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艾米麗和瑪莎拉出洞來的人都麵帶微笑。他們彼此間笑著叫著，舉起手來比劃著勝利的手勢。兩名女孩身上裹著潔白的床單。瑪莎麵色蒼白，但是艾米麗卻麵色紅潤，快樂無比，根本看不出這件事對她造成的影響。她坐在擔架上，朝前探著身子，急切地伸長脖子，在人群中尋找詹妮絲。空地上灑滿了金色陽光。到處都是光芒和笑聲。人們微笑著看向她。在詹妮絲的夢裡，沒有人穿大衣，沒有人皺眉頭，也沒有人為了不讓她看到自己的表情而背對著她。詹妮絲的夢裡，每個人都飄浮在夏日的薄霧裡；當她走過去握住艾米麗的手時，腳下是一簇簇盛開的鈴蘭。然而眼前悲慘的現實卻是，那片空地上幾乎已經沒有人了。直升機早就飛走了，行動小組也都收拾妥當，索具被拆除，設備放到車上。負責人已經點過名，詢問了每一名警察負責的部分，然後讓他們回去了。在空地中央，普羅迪的屍首被人用擔架抬著送往驗屍官的汽車。一名醫生走在旁邊，擔架上的床單被人揭開，這樣他才能看到普羅迪的臉。詹妮絲僵住了。因為蹲伏的時間太久，她的腿開始抽筋，全身肌肉也因為湧起的一陣陣腎上腺素而變得虛弱不堪。植物芒刺穿過刮破的緊身褲，在她的膝蓋和雙腳上劃出一道道血痕。孩子們不在隧道裡。普羅迪死了，而且從卡弗裡和尼克站立的方式——在20英尺遠的樹叢裡，背對著她們，用急切的聲音小聲交談著——來看，他根本沒有向警方提供任何信息。但是不知為何，詹妮絲相當冷靜。不知道從哪裡得到的力量支撐著她沒有癱倒在地，而是一動不動站在原地等待著結果。和詹妮絲不一樣的是，羅絲已經快要崩潰了。她在距離詹妮絲一碼遠的一小塊空地上來回踱著步。空地周圍的白蠟樹苗似乎都朝她彎著腰，像是在打量她，又像是在保護她。她褲子上麵全是泥，斑斑點點的是落葉和風乾的黑莓留下的痕跡；她晃著腦袋，一隻手捏著那條粉色絲巾捂在嘴上，一邊還嘟噥著什麼。奇怪的是，她越瘋狂越是處於崩潰臨界點，詹妮絲反倒是越發冷靜越發自控。尼克穿過空地走向她們的時候，腦袋不祥地低著，詹妮絲還能把持住自己，繼續等待，但是羅絲立刻抓住尼克的袖子，急切地問道：“他說什麼了？事情怎麼樣？”“我們已經儘力了。還有幾條線索。普羅迪的妻子為我們提供了好幾條——”“他肯定說了什麼。”羅絲突然間失聲痛哭。她雙手放在腰間，大張著嘴巴，像是遊樂場上一個無助的小女孩，“他肯定說了她們在哪裡，什麼都行，求你了，什麼都行。”“不！”羅絲突然間開始尖叫，高亢的叫聲引得空地上其他人紛紛回頭張望。她可憐地抓住尼克的外套，想從對方身體裡搖晃出不一樣的信息，“再去搜隧道。去搜隧道。”“羅絲！噓。他們已經搜過隧道了。是空的。”但羅絲已經轉過身子，上下揮舞著胳膊，朝著空地上還未撤走的警察大叫，“再搜一遍！再搜一遍！”“羅絲，聽我說。羅絲！”尼克想抓住她的雙臂，讓它們停止晃動。為了躲避她瘋狂揮舞的雙手，尼克抓她的時候不得不往後轉著頭，半閉著眼睛，“他們不能再下去了——裡麵太危險了。羅絲！聽我說！他們不能再進去了——羅絲！”羅絲尖叫著向前衝去，雙手加快了揮動，像是受傷的鳥兒扇動著雙翅。她踉踉蹌蹌地向前跑了幾步，撞到一棵樹上之後，轉過身子似乎要跑向另一個方向，然後又轉了一下，步履蹣跚，之後，仿佛膝蓋上突然中了一槍，摔倒在地上。她蜷起身子，額頭抵著地麵，抬起雙手抓住後腦勺，似乎要將臉按進地裡麵。她就那樣來回搖晃著，對著凍土發出陣陣悲鳴，嘴角耷拉著一絲長長的口涎，浸濕了土地。詹妮絲走過來，在荊棘叢裡跪下。她的心臟也在急劇跳動，但是在她體內越來越多的部分能夠得到控製，心裡也變得越來越堅硬。“羅絲，”她伸出一隻手放在眼前這位比她年長的女人背上，“聽著。”聽到她的聲音，羅絲停止了搖晃，安靜下來。“聽著，我們得換個地方。我們來錯地方了，但是肯定還有其他地方。他妻子在幫助我們。我們去找她們。”羅絲慢慢抬起頭，那條小絲巾上方是一張布滿了黏液的紅腫的臉。“真的，羅絲，我保證。我們會找到她們的。他妻子是個好人。她是個好人，她會幫助我們的。”羅絲擦了擦鼻子。“你真是這麼想的？”她耳語般小聲問道，“你真是這麼想的嗎？”詹妮絲深吸了一口氣，回頭望著那片空地。驗屍官的汽車已經開走了，負責這次行動的警官正往停車場走去，其餘人員也紛紛上了自己的汽車。某種東西想要從表麵的平靜——堅硬、苦澀、絕望——中往上冒泡，想從那個永遠都不會被填平的洞中掙脫出來。但是她將它吞了下去，點了點頭，“是的！站起來。這就對了，站起來，我們換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