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逼我出招,又或許是個“他”。但依我的直覺是個“她”,不然就是我盼著這寶寶是個“她”,我說不清楚。跟上次一樣,我感覺腹中的寶寶仿佛豆莢中的一粒種子,隻不過這粒種子欣欣向榮,隻待瓜熟蒂落。我怎麼會恨她,怎麼能除掉她呢?我做不到。我原以為自己狠得下心打掉寶寶,但每當想到“她”,我眼前浮現的卻是莉比的臉、莉比的黑眼睛。我能聞到她的體香,能摸到她的身體在最後一刻是多麼涼。我下不了手,我不願意下手;我想疼愛這個寶寶。我對她恨不起來,但她讓我恐懼。我怕她將帶給我的厄運,也怕我將帶給她的厄運。今天清晨5點剛過,我便在驚恐中醒來,儘管屋裡開著窗,我又是獨自一人待在家中,我卻依然嚇得冷汗淋漓。斯科特在赫特福德郡或埃塞克斯郡之類的地方出席某個會議,今晚就會回來。斯科特在家時,我巴不得獨處,但他離開家我又受不了,我究竟有什麼毛病?我受不了靜謐,我必須大聲說話打破沉默。今天早晨我在床上反複尋思,如果再次飛來橫禍怎麼辦?我單獨跟他待在一起會出什麼事?如果他容不下我,容不下我們,怎麼辦?如果他猜出寶寶不是他的親骨肉,那怎麼辦?當然,寶寶可能是斯科特的骨肉。我說不清楚,但我覺得不是,正如我覺得這是個“她”。但就算“她”並不是斯科特的骨肉,他又怎麼會發覺?不會,他不會發覺;我在犯傻。當我告訴斯科特,他會開心至極,根本不會想到寶寶不是他的。告訴他真相是件殘酷的事情,那會害他心碎,而我不願傷害他,我從未想要傷害斯科特。我改不了自己的本性。“但你可以把做法改改。”卡馬爾是這麼說的。6點鐘剛過,我打了個電話給卡馬爾。靜謐死死地籠罩著我,我開始恐慌。我考慮過打電話給塔拉(她定會一溜煙趕過來),但她太黏人太像隻護著雞仔的母雞,我覺得自己恐怕受不了。我能想到的隻有卡馬爾,於是我打了個電話去他家,告訴他我惹了禍,不知道怎麼辦好,嚇得六神無主呢。他立刻趕了過來;算不上特彆爽快,但也差不多了。也許我講的話誇張了一些,也許他怕我“做出什麼傻事”。我們在廚房裡。時間尚早,剛過7點30分。如果要想趕上今天的首輪約診,他馬上就得出門。我審視著他:卡馬爾正對著我坐在餐桌旁,雙手合十,一雙大大的黑眼睛凝望著我,讓我感覺到綿綿情意。沒錯,儘管我惹是生非,他卻一直對我這麼好。他原諒了過去的一切,正如我所盼望;他抹去了我所有的罪。他告訴我,除非我原諒自己,否則我將永遠逃亡,永遠停不下來。但現在有了“她”,我再也逃不了了,對嗎?“我怕得很。”我告訴卡馬爾,“如果我又闖禍怎麼辦?如果我就是有毛病怎麼辦?如果斯科特那邊出了事怎麼辦?如果最後又隻剩下我孤零零一個人怎麼辦?我不知道能不能辦到,我好害怕又隻剩下我孤零零一個人……我的意思是,剩下我單獨跟孩子在一塊兒……”他向前俯過身子,伸手握住我的手。“你不會闖禍,絕不會。你已經不再是個悲傷又迷茫的孩子,你已經今非昔比,比以前更加堅強。你已經長大成人,不必害怕獨處。獨處並不是世上最可怕的事,對吧?”我一聲不吭,尋思著這些話究竟是假還是真。如果閉上眼睛,我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如何在半夢半醒間猛然驚醒:驚醒我的是那種感覺,是獨自一個人待在那所漆黑的屋裡,耳邊傳來寶寶的哭聲,隻等樓下木地板上響起麥克的腳步聲,心底卻深知那一刻永遠不會到來。“我無法告訴你如何應對斯科特。你跟斯科特……嗯,我已經表明過我的顧慮,但你必須自己做決定:是否信任他,是否讓他來照顧你和你的孩子。主意必須由你來定。但我覺得,你應該有自信,梅根,你不會做錯。”在屋外草坪上,他遞給我一杯咖啡,我放下咖啡杯將他摟近一些。我們身後有輛火車正“隆隆”駛近信號燈,轟鳴聲好似在我們周圍築起了屏障,恍然間我竟以為與世隔絕。他伸出雙臂摟住我,吻了吻我。“謝謝你。”我說,“謝謝你陪著我。”他微笑著抽身,用拇指輕撫我的臉頰。“梅根,你會沒事的。”“我能不能乾脆跟你私奔?你跟我……我們乾脆一走了之?”他放聲大笑起來。“你不需要我,你也不必再逃。你會沒事的,你和你的寶寶都會沒事的。”我清楚自己必須怎麼做。昨天我想了一天一夜,幾乎徹夜未眠。斯科特到家時累得慌,心情也很差,一心隻想吃飽、做愛、睡覺,壓根兒沒有時間想彆的。不用說,這隻怕不是談孩子的好時機。我幾乎毫無睡意地躺了一夜,渾身熱烘烘的斯科特在我身旁翻來覆去,而我下定了決心:這次我要儘到母親的職責,不再出錯。如果我儘到責任,那就出不了什麼錯;如果出了錯,那也不是我的錯。我將鐘愛這個孩子,撫養這個孩子,確認自己從一開始就沒有辜負她。好吧,也許不是一開始,而是從我知道懷上寶寶的那一刻。這是我欠這個寶寶的,也是我欠莉比的;為了莉比,這一次我必須徹徹底底地改。我躺在床上,想起幼時老師的評語,想起自己曾經扮演過的一個個角色:孩子、叛逆少女、逃家少女、站街女、情人、糟糕的媽媽、糟糕的妻子。我拿不準自己能否洗心革麵做個好妻子,但我必須試著做個好媽媽。那很難,也許是這輩子遇到過的最難的難關,但我必須說出真相。不再撒謊,不再躲藏,不再逃離,不再玩花樣;我會徹底攤牌,再見分曉。如果到時他不再愛我,那就順其自然吧。我的手按在他的胸口,用儘全身力氣猛推,但我喘不過氣來,他比我強壯太多了。他的前臂緊壓住我的咽喉,我感覺鮮血直衝腦門,眼前一片模糊。我背貼著牆壁拚命呼救,狠狠撓了他的T恤一把,他鬆開手轉身,我沿著牆壁癱倒在廚房的地麵上。我又是咳嗽又是清嗓子,眼淚奪眶而出。他站的地方離我有幾英尺,當他向我轉過身來,我立刻本能地伸手護住喉嚨。我發現他麵有愧色,於是想告訴他我沒事,但張嘴卻隻吐出一串咳嗽。真痛,痛得難以置信。他在說話,但我聽不清,仿佛我們到了水下,他的聲音很模糊。他在說“對不起”吧,我想。我費力起身從他身邊擠過去,一溜煙奔上樓,“嘭”地關上臥室門鎖好。我一屁股坐在床上,豎起耳朵聽他的動靜,但他沒有來。我從床底拎出旅行袋,又從衣櫃裡胡亂取了幾件衣服,卻一不小心從鏡中瞥見了自己的身影。我伸手捂住臉頰:在泛紅的皮膚、發青的嘴唇、充血的雙眼映襯之下,我的臉色蒼白得驚人。我隱隱有幾分震驚,因為他還從未動手打過我;但在心底深處,我卻又有幾分覺得不出所料:我早就知道會走到這一步,我會把他逼到這一步。我慢吞吞地從抽屜裡取出內衣和幾件T恤塞進旅行袋。我還什麼都沒有告訴他呢,不過剛剛開口。在宣布好消息之前,我打算從壞消息說起。總不能先告訴他我有了寶寶,然後再說可能不是他的骨肉吧;那也太殘忍了。剛才我們在屋外庭院裡,他正談著工作的事,卻發現我心不在焉。“我煩到你了嗎?”他問道。“不。好吧,也許有一點點。”他沒有笑。“沒有啦,我隻是有點兒心神不寧,因為我有些事要告訴你。事實上,我有好幾件事要告訴你,其中有些你聽了會不開心,但有些……”“我為什麼會不開心?”那時我就該明白時機不對,他的心情很差,因為他立刻變得疑心起來,緊盯著我的臉尋找蛛絲馬跡;那時我就該明白,我的想法行不通。其實我心裡確實明白,可惜已經來不及了。再說無論怎樣,我已經下定了決心做我應該做的事。我坐到他身旁,握住他的手。“我為什麼會不開心?”他又問道,但沒有推開我的手。我告訴他我愛他,頓時感覺到他整個人緊繃起來,仿佛他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而他正在給自己打氣。當人們先聲奪人說“愛你”,你會給自己打氣,對吧?“我愛你,但……”我告訴他,我做了錯事。這時他放開我的手,起身沿著鐵軌的方向走了幾步,接著才扭頭望著我。“什麼錯事?”他問道。他的聲音波瀾不驚,但我能聽出他正竭力克製。“過來坐到我身邊,”我說,“好嗎?”他搖搖頭。“什麼錯事,梅根?”這次他的聲音響亮了些。“有一段……現在已經結束了,但曾經……有過彆人。”我沒有抬起眼神;我無法正視他。他低聲罵了幾句,但我沒有聽清。我抬起頭,他已經轉身麵對著鐵軌,手貼在太陽穴上。我走到他身後扶住他的腰,他卻猛地閃身躲開我扭頭進屋,根本沒有正視我,嘴裡唾道:“彆碰我,你這小婊子。”那時我真該讓他走,給他時間回心轉意,但我做不到。我還盼著從壞消息說到好消息呢,所以緊跟著他進了屋。“斯科特,求你了,聽我說。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麼糟,現在一切已經結束,斷得乾乾淨淨,拜托你聽我說。拜托……”他一把抓起他深愛的二人合影(也就是我送給他當作結婚兩周年紀念禮物的鑲框照),用儘全身力氣砸向我的頭。合影在我身後的牆上撞得粉碎,他向我衝過來,攥住我的上臂把我狠狠地拋過屋子,拋向對麵的牆壁。我的頭撞上了牆,斯科特向前邁出一步,伸出前臂壓住我的咽喉,一言不發地俯下身,俯得越來越低。他閉上了眼睛,免得親眼見我窒息。剛剛收拾好行李,我卻又立刻打開旅行袋,將行李一股腦兒全放回抽屜裡:如果帶上行李的話,斯科特不會放我走出家門。我必須兩手空空地離開,隻帶手機和手袋。但我又改了主意,把行李通通塞回旅行袋。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但我知道我不能待在這兒。我閉上眼睛,還能感覺到他的手緊緊地扼住我的咽喉。我知道自己已經下定了決心——不再逃,不再躲,但今晚我不能待在這兒。樓梯上傳來了腳步聲,緩慢而又沉重。過了很久他才上了樓,通常他身輕如燕,但今天的他仿佛正一步步登上絞刑架,我隻是說不清他是前來受刑還是行刑。“梅根?”他並沒有開門,“梅根,很抱歉對你動手,我很抱歉傷了你。”我能聽出他語帶哭聲。真讓我火冒三丈,讓我想飛出去撓花他的臉:“對我下了這種毒手,你居然還有臉哭。”我勃然大怒,真想對他大吼,讓他從門邊滾開,從我身邊滾開,但我一聲也沒有吭,因為我並不是個傻瓜。他有理由惱火,而我不能感情用事,必須理清思緒——我可是在為我們母子兩人著想呢。這場爭執給了我力量,讓我更加下定了決心。我聽見斯科特在門外求饒,但我無暇顧及,眼下還有彆的事情要做。衣櫃深處三排標記得清清楚楚的鞋盒下方有個寫著“紅色坡跟靴”的深灰色盒子,盒中有隻即付即用型的舊手機。那是我幾年前買的老古董,一直留著以備不測。我已經有一陣子沒碰它了,但今天正是它的用武之地:我要攤牌,要把一切擺上明麵,不再撒謊,不再隱瞞。讓“孩子爸爸”承擔責任的時候到了。我一屁股坐到床上打開手機,暗自祈禱它還有點兒電。手機亮了起來,我頓時感覺腎上腺素飆升,頭暈惡心還有點兒耳鳴,簡直跟嗑藥嗑多了差不多。想到要跟他攤牌——跟他們攤牌,我居然喜上心頭:事到最後,所有人終將明白各自的立場。我撥通他的號碼。可想而知,電話直接轉到了語音信箱。我掛斷電話發了條短信:“我必須跟你談談,十萬火急。給我回電話。”發完後我坐在床上,等待著。我查了查通話記錄。上次用這部電話是在四月,當時通話頻繁,撥出的所有電話都沒有人接,時間是四月三號。當時我打了一遍又一遍,但他不理睬我,甚至不理睬我威脅他的那些話——我說會去他家,跟他太太聊聊。但我覺得這次他會聽我的,這次我一定會逼他聽我的。最開始我與他不過是逢場作戲。一度我不時會見到他,他會順道走訪畫廊,拋拋媚眼調調情,一切無傷大雅——到畫廊拋拋媚眼調調情的男人多的是。但後來畫廊關門,我整天困在家裡無聊又心癢,總得找點兒刺激,找點兒新鮮玩意兒吧。某天斯科特不在家裡,我又在街上偶然遇上他,我們聊了起來,我便邀他去喝杯咖啡。從他凝望我的眼神中,我能清清楚楚地讀出他的心思,於是順勢有了魚水之歡。之後我們繼續偷情,但我從未想過要跟他得成正果,我隻是頗為享受被需要的感覺,我喜歡掌控局麵的感覺,再簡單不過,再蠢不過了。我並不希望他真正離開他太太,隻希望他有離開她的心思,隻希望他為我癡狂至此。我不記得自己是何時開始相信我們並非逢場作戲,相信我們天造地設。但一旦動了這種念頭,我便感覺到他開始退縮。他不再發短信,不再回我的電話,而我從未感覺如此被人拒之千裡之外,從來沒有。真讓人恨得咬牙切齒。於是事情又變了樣,變成了一種執迷;現在我算是看得清了。我以為自己可以帶著些許傷痕掉頭就走,並未真正傷心;可惜一切已不再那麼簡單。斯科特還在門外。我聽不到他的動靜,但感覺得到。我走進洗手間又撥通電話,再次被轉接到語音信箱,於是我掛斷重撥,又重撥。我壓低聲音留了條口信:“接電話,不然我就上你家找你。這次我可是當真的,我必須跟你聊聊,你敢不理我試試看。”我在洗手間裡站了一會兒,將手機放在水池邊等著鈴響,可惜手機屏幕死活是一片空蕩蕩的灰。我整理好頭發、刷完牙、化上妝,臉色恢複了正常。眼睛還泛紅,喉嚨還在痛,但看上去沒什麼異樣。我開始數數:如果手機在數到五十之前仍沒有響鈴,那我真的會去他家敲響房門。電話鈴沒有響。我把手機塞進牛仔褲口袋,快步走過洗手間打開門。斯科特坐在樓梯平台上,耷拉著腦袋,雙臂抱著膝蓋。他沒有抬頭看我,所以我徑直經過他身邊,屏住呼吸一溜煙跑下樓。我擔心斯科特會從身後抓住我推搡我,卻聽見他站起身大聲喊道:“梅根!你要去哪兒?要去找你的情人嗎?”我在樓梯儘頭轉過身。“我沒有什麼情人,好嗎?已經斷了。”“等一等,梅根,拜托你彆走。”我不想聽他乞憐,不想聽他那副怨婦腔——我的喉頭還火燒火燎地痛著呢。“彆跟著我。”我嘶吼道,“如果你跟著我,那我永遠不會再回來。你明白嗎?如果我轉身看到你在我身後,那你今後休想再見到我。”摔門而去時,我聽見他高聲喊著我的名字。我在屋外人行道上等了幾分鐘,以確保斯科特沒有跟來;然後才沿著布倫海姆路向前走去,剛開始走得飛快,接著越來越慢。走到23號房時,我泄了氣:我還沒有準備好上演如此狗血的鬨劇,需要一分鐘定定神。嗯,需要幾分鐘吧。於是我繼續往前走,經過23號、地下通道、火車站,一直走到公園才又撥通他的號碼。我留言告訴他,我在公園等他,但如果他不赴約,我會找上門去。這將是他最後一次機會。今天晚上氣候宜人,7點鐘剛過,但室外溫暖而又明亮。一群孩子還在秋千和滑梯上玩耍,父母們站在旁邊聊得不可開交。一切顯得如此平常,而我遙望著人群,心中湧起一股寒意:斯科特和我將不會帶著我們的寶貝女兒到這裡玩耍,我實在無法想象我們一家三口開開心心、無憂無慮的一幕,至少眼下無法想象,在我走出剛才那一步之後。今天早晨我曾確信攤牌將是最佳出路;不僅僅是最佳的出路,而且是唯一的出路。不再撒謊,不再隱瞞。當斯科特動手傷我時,這個念頭越發堅定。但此刻獨自坐在這兒,斯科特不再雷霆大怒,而是傷心欲絕,我卻不再認為攤牌是個好辦法。那不是堅強,那是魯莽,眼下壓根兒說不清我已經闖了多大的禍。也許我所需的勇氣並不在於講出真相,而在於一走了之。離開並不僅僅是因為不安於室,遠遠不止於此。為了肚子裡的寶寶和我自己,也許此刻正是離開之時,離開他們兩個人,拋下一切;也許逃之夭夭和人間蒸發正是我所需的一切。我起身繞著公園走了一圈,有些盼著手機鈴響,又有些害怕它響。不過它始終一聲不吭,我倒是挺開心。這是個征兆。我掉頭沿著來時的路往家裡走。剛剛經過車站,我便一眼望見了他。他正疾步邁出地下通道,端著雙肩握著拳頭,我忍不住高喊出聲。他轉身麵對我。“梅根!見鬼了,你……”他滿臉怒氣衝衝,卻又招手讓我過去。“快點兒。”我走過去時,他說,“我們不能待在這兒。車在那邊。”“我隻不過得……”“我們不能在這裡聊!”他厲聲道,“快點兒。”他拽了拽我的胳膊,接著柔聲說,“我們開車去個安靜的地方,好嗎?去個可以聊聊的地方。”我鑽進汽車,扭頭瞥了瞥他剛才所在的方向。地下通道裡黑漆漆的,但我仿佛望見一個人影躲在暗處——有人在窺伺著我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