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麗並不餓，但是她需要些能量。她坐在船體內的一塊橫檔上，雙腿搭在淤泥裡，無精打采地嚼著普羅迪留給她的那塊三明治。她不停地顫抖，整個身體都在抽搐。三明治裡麵的肉很是油膩，放了太多的調料，而且還夾雜著小粒的脆骨軟骨。每咽下一口食物，她都得再喝上滿滿一口水才能把食物咽下火辣辣的喉嚨。普羅迪已經死了。她對這點深信不疑。起初她看著繩子搖來晃去，在井壁的苔蘚和爛泥上留下印痕。這種狀態持續了大概一刻鐘。等他終於爬出40英尺深的氣井之後，繩子便停止了擺動。“我得再往前走一段，”他向下朝她大聲喊著，聲音在隧道裡回蕩著，“上頭也沒有信號。”當然沒有信號，她憤憤地想著，當然沒有。但是她還是舔濕了嘴唇，也朝著他大聲叫道：“沒事。好運！”事情的整個過程就是這樣。他肯定是在地麵上出事了。她知道氣井上麵是什麼樣子。數年前，他們部門曾經在那裡訓練過。她還記得那些樹林、羊腸小道、草地以及一眼望不到邊的茂密的灌木叢。他一定是太累了，爬上去之後有可能會坐在井口休息，這樣正好為劫匪提供了可乘之機。現在天色漸漸變暗。從氣井照下來的那一圈日光在運河裡慢慢移動，投射下眾多植物的影子，最後在布滿了苔蘚的井壁上形成一個不規則的弧線，看上去像是一個正在微笑的嘴巴。隧道裡的陰影一個個重疊在一起，當她再次透過洞眼往外張望的時候，已經看不到隧道的各個角落，也幾乎看不到瑪莎的鞋子了。普羅迪對鞋子的反應很糟糕。他之前供職於交通部門，不管發生多麼慘烈的車禍他們都得第一個到達現場。他應該早就練就了處變不驚的本事。但是那隻鞋子居然讓他驚愕不已。她抬起胳膊看了看手，手指蒼白，布滿紫斑——體溫過低的早期症狀。這種篩糠般的全身顫抖是不會持續下去的。等到她距離死亡更近一些的時候她就不會再打寒戰了。她把塑料紙揉成團，塞進瓶子裡。這裡麵幾乎沒有任何光線。如果她想出去的話，必須現在就得開始行動。她在淤泥裡摸了一個小時才在一個集水坑裡摸到一根鋼鐵礦柱。礦柱上麵滿是爛泥，但是鏽得還不算太厲害。她把柱子頂端的圓盤頂在艙門上，還找到一枚6英寸長的鐵釘，可以把它插在礦柱的發條裝置裡。過去的兩個小時裡，她一直在努力地上發條，用礦柱去頂艙門。她想用這個辦法把上麵的大絞盤移開。然後呢？辛辛苦苦地爬到上麵，再像一個士兵似的被人乾掉？那也比死在下麵這個又黑又冷的地方強。嘿？你知道如何才能逗上帝發笑嗎？把你的計劃告訴他。她站起身，雙腿咯咯作響，疼痛不堪。她疲憊地將瓶子放進背包側麵的網兜裡，然後伸出手想拿釘子開始乾活。但是釘子不見了。它就在橫檔上的——在她身邊。她狂亂地用雙手摸過那些鉚釘和淤泥。之前她花了半個小時在駁船底部的集水坑內的汙泥裡摸索，才找到了這根釘子。她在背包裡摸到頭燈，把它拽了出來，結果竟然帶出了那根釘子，叮當一聲落在橫檔上。她僵住了，瞪著那根釘子。它竟然在背包裡。但是她明明是把它放在橫檔上的。她清楚地記得自己是特意決定把它放在那裡的。她真記得嗎？她伸手捂住頭，一陣眩暈。她的確記得把釘子放在了橫檔上，她很確定。這麼說她的記憶開始出問題了。體溫過低開始關閉身體機能的又一個症狀。她用麻木的指頭撿起那根釘子。釘子不是太粗，足可以插進礦柱上麵的孔眼，她很容易就把它推了進去。儘管戴著手套，掌心還是被釘子壓出了幾道溝，現在她把釘子放在之前壓出來的溝裡，不顧疼痛，將全身的力氣都壓在釘子上。釘子紋絲不動。她哼了哼，又來了一遍，再來一遍。還是不動。該死的東西。她推撞著釘子，一次又一次。沒有絲毫反應。九_九_藏_書_網“該死！”她坐在橫檔上。儘管很冷，腋窩裡還是滲出了汗水。鐵釘已經有一個多小時沒有動彈了，在那之前它也隻動了不到半厘米。這似乎是個要她放棄的信號。但是她沒有其他選擇。潛水服右邊褲腳感覺有些不對勁。她把手伸進水裡，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腳踝。褲腳本身沒有問題，但是，褲腳上方的褲腿卻鼓鼓漲漲的，好像裡麵裝滿了水。她用雙手把那條腿從淤泥裡拔出來，放在橫檔上，然後戴上頭燈，探著身子開始查看衣服。腳踝上方鼓鼓的像個氣球。她動一動腿便會感覺到裡麵有液體在晃蕩。她極為謹慎地伸出一根指頭，勾起褲腳。一股像水一樣的東西流了出來，暖暖的，燈光下殷紅一片。操！她把頭靠在艙壁上，做著深呼吸來抵抗一陣陣的眩暈。大腿上的傷口掙裂了，流了好多血。如果她看到另外一個人流這麼多的血，她會立刻把那人送往醫院，而且是以最快的速度。情況不妙。大大的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