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雨了。毛毛細雨。儘管天已經黑了,還是能看得出來烏雲又低又濕—__像是要將夜空按壓在地麵上——有醞釀一場大雨的氣勢。弗麗在家中,身穿全天候伯格豪斯夾克,還戴上了兜帽。她正把父親的洞穴探險設備從車庫拖到車上去。她怎麼都想不明白自己怎麼會把氣井漏掉,就像是她腦袋裡有個障礙物似的。隧道的通氣全靠23眼從地麵直降下來的氣井供應。其中有4眼氣井被埋在了塌方裡麵,能夠到達的隧道段中還有19眼氣井。她和威拉德已經走過18個:2個是在東端入口靠近酒吧的地方,16個是在較長的西端入口。那麼第19眼氣井哪裡去了?或許她想當然地認為最後一眼氣井就在那四分之一英裡的塌方裡麵,但是信托公司提供的那份詳細的文件上麵說得清清楚楚:除了那4眼氣井之外,其他氣井下麵的運河河段都是前後20碼之內沒有落石廢墟的;這樣看來,最後一眼氣井一定不在塌方裡。隻剩下一種可能:在她擠進小洞之後遇到的那堵牆,也就是差點完全掩蓋了駁船的塌方,並不是長塌方的儘頭。它是處在中間位置的塌方。在它的另一側肯定還有一個隱蔽空間,最後一眼氣井肯定也在這個空間裡。而且,對她來說,除非搜過那片漏掉的區域,否則水下搜索隊就不可以宣稱已經完成了對整個隧道的搜索。他們就不能肯定地說劫匪沒有把瑪莎——或者她的屍體——藏在隧道裡麵。她將獨自行動,這聽上去有點不太理智,但是在隧道事件之後,經曆了如同小山般壓過來的嘲笑和批評,除非這次能有個結果,否則這條自保路線也隻能爛在自己肚子裡。她把背包塞進汽車行李箱,又放進一雙洞九-九-藏-書-網穴探險者穿的長筒雨靴,還從車庫房梁上取下掛著的一套保暖救生服。她停下動作。一台舊冰箱上麵有個鬆垮的紙板箱,裡麵裝滿了零七碎八的雜物。她走過去往箱子裡看了看。一些舊潛水麵具,一雙蛙鞋,一個上麵的橡膠已經被鹽水腐蝕的調整器,一玻璃罐被太陽曬褪色的貝殼,一隻死海葵,還有一隻老式的洞穴燈——黃銅硬質合金的燈體,加上磨損的玻璃反射鏡。她把洞穴燈拿出來,擰開螺絲。裡麵是個小小的隔間:發生器,爆炸性電石氣從這裡產生,再傳給小小的反射鏡,在那裡燃燒,從而發出強烈的光線。她重又擰上螺絲,繼續在箱子裡摸索,直到找到一團拳頭般大小的灰白色塊狀物,包在一隻舊購物袋裡。電石,洞穴燈最關鍵的成分。小心啊,弗麗。父親的聲音穿過歲月,回響在她耳畔。一定要小心。它可不是什麼糖果點心。現九-九-藏-書-網在不要碰它。而且,無論你做什麼,都千萬彆把它沾了水。這樣會漏氣。父親。冒險家。瘋狂的人。攀登者。潛水員。洞穴探險者。痛恨一切現代運動設備,終其一生都在獨辟蹊徑,摸索前進——他永遠都不會允許她不帶任何備用設備就進入隧道——萬一“淨是些噱頭的現代狗屁玩意兒”出狀況了,還得靠這些老夥計們收拾殘局。謝啦,老爸。她把電石和洞穴燈放在潛水衣上麵,抱著它們放進汽車行李箱中,合上車蓋,上了車。雨水從夾克上滴下。她把兜帽拉下來,拿出手機,翻看著通訊錄,翻到卡弗裡的名字時停頓了一下。不可能。如果她敢向他提起薩珀頓隧道的事,光他那教訓人的唾沫星子也能把她給淹死。普羅迪的名字一閃而過。她停了一下,又翻回去,考慮了片刻,嘿,管他呢,撥通了那個號碼。電話轉入語音信箱。他的聲音很好聽,很平靜。她幾乎露出了微笑。他應該是在工作,或許正參加關於劫匪的會議。她伸出拇指正要掛掉,突然間想起來,有好幾次她在開會的時候把電話轉入語音信箱,之後卻發現給她打電話的人沒有留言,這讓她十分惱火。“嘿,保羅。聽著,你肯定會覺得我瘋了,但是我想起來搜索隧道的時候漏掉的究竟是什麼了。還有一眼氣井——就在東入口三分之一英裡處。”她看了看手表,“現在是6點半,我要再到那裡看一看。還是沿著昨天的路線進行,因為我不可能從氣井上麵用繩子把自己吊進去,而且,不管那些信托公司是怎麼說的,那些氣井可比隧道本身危險多了。鄭重聲明,我做這件事情並沒有占用工作時間——我請假了。今晚11點我會再給你打電話告訴搜索的結果。另外,保羅……”她透過雨幕看著廚房的窗戶——她特意在那裡給自己留了一盞燈。溫暖的黃色燈光。她不會去太久的,很快就能回來。“保羅,你聽到留言後不必給我打電話。真的。無論如何我都得再去看一看。”8點鐘,詹妮絲打發女兒上床睡覺。艾米麗穿著今天在M&S百貨買的新睡衣,洗過澡後頭發還有些潮乎乎的,散發著草莓昧香波的氣息。她手裡還緊緊抱著賈斯珀。“爸爸呢?”“工作呢,小乖。馬上就會回來了。”“他總是在工作。”“嘿,不許再這麼說了。過來,跳過來。”艾米麗上了雙人床,詹妮絲幫她蓋好被子,彎下腰親了她一口,“真是個好孩子。媽咪真愛你,待會兒再回來抱抱你。”艾米麗蜷起身子,把賈斯珀塞在下巴下麵,嘴裡含著自己的拇指,閉上了眼睛。詹妮絲溫柔地撫著女兒的頭發,臉上露出一絲微笑。現在她腦袋裡都是些泡泡,感覺自己有些醉了。劫匪已經有了個名字,人也對上了號,她好像不那麼害怕了。仿佛他的名字,理查德·摩恩,減弱了他本人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