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1 / 1)

失蹤 莫·海德 1778 字 1天前

詹妮絲·科斯特洛有個姐姐,家住切本哈姆附近。卡弗裡下午就去了那裡。整個村子靜悄悄的,隻能看到掛在村舍外麵的籃子、一間酒吧、一家郵局,還有一塊牌匾,上麵寫著:2004年保存最完整的威爾特郡村莊。等他到達目的地——一處茅草屋頂石頭房,再加上有豎框的窗戶——尼克出現在低矮的房門口。她穿了件柔軟的淡紫色女裝,腳上的高跟靴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雙綠鬆石色的中國風拖鞋,肯定是從女主人那裡借來的。她不停地把手指放在嘴邊提醒他小聲說話。詹妮絲的媽媽和姐姐都在樓上臥室裡,克瑞出去了,沒有人知道去了哪裡。“詹妮絲呢?”尼克苦著臉,“你最好到後麵來。”壁爐裡燃著誘人的火,兩條拉布拉多犬正躺在旁邊睡覺。她帶著他穿過這間低矮的小屋,來到寒冷的後陽台上。草坪斜斜地延伸至一處低矮的籬笆旁,籬笆南邊就是科茨沃爾德南邊的魚卵石大平原。鉛灰色的天空下,犁過的耕地結了一層白霜。“她從醫院裡出來之後,就再也沒有和彆人說過話。藏書網”小玫瑰園的儘頭擺了條長凳,尼克指著坐在長凳上的一個人說。那人背對著房屋,肩上裹了床羽絨被,烏黑的頭發散落在臉上,目光越過田野盯著綿延至天際的秋樹。“甚至都不跟她母親說話。”卡弗裡扣上大衣扣子,雙手插入衣兜,沿著那條窄窄的、兩旁種滿了紫杉的小道走向儘頭的草坪。當他走到詹妮絲麵前站住腳時,她抬起頭來看著他,渾身開始顫抖。她沒有化妝,鼻子和下巴凍得通紅,放在領口處抓住羽絨被的雙手已經凍得發灰,膝蓋上還放著艾米麗的玩具兔子。“怎麼?”她說道,“怎麼回事?你找到她了?求求你告訴我,無論發生了什麼——說吧。”“我們什麼都不知道——我們還是什麼都不知道。對不起。”“上帝。”她身子沉下去,一隻手捂在額頭上,“上帝!上帝!我真的受不了了!我再也受不了了。”“隻要我們一有消息,一定會在第一時間通知你。”“無論是好是壞?你保證無論是好是壞,我都會是第一個知道的人?”“無論是好是壞。我保證。我能坐下嗎?我需要和你談一談。如果你願意的話,我也可以把尼克叫過來。”“為什麼?她無法改變任何事情,是不是?沒有人改變得了。是嗎?”“是的。”他在她身邊的長凳上坐下,伸開腿,兩隻腳踝交叉著,抱著胳膊聳著肩膀來抵禦嚴寒。詹妮絲腳邊的地麵上放著一杯沒有動過的茶,還有一本精裝版的《追憶逝水年華》,外麵套著圖書館的塑料防塵套。“這本書挺難讀的吧?”過了一會兒,他說道,“普魯斯特寫的?”“是我姐姐找到的。某家周刊做了個身陷危機時應該讀的書的調查,這本進了前十。要麼是這個,要麼是卡裡·紀伯倫的書。”“我敢說不論哪一本,你一個字也讀不進去。”她低下頭,摸著鼻尖,將這個姿勢保持了幾乎一分鐘,似乎在集中精力,“我當然讀不下去。”她拿開手搖了搖,好像手已經被汙染了,“我得先等腦袋裡的尖叫聲停止再說。”“那些醫務人員都瘋了。你不能這樣放任自己。你看起來還好,比我預期的要好得多。”“不,不是的。這隻是表麵現象。”他聳了聳肩,“我必須得向你道歉,詹妮絲,讓你失望了。”“是的,我失望了。是我讓我自己失望了,讓艾米麗失望了。”“我代表警察局替普羅迪先生道歉。他本應該表現得更好一些。從一開始他就不該留在那裡。他的行為完全是不適宜的。”“不,”她露出痛苦、諷刺的微笑,“保羅的行為並沒有一丁點兒不適宜的地方。不適宜的是你們處理這件事情的方式。另外,我丈夫和保羅的妻子正在搞婚外戀,這才是不適宜的。這才真他媽的不適宜。”“你說什——?”“是的。”她突然間冷冷地笑起來,“哦——你還不知道嗎?我的好老公和克萊爾·普羅迪上了床。”卡弗裡轉過頭,仰望著天空。他真想罵人。“這個……”他清了清喉嚨,“……很難辦。對我們所有的人來說——都很難接受。”“隻這樣你們就很難接受了?想想看我女兒可是失蹤了!再想想看自從女兒不見了老公就他媽的再沒和我說過一句話。這些,”她伸出一根指頭指著他,淚水在眼眶裡打轉,“這他媽的才叫很難接受呢。老公再也不和我說話,甚至再也沒有提起艾米麗的名字。他已經忘了如何叫她的名字。”她放下手,盯著膝蓋,然後又舉起那隻玩具兔,緊緊地抵在前額上。醫院登記人員說,在她的嘴巴和喉嚨裡都沒有發現水泡,這很奇怪,因為長水泡是受到毒氣攻擊之後的必然症狀。他們還沒有查明摩恩究竟是用什麼方法控製了一家人。房間裡留下了幾團浸著鬆節油的破布——當初公寓裡煙霧繚繞主要是因為這玩意兒,而不是氯仿。但是鬆節油是不可能把每個人都熏暈的。“對不起,”她擦了擦眼睛,“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這不是你的錯。”她把玩具兔放在鼻端,嗅著它的氣味。然後她解開毛衣領子,把玩具兔塞進去,好像它是個需要體溫的活物。她一隻手伸進毛衣,想在衣服裡麵給兔子找個合適的地方,直到最後把它放在腋窩下才算滿意。卡弗裡打量著這個花園,紫銅色的落葉被掃成了堆,堆放在尖樁籬笆與農田交界的一個角落裡。微風吹起,帶來田間糞肥的氣味,一個蛛網在風中微微顫抖。卡弗裡看著蛛網,想象著清晨蛛網上麵白露為霜的樣子。他想起了床單裡的頭骨,想起了浸透了布料的那種毛茸茸的黃褐色物質。“詹妮絲,我曾想和克瑞談一談,可他不肯接我的電話。但是我有些問題必須要問。你能來回答我嗎?”詹妮絲歎了口氣,攏了攏頭發,在脖子後麵打了個結,然後雙手搓了搓臉,“開始吧。”“詹妮絲,你家裡有沒有進過賊?”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筆記簿,在膝蓋上摁出圓珠筆芯,在本子上寫下日期和時間。這個本子隻是個道具。他現在是不會在上麵寫東西的——等以後再補上。手裡拿著本子有助於他集中精力,“在你家裡?沒有發生過入室盜竊?”“什麼?”“我是說,你家裡從來沒有發生過入室盜竊案件,是不是?”“沒有,”她盯著他的小本子,“乾嗎?”“你們家安裝了警報係統,是不是?”“是的。”“你回娘家的時候,係統是開著的,是不是?”“一直都是開著的。乾嗎?”她的眼睛依然盯在小本子上。突然間他明白過來,立刻感覺自己就是個天字號第一大傻瓜。這本子讓他看起來很沒經驗,像個實習生。他合上本子,把它放回口袋,“你姐姐說你們對房子做了些改造,是從那個時候才裝上了警報係統。”“那是好幾個月之前。”“房屋改造的時候,你們在你姐姐家住了一段時間,是不是?當時家裡沒有人。”“是的。”詹妮絲的眼睛還在盯著裝本子的口袋,“但是這跟這個案子又有什麼關係?”“普羅迪警探給你看了泰德·摩恩的照片,是不是?”“我不認識他。克瑞也不認識。”“你確定他不是在你家乾活的人中的一個?進行房屋改造的?”“我並沒有見到他們所有的人。總是有很多人進進出出——轉包商啊什麼的。我們解雇了一批建築工人,又換了另一批。我已經記不清見了多少張臉——為他們倒過多少杯茶。但是我確定——幾乎肯定——我從來沒有見過他。”“等克瑞回來,如果有可能的話,我想拿到那些工人的詳細資料,還有被你們解雇了的那一批建築工人的姓名。我想儘快安排和他們的談話。你家裡有沒有專門放這些東西的文件夾?所有詳細資料?或者你還記得他們嗎?”她半張著嘴巴呆坐在那裡,盯著卡弗裡,然後將肺部的空氣呼出,低下腦袋,用指關節敲著額頭。一、二、三;一、二、三99lib?:一、二、三。很用力:皮膚都被她敲紅了。好像她是想把腦子裡的某些想法敲出來。如果她再繼續敲下去,他可能會去抓她的手。但是就像她突然開始的時候一樣,她突然間停止了敲擊。她定了定神——閉上雙眼,兩隻手合在一起端端正正地放在膝蓋上,“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了。你是說他一直在監視艾米麗。”她沒有睜開眼睛,語速也很快,就像是要趕在自已忘記之前,集中精力把每一個字都說出來,“你是說他一直在……跟蹤她?他去過我們家?”“今天我們在布雷德利家裡發現了幾個攝像頭。所以我們就去了梅爾——檢查了你們家的房子,也發現了同樣的東西。”“攝像頭?”“抱歉。泰德·摩恩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在你家安裝閉路電視係統。”“我們家沒有什麼攝像頭。”“有的。你永遠都不會見到——但是它們就在那裡。在這件事情發生之前很久它們就在那裡了,因為從你離開之後家裡並沒有入室盜竊的跡象。”“你的意思是,他是趁著我們住在我姐姐家的時候安裝了那些東西?”“很有可能。”“這麼說他一直在監視她?一直在監視艾米麗?”“很有可能。”“哦,上帝!哦,上帝!”她雙手捂住臉,“我受不了了。我承受不住了。我不行了。”卡弗裡轉過臉坐在原地,假裝欣賞遠方的地平線。他還在想著自己之前做的那些假設、他忽視的那些線索。自己是多麼愚蠢啊,之前竟然一點沒有看到這些。摩恩第一次沒有得手,卻並未就此罷休,竟然又回來擄走了艾米麗——他早就應該想到的,摩恩應該是在很久以前就已經選中了她。她並不是一個隨機受害者。但是卡弗裡想得最多的卻是,自己是多麼感激這麼久以來上帝一直讓他過著這種沒有孩子沒有愛情的孤單生活。有句話說得真對:你擁有的越多,失去的也就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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