大院。大門緊緊關閉著。無論兄妹倆怎樣呼叫,裡麵沒有任何回應。喊了一會,兄妹倆靜靜地坐在門口,眼睛不時瞅著院內的動靜。然而,過去了整整三個小時,依然沒看到院內有出現的身影。薑雲傑心頭上的恨,像揉了發酵粉的麵團,一點點在膨脹。當壓力衝過了臨界點,憤怒的火焰開始在他拳頭上劇烈地燃燒。怦怦怦,怦怦怦,薑雲傑揮舞著雙拳,拚命敲打著院子外的鐵門。“開開門,開開門。呂文俊,我要找你,你為什麼躲著不出來見我們?”回答他的是一陣冰冷的寂靜。薑雲傑開始向院內扔石頭,扔泥塊,扔樹枝,隻要隨手能找到的東西,都會成為他攻擊目標的武器。他的心在狂吼:我一定要讓你出來。2“喂,你是什麼人?怎麼這樣沒有修養?”薑雲傑轉頭一看,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款款走來。滿目的清秀,一臉的嫵媚。那對長長的眼睫毛,眨眼時,似兩隻撲閃撲閃的黑蝴蝶。兩條修長的腿上套著一雙潔白的中跟涼鞋。薑雲傑一怔,然後大聲道,“你說誰沒有修養?”“還用問嗎?大白天居然隨便向人家院內亂砸東西。”“我砸了你家的大院嗎?”“不管是誰的,都不能隨便砸。”“哼,我偏要砸。你能怎麼樣?”薑雲傑說著又向院子內丟了一塊石頭。“神經病。”“我不準你這樣罵我哥哥。”薑雲惠衝過來站衝著少女大聲吼道。“小妹妹,他這樣做,我罵他一句,不行嗎?”“不行。”“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隻允許他砸壞彆人的財產,我罵他一句卻不行?”“就是。”薑雲惠絲毫不讓步。少女正要說話,下麵傳來一陣甜脆綿薄的呼叫聲,“林雪姐姐,林雪姐姐。”薑雲惠抬頭一看,跑上來的正是住在她家山下的初中同學冰貝貝。冰貝貝著一身雪白色的短袖上衣,灰藍色的牛仔裙,走動時,腳上的白色高跟鞋擊打在碎石砌成的路麵上,發出嗒嗒嗒的響聲。她走過來,有些吃驚地望著怒氣衝衝的三人,“你們怎麼啦?”林雪指著院子內滿地的石頭和泥塊,“你看,貝貝妹妹。這都是他們乾的好事。”“我媽媽被呂文俊逼瘋了,現在不知到了哪兒。我們來問他要人,難道有錯嗎?他躲著不出來,我們這樣做,憑什麼說我們無理?”薑雲惠氣得臉快成了紫色。“怎麼回事?雲惠姐。”冰貝貝這才察覺到薑雲惠的臉色極差。“你真的不知道嗎?”薑雲惠的眼淚99csw.快要流了出來,但一想到哥哥臨下山時說的話,就強忍住了。“我真的不知道。一放暑假,我就來到了呂家村。明年六月要中考,我的學習成績一向不理想,正好趁這段時間讓林雪姐姐輔導我的功課。”冰貝貝指著林雪說,“這是我表姐,我記得曾經向你提到過她。”薑雲惠想起來了,冰貝貝的確說過,她有一位很漂亮的姨媽,而且有個在外地讀高中的表姐,門門功課優秀,叫林雪。沒想到,她的姨媽和表姐就住在呂家村。“對不起。我沒問清情況,就在責問你們。”林雪說話時語調降了許多,臉上的神色轉為一種不安的愧疚,“我為剛才的舉動向你們表示道歉。”“你媽媽為什麼要找呂文俊?”冰貝貝問薑雲惠。“我爸爸前天在呂文俊的礦上下井出了事。我媽媽來找過他,沒想到後來的情況會這樣嗬。”薑雲惠說著說著,再也控製不住自已的感情,坐在地上抽泣著哭了起來。“彆哭,雲惠妹妹。”林雪蹲下身子,將薑雲惠緊緊地摟在自已的懷裡,同時,一滴淚水從她的眼眶湧出,順著臉頰掉在薑雲惠的頭發上。一種悲涼的氣氛籠罩在上空。過了好一會兒,冰貝貝才說道,“姨媽說她在前天晚上,見到一位四十歲左右的婦女,高高瘦瘦,撐著一把黑色雨傘,在村口走來走去。當時,剛好下大雨,誰也沒注意到這個現象。”“那是我媽媽,那是我媽媽。”薑雲惠淚如泉湧,“現在可以肯定我媽媽來過這裡。”“但是,”林雪不安地望了一眼薑雲傑,“那天,從早上到晚上,村子裡沒有一個人見到過呂文俊家的人。”“這麼說來,我媽媽沒有找到呂文俊?”薑雲惠嘶著嗓子道。冰貝貝接過說道,“後來聽說那天一大清早,呂文俊一家搬到城裡去了。”“呂文俊家沒有人在,我媽媽的事怎麼解釋?”薑雲傑說道,“如果沒有人刺激她,我媽怎麼會瘋了呢?”“那天呂家樓沒有呂文俊家的人,但不能憑此斷定沒有彆的人。大家和呂文俊家沒住在一塊,又因為下大雨,所以,隻要呂家樓內的人不露麵,村裡其它人根本沒辦法判斷呂家樓有沒有人。”林雪分析道。“呂文俊家真的沒有一個人在呂家樓嗎?”薑雲惠問道。“應該是這樣。按照當地的風俗,搬新房時,一定要住新家。呂文俊家的人不可能在喬遷之喜的大日子裡再回呂家樓住一晚。”林雪解釋道。“可是,他的礦上出了這麼大的礦難,他能撒手不管嗎?”“搬家前一天,呂文俊就離開了呂家村。直到現在,呂家村還沒有人看到他的身影。”“就是說,礦上發生了礦難,呂文俊到現在還有可能不知道。”薑雲傑說道,“可這就奇怪了,出事的不止我爸爸一人,總得有人出麵解決這事,不可能躲起來分文不給賠償吧。”“呂文俊應該不是這種人。聽我媽說,方圓幾十裡的人對他的印象挺不錯,基本上沒有人在背後說他的閒話。”林雪望了一眼薑雲傑,“不過,這事你一定得找到呂文俊,畢竟是他的礦。”“對,隻要找到呂文俊本人,這件事一定會弄清楚。”冰貝貝附和著說道。“要是他躲著不出麵,我們到哪兒去找他呢?”薑雲惠問道。“呂文俊有個兒子叫呂逸飛,今年剛分在萊市一中教書。實在不行的話,就通過他找到呂文俊。”林雪說道。薑雲傑呆呆地望了一眼呂家樓,爾後拉著薑雲惠的手,“我們走吧。”“你們要去哪?”林雪在背後問道。“去找我媽媽。”薑雲傑毫不遲疑的口氣。“可是,你們要到哪兒去尋找呢?”薑雲傑望了望遠處,神情有些茫然,“我也不知道。”“先到我家休息——”“不啦。”薑雲傑說罷,迅速拉著薑雲惠的手,匆匆離開了呂家村。薑雲傑根本無心再在這停留哪怕一分鐘,在他心中,隻覺得媽媽還沒走多遠,一定就在附近某個地方。他得抓緊時間尋找。薑雲傑從一家小店找來幾張十六開白紙,背麵粘貼在一塊硬紙板上。然後在白紙上麵憑著他的記憶畫上他母親的樣子,標題寫著大大的兩個字:尋母。下麵詳細地注明年齡,臉部特征,身高,出走日期,還有當時的穿著和手裡拿著的雨傘樣式和顏色。之後,薑雲傑將尋人啟事的牌子掛在脖頸上,拉著妹妹沿著公路走去,逢人便問,見村莊便停下來打聽。由於當時下著大雨,加之已近傍晚,大家一般待在家裡。所以,薑雲傑的媽媽瘋了之後,在風雨裡跑到了哪裡,現在情況怎麼樣,沒有人知道。即使有人偶爾從遠處的雨林中看到有人影跑動,但是誰也不能肯定那就是他的母親。跑了一天,薑雲惠最後走得有氣無力。薑雲傑心一酸,便打消了繼續尋找母親的念頭。天黑的時候,兄妹倆回到了家,一個冰冷的家。昔日的親情成了殘存的記憶碎片。那穿過的衣服,用過的器具,不時映射出爸爸媽媽溫馨的笑臉。山路旁的花兒在月光下依舊展現它的美豔,雖然不久它會枯萎。薑雲傑默默地坐在屋前的土坎上,望著山下漆黑的田野思緒不斷。薑雲惠怔怔地望著屋內的牆壁。牆壁上掛滿了薑雲傑得到的獎狀,從小學到高中,從三好學生到各種語、數、英竟賽。它們是一顆顆掛在天空中耀眼的星星,在暗夜中承載著一家人的光明和希望。爸爸媽媽平時在路上碰到任何人,也要點頭哈腰,低聲問好,唯獨聽到彆人對哥哥的誇獎,才會挺起腰身,同時臉上閃出一道一道的光彩。“哥,明天要開學了,你一定得去學校。媽媽的事就暫時放一放。”薑雲惠傷心地說道。“讀書?如果我去讀書,那你呢?妹妹,誰來照顧你?”薑雲惠淒然一笑,“我今年滿十五歲了,能夠自已照顧自已。為了上學,我們兄妹倆必須有一人作出犧牲。”“作出犧牲的人必須是我——”“哥,你讀大學一直是爸爸媽媽心中的夢。爸爸生前沒有看到,難道你讓他死後也失望嗎?”“妹妹,我讀的書已經比你多了三年——”“可是我們倆讀下去,隻有你才是我們家的全部希望。”“我們家——”薑雲傑望著空蕩蕩的屋內,哽咽道,“現在隻有我們兩人。我是你哥哥——”“你不要管我。你到底讀還是不讀?”“不去。”“那好,我們倆的兄妹關係從此一刀兩斷。你當做從來沒有過我這個妹妹。”說罷,薑雲惠衝出屋門。“妹妹——”“彆叫我妹妹。我不是你妹妹。”薑雲惠回過頭,大聲生氣道。薑雲傑拉住薑雲惠的手。“放開我!”薑雲惠一聲吼著,張嘴朝薑雲傑的手背狠狠地咬上去。立時,一縷鮮血從薑雲傑的手背滲了出來。薑雲傑沒有鬆手,仍然死死抓住不放。“哥哥,你看,背後是什麼?”趁薑雲傑鬆手的機會,薑雲惠眨眼跑下山幾米遠的距離。薑雲傑上前追時,一腳踢在路旁的石頭上,絆倒在地。當他爬起身時,妹妹在小路的拐角處消失了。“我作好了決定。一定到爸爸媽媽的夢實現那天,我才會和你相見。”遠處傳來了妹妹的聲音。“妹妹,你不能走。”薑雲傑撒開雙腿,狂奔了起來。然而,追著追著,前麵沒有了任何動靜,有的隻是他的腳步在山穀裡發出的回聲。“妹妹,你為什麼要這樣?”薑雲傑無奈地坐在地上,眼淚再也控製不住,嘩嘩地流了出來。躲藏在荊叢中的薑雲惠一動也不動,一直看到薑雲傑慢慢起身回了房屋,才悄悄下了山,向呂家村走去。3太陽的第一縷光線從窗戶裡照射著進來,呂逸飛在床上伸了個長長的懶腰。一場暴雨,滌淨了空氣中的炎熱,給人帶來無比的舒暢。清涼的南風徐徐拂來,像少女纖纖的手指劃過臉麵。呂逸飛爬起床,忽然記起了什麼,打開自已的專用皮箱,從箱底翻出一張怦然心動的像片。三個月前在長沙舉行的大學畢業同鄉會,一位美麗的少女走進了他的心扉。少女像朵出水的芙蓉,有著清麗高雅的氣質。白晰的膚色中透著微紅,臉上掛著淺淺的笑意,眼神閃爍著狡黠的光澤。心血衝動之下,他偷偷地拍下了她的笑容。他想留住這青春美麗的笑容,可能的話,他想永遠。她的名字和她的像片一樣可愛,名叫許雅琴。有人說她住在萊市人民醫院附近的碧綠村莊。平時愛好繪畫,常常周末一大清早背著畫夾在東郊的萊河邊寫生。呂逸飛心裡一直懷有一種蠢蠢的欲動,希望某一天,他和她手牽著手,相擁著走在一起。匆匆洗漱之後,整理好自已的容裝,呂逸飛朝著東郊出發了。街道上行人稀稀。穿過街道,呂逸飛走入一條狹隘的繁華小巷。一輛桑塔納小車從對麵徐徐開來,不斷地鳴著喇叭,催促著前麵四個學生模樣的青少年讓路。靠左的三位少年有說有笑,對後麵一陣陣不耐煩的響鳴全然不加理睬。靠右的少年與三位少年始終保持著大約兩米的距離,默默無語,似乎在想著什麼心事。小車想從他們之間的空隙穿過,略略提了點速度。三位少年繼續談笑風生,絲毫沒覺察到身後緊逼上來的小車。右邊的少年隻好將身子靠向右側,想讓出一段更寬的路麵。可是,離車身寬的距離仍然差那麼一點。小車司機隻好降低車速,跟在後麵慢慢行駛。繼續行駛了大約十米之後,小車司機終於失去了耐心,突地啟動了加速。右邊的少年一陣忙亂,想往旁邊躲讓,不料撞著了一個擺放水果的攤子。嘩啦一聲,水果攤全翻倒在路上,水果撒滿了一地。沒有減速的小車,立時碾碎了地上的水果一大片。攤主是個五十來歲的中年人,一見水果攤倒了,連忙死死抓住少年的手不放,“賠我的水果。”少年嚇得麵如土色,連忙叫屈道,“我不是故意的。”“哼,你還要狡辯。”“是車子快要撞上我,我才撞上你的水果攤。”“車子有沒有撞到你,我不管。但撞翻攤子的是你,我不找你找誰?”左邊的幾個少年見狀,一起衝上去攔住小車。小車停了下來,從窗戶裡先探出一顆腦袋,隨之甩出一頭烏黑烏黑的長發,細細嫩嫩的脖子白潔耀眼。原來小車司機是位美麗的少女。“是你撞倒了我們的同學。”三個少年齊嚷嚷道。“我的車子撞到了他身體上哪個部位?”少女望著三個麵麵相覷的少年得意地笑出了聲,“他不小心碰倒了水果攤,關我什麼事?請你們走開,不要攔住我的路。”“你的小車不加速往前衝,我們的同學就不會撞倒水果攤。”一位少年說道。“對,他受到你的小車威脅,才會發生這種事。所以,水果應該由你賠才對。”另一位少年補充道。“你們擋住了我的路,我不責問你們,你們反倒有理了?你們憑什麼要我來賠?”“今天你非要賠不可,不然,你的車子彆想開走。”“哼,憑你們這些人?”少女氣急著啟動了車子。撞翻攤子的少年一臉的難堪和狼狽,還有那個老漢揪住不放的架勢,令呂逸飛覺得此事不能袖手旁觀。“且慢。” 呂逸飛說著,快步走上去,在女司機的背後站下來。“小姐,水果攤倒了與你沒有關係,但路麵上的水果被壓爛,應該與你有關係吧?這麼窄的路麵,你本來就不該開車進來。小街兩旁都有很寬的街道,為什麼非要走這裡不可呢?再說,你開得起這樣的小車,相信賠償幾個水果,對你九牛一毛,又何必在乎區區幾個小錢呢?”女司機聽到話後,轉過頭來,不禁一愣。與此同時,呂逸飛也吃了一驚,駕駛小車的不是彆人,正是他想繼續交往的許雅琴。呂逸飛不覺有些臉紅,站在那兒不再吱聲。許雅琴的臉兒紅白交替,胸脯一起一伏。過了好一會兒,又惱又羞地從身上抽出兩張百元大鈔,扔給呂逸飛,“不用找了。”呂逸飛剛要說什麼,小車吱地開走了。呂逸飛將錢遞給攤主,說道,“這是賠你的水果損失費,請大叔不要為難這位少年。”獲得解圍的少年不禁對呂逸飛感激不儘。經過詢問,呂逸飛才知道,他們都是萊市一中的學生,撞倒水果攤的學生名叫薑雲傑。學生們得知呂逸飛是剛分進一中的老師,對他刮目相看,肅然起敬。然而薑雲傑望著眼前風度儒雅的呂逸飛,卻一時怔在那兒不知如何是好。呂逸飛正是呂文俊的兒子,是他要找的人。當他剛想要說話時,呂逸飛已走出了數十米。呂逸飛回到家,取出許雅琴的像片呆呆地看了好一會。要知道是許雅琴,他一定不會那樣說。相反地,他一定會主動掏出錢,為攤主付上損失水果的錢。正想著,桌上的電話機響了。呂逸飛拾起話筒。“逸飛,今天的中餐你自已解決。”原來是媽媽的聲音,“你爸爸正在住院,我要照顧他。”“爸爸怎麼啦?”住院兩字在呂逸飛心裡攪起一陣巨大的不安。在這之前,他從沒有聽到任何有關爸爸身體不適的消息。“今天從鄉下來,整個人就不對。”呂逸飛剛想問是怎麼回事,媽媽在那頭已擱下了電話。呂逸飛再也沒有心思呆在家裡了。衝出去叫了一輛三輪,坐到了市人民醫院。在急診室,呂逸飛找到了躺在病床上的父親呂文俊。呂文俊臉呈青色,左手手指按住腹部,右手曲著手臂不停地在被床上焦躁地移動著。從張開的嘴中,可明顯看到口腔粘膜腫脹,齒齦成了暗黑。兩眼暗淡無光,布滿著痛苦的色彩。母親蔡香紅依偎在父親的旁邊,用一種愛憐的目光緊盯著父親,眼角掛著晶瑩剔透的淚水。妹妹呂逸梅站在母親的對麵,穿著白色的護士服,臉上神色不安。“媽,爸。”呂逸飛走過去輕輕叫道。“逸飛來了。”蔡香紅擦擦眼角。“逸飛,你到一中報到了嗎?”呂文俊說得很吃力,幾乎費了很大的勁。“爸,你先彆問我了。你的病情怎麼回事?”呂逸飛趨上前,用力握著父親枯瘦的雙手。“我——我——不知為什麼——”呂文俊困難地說道。“到這種地步了,你還有什麼不方便說出來的嗎?”呂逸飛覺察到父親臉上為難的神色。搬家前一天,父親的朋友汪慶浩打電話,說有要事找他。父親由於生意上的原因,經常出外。所以,搬家那天沒有回來,大家也就沒放在心上。可是,沒想這次回來居然變成了這副模樣。“搬家那天我沒回家,是因為我接到了你叔叔用手機發來的短信,說我們在南木嶺的礦井出了事,死了兩個礦工。因為是喬遷之日,我不想告訴你們這件事,也不想回去,怕此事衝了我們家的喜氣,就在汪慶浩那兒呆了兩天,礦上的事全交給了你叔叔。”呂文俊咳了幾聲道。“爸爸,你——”呂逸飛心裡一震:礦上發生這麼大的事,叔叔居然沒告訴母親。但目前他最為擔心的是父親的身體。“在汪慶浩那兒住了兩天,不知怎麼的,覺得身體有些勞累,四肢無力,很像感冒,就到當地一家個體診所開了幾貼感冒藥。可是,服藥之後,症狀不但沒有得到緩和,反而變得更加嚴重。胃內惡心得想嘔吐,上廁所也成了困難。有一次蹲在廁所裡站不起來,尿液變成了醬油色。我感到事態不對頭。便要汪慶浩叫輛車將我送到醫院。”呂文俊費勁地說道。“你身體一向好好的,為什麼會產生這種症狀?”呂逸飛不解地問道。“我也不清楚——”呂文俊吃力地拉著呂逸飛的手,“我一直在擔心礦上兩位死去的礦工。雖然你叔叔說他會處理好一切,可是,我還是不放心。礦難發生後,我不但沒有勇敢去麵對,反而躲藏了起來。這是上天對我的報應和懲罰,對此我沒有怨言。我對兩位死去的礦工家屬感到非常愧疚。如果有機會,我一定要登門道歉。不然的話,我的良心——咳咳。”正在這時,醫生拿著檢驗單走了進來。“病人需要立即換血。”醫生說道。“醫生,我爸爸是什麼病?”呂逸飛問道。“我們懷疑是重金屬中毒。遺憾的是,我們這兒沒有檢查重金屬的儀器,所以,是哪種重金屬引起的中毒,我們難以給出準確的結論。”“重金屬中毒要到什麼地方才能查?”呂逸飛問道。“衡陽醫學院吧,那兒應該可以。”醫生停頓了一下,然後說道,“不過,病人恐怕等不到檢驗結果的那天——”“醫生,你說什麼?”母親緊張地問道。“病人的溶血情況非常嚴重。”醫生淡然道,“你們先去交換血手術的費用吧。”呂逸梅走後,醫生聲調特彆沉重地補充了一句,“你們要作好心理準備。”醫生說罷,麵無表情地走了,留下一個冷冷的背影。等到他們交好費用,呂文俊變得呼吸困難,臉部上的肌肉不斷抽搐,已處於半昏迷狀態。彌留之際,呂逸飛聽到父親從嘴裡斷斷續續吐出兩個不相乾的字,聲音雖然很微弱,但非常清晰,“錫——水。”父親終究沒有挽回生命,在手術之前停止了心臟的跳動。儘管有了心理準備,母親和呂逸梅仍舊哭成了一團。呂逸飛頭腦裡始終在翻騰,父親所說的錫與水到底指的是什麼。接照化學常識,錫是一種化學性質並不活躍,通常情況下,與水也不反應的金屬。在日常生活中錫中毒的例子非常罕見,發生在父親身上似乎不太可能。父親的死非常詭異。呂逸飛決心借助公安機關的力量和技術將這件事查清楚。於是,呂逸飛將父親不明原因的死,以及他心裡的疑點,一一向公安局刑偵科作了說明。不管是有人陷害,還是偶然中毒,他希望有個合乎情理的結論,也算是給死去的父親一個滿意的交待。父親的離去,令家裡的空氣蒙上一層陰影。僅僅幾天時間,母親蔡香紅臉瘦如刀削,黃中帶黑。每天麵對父親的遺像,眼裡噙滿著哀傷的淚水。妹妹呂逸梅下班回來後,默默收拾著家裡的一切,有時獨自坐在一旁陪著母親悄悄地流淚。“你們看,這麼大漂亮的新房,是爸爸買的。可是,他沒住過一天嗬。他說不再開礦了,要陪著我安安靜靜地度過餘生,怎麼就離我走了呢?”“爸爸說過不開礦了?”呂逸飛的神經倏然一動,“他為什麼要這樣說?”有關父親的事,呂逸飛必須不能放過一絲線索。或許某一個關鍵的細節就能解開父親的死因。“爸爸說礦上的事很複雜,早就想把礦上的礦產權賣掉,隻是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買主才拖到現在。”“為什麼非要賣掉礦產權不可?他不想乾了,把礦產權轉給我嘛。”呂逸飛試探著母親的口氣說道。“他根本就不想你們參與到礦上的事。”“為什麼?”“他說萬一那天出了什麼問題,到頭來反而害了你們。你們有個穩定的工作,有一定的經濟來源,加上我們家目前有些積蓄,過日子至少比一般人要好些,要那麼多錢乾什麼呢?”“爸爸生前有沒有說過要將礦產權轉讓給叔叔?”“嗯,說過不想開礦了,沒有提將礦產權轉讓給誰。”“我覺得爸爸在礦難那天將礦產管理權交給叔叔一定有問題。”“有什麼問題?你叔叔又不是外人。”“爸爸不開礦的念頭從什麼時候就有了?”“七月份吧。他說,等你和逸梅兩人正式上班後,他就不乾了。和我在城裡置一棟房子過過清靜的日子。所以,對於將礦上的所有管理權交給你叔叔我覺得沒什麼不異常。”“問題是,爸爸為什麼要交給叔叔處理?隨便選個人也比他強。管理一個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要處理好各個方麵的關係。在這方麵,叔叔至少不合格。而且,這是發生在煤礦冒頂之後的事。接著爸爸因不明不白中毒去世。我看此事必有蹊蹺。”“逸飛,這件事交給公安局的人去查吧。你安心工作,教好你的書。”“可是,叔叔他——”“你叔叔是爸爸唯一的親人,至今沒有婚娶,這一直是你爸爸心中的痛。他常說對不住自已的弟弟。你如果插手,會讓叔叔怎麼看我們?”“媽,我覺得哥哥說的有道理。叔叔一向遊手好閒,又愛賭錢。這樣一件重要的事,爸爸怎麼會讓他掌管呢?”呂逸梅插進來說道。“你爸爸做事一定有他的想法。你們瞎操心做什麼?”“不知礦工家屬的賠償金妥善處理好了沒有?”呂逸飛擔心這個問題處理不好,會留下什麼後遺症。“既然礦上的管理權交給了你叔叔,當然得由他負責這個事。”“明天是周末,我想下鄉。”過了一會,呂逸飛說道。“下鄉?”蔡香紅一時愣住。“我想為爸爸完成他生前的一個願望,去看望那些礦難死者的家屬,並代他向他們道歉。”當然,呂逸飛最主要的是想趁此機會打聽一些有用的情報。“既然這樣,那你就去吧。要像你爸爸一樣,做人要有良心。不過要注意,萬一礦工家屬說話衝動,你一定要忍讓,千萬不要節外生枝,再鬨出一些糾紛。”“媽媽放心。我已經長大成人,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心中自會明白。我要向他們表達我們家的誠意,雖然不完全想求得他們的諒解,但至少能讓他們的悲憤心理得到一絲安慰。”正說著,門鈴響了。“叔叔來了。”呂逸梅開開門道。叔叔叫呂文男。呂文男剛要進來時,一雙眼睛朝屋內光潔如滑的地板滴溜溜轉了一下,再看了看自已一雙覆滿塵土的皮鞋,站在門口不動了。“我聽說了哥哥的事,心裡很不安。”呂文男在門口扭怩著局促不安的樣子。呂逸飛見狀,從旁邊拿起一雙拖鞋扔了過去。呂文男換好拖鞋,在桌子邊坐了下來。“你來有什麼事嗎?”蔡香紅泡好茶水,遞給呂文男,“逸飛覺得他爸的死有些疑問,把案子交給公安局去處理了。要等法醫解剖屍體查清原因後,才能辦後事。”“我這幾天心胸一直堵得慌,眼皮老跳著。直到今天,才知道發生了這種事。也是的,嫂子也不派人下鄉告訴我一聲。好歹我們是兄弟倆,連最後一眼也沒見到。”呂文男可能是走遠路口渴了,咕嚕一口氣將一杯茶水喝完,瞟了一眼蔡香紅說道,“嫂子,你身體要多保重,這種打擊實在太大了。”“難得叔叔關心我們家的事。你一定還沒吃午飯吧?我現在就去——”說著,蔡香紅就要站起身。“不啦。礦上有許多事要忙。”呂文男站起來,“哥哥出殯那天,記得一定通知我。如果需要我幫忙,請隨時吩咐我一聲。”“等等,叔叔。”呂逸飛叫道。“什麼事?”呂文男望著麵前表情嚴峻的侄子,感到他雙眼發出的目光犀利如刀,直透人的心肺。“你有沒有聽說爸爸將礦產權轉讓給了誰?”“礦產權全部轉給了我。”呂文男答得非常坦然。呂逸飛心裡暗吃一驚,“什麼?轉讓給你了?什麼時候?”“就是——就是礦井冒頂的前一天。”“那麼,轉讓費是多少?”“六百萬。”“錢是給我爸爸了嗎?”“我按照他的要求已全部存入到了他的開戶行。”“什麼?”蔡香紅感到呂文男的回話大大出乎她的意料,“我怎麼沒聽說這事?也沒看到他有這個存折?”“這個——”呂文男支支吾吾道,“可能是哥哥忘了告訴大嫂吧。”“叔叔,你哪來的那麼多現金?”呂逸飛問道。“一部分向朋友借的,一部分向銀行貸的。” 呂文男冤屈地說道,“難道你們懷疑我獨吞了六百萬嗎?”“六百萬不是個小數目。要我們完全不過問此事,這可辦不到。”蔡香紅說道。“我知道你們一家人對我有看法。但我這幾年改進了不少,你沒看到我在礦上沒日沒夜為哥哥在礦上賣命做事嗎?”“我不是這個意思。但是我的確不知道這回事,隻知道文俊曾說過要轉讓,至於要轉讓給誰,轉讓金又是多少?我從來沒聽他提起過。”“轉讓是有手續的,而且南山村的冰鐵鋒在場作證。這不是一百兩百,說給誰就給誰。”呂文男有些動容道,“哥哥親自在轉讓合同上簽了名,白底黑字。如果沒得到款,他會簽嗎?”“總之,文俊已經不在了,說什麼也是白搭。”蔡香紅感到心兒越來越痛。“但是,這是事實——”“他可是你親哥哥,你千萬彆對他起什麼歹心呀。”蔡香紅說著幾乎要暈厥了過去。“既然大嫂如此不信任我的為人,我隻好告辭了。反正礦產權是我的,如果侄兒和侄女有什麼困難,儘管向我開口,叔叔絕對不會不仁不義。”“滾你的吧。我們才不稀罕你的幫助。”呂逸梅生氣地叫道。呂逸飛望著叔叔消失在門外,走過去扶著媽媽坐下,“媽,我會把這事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