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妮絲關了發動機,打量著擁擠的酒吧停車場。裡麵停滿了車輛,都是些警車和專門用途卡車。到處是人,他們的臉緊繃著,呼出一道道白氣。從樹林上空的某個地方傳來直升機的轟鳴。“行動隊希望我們呆在這裡。”尼克透過擋風玻璃看著那條消失在樹林深處的小道,“他們不希望我們再往裡走了。”“是嗎?”詹妮絲拔出鑰匙裝進口袋,“我知道了。”“詹妮絲,”尼克警告道,“我是應該阻止你這麼做的。你這樣做是會被逮捕的。”“尼克,”詹妮絲耐著性子說道,“你很可愛,是我所見過的最可愛的人之一,但是看來你還不是太明白眼前的形勢。不管你受過什麼訓練,你甚至還沒有明白其中的一半。不到事情真正發生,你是永遠不會明白的。現在,”她看著尼克的眼睛,挑起眉毛,“你到底幫不幫我們?還是我們自己去?”“我會丟掉工作的。”“那好,那你就呆在車裡,躺倒。就說我們逃跑了,或者隨便編個其他理由。我們會為你作證。”“是的,”羅絲說,“你就留在這裡吧,我們不會有事的。”之後好一會兒沒有人說話。尼克輪流看著羅絲和詹妮絲,然後拉嚴實防水夾克,又在脖子上圍了條圍巾,“你們兩個王八蛋!你們要想一切順利,還是得靠我。走吧!”三個女人順著小路往前跑去。直升機震耳欲聾的轟鳴淹沒了她們的腳步聲。那天早晨在她姐姐家,出於禮貌,在見那幾家人之前,詹妮絲還暈乎乎地換上了一雙高跟鞋。此時此地,穿這種鞋簡直太要命了。她一路上幾乎都在瘸著腿拚命想跟上前麵的尼克。尼克倒是穿了雙平底步行靴,好像始終在為這一刻準備著。詹妮絲旁邊,是氣喘籲籲的羅絲,她如一輛結實的馬車向前跑著,雙手插進羊毛外套的口袋裡,一張蒼老的臉上神情肅穆。那條小小的粉色圍巾活潑地在胸前跳躍著。她們在小路上拐過彎之後,看到了第一道警戒線——直接切斷了小道。警戒線另一邊的地麵上鋪著的橘色墊腳板,一直延伸到林子裡麵,還有一個當值的記錄員站在那裡。尼克沒有停下腳步。她轉過身麵對著羅絲和詹妮絲,一邊倒退著繼續跑,一邊大聲喊出壓過直升機的聲音,“聽著,待會不管發生什麼,你們都不要說話,知道了嗎?”“好的!”她們大叫,“知道了。”她們從跑步變成快走。尼克掏出證件,舉到和臉一般高,“霍利斯警探,重案組。”她們靠近那人之後,她叫道,“家屬要過去。布雷德利太太和科斯特洛太太。”記錄員跨前一步,皺著眉頭盯著證件。“填一下通過記錄,謝謝。”尼克打了個響指,“我們趕時間。”他拿出筆記板,旋開鋼筆,遞給她們。“沒有人跟我說起過啊,”三個人都聚攏過來簽名的時候,他說道,“我接到的命令是任何人都不得通過這個點。我的意思是,我們一般是不會讓家屬——”“卡弗裡探長的命令,”尼克將鋼筆遞給他,又把筆記板塞進他懷裡,“如果我不在五分鐘之內把她們送到那裡的話,我可就要人頭落地了。”“他們肯定不會讓你們通過裡麵那道警戒線的,”她們跑開的時候,他在她們身後叫道,“剛才有個爆炸。你們肯定不可能通過那個……”直升機斜身飛開,離開了樹林上方……周圍突然變得一片寂靜,唯一的聲音是她們的腳步聲和喘息聲。她們還在沿著小路前進,但是為了能夠在那些不甚平坦的墊腳板上保持平衡,她們不得不減慢速度。一陣狂奔之後,詹妮絲的肺部火燒火燎地疼。犯罪現場鑒證科的人正在忙著從斯凱·斯蒂芬森的汽車上取證,她們三個經過的時候,人家連頭都沒有抬一下。等到她們跑到樹林深處,詹妮絲才意識到那些像黑暗精靈一樣飄浮在樹林中的黑色煙塵。她一邊往前走,一邊抬頭看著它們。爆炸·什麼爆炸?空中直升機的轟鳴聲正由遠及近越來越響。它又飛回來了,低低地壓著樹梢。三個女人停下來。她們把手搭在眼前,向上看著頭頂上那架黑乎乎的鐵烏鴉。“這是什麼意思?”詹妮絲大叫,“是不是他們跟丟了?他就在這片林子裡嗎?”“不是。”尼克大聲回答道,“這不是同一架直升機,不是空中支援小組的。那一架是黑黃相間的,不是藍黃相間。”“這是什麼意思?”“意味著這有可能是來自菲爾頓的HEMS。”“什麼是HEMS?”“直升機緊急醫療服務隊。這是架救傷直升機,肯定有人受傷了。”“他?是不是他?”“我不知道。”詹妮絲狂奔起來,把另外兩個人甩在身後。她心臟怦怦直跳,鞋跟老是踩進墊腳板裡,於是她停下來踢掉鞋子穿著襪子繼續跑。她跑過一片圍著防兔管的樹苗,又穿過一片軟軟的橘色鋸末,來到一片樹木比較稀少、能看見一片片藍天的地方。前方就是一塊空地。她看到了一條藍白相間的警戒線。這一定是內警戒線了。而後她又看到了內警戒線的記錄員,正側著身子對著她,歪著頭看空中的直升機。他和之前的那個人不太一樣,個頭更大,看上去也更為嚴肅。他穿著防暴服,兩腳叉開,雙臂抱在胸前。她停下來,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他轉過頭冷冷地看著她,“你不該到這兒來的。你是誰?”“求你了,”她說道,“求你了——”他走上前。就在他快要走到她身邊的時候,尼克出現在後麵,氣喘籲籲地說道:“沒關係。我是重案組的。這些是親屬。”他搖了搖頭,“那也不能到這兒來。隻有經過授權的員工才可以——你們並不在我那張小小的名單上麵。”羅絲沒有一絲畏懼地向前跨了一步。她臉上紅紅的,上氣不接下氣,身上每一寸皮膚都通紅閃亮,“我是羅絲·布雷德利,這是詹妮絲·科斯特洛。被那個人擄走的是我們兩家的女兒。求你了——我們一定不會妨礙你們。我們隻是想知道事情的進展。”記錄員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她,把她的彈力褲和脖子上圍著的那條小圍巾、鑲邊的羊毛外套和被汗水浸濕的頭發儘收眼底。然後他又看向詹妮絲——用的是那種很小心、幾乎很警惕的目光,好像她是個外星人。“求求你了,”羅絲央求道,“彆趕我們回去。”“不要趕她們回去。”尼克也說道,聲音裡帶著一絲祈求,“彆。求你了。她們遭受了這麼多痛苦,你就讓她們過去吧。”記錄員歪著腦袋看了看頭頂的樹枝。他緩緩地呼吸著,仿佛是正在頭腦中做什麼複雜的運算。“那邊,”片刻之後他低下頭,伸出一隻手,指著一叢恰好形成一個天然藏身之處的野薔薇——一個人可以蹲在那裡不被人發現,“你們可以從那裡過去,而且我沒有看到你們。但是,”他舉起一根指頭,盯著尼克的眼睛,“不要搞砸了,好嗎?不要搞砸了,否則就白費了我的好意。因為我比你們會撒謊,不管你們是怎麼想的。不要鬨出動靜來。看在上帝的分上,保持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