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 1)

審判 D·W·巴法 4056 字 1天前

第二天早晨,我在去辦公室的路上,從收音機裡聽到了這個消息,警方逮捕了卡爾文·傑弗裡斯法官謀殺案的疑凶。據警察局的一位發言人說,在暫定於下午五點舉行的正式的記者招待會之前,警方不會透露任何其他詳情,甚至連嫌疑犯的名字也不會透露。這種時間安排決非偶然。我以前見得夠多的了,先是發布一個簡短的公告,接下來是一整天的等待。謠言開始四處傳播,然後以某種方式進行辟謠,反而使那些謠言看上去確有其事似的。記者們瘋了似地搶新聞,爭相在任何消息報道之前搶發獨家新聞。最後是記者招待會,定在當地電視新聞節目時間,電視台彆無選擇,隻好現場轉播。警長、州警察局局長、首席調查員,以及在搜捕疑凶的過程中扮演過重要角色的每一個人,將站在攝相機鏡頭前,被連哄帶騙擠上講台的政客們團團圍住,用低沉單調的聲音講述他們是如何高效率地發現、分析成千上萬條線索,以及他們所有辛苦和耐心終於得到了回報的經過。這就相當於執法部門的一次閱兵式。看著這個場麵;人人都感到安全,覺得放心,都感到自己受到了一支由一群具有獻身精神的男女組成的訓練有素、裝備精良的執法隊伍的保護。他們抓住了一個疑凶,稱之為一次勝利;而有人被謀殺了,卻沒有人想過那是否應該稱之為一次勝利。我到達事務所時,我的調查員霍華德·弗林正在等我,手中舉著的報紙遮住了他。“來,到我辦公室去,霍華德,”我說,沒有停下腳步。緊緊地擠在直背椅子扶手之間的弗林站起身來,跟在我後麵。我在辦公桌前的皮椅子上坐下,弗林喘著粗氣,坐在我正對麵的藍色翼形靠背椅子上。他看上去像那些往酒裡摻水而顧客們醉得無暇顧及的酒吧裡上了年紀的保鏢。六英尺多的個頭,二百三十多磅的體重,他那粗短的脖子後麵的皮膚堆疊成又緊又厚的皺褶,就好像被處絞刑的人脖子上被人多勒了幾道絞索似的。他的臉像長滿了紅皮疹似的,紅褐色的頭發,兩鬢花白,呈一縷縷細碎的、明顯的波浪形從平坦的額頭向後梳。他的穿戴一成不變,一件棕色的格子花呢運動外套,一條純棕色領帶。他那漿過的白襯衫的左領尖翹了起來,最上麵一粒紐扣的線已經開始鬆了。他一句話不說,掏出一包駱駝牌香煙,點上一根。“你已經戒酒了,”我說,眼光掃過我的秘書留在寫字台上的一堆文牘。“你不覺得也該戒煙了嗎?”“犯兩次同樣的錯誤?”弗林用粗啞的聲音問道。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煙,然後又補充說,“我是天主教徒。”好像有關這個話題的爭論就到此為止。他找的借口一個比一個離奇。“什麼?”我問道,很是驚訝。“你那話是什麼意思?你不戒煙是因為你是天主教徒?”他聳了聳肩。“我是天主教徒。這意味著我信奉來世。”他停住話頭,仿佛這是神學的某個有力論點。“我的意思是,我不是他媽的什麼隻關心健康的傻瓜,隻在乎那該死的肺有多麼好,多麼粉紅,而不在乎其他東西的人。”我的眉毛擰起,搖搖頭,透過半閉的眼睛打量著他。“你真應該成為一位牧師。按照那種邏輯,你也許會成為一位紅衣主教。”一絲淡淡的笑容浮在他那笨重的嘴上。“聽著。我成了一名律師。你還能比律師更會狡辯嗎?”我們交換了一個眼神,那是我們心照不宣的一個默認。弗林移開了目光,當他凝視著窗外時,香煙在他又短又胖的手指裡搖擺。在河對岸的遠方,胡德山頂峰上的雪在清晨的陽光裡微微閃爍著粉紅的玫瑰色。“實際上,我曾經是想當個牧師的。我母親想讓我當牧師。”他的眼角捕捉到了我的反應。“不是,真的不是,”他堅持說。“我不是在瞎說。我當過祭台助手。確有其事。幾乎乾了一年。”他把手舉到臉前,吸了一口香煙,香煙夾在他的手指之間像一根鑽過木板的釘子。“然後,該死的牧師認為他喜歡我。”我想我知道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喜歡你?”“是的。他試圖對我動手動腳。我後來再也沒回去。我母親始終未能從這事中擺脫出來。”“那牧師做了什麼事?”“不是的。我從來沒有告訴我母親那件事。那會毀了她的。她幾乎像他們一樣虔誠。”我身體前傾,探究著他那雙疲倦的、眼圈發紅的眼睛。“你從來沒有告訴她?甚至後來也沒有告訴?”香煙冒出的一縷輕煙盤旋升騰散開,溶入慢慢地變成灰色大理石顏色的薄霧裡。弗林凝視著煙霧仿佛消失在某種無形的不斷移動的圖案中。弗林吸了。。最後一口,他徑直向前吹出殘煙,望著它,就好像它一是一條奔流人海的大河。“沒有,”他終於說道,重又看著我。“告訴她有什麼好處?”“有人會對你說,像這類事情必須公開。作為一個孩子,你必須把發生在你身上的事情說出來,如果你希望今後的生活順利的話。”弗林噘起乾燥的嘴唇,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使你明白了他們乾的都是些什麼鳥事情,對嗎?”當他轉動手腕,張開他那手指頭粗粗的雙手時,一絲帶著偏見的微笑爬上了他的嘴唇。“我是說,我隻和你一個人說了這件事,我本不想告訴你的,我現在的感覺與那時的感覺沒有什麼不同。另外,你忘了一點。對於一位牧師來說,那家夥長得並不難看。”我搖搖頭,轉動椅子,直到椅子與寫字台成了一個直角。我一眼看見了我放在角落裡的一隻小鐘。正好七點半。“不管怎麼說,你在這裡乾什麼?你應該今天下午來的。”我認識弗林多年了,他以前從來沒有準時過。如果他在他說的正負一小時之內出現的話,他便認為你就沒有什麼可抱怨的。要是比那更晚的話,他就會聳聳肩膀,用那雙似乎記錄了數個世紀的毀滅的受損的眼睛看著你,說出與他此刻所找的相同的借口。“我參與這個項目十五年多了。按照他們的吩咐行事,每次用一天時間。但是,有時候我可能會不準時。”這話毫無意義,我完全知道他的意思。“那你說說吧,”我說道,腦袋稍稍向後仰,微微歪著頭看著他。“我為什麼沒有解雇你呢?”“也許是因為你從來就沒有雇用過我。”“你肯定嗎?”“不,不太肯定。是在他們把我趕出法律界之後,但是,是在我戒酒之前,我開始做這種工作的。”“這麼說,我當時一定是雇用了你。”他聳聳肩膀。“也許吧。或者,也許我隻來過一天。怎麼?現在你想解雇我?”我猶豫了一下,仿佛我想考慮考慮。“不,”我最後說道。“你也許會起訴我,我記得,你曾經是位相當不錯的律師。”笑容褪下了他的麵孔。他低下頭,來回慢慢地移動他的下巴。“還可以吧,我想,”他說,仰起臉來,然後迅速轉變了話題。“我完成了那兩個案子的一切工作。”他俯下身子,打開他放在身邊地板上的黑色公文箱。皮革把手上的針腳磨損了,其中一個鉸鏈鬆了。他遞給我兩個標記工整的文件夾,裡麵是他對兩個案件所做的調查的結果,那兩個案子離審判還有幾個月的時間。我更感興趣的是他對傑弗裡斯謀殺案疑凶被逮捕的看法。他還沒有聽說此事,當我告訴他時,他競沒有反應。我心中疑惑,這是不是因為他內心深處希望,不管是誰殺害了傑弗裡斯,都不要被抓住。我不敢保證我自己的靈魂深處就沒有這種情感。這是一個邪惡的、瞬間的念頭,一個沒有人會承認的那種念頭。但是,與我相比,弗林有這種念頭是完全可以原諒的。無心插柳,傑弗裡斯使我成了一個名律師,但是他毫無疑問地讓弗林永遠不能重操律師舊業。“你沒聽見任何消息,他們在調查誰嗎?”我問道,急切地想了解最新的消息。“不知道可能是誰乾的?”他端詳著自己的雙手,手放在膝蓋上,然後抬起頭來,瞅了一下我的眼睛,眼光移向彆處。當他收回目光時,他的眼睛裡閃爍著一絲亮光,是怨恨還是好笑,我分不清楚。“如果我還酗酒的話,”他帶著變了昧的挖苦口吻說道,“我就會懷疑我自己。”他甩為向上挪了挪。在椅子上坐直。“不,那不是真的。呃,要是在當時也許是真的。現在不是。”他又說道,連連搖頭,好像試圖擺脫某種痛苦記憶似的。“他幫過我一個忙。”“幫過你一個忙?”我問道,不敢相信並有點兒激怒。“因為他死了,你覺得自己應該原諒他——就忘了那件事?他所做的那種事?”弗林把他的兩隻胳膊放在寫字台邊緣譬向前弓著身子。“你到底想要我做什麼?跑到他的墓上去罵他一通?那是十五年——不對,十六年以前的事了。你當時不在場。你知道我那時醉得多厲害,或者我對他說了些什麼嗎?”他不能自持。當他重叉記起自己所做過的事,所說過的話時,他全都回憶起來了,而且他還是對他所做過的事情感到有點兒高興。“我真他媽討厭受他的壓抑,討厭他經常打斷我糾正我的話的做法,有時候隻是我的一個詞的發音。這個雜種真是無情。他從中獲得樂趣。你真應該看看他的眼睛。你記得那雙眼睛嗎?它們好像能看穿你。還有他那薄嘴唇上自鳴得意的淡淡微笑。你所能夠做的一切就是站在那裡,說:‘是,法官大人。不,法官大人。’就像你的父親用他的皮帶飽揍了你一頓之後,你站在他的麵前,承認自己做了錯事,一切都咎由自取。我再也無法忍受了。”他停頓了一下,咬緊牙齒,搖搖頭。“我再也無法忍受任何事情了,”他說,眼睛充滿痛苦。“一件事情也不能忍受了。我喝醉了。天哪,我醉了!我大踏步走進他的法院,用世界上的所有臟話罵他,然後又罵了一些什麼。天哪,我罵他的大多數話我甚至都不記得了。”他無助地笑了起來。“但是我永遠忘不了他臉上的表情。‘你知道自己是在和誰說話嗎?’他厲聲問道。他滿臉漲得通紅。他的眼珠子都要暴出來了。”弗林想起了什麼事情。“你知道,當你喝醉時——喝得酩酊大醉時——會怎麼樣嗎?在你大腦裡的某個地方,你會看著自己把自己弄得像個白癡似的,覺得很好玩。呃,我一聽見傑弗裡斯說——‘你知道自己在和誰說話嗎?’——我準備好的一肚子的話就不見了,但是我說了一句:‘我有權利,法官大人,對西方世界中最大的混蛋說話。’我想我甚至鞠了一躬。”“你是鞠了一躬,”我說。弗林看看我,臉上堆起疑惑的表情。“那成了你的傳奇的一部分,”我解釋道。“那是把你拽出法庭的兩名代理郡治安官告訴每一個人的第一件事情。‘他罵傑弗裡斯是個混蛋,然後鞠了一躬。’故事就是那樣得以流傳下來的。那事發生以後的好幾個月裡,每次某個律師不得不出現在傑弗裡斯麵前時,他一陳述完,他一說完‘謝謝你,法官大人+’並轉身離開時,他便會對下一個走進來的律師小聲說:‘然後,他鞠了一躬。’隻是想看看他能否使那律師在傑弗裡斯看著他時笑出聲來。”“在那期間,我一直覺得我那短命的律師生涯是個失敗,”弗林邊站起身來,邊懶洋洋地說道。他站在寫字台前麵,臉上一副沉思的表情。“警方為這事來找過我。”我簡直不敢相信這事。“為他的謀殺?”“對。隻是例行公事。但是,他們對所發生的一切全都清楚。他們知道我已經被剝奪了律師資格,也知道那是因為傑弗裡斯。”“他們是怎麼知道的?”“由於他們承受著巨大的壓力,他們一定查閱了他曾經經手過的每一個案例。此外,我是一個傳奇人物,記得嗎?當他們一開始在法院範圍內調查誰有可能對他懷有積怨,誰有可能想殺他時,我的名字必然會出現。”“他們從未和我談過,”我提出異議。“也許你應該控告他故意誹謗。”“那麼他們想知道什麼?那天晚上你在什麼地方?”我問。我微笑著,因為我知道他幾乎每天晚上都在什麼地方。“是啊。我告訴他們我在一個AA製聚會上。那個愚蠢的警察——他年輕——問我是不是酒鬼。我說不是,我去那兒隻是因為那是我仍然可以抽煙的惟一的地方。”他的眼睛環視著房間,瀏覽著蓋著金印的畢業隴證書和裝在鏡框裡的學位證書。千百冊清一色的布封麵書籍,裡麵是成千上萬個上訴法庭的裁決案例、刑事程序方麵的厚厚論文、刑事法方麵的取證法、沒完沒了的最新的按字母順序排列的手冊。每一個律師都擁有這些書,但很少花時間去讀。“我喜歡做律師,”他若有所思地說道。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接著是充滿深情的一聲長歎。他回眸瞥了我一眼,臉上閃過一絲抱歉的微笑。“不過傑弗裡斯是對的。我做律師不行。像那樣不行。”“你需要幫助,僅此而已。你甚至不應該被停職。你應該被送去參加見習律師訓練項目。其他任何人都會那樣做的。”我的話沒有使弗林信服。“有時候必須到最基層去。我是認真的。傑弗裡斯幫了我一個忙。我所剩下的隻有法律了,當法律被剝奪時……”當這個念頭過去時,他想起了彆的事情。“我曾經給他寫過一封道歉信。那是處理此事的一個部分。你應該給因你醉酒而傷害過的每一個人寫封信。我寫信給傑弗裡斯,在我圈子裡的每個人麵前大聲念信。我也是真心的,包括信裡的每句話。我真的很抱歉。”我從寫字台後麵站起來,送他到電梯口。“傑弗裡斯回過信嗎?”弗林一隻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寫了信,我感覺不好,他也不會有什麼好的感覺。我從來沒有把信寄給他,”他說著歪嘴笑了笑。“去他媽的。”這使我想起了仍然躺在我的寫字台抽屜裡的那封信,我忘了去寄的那封信。“你為什麼不接那個案子?”電梯到了時弗林說。我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什麼案子?”他走進電梯裡麵時我問道。“他們指控謀殺傑弗裡斯的凶手的案子,”他回答說,用手擋住電梯門不關。“不管是誰乾的,可能都有非常充分的理由吧。”幾分鐘以後,八點整,我的秘書海倫·朗德格倫將她的上衣掛進壁櫥裡,以她慣有的工作效率,兩手滿滿的走進我的辦公室。“那些都完成了?”她問道,朝著上星期五結束時她留下的文件堆點點頭。還沒等我答話,她便把另一個馬尼拉紙文件放到我的麵前。“這是今天上午你出庭需要的文件。州政府訴安德森。申請日程表。九點半。”現在她的左手空了,她把手放在我的胳膊上,以防我動,這當兒她把一杯冒著熱氣的咖啡放到寫字台上的文件旁邊。她在我周圍轉來轉去,整理文件,發號施令。她是一個瘦骨嶙峋,骷髏般的女人,胳膊肘尖削,刀片般的細腿,嗓門又尖又高,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總是從一件東西射到另一件東西上,仿佛從來拿不定主意應該首先處理哪一件急事似的。我告訴她我需要寄一封信,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她已經到了寫字台的另一側,坐在椅子邊緣,手握一支鉛筆,對準放在她的瘦膝蓋上打開的速記拍紙簿,準備記錄。我把艾略特·溫斯頓委托給我的信封遞給她,吩咐她找一下卡爾文·傑弗裡斯的家庭地址,把信寄給他的妻子。然後我口述了一封短信,解釋我是在什麼情況下收到這封信的,並在結尾處加上了幾句話,對她丈夫的去世表示我的哀悼。海倫那青筋暴突的手飛快地掠過紙張。“還有彆的什麼事嗎?”她啪的一聲合上拍紙簿,從椅子上站起來問道。問話還在空中回響,她已轉身疾步走回她的寫字台。“沒有,我想沒了,”我對著空椅子說。到了該動身的時候時,我發現她弓身俯在計算機鍵盤上,專心凝視著顯示器,她那塗著紅指甲油的手指將新的表述方式加到舊的表格上。“我去法院了,”我說道,一隻手握在門把上。一絲隱秘的微笑消失在她的嘴角邊。“外麵有點冷,最好帶上你的外套。”她乾巴巴地說,眼睛盯在屏幕上。我打開門時,她停止了打字。“你能把這扔進電梯旁邊的郵箱投信口裡嗎?”她遞給我一個大信封。“這是你想讓我寄給傑弗裡斯夫人的。”電視轉播車停在把縣法院和警察局分開的公園兩側,等待著有可能從警方或區法官辦公室得到的任何新聞。嫌疑人已經被逮捕了,但是,尚沒有任何有關指控的說法。城裡的每一個記者都有他們迫切想問的問題,他們願意向他們能夠找到的任何人采訪這個問題。有個記者手裡拿著麥克風,站在法院人口處的人行道上,向碰巧經過身邊的所有的人詢問他們對殺害卡爾文·傑弗裡斯的疑凶已經被捕這個消息有什麼看法。他攔住了一個年輕的藍眼金發白人姑娘。那姑娘魅力動人,惹得四周的人都駐足回眸。那記者俯首凝視著她,整了整領帶,問她覺得應該如何處置殺害傑弗裡斯的凶手。“誰?”她含著光彩照人的茫然微笑問道,那微笑竟一時讓他忘記了提問。“停——”他說道,搖了搖頭,手裡握著軟線,任麥克風垂蕩著。法院裡麵,記者們在走廊上走來走去,與法庭監守、法庭職員以及他們認為有可能了解一些他們所不知道的情況的人交談著。我來到二樓,當我向大廳儘頭的法庭走去時,哈博·布賴斯趕上了我。在那個法庭裡,巡回法庭的主持法官處理案件交付審判之前提出的所有初步動議。還沒等他向我提出任何問題,我便舉起了雙手。“那不是真的,哈博。他們沒有逮捕我;我不是保釋出獄;我甚至認為我連嫌疑犯都不是。”我先朝一邊看看,然後又看看另一邊。“但是,請不要引用我的話,僅限於你我之間,是我乾的。我發過誓要報複他,我乾了。”他轉動著眼珠子。“你的情緒怪怪的。我並不是要問你關於傑弗裡斯被謀殺的事情。我知道是誰殺了他。我是說,我知道他們逮捕的是誰。”他說,想起了人們所說的辯護律師對犯罪和指控之間的區彆的敏感性。“你知道?”我們快走到法庭門口時,我問道。“你進去有事嗎?”他問道,朝著門點點頭。我的手已經握在門把上。“要很長時間嗎?”“我要辦的事不會超過兩三分鐘。但我不知道要等多久。”我們一起走進屋裡,在後排坐下∥在前麵,取代傑弗裡斯擔任巡回法庭主持法官的昆西·格裡斯沃德正在竭力控製住自己的脾氣。格裡斯沃德一點也沒有他前任的那種才華,他知道自己永遠也無法單憑智慧的力量去主導司法行為。這種意識早已像一隻蟲子啃噬著他,現在正在慢慢地將他活活地咬死,痛苦不堪。“姓名?”他不容分說地發問,臉上掛著輕蔑的冷笑。年輕的助理地區檢察官話說到一半時愣住了,遲疑了很久以確信他的問話,然後,她眼睛裡略帶不知所措的神情答道:“卡桑德拉·羅伊斯切,法官大人。”“我提這個問題,”他說道,嗓音裡帶著挖苦,“是因為我認為我們最好從你也許確實知道的事情開始。”她凝視著他的那種眼神明顯地表明,這不是她第一次受到他的譏諷。她把剛剛開始念的案情摘要放在麵前的桌子上,聳了聳她寬闊的肩膀,穩穩地叉開雙腳,兩手放在臀部。“我一直盼望有學習的機會,”她冷漠而超然地說道。格裡斯沃德眯縫起眼睛,尖刻地瞥了一眼這種自信的輕蔑表情。“那就學學這個吧,”他用充滿威脅的口氣說道。“我一旦做出裁決,事情就結束了。上星期你第一次提出動議時,我的回答就是否定的,今天我的回答還是否定的。不會延期審理。根據日程,明天上午開始審判。”她意識到自己犯了錯誤。帶著恭敬的微笑,她試圖求助於他人性中善良的一麵。“但是,法官大人,這是一個不同尋常的複雜案例,涉及到三個不同的被告,而且自從將近一年前將凶手逮捕歸案後就一直主管該案的霍爾太太現在仍然在醫院裡,而且——”格裡斯沃德猝然阻止了她。“檢舉人一直沒有能力。其中有些人甚至那樣執法。彆人可以代替她。”他的手向後一揚,揮手打發她走,便低頭看起麵前的訴訟事件表,準備傳喚下一個案子。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站直了身子。“如我剛才所說,法官大人,州裡重新做出了延期審理的動議,理由是——”格裡斯沃德向前一衝,手指向空中一指。“我說不行,要說多少次?你馬上給我出去,”他高聲喊道,“不然,我就讓法庭監守把你扔出去!”血湧上了她的臉龐。“是,法官大人,”她透過緊咬的牙關說道。她氣得渾身發抖,從桌子上抓起公文包,憤怒地瞥了他一眼。她揚起下巴,像揚起一麵戰旗。“謝謝你,法官大人,”她說著,轉身大步走出法庭。我向哈博探過身子。“那天晚上州長是怎麼說的?法律隻有保護它的理由?”當哈博轉動著眼珠子時,我起身走向前麵的辯護律師台。格裡斯沃德剛才叫到了我的案子。“什麼事,安托內利先生?”格裡斯沃德一邊問,一邊在十個卷宗上草草記著筆記。我一直等到他抬起頭來,然後,我聳聳肩膀,微微測了側頭。“你決不會相信的,法官大人,但是——”“你需要多長時間延期審理?”“一個月。我們在證人方麵有些問題。州法院不反對這個動議。”我說。他點了一下頭。“根據辯護律師的請求,此案將延期一個月審理,”他宣布,把卷宗交給了書記員。我們一到法庭外麵,哈博便纏著我做出解釋。“很簡單。格裡斯沃德是作為一位地區代理律師起家的。當時代理律師並不多,他們的報酬也不像現在這樣高。所以,他認為現在這些代理律師活乾得不多錢卻拿得不少,還覺得他們誰都沒有他優秀。他從來不放過任何給他們製造麻煩的機會,讓他們難過難過,特彆是如果他們像那個人一樣年輕的話。為什麼?你認為那兩個案子之間在法律上有些什麼有趣的區彆嗎?你乾這行的時間和我一樣長了。你認為如果存在那種區彆的話,格裡斯沃德會知道嗎?自打從法學院畢業後,他就從來沒有讀過法律方麵的書,在法學院的時候他大概也沒有看過。”我咕噥著說。“他也許是靠欺騙一路上來的。”我完全沉浸在我自己對新任巡回法庭主持法官的看法中,說得滔滔不絕,競忘了哈博要告訴我是誰殺害了老法官。“他們逮捕了誰?”我問,轉過身子,與他麵對麵。“是誰殺害了卡爾文·傑弗裡斯?”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