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弗裡在水下搜索隊的汽車裡找了雙長筒防水靴。靴子大了好幾個號,一走路靴子頂端就摩擦大腿根。他在隧道裡隻呆了一小會兒,再出來時發現外麵已經比之前更為擁擠了。不僅是媒體和看客,重案組的一半人手也來了:他們站在約40碼開外的地方,盯著隧道裡麵。每個人都聽說了他下令進行的這次搜索,所以全跑過來等結果。他裝作看不到他們,也看不到護牆上伸長了脖子等待的記者,還有人架好了攝像機。他走到牽道上,在冰冷的地麵上坐下來,拽掉長靴。整個過程他一直低著頭——不想讓任何人拍到他惱怒的樣子。他換回自己的鞋子,係上鞋帶。弗麗·馬裡及其手下全身泥汙地出現在隧道口,不停地眨著眼睛以適應外麵的光線。卡弗裡站起身,順著牽道走到弗麗上方。“我他媽的此刻對你非常非常惱火。”他嘶吼道。她抬起頭冷冷地看著他,眼睛下麵有淡淡的青腫,很疲憊的樣子,“這我倒是沒想到。”“我讓你出來的時候你為什麼不出來?”她沒有回答,一邊盯著他,一邊清理掛在安全帶上的大塊泥巴,然後把瓦斯探測儀和緊急呼吸器交給一個隊員去衝洗乾淨。卡弗裡往前探了探身子——這樣記者就不會聽到他說的話了,“今天你使所有人都浪費了四個小時,做成了什麼事?”“我以為我聽到了什麼聲音。在兩個塌方之間還有個空間,至少在這一點上我說對了,不是嗎?小女孩很有可能就被棄在那個隔間裡。”“你做的事情是違法的,馬裡警官,破壞衛管局規定的評估參數從理論上講是違法的!你是想把警長送上法庭,是不是?”“據統計,我的部門是承擔最危險工作的部門之一。但是在過去的三年裡,我的隊員沒有一個受過傷,沒有一個進過減壓艙,沒有一個進過急症室,甚至沒有一個人傷到過一片指甲。”“聽聽,那個——”他伸出一根指頭指著她,“——就是那個,就是你剛才說的,正是我上午想到的,你的部門,你這麼做就是為你那個毫無價值的部門嘩眾取寵——”“它不是毫無價值!”“就是!看看你們——快要散夥了都!”他還沒意識到槍口剛剛瞄準,子彈就已經出膛。他清楚地看到子彈擊中了目標,看到它打出彈孔,穿過皮膚和骨頭,看到她眼睛裡麵痛苦的內心。她丟掉安全帶,將頭盔和手套遞給一名隊員,爬上牽道,穩步走向停在路邊的斯賓特。“上帝!”卡弗裡將手插進衣兜,緊咬牙關,後悔起來。看著她上了車,關了車門,他才轉身離開。普羅迪站在護牆上目瞪口呆地看著他。“怎麼了?”他體內又升騰起一股冰冷的怒火。普羅迪竟然私下調查米琪·凱特森的案子,這依然讓他難以釋懷。或許更讓他惱火的是,他能從這家夥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總問一些不該問的問題,不按常規套路行事,“怎麼了,普羅迪?什麼事?”普羅迪緊閉雙唇。“我以為你現在應該施展魔法把監控視頻變出來,而不是坐著馬車到科茨沃爾德這兒來。”普羅迪低聲說了句什麼——有可能是“對不起”,但是卡弗裡根本不在乎對方在說什麼。他已經受夠了——受夠了這裡的嚴寒,受夠了媒體以及手下的添亂行為。他在兜裡摸索著車鑰匙,“回辦公室去,帶上你的朋友,這裡根本不歡迎你。這樣的情況如果再次發生,警司耳朵裡可能就要聽到什麼消息了。”他利索地轉身走開,一邊扣上雨衣的扣子,一邊邁上通往村落綠地的台階——這是他們事先約好的接頭點。這個地方一片荒涼,隻看到一個穿著破毛衣的男人正在一座房子的後花園裡,往一隻巨大的可移動垃圾箱裡倒落葉。卡弗裡確定周圍沒有人之後才打開車門,把莫特爾放了出來。他走到一棵橡樹下——樹上還未落儘的枯葉在微風中颯颯作響——那條狗搖搖晃晃地蹲下身子撒尿。卡弗裡站在它身邊,雙手插在衣兜裡,望著天空。今天真是冷得出奇。開車來這裡的途中他接到了實驗室的電話,那顆乳牙的DNA與瑪莎完全吻合。“對不起,”他喃喃低語,“我還沒有找到她。”莫特爾看向他,眼角耷拉著。“是的,你沒聽錯。我還沒有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