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鑒證科長又重新查看了一下腳印模型;他傾向於同意弗麗的意見:那些記號看上去的確像是被道釘劃出來的。搜尋顧問趕在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就標出了要搜索的河段。隊員們都配發了長筒防水靴,以雅力士停靠的地方為中心,搜索兩英裡之內的兩岸區域。但是泰晤士和塞文運河有一個特彆之處,使得普通小組無法勝任搜索任務。運河有大概兩英裡是在深深的隧道裡完全看不見的,上麵則是農田和森林。這就是薩珀頓隧道,早已廢棄而且很不穩定,長達兩英裡的死亡陷阱。隻有受過專門訓練的小組才可以勝任這樣的搜索任務。8點鐘的時候,40多個人已經聚集在了薩珀頓隧道的西入口。約有20名記者,還有一群重案組的便衣,站在隧道入口上方鋸齒狀的矮牆上,希望能看一眼下麵的進展。他們看到弗麗和威拉德站在齊腰深的烏黑汙濁的運河水裡,正往小皮筏上裝進入隧道所需要的設備——通訊設備和儲氣筒。水下搜索隊已經掌握了隧道的一點情況。數年前,他們曾經在這裡進行過封閉空間搜索訓練。擁有這條運河的那家信托公司為他們提供了工程構造方麵的信息:這條隧道情況極不穩定;它與黃金河穀鐵路線挨得太近,每當有火車經過的時候,隧道上方大塊的矽藻土和魚卵石都會產生共振。信托公司申明,他們無法保證裡麵會發生什麼事情:對其進行全麵搜索真的非常危險。他們確定的一點是,有一處大麵積的塌方堵住了隧道至少四分之一的路段,根本無法通過。從地表上依稀能夠看到一條長滿了樹木的凹坑,從距離隧道東入口不遠處開始,順著隧道往西延伸。相對來說,較為簡單的方法是,弗麗組裡派兩個人,戴上安全帽,從東入口進入,前進幾百碼之後抵達塌方東端,插入探測器,希望能夠從塌方西端被從西入口進入的小組接收到——儘管這種希望非常渺茫。但是現在他們得先從西入口進入,在地下跋涉1.25英裡之後,抵達塌方西端。與此同時,隻能希望那些不穩定的巨石不要選擇在這個時候掉落下來。“你確定要這樣做嗎?”卡弗裡很是懷疑。他穿了件棉夾克,雙手插進衣兜,目光越過他們看向黑暗的隧道,看著漆黑的水麵上漂浮的垃圾和樹木,“你確定衛生安全管理局會同意你這樣做嗎?”她點了點頭,沒敢看他的眼睛。事實上,衛管局的人若是知道了她的打算,肯定是要暴跳如雷的。但是他們知道這件事的唯一途徑隻能是通過媒體那幫嗜血獵犬的爆料。到那個時候搜索已經結束了,而瑪莎肯定也已經找到。“是的。”她說,“我確定。”她說話的時候,眼睛盯著他南邊,免得他看到自己的目光就會知道她是在追查一件毫無根據的事情。直覺,而且是全力以赴。因為現在找到瑪莎並不僅僅是為了在部門的功勞簿上再添上光彩的一筆。對她個人來說,意義更為重大。這是為了彌補她之前的軟弱。“我不知道。”卡弗裡搖了搖頭,“隻為了一個有可能的配對,就讓警察鑽隧道?這個理由似乎有點站不住腳。”“我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不會讓任何隊員遇到危險的。”“你這麼說的時候,我很相信你。”“很好!被人相信的感覺很好。”進入隧道的過程相當緩慢。他們小心翼翼地推著筏子,引導著它越過障礙物,繞過廢棄的駁船。購物車像骨架一樣從淤泥裡探出頭來。她和威拉德穿著用來進行急流援救的防水緊身橡皮衣,戴著紅色安全帽,穿著腳趾和小腿處裝有內置鋼板的長筒雨靴。每個人都帶了一套小型急救設備:掛在胸前的呼吸器可以在遭遇有毒氣體時提供30分鐘的氧氣。他們靜靜地往前行進,用安全帽上的燈光查看隧道的兩邊和底部。當初隧道的設計就是讓運河上的駁船船夫用腿蹬著駁船通過:仰麵躺在船頂,用腳蹬著隧道頂部將重達數噸的煤炭、木料和鋼鐵運出長達兩英裡的黑暗。在那個年代,隧道頂和水麵挨得非常近,兩邊並沒有牽道。弗麗和威拉德現在之所以能夠直立行走,完全是因為運河水位大幅度降低,露出了旁邊一個狹窄的平台。裡麵比較暖和——外麵刺骨的寒冷還滲透不到這麼深的地方。水也不是那麼冰。有的地方水很淺,甚至隻有厚厚一層剛能夠蓋住腳麵的淤泥。“這是矽藻土。”進入隧道500碼的時候,她說,“他們用這玩意兒來做貓砂。”威拉德停下來,用手電筒照了照頭頂,“這可不是小貓咪用的砂子,隊長,它承受了多大的壓力。看到那些裂縫了嗎?那麼大的岩層。我是說巨大的!隻要有一塊掉下來,那就不像貓砂了,而會像一輛貨運篷車當頭砸下。這會嚴重破壞你的心情。”“彆跟我說你對這個安排有意見。”“沒有。”“得了吧,”她斜了他一眼,“跟我說實話,你確定沒意見?”“什麼?”他急躁地說,“當然確定。我才不鳥衛管局那幫人呢!至少現在不。”“這可是沒有任何擔保的。”“我討厭擔保。你以為我為何要加入我們部門?”她陰鬱地笑了笑。兩人抓住皮筏的把手,使勁往前推,直到它離開原地向前衝去,在烏黑的水麵上左搖右擺。等到充氣筏終於在他們中間穩定下來之後,他們繼續慢慢向隧道深處進軍。隧道裡隻有他們從水中走過時發出的嘩啦聲,他們的呼吸聲,以及胸前的瓦斯探測儀發出的輕微的劈啪聲——這是個令人安心的信號,表明身邊的空氣是安全的。隧道頂部有一部分是用磚頭鋪了麵的,其他的部分則裸露著。安全燈時不時會照到一些掙紮著從裂縫裡長出來的奇怪的植物。他們還要小心地繞過上麵落下來的黏土和矽藻土。每隔幾百碼他們就會看到一眼氣井:從地表下沉100多英尺的一個6英尺見方的大洞,保證空氣流通。快要接近氣井的時候,他們首先會看到在遠處出現一圈奇怪的銀色光暈。慢慢地,隨著他們越走越近,光圈會越來越亮,直到他們可以關掉安全燈。站在井口下麵向上望去,陽光會透過長在井壁上的植物照在臉上。若是從通風井入口直接下降至隧道,搜索工作可能要更容易一些,但是每一個井口下端都用一張生了鏽的格柵給隔了起來。廢棄物可以通過格柵落進隧道,所以每一眼氣井下麵都堆著年代久遠的枯枝敗葉以及其他垃圾。其中一個還被飼養家畜的農夫扔進了動物屍體。死屍的重量壓塌了格柵,下麵運河裡散發著惡臭的動物屍骨堆成了小丘。弗麗在旁邊停了下來。“真是棒極了!”威拉德掩住口鼻,“我們一定要停在這裡嗎?”弗麗將燈光照向水麵,看到許多骨頭、腐肉以及腐爛了一半的動物的麵孔。她琢磨著劫匪在信中說的話:我又把她的五官重新調整了一下……她伸出腳尖,慢慢攪動著腳下的東西。她踢到了一些石頭,還有些舊易拉罐,然後碰到了個大東西。等到彎腰把那東西拉出水麵之後,她發現是個老式犁頭上的刀片,有可能被扔在這裡很久了。她又重新把它扔進水裡。“要是我們在這樣一堆東西當中找到那個可憐的孩子,那當真是天理難容。”她在筏子邊上擦掉手套上的爛泥,又看向前麵的黑暗。她再一次產生了前天的那種感覺:緩緩流淌的悲傷與恐懼;想象著瑪莎的感受,“我可忍受不了這些,彆說才11歲,多大都不行。這是錯誤的。”她看了看瓦斯探測儀的儀表:空氣依然是安全的,開大燈應該不要緊。她從皮筏上拉過那盞大型氙氣燈,把它舉起來,然後打開了開關。燈呼的一下亮起,伴隨著一陣劈啪聲,燈光越來越亮,籠罩在藍白光裡的隧道越發顯得詭異,周圍的陰影隨著燈光的跳動晃來晃去。在她旁邊,威拉德一臉肅穆地站在那裡,臉色蒼白地看著麵前的東西。“這就是它了?”燈光在運河裡閃爍著照向前方。眼前隻有汙水、隧道壁以及一道不可翻越的牆。大量的矽藻土從頂部掉落下來,落在運河裡,地麵幾乎夠到了隧道頂,整個運河都被堵住了。“那就是塌方嗎?”威拉德說,“我們已經到了?”“不知道。”她抓起卷尺看了看。信托公司的工程師們說,塌方從東入口延伸了九*九*藏*書*網大約四分之一英裡。按距離看好像還差點,但也快到另一端了。她探身到皮筏上,推著它,蹬過泥漿一樣的河水。來到岩堆跟前,她照了照它跟頂部結合的地方,讓燈光在接縫處停留了片刻。“沒有探測儀。”她咕噥著。“然後呢?這麼長的塌方,探測儀有可能穿不過來,這一點我們之前就是知道的。我想這是另一頭。走吧。”他開始推著皮筏往回走。走出幾步之後才發現她並沒有跟過來。她像是生了根一樣杵在原地,緊握著手電筒,盯著塌方頂端。他呼了口氣,“哦,不,隊長,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但是我們最好還是趕緊離開這裡。”“來吧,這值得一試,不是嗎?”“不對,這就是塌方的一頭。那一麵什麼也沒有。現在,我們能不能出去了——”“來呀。”她向他眨眨眼,“我記得你說過才不鳥衛管局那幫人呢。就這麼最後一下了。你就乾點讓我高興的事吧。”“不,隊長,這就是頭了,我隻能走到這裡。”她深吸一口氣,又長長地歎了口氣,站在那裡用氙氣燈久久地照著眼前的塌方,偷偷從眼角看著他。“嘿,”她噓了噓,“什麼動靜?”“怎麼了?”威拉德皺著眉頭問,“你聽到什麼了?”“噓——”她在唇前豎起根指頭。“隊長?”通訊盒有了動靜——是守在隧道口的警察的聲音,“沒九_九_藏_書_網事吧?”“噓,”她將手指豎在唇邊,“安靜,大家安靜。”沒有人說話。她朝前走了幾步。手電筒光柱在虛空中跳動著,間或照到滴水的牆壁和河麵上像弓背的動物一樣鼓出水麵的落石上。她站住腳,側過身子,向後仰起頭,像是要把耳朵張大一些。威拉德丟下橡皮筏,小心翼翼蹬著水走過來,沒有發出一絲聲響。“到底怎麼回事?”他向她做著口型,“你聽到什麼了?”“你沒聽到嗎?”她也用唇語問他。“沒有。但是你知道……”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因為他們部門經常在水下工作,所以會定期進行聽力測試,看看水壓有沒有影響到鼓膜。隊裡每個人都知道威拉德有一隻耳朵的聽力下降了百分之五十,“我的聽力不如你的好。”她伸出一根指頭堵住左耳,又裝作在聽什麼動靜。但是威拉德並不傻,這次她的舉動沒有奏效。“上帝,”他歎息道,“你的撒謊技術可真是爛到家了。”她垂下手瞪著他,剛要說什麼事情卻又閉上嘴,因為她看到隧道裡的事物正在發生變化。他們膝蓋周圍的水麵開始出現輕微的波紋,一陣雷鳴般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這個我能聽到,”威拉德咕噥著,“這個我肯定能聽到。”兩個人站在原地不動,盯著隧道頂。“是火車。”聲音越來越響,幾秒鐘之內已經是震耳欲聾了:如同發生了地震,隧道壁也跟著晃起來。隧道看上去像是在咆哮,水在他們周圍翻滾,反射著氙氣燈的光芒。從前麵黑暗中,傳來石頭落水的聲音。“該死!”威拉德吸著氣,低下頭,“真他媽操蛋!”這時,聲音像開始時一樣又遽然消失了。他們好久沒有動彈。然後,威拉德小心地站直身子。他們肩並肩站立,喘著粗氣,盯著隧道頂,聽著前方繼續傳來零零星星的落石聲。“撤退!”通訊盒裡傳來呼叫聲——弗麗聽著像是傑克·卡弗裡,“告訴他們快點出來!”“你聽到了嗎,隊長?”通訊員說道,“負責人要你們撤退。”弗麗往後推了推安全帽,伸手鉤住橡皮筏的船舷,彎身對著盒子說:“告訴卡弗裡探長,無法從命。”“什麼?”威拉德嘶吼道,“你他媽的腦子進水了?”“這裡並沒有探測儀,而且我的確聽到塌方另一邊有聲音,長官。”她已經從橡皮筏裡拿出自己需要的設備:一把鐵鍬和一副麵罩,“我必須要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在這個塌方和主塌方之間肯定有空隙。”她聽到卡弗裡在對通訊員說著什麼。他的聲音有回聲——他肯定進了隧道才能和他說話。“隊長?”通訊員叫道,“負責人說他看了簡報。他說並沒有確切的證據證明小女孩就在隧道裡。他不能讓任何人冒險。對不起,隊長,我隻是在轉述他的話。”“沒關係。你也把我的話原樣轉給他——我知道他能聽到我說話——就說我是專業人員,我隻是在做我的工作,我不會讓任何人去冒險,而且——”她停住不說了。威拉德已經將通訊盒的導線拔掉,隧道裡立刻安靜了。他正瞪著她,目光灼灼。“威拉德!該死的,你以為你在做什麼?”“我是不會讓你這麼做的。”“塌方那邊肯定有什麼東西,就在另一麵。”“沒有——這個塌方是一直就在這裡的。”“聽著——我有種感覺——”“直覺?你又對它產生直覺了,是不是?”“你是在找茬嗎?”“不,是你在找茬,隊長。我家裡還有老婆孩子,你沒有權力——沒有權力——”他說不下去了,站在那裡,喘著粗氣,瞪著她,“你究竟是怎麼回事?過去六個月,你對部門漠不關心,就算它立刻解體消失你都會毫不在乎。但是現在,你莫名其妙地突然間像打了雞血似的要害死我們!”弗麗無言以對。她認識威拉德七年了。她是他女兒的教母。她還在他的婚禮上講過話。她甚至在他做疝氣手術時去醫院探望過他。他們一直配合得很好。他從來都沒有讓她失望過,從來沒有。“這麼說你不會和我一起向前了?”“對不起,凡事都得有個度。”她閉上嘴,回頭看了看那堵牆,又轉過來看了看他,聳了聳肩,避開他的目光,“有道理。”她從他手裡拿過導線,重新插進通訊盒裡。“……現在就出來!”卡弗裡的聲音立刻響了起來,“再繼續下去,我就讓督察來跟你說!”“他說趕緊出來,”通訊員語調平平地重複道,“現在就出來!還說如果繼續下去,他就要讓督察——”“謝謝你。”她把臉貼向通訊盒,清晰地說道,“我聽到了。告訴卡弗裡先生有一名警察先出去。他會把橡皮筏帶出去。現在,”她把麥克風從潛水服的拉鏈袋裡掏出來掛在脖子上,“我要調成聲控模式了,好嗎?可能待會就看不到通訊盒了。”“你他媽的腦子裡究竟在想什麼?”卡弗裡怒吼。她小聲哼著歌,蓋住他的聲音。等到她爬進這個塌方,確認過它真的是主塌方的另一端而不是另外一個小塌方;或許她還會發現一些能夠幫他找到瑪莎的線索,到時候他就會閉上嘴了。可能還會感謝她呢。“拉倒吧,”她小聲嘀咕著,“感謝你?你還以為自己是在童話裡呢?”“什麼?”“沒什麼,”她說,“隻不過是在打開麥克風。”他沒有回答。她知道他在乾什麼。他肯定是在後悔萬分地搖著頭,像是在說,我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可究竟是我身上的什麼東西能像磁鐵般吸引到這世上所有的瘋子?威拉德正拉著臉把設備裝上橡皮筏。她把自己的挖溝工具從彈力圈裡拿出來,儘量不去看他。她有種感覺:將來他倆再也不會談起這一刻。她轉過身,帶著鐵鍬和其他設備,蹚著水走到塌方前開始往上爬。矽藻土在她的重壓下碎裂坍塌,每走一步腳都會陷很深。她不得不把工具先扔到前麵,並希望它們不要滾落下來。她花了三分鐘才氣喘籲籲地沿著碎屑堆半攀半爬來到隧道頂部。到達項部她並沒有停下,而是開始挖起來。她用鐵鍬挖著沉重的泥土,聽到它們從身後滑落進水裡的聲音。她奮戰了大約五分鐘之後,威拉德出現在她身邊。“你都應該走出去一半路了。”她扭過頭看了看仍舊穩穩當當漂在水麵上的橡皮筏,“你要乾嗎?”“你看我要乾嗎?”他反問。“你不肯和我一起的。”“沒錯,但是我可以挖土,這部分你是不必自己去做的。”她把鐵鍬遞給他,坐下來,看著他乾了幾分鐘。她想起他說的話:我有老婆孩子,你沒有權力,沒有權力……突然間她感覺好累,疲憊不堪。“好了,”她把手搭在他胳膊上,“現在可以停下來了,彆挖了。”他們一起坐下,看著他挖出來的那個洞。“有點小。”威拉德說。“夠大了。”她打開潛水服皮套裡的鎂光手電筒,把它推到前麵,貼著地麵爬進洞裡。“哦,是的。”等確定自己看到的是什麼之後,她小聲說道,“真好!實際上是非常好。”“怎麼了?”她低低地吹了聲口哨,“我是正確的。”她又從洞裡爬出來,“裡麵還有個空間。”她把手電筒放回皮套,摘下安全帽、頭燈和瓦斯檢測儀。威拉德看著她,“是你教我們執行任務時永遠都不能摘下這些東西的。”“哦,現在我要教你與之相反的東西了,有這些東西我根本進不去,”她又開始卸下緊急呼吸器。“這個不能不帶上!我不能讓你這麼做。”她把急救設備放進他手裡,“你不能嗎?反正我沒有老公和孩子,就算我發生了什麼不幸,也不會有人為我流淚的。”“你說得不對,隻不過是——”“安靜,威拉德,閉上嘴巴,拿著這個。”他一言不發地將呼吸器放在岩屑堆上麵較為平坦的地方。“拿著,幫我掛好。”她把半靜力攀登繩遞到他手裡,等著他把它掛到她的安全帶後麵。他用膝蓋頂住她後背,使勁拉了拉安全帶。“好了,”他的聲音很沉悶,“捆結實了。”她往前扯著繩子,先把頭和肩膀塞進黑洞。樹木的根須從隧道頂部低垂下來,如手指般撓著她的脖子和後背。她用肘部撐著往前爬了幾英尺。“推我一下。”片刻停頓之後,她感覺到他抓住自己的雙腳使勁往前推了一下。還是動不了。他繼續努力,這次隻聽得撲通一聲,她像軟木塞一樣彈到了另一邊,連滾帶爬地下了斜坡,又在地上連著翻滾了好幾英尺才在另一邊渾身泥漿地停下來。“上帝!”她坐起身子,咳嗽著,吐出口中的泥沙。身邊汙濁的運河水由於她著陸時的撞擊微微晃動著。有什麼東西也跟在她後麵從土堆上掉下來,她聽到它彈了幾下,落進河底,發出叮咚一聲響,而不是潑濺聲,所以這個東西大概沒有掉到水裡去。她彎下身子在淤泥裡摸索著,是她的頭燈。“上麵的人!”她朝威拉德叫喊,“上麵的人!”“我隻能聽到你說話,隊長。”“你這個混蛋聾子!”“這還差不多。”她打開燈,站起來,身上滴著汙水。她照了照四周,看到了磚牆、岩層崩塌在頂部留下的疤痕,以及隨時都有崩塌危險的其他斷層線,水還在晃動——前方不遠處,大約.30英尺的地方,又是一處塌方。“你看到了什麼沒有?”她沒有回答。這個地方空蕩蕩的,隻在另外一頭停著一艘老舊的運煤船,半截船身已經被落土蓋住,隻能看到船尾。水很淺,那個小女孩——或者說小女孩的屍體——如果是在運河裡,肯定能夠看得到。弗麗走到駁船旁邊,彎下腰,照了照裡麵:全都是爛泥,表麵上漂著幾塊木頭。什麼都沒有。她直起身,胳膊肘支在甲板上,托著腦袋。她已經深入隧道這麼遠,這個地方是空的,她錯了,這完全是在浪費時間和精力。說實話,此刻她真的很想坐在地上大哭一場。“隊長?你沒事吧?”“沒事,威拉德,”她語氣平淡地回答,“我很好,我馬上出去。這裡什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