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1)

失蹤 莫·海德 1982 字 1天前

門迪普希爾斯的水泥建築已經荒廢了16年。業主安裝了一道安全門,防止有人開車進來沿著被水淹沒的采石場兜風。弗麗·馬裡在距離安全門100碼遠的地方便下了車,將汽車停在路邊的一叢金雀花裡。她還從附近的一棵樹上折了些枝條放在車頂上。這樣的話,即使有人從大路上經過,也不會注意到她的汽車。不會有人到這個地方來的,但是小心點總沒壞處。一整天都很冷。天上堆滿了從大西洋上空飄來的烏雲。因為有風,弗麗還穿了件防風衣,戴了頂便帽。鎂粉袋、攀岩用的活動岩楔、護膝、護肘都在背上的帆布包裡。她的黏性橡膠靴乍一看也像是雙普通的徒步旅行靴。萬一遇到什麼人,她可以說自己是個迷路的步行者。她從圍籬的一個缺口擠過身去,順著路繼續往前走。天氣愈加惡劣。等她走到水邊的時候,狂風驟起。白雲形成的天篷下麵,小片的烏雲正排著規則的隊形如群馬般奔騰疾馳。沒有人會在這樣的天氣下出門的。但是一路上她還是低著頭,疾步前行。岩麵在采石場的遠端,不太容易看到的地方。她走到跟前停住腳步,往後掃了一眼,確定沒有人跟蹤自己,這才閃身來到岩石後麵。找到地方後,她放下背包,掏出幾樣需要的東西。關鍵是速度和決心。彆想太多,隻管去做就行了。快點結束戰鬥。她將第一支岩楔敲入石灰岩。她去世多年的父親曾經是位全能冒險家,簡直就是《男孩專屬》裡的英雄——潛水,洞穴探險,攀岩……無所不能。她雖然繼承了父親對探險的熱愛,但是在攀岩運動上卻沒有任何天賦。她並不像其他攀岩者那樣強壯到能用兩根指頭做引體向上的程度。石灰岩上麵有很多垂直或者水平的https://裂縫,攀爬起來要容易一點,但是她發現這些裂縫也挺煩人——因為它們經常會把她的雙手導向錯誤的位置——那些縫隙裡麵滿是她之前用過的凝結的鎂粉。現在她每爬幾英尺就停下來將縫隙裡麵的白色塊狀物摳掉。做事不要留下痕跡。永遠都不要。弗麗體型雖然嬌小,卻矯健有力。她每天都會至少鍛煉兩小時,慢跑和舉重是必練項目。她現在正處於體能的鼎盛時期.所以儘管攀岩技術不佳,她還是隻用了不到10分鐘便到達岩頂。此時的她照舊呼吸平穩,大氣都不曾喘一下。到達這個高度之後,風力增強,弗麗的防風衣被吹得緊貼在身上,發絲不停地抽打在眼睛上。她將指頭插入石縫,回過頭,往下看著被雨水衝刷過的山穀。大部分岩石是隱蔽的,除了她所在的這一小部分,所以,若是運氣不好的話,駕車過往的路人很有可能會看到她。但是道路上空蕩蕩的,偶爾會有一兩輛開著車頭燈和雨刷器的汽車經過。儘管這樣,她還是儘可能緊貼著岩石,確保自己連個側影都不要露出來。她將腳趾也伸進縫隙裡,將身子輕輕移到左側,找到那個地方,然後,雙手扒開一叢金雀花亂蓬蓬的根部。她有點不太想做接下來的動作,但遲疑片刻後還是把臉伸進去。深呼吸。憋住氣。聞氣味。伴隨一陣嘶啞的咳嗽,她呼出那口氣,鬆開灌木叢,轉過身去,胸口劇烈地起伏著,用手背掩住鼻子。屍體仍在原處。她能聞得到。那股濃烈的令人作嘔的腐臭氣味已經提供了她想知道的一切。雖然還是很讓人受不了,但是與她上次來時相比,已經變淡了不少。氣味轉淡,表明這具女屍正在自然分解。夏天的時候,情況要比現在糟糕得多。那段時間她過來查看,氣味甚至飄到下麵的小路上,任何一個路人都有可能聞到。現在這種程度已經不錯了,可以說相當好了。剛才弗麗趴在上麵聞氣味的裂口連接著一個直通岩石深處的縫隙。往下大約8米深的地方,有一個山洞。山洞隻有一個位於水下的入口。若是沒有專業潛水設備,沒有對采石場地形全麵細致的了解,是根本不可能發現這條通道的。但是她卻做到了。屍體放在這裡的六個月裡,她先後兩次潛入水中進入山洞,隻是為了確認它還沒有被人發現。此刻它就蜷曲在地麵上的一個坑裡,上麵堆著些石塊。不會有人知道它在這裡。通過山洞的天然通風係統,透過那些隱藏著的縫隙,明顯的惡臭絲絲縷縷散發到空氣中,甚至上升到這麼高的地方——這是能暴露弗麗行蹤的唯一線索。從采石場的另一端傳來些聲響:有人打開了安全門。她舒展四肢從上麵快速滑下來,擦傷了膝蓋,雨衣前襟上還蹭了一道長長的橘色泥土印記。滑到地麵時她蹲下身子,雙手伸開,側耳傾聽采石場那邊的動靜。此刻風雨交加,很難聽清楚什麼,但她還是認為自己聽到了一輛汽車的聲音。她偷偷溜到岩石邊上,伸出頭看了一眼,又迅速縮回來。有輛車,前燈開著,正從大門那邊緩慢開過來。情況還遠不止於此。她把腦袋緊貼在濕漉漉的岩石上,又快速伸出頭看了一眼。沒錯,是輛警車。啊,現在該怎麼辦,自作聰明的家夥?她趕緊從身上取下護膝、鎂粉袋,摘下手套,又快速將離自己比較近的岩楔拔出來——上麵那些夠不著的暫時顧不上了——連同被她丟掉的衣物,一起塞進腳邊生長著的金雀花叢下麵。她彎下腰,側著身子,借著金雀花叢的掩護,溜到另外一堆岩石前才又直起身子,向四周察看。警車在采石場的另一端停下來——那裡堆放著水泥公司拆除下來的廢棄材料。車前燈上濺滿了泥漿。或許司機隻是停車小便。或者是想打電話。或者隻是打算吃塊三明治。他關掉發動機,打開車窗,伸出頭,仰起臉看了看雨滴,然後又探身在副駕駛座上摸索著什麼。三明治?基督保佑他是在找三明治。難道是在找電話?不。是隻手電筒。該死!他打開車門。天陰沉沉的,又下著雨,周圍一片漆黑,透過雨幕照射過來的手電光越發顯得明亮刺眼。他站在那裡,在閃爍的燈光中,穿上雨衣。燈光順著路邊的樹叢照了過來。他關上車門,走到水邊,將手電筒照向采石場的地麵,看著劈裡啪啦的雨滴落下的水麵。在大門的另一側,小道的另一端,她用來遮蔽汽車的樹枝不見了。警察已經知道有人在這裡。那就是你了,她想,又將身子使勁往下蹲了蹲。他好像聽到了聲音似的猛然轉過身,將手電筒對準她所在的方向。她縮回到岩石的背麵,側身站著,被風吹得眼淚汪汪,心怦怦直跳。警察往前走了走,腳踩在碎石路麵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一步,兩步,三步,四步,然後更加堅定地向她走來,五步,六步,七步。她深吸了一口氣,摘掉帽子,一步跨進他的手電筒光圈裡。他在幾英尺開外停了下來,手電筒向前伸著,雨衣的帽子向下滴著雨水。“你好!”他說。“你好。”他舉著手電筒上下打量著她,“你知不知道這裡是私人產業地帶?這裡屬於水泥公司。”“我知道。”“你是采石工,是不是?”她嘴角扯了扯,算是個微笑,“你乾這行沒多久吧?我是說當警察,”“跟我說說,”他說道,“你對‘私人產業’的定義是什麼?‘私人產業’?”“表示我不能到這裡來?未經許可不得入內?”他挑了挑眉毛,“很好。看來你已經掌握了這個定義的精髓。”他將手電筒照向小道,“那是你的車嗎?路邊的那輛?”“是的。”“你不會是想把它藏起來吧?藏在樹枝底下?”她放聲大笑,“上帝!當然不是啦!我為何要那麼做?”“難道不是你把樹枝堆在車前的?”她把一隻手舉到眼前擋住雨水,裝模作樣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汽車,“肯定是風把樹枝吹到那邊去的。當然,我明白你的意思。看上去就像是有人故意想把車藏起來,是不是?”警察又將手電照向她,看了看她的防風衣。他注意到了她那雙黏糊糊的靴子,但是目光並未在上麵多做停留。他又朝她走了幾步。她將手伸進衣服的內袋。警察對此立刻做出疾如閃電的反應:在不到一秒鐘的時間裡,他已經將手電筒塞在胳肢窩下,右手拿起對講機,左手握住放在槍套裡的催淚瓦斯罐。“彆緊張。”她放下手,拉開衣服拉鏈,讓他看衣服的裡襯。“這兒,”她指著裡麵的口袋,“這裡麵,是我到這兒來的許可證。我能拿給你看嗎?”“許可證?”警察盯著內袋,“什麼樣的許可證·”“這裡,”她走上前,把外套遞給他,“還是你自己看吧,如果這能讓你消除緊張情緒。”警察舔了舔嘴唇,鬆開對講機,伸手捏了捏口袋邊,“裡麵沒有什麼鋒利的東西吧?不會割傷我吧?”“沒有。”“你說的最好是實話,女士。”“我本來就是在實話實說。”他小心地將手伸進口袋,摸索起來。五個指頭依次拂過之後,他皺起了眉頭,將口袋裡的東西掏出來,仔細查看。竟然是一份警察委任證,裝在一隻標準的黑色皮夾子裡。“警察?”他緩緩地問道,打開證件,讀著上麵的姓名,“馬裡警官?我聽說過你。”“嗯哼。我負責水下搜索隊。”他將證件遞還給她,“你跑到這裡來做什麼?”“我打算下周在這裡舉行一場訓練。我先來做一次偵察。”她不太確定地抬頭看了看烏雲,“這樣的天氣,無論是在水下還是在水上,都能把人凍個半死。”警察關掉手電,抖了抖身上的雨衣,“USU——水下搜索隊?”“是的。水下搜索。”“現在有關你們部門的新聞可是不絕於耳啊。眼下日子不太好過吧,是不是?”她沒有回答,但是聽對方提到自己部門麵臨的問題時,腦袋還是嗡了一聲。“我聽說,總警司可是沒少到你們部門去。開始進行專業級的調查了,是不是?”弗麗做出輕鬆的表情,甚至表現得很愉快。她合上皮夾,放回口袋,“人不能總盯著過去的錯誤不放。和你們一樣,我們也還有工作要做。”警察點了點頭。他看上去想說點什麼,但最終還是改變了主意。他伸出一根指頭碰了碰帽簷,轉身緩緩走向警車。他上了車,將汽車倒回大概10碼遠,而後來了個利落的三點式掉頭,開出門去。經過弗麗那輛隱藏在灌木叢中的汽車時,他將車速放慢,又仔細觀察了一番,然後一腳油門,離開了這裡。她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任憑雨水打在身上。現在有關你們部門的新聞可是不絕於耳啊。眼下日子不太好過吧,是不是?她打了個寒戰,拉上外套的拉鏈,四下打量著這片廢棄的采石場。雨水如同淚珠般順著她的麵頰滑落下來。還沒有人當著她的麵評論過她的部門,至少在這之前沒有。當她想知道這會給自己帶來什麼感受時,真相卻讓她吃了一驚。自己的團隊陷入麻煩,這讓她痛心不已。自從將那具屍體藏進洞穴,她心裡就形成了某種堅硬的東西,然而此刻,這些堅硬的東西開始慢慢彎曲變軟。她深吸了一口氣,又將這些堅硬的東西緊緊聚攏在一起,緩慢平穩地呼吸著,直到這種痛心的感覺逐漸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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