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梅蘭妮掂掂手掌中那塊香蕉蛋糕的模樣,麥克不確定她打算嘗嘗看,還是想扔掉。她關上新漆依然閃閃發亮的大門,把蛋糕拿到兩個權充餐桌的紙箱旁,她帶點崇敬地用手指碰碰法式花結緞帶,撕開一封手繪駿馬圖樣的卡片。“馬兒嘶撕叫,”她念道,“歡迎你們來到。”“你人還沒到,大家就曉得你是個獸醫,”她邊說邊把卡片遞給麥克。麥克瀏覽短短的祝詞,笑笑撕開玻璃紙。“不錯,”他說。“嘗嘗看。”梅蘭妮臉色發白,最近這一陣子,隻要是中午以前,一想到食物、甚至是香蕉蛋糕,她就覺得惡心。這實在很奇怪,因為所有她讀過關於懷孕的書都說,懷孕四個月不該再害喜。“我得打電話謝謝他們,”她邊說邊拿起卡片。“喔、天啊,”她抬頭看看麥克。“葛斯跟詹姆斯,而且他們還送我們糕點,你想他們會不會是……你知道的?”“同性戀!”“我會說‘追求另類生活型態’。”“但你沒說,”麥克露齒一笑,然後抬起箱子走上樓梯。“好吧,”梅蘭妮小聲說。“不管他們……他們的性傾向是什麼,我相信他們人一定很好。”但打電話時,她卻再度懷疑自己到底搬到一個怎樣的小鎮。她原本就不想搬到班布裡奇:雖然波士頓離她的家鄉俄亥俄州有段距離,但她在波士頓住得很開心,更何況班布裡奇好像在荒郊野外,她向來又不擅於交朋友,難道麥克不能在比較靠南部的地區找些大型動物來照顧嗎?電話響到第三聲時,一個女人接起電話。“中央車站,”對方說,梅蘭妮馬上掛電話。她仔細再撥一次號碼,接電話的卻還是同一個女人,對方明快地說:“哈特家,”聲音中帶著笑意。“嗯,”梅蘭妮說。“我是隔壁的鄰居梅蘭妮·戈德,我想謝謝哈特家送我們蛋糕。”“太好了,你們收到了。你們安頓好了嗎?”梅蘭妮猜想對方是誰,她不曉得這附近的風俗習慣是什麼,大家會把大小事情告訴管家或是褓母嗎?她一時之間默不作聲。“請問葛斯或詹姆斯在家嗎?”梅蘭妮小聲問。“我……嗯……我想打聲招呼。”“我是葛絲,”電話另一端的女人說。“但你不是男人,”梅蘭妮脫口而出。葛絲·哈特大笑。“你是說你以為……哇!不、對不起讓你失望了,但我上次瞧瞧自己的時候,我依然是個女人。我叫葛絲,也就是奧葛絲塔,但除了我祖母堅持叫我‘奧葛絲塔’之外,就沒有人這樣稱呼我。嗨,你們需要幫忙嗎?詹姆斯出去了,我已經清掃了客廳每個角落,沒有其他事情可做。”梅蘭妮還來不及推辭,葛絲就幫她做了決定。“把門開著,”她說。“我過幾分鐘就到。”麥克搬著一箱瓷器走回廚房時,梅蘭妮依然握著話筒。“你跟葛斯·哈特講到話了嗎?”他嘟噥一聲。“他人怎樣?”她剛開口就有人推開大門,大門隨即在一陣急風中猛然關上,門口出現一個肚子好大、一頭亂發、臉上帶著有如聖徒般甜美笑容的準媽媽。“她啊,”梅蘭妮回答。“是個龍卷風。”梅蘭妮的新職是班布裡奇公立圖書館館員。麵試那一天,她就愛上這座小小的磚瓦樓房。她好喜歡參考服務櫃台後麵的彩繪玻璃、目錄櫃上等著讀者取用的成疊黃色便條紙、以及陳舊的石階,年歲將石階磨出弧度,好像每階都露出笑臉。這座圖書館很漂亮,而且需要她,館內圖書亂七八糟堆在書架上,書本之間擠得沒有喘息、供人瀏覽的空間,有些的書脊裂了一半,文件及備忘錄散置在檔案櫃各處。對梅蘭妮而言,圖書館員其實跟上帝不相上下:誰會留心、甚至曉得這麼多不同問題的答案呢?知識就是力量,但一位優秀的圖書館員不會私藏這份禮物,她得教導其他人怎麼找、到哪裡找、以及怎麼應用。麥克對她提出挑戰,所以她才愛上他。麥克到參考服務櫃台問她兩個問題,當時他還是塔夫特大學獸醫學院的學生,這兩個問題是:哪裡找得到關於患了糖尿病、肝臟受損的貓咪的資料?她是否願意跟他共進晚餐呢?第一個問題她閉著眼睛也能回答,第二個問題則讓她啞口無言。他那頭整齊、帶點少年白的短發,讓她以為他是富家子弟,他那雙能夠誘使剛出生小鳥從滴管中喝水的溫柔大手,讓她對自己的身體有了全新的了解。結婚之後的頭幾年,麥克開了一家醫治小型動物的診所,梅蘭妮繼續在大學圖書館工作。她在圖書館中充實自己,心中盤算即使哪天麥克醒來、忽然覺得她害羞靦腆的模樣不再吸引人,她的聰慧依然抓得住他的心。但麥克攻讀獸醫是為了照顧牛羊和培育種馬,做了幾年閹割小狗、幫小狗打預防針等工作之後,他跟梅蘭妮說他需要一些改變,問題是在大城市裡很難找到大型農場動物。以梅蘭妮的資曆,在班布裡奇公共圖書館找到差事並不難,但她已經習慣與專注認真的年輕男女學生、和埋頭苦讀的教授相處,也習慣閉館之前把人趕出圖書館。班布裡奇圖書館的重點活動卻是娃娃讀書時間,這還是因為館方招待媽媽們喝咖啡。有時梅蘭妮在參考服務櫃台旁坐了一整天,卻隻看到郵差。她好希望碰到一個跟她一樣認真的讀者,出乎意料地,這人竟是葛絲·哈特。葛絲每星期二、五出現在圖書館,從不缺席。她搖搖擺擺走過狹長的拱窗,一股腦地歸還上次借的書,梅蘭妮總是小心翻開書、對照借書卡、把書擺回小車上等著重新上架。葛絲·哈特杜思妥也夫斯基、米蘭·昆德拉和詩人波普的作品,她還讀喬治·艾略特、英國家薩克萊、以及世界曆史,有時甚至幾天內全部閱畢。梅蘭妮大為驚訝,也有點害怕,身為圖書館員,她已習於扮演專家的角色,但她得花時間才能熟知一切,但葛絲卻像海綿一樣吸收知識,做來全不費工夫,就像她做其他事情一樣。“我得告訴你,”有個星期二、她跟葛絲說。“我想鎮上隻有你喜歡古典文學。”“是啊,”葛絲嚴肅地說。“我確實喜歡。”“你喜歡《亞瑟王之死》嗎?”葛絲搖搖頭。“我沒找到我要找的東西。”你想找什麼?梅蘭妮猜想,懺情?娛樂?還是好好哭一場?彷佛聽見梅蘭妮的疑問似地,葛絲不好意思地抬頭說:“我想找個名字。”梅蘭妮頓時鬆了口氣。葛絲好像翻閱通俗一樣大量情節繁複的古典名著,難怪她將之視為威脅,結果她卻發現葛絲隻不過想幫寶寶取個古典而響亮的名字,所以才把書從頭翻到尾……嗯,她應該感到失望,但她卻沒有這種感覺。“你要幫你的寶寶取什麼名字?”葛絲問。梅蘭妮嚇了一跳,她還看不太出來懷孕,沒有人知道她懷了小寶寶,她也迷信到儘量保持秘密的地步。“我不知道,”她小聲說。“這麼說來,”葛絲高聲宣布。“我們處境相同羅。”初中時太像書呆子、社交不太頻繁的梅蘭妮,現在忽然有了一個好像死黨一樣的好朋友。但外向活潑的葛絲非但沒有使內斂的梅蘭妮相形失色,兩人反而成了完美的互補,她們就像橄欖油和果醋,你不會想把其中之一單獨加進沙拉裡,調配在一起卻顯得非常自然,好像注定是天作之合。她常一早就接到葛絲的電話。“外麵天氣怎樣?”雖然從兩家窗戶看出去、天氣狀況都差不多,葛絲依然問道。“我該穿什麼?”她和葛絲經常一起坐在哈特家客廳的皮沙發上,兩人一邊翻閱葛絲的結婚相簿、一邊嘲笑葛絲親戚們有如鋼盔般的發型。她和麥克吵架之後就打電話給葛絲,聽聽葛絲對她百分之百的支持。葛絲跟梅蘭妮熟到不敲門就直接進門,梅蘭妮透過館際合作借了一些幫寶寶命名的書,看完之後就把書擺在葛絲的信箱裡,梅蘭妮借穿葛絲的孕婦裝,葛絲買了梅蘭妮最喜歡的低咖啡因咖啡,好讓梅蘭妮隨時可以享用。她們漸漸不經思索就知道對方想說什麼。“嗯,”麥克接下詹姆斯調配的琴湯尼酒。“你是外科醫生羅。”詹姆斯在麥克對麵的扶手椅上坐下,他可以聽到葛絲和梅蘭妮在廚房中談笑,聲音有如雲雀般高亢悅耳。“沒錯,”詹姆斯說。“我正在班布裡奇紀念醫院的眼科外科受訓。”他啜飲一 口自己的酒。“葛絲說你接管了霍華斯的診所。”麥克點點頭。“他是我在塔夫特大學的老師,”他解釋。“他寫信說打算退休,我想這裡說不定需要一位獸醫。”他笑笑。“我在波士頓方圓二十哩之內找不到半隻母牛,但我今天就看到六隻。”兩人不自然地笑笑,然後各自低頭凝視手中的酒杯。麥克瞄了一眼廚房裡的女人們。“她們非常投緣,”他說。“葛絲經常到我們家,有時我還以為她搬過來了。”詹姆斯笑笑。“葛絲需要一個像梅蘭妮的朋友,一講到妊娠紋、膝蓋腫脹之類的事情,我覺得你太太比我更了解這些抱怨。”麥克沒說什麼,詹姆斯說不定對於太太懷孕又愛又怕,但麥克想知道所有細節。他從梅蘭妮的圖書館裡借了懷孕的書籍,書中展示胚胎逐漸變成小寶寶的雛型,他也主動報名參加自然生產課程。梅蘭妮對於自己吹氣球似的身體感到害羞,他卻覺得她美極了,她像石榴一樣成熟豐美,每次她輕快地走過他身旁,他都得壓下愛撫她的衝動。但梅蘭妮關了燈才脫衣,把被子緊拉到下巴,抗拒他的擁抱。有時麥克看著葛絲在他家走來走去,葛絲的預產期比梅蘭妮早五個月,行動也較笨拙,但她有一股發自內心的自信和精力,他看了不禁心想,梅蘭妮應該像這樣。他朝廚房看看,沒看到葛絲,隻瞥見她的大肚子。“其實,”麥克慢慢說。“我滿喜歡懷孕這回事。”詹姆斯哼了一聲。“請相信我,”他說。“我在產房輪過班,生產滿可怕的。”“我知道,”麥克說。“但是幫小牛接生肯定不一樣,”詹姆斯堅持。“母牛不會喊說先生讓她痛成這樣、恨不得要殺了他等等,母牛的胎盤也不會像銀色子彈一樣飛到產房另一頭。”“唉呀,”葛絲突然出現。“你們真是三句不離本行。”她把手放在詹姆斯肩上。“我這個醫生老公很怕生產,”她開詹姆斯玩笑,轉頭跟麥克說。“你願意幫我接生嗎?”“沒問題,”麥克笑笑。“但我在穀倉裡接生比較自在。”葛絲從梅蘭妮手中接過一盤起司,放在咖啡桌上。“我隨意,”她說。麥克看著葛絲在她先生椅子的扶手上坐下,詹姆斯完全沒有碰她的意思。麥克傾身取用食物。“這是肉餡醬嗎?”葛絲點頭。“我自己做的,”她說。“詹姆斯獵鴨。”“真的?”麥克邊說、邊拿塊小餅乾享用肉餡醬。“他還獵鹿、獵熊,還有一次獵到可愛的小白兔,”葛絲繼續說。“你們想必看得出來,”詹姆斯無動於衷地說。“葛絲不太讚同打獵這項運動。”他抬頭看看麥克。“你是獸醫,我想你也不喜歡打獵。但是打獵是種藝術,你比全世界其他人都早到那裡,四下安靜的不得了,你還得揣測獵物怎麼想。”“我了解,”說是這麼說,但麥克卻不明白。“詹姆斯真是個大白癡,”一個飄雪的下午梅蘭妮來電,葛絲在電話裡抱怨。“他說我如果老在伍德哈洛街上走來走去,遲早會在電線杆旁邊生下寶寶。”“我以為你預產期還沒到。”“試著跟他說吧。”“你不妨采用不同策略,”梅蘭妮說。“跟他說你生產之前愈常運動,生產之後愈容易恢複以前的身材。”“誰說我想恢複以前的身材?”葛絲問。“我不能選擇其他人的身材嗎?比方說法拉·佛西、或是超級名模克莉斯汀?”她歎氣。“你不知道你有多麼幸運。”“因為我隻懷孕五個月?”“因為你嫁的是麥克。”梅蘭妮一時沒有回答。詹姆斯·哈特一派英格蘭紳士的英挺,自然而然流露出迷人的風采,講話帶著一絲波士頓腔調,相當令她激賞。她和詹姆斯有些相似之處,但詹姆斯表現得卻比她迷人:她內向保守,詹姆斯鎮定自若:她害羞,詹姆斯內斂:她拘泥小節,他慎重仔細。他也判斷正確。三天之後,葛絲在伍德哈洛街走了半哩之後,羊水破了,如果不是電話公司的公務車停下來問她好不好,她說不定真的在路邊生下克裡斯。在梅蘭妮的夢中,麥克在馬房裡背對著她,他的銀發在晨光中閃閃發光,雙手在一匹快要生產的母馬肚子上搓揉。她站在稻草堆之類的某樣東西上,羊水從腿間滴落,好像尿褲子似地,她大聲向他求助,但嘴裡卻發不出聲音。就這樣,她曉得她會獨自生下寶寶。“我每小時都會打電話回家,”麥克跟她保證。但梅蘭妮深知麥克對工作的投入,他一忙著照顧害了疝氣的馬、或是罹患乳腺炎的母羊就忘了時間,身為鄉間的獸醫,他造訪的地方大多連公共電話亭都沒有。她已經過了四月底的預產期,有天晚上,她聽到麥克接起床邊的電話,他輕聲說了幾句話,她聽不太清楚,然後他就摸黑出門了。她又夢見那個馬房,醒來發現床墊全濕了。她痛得整個人弓起來,麥克一定把電話號碼留在某處,梅蘭妮在臥室和浴室走了一圈,不時停下來揮汗壓住陣痛,但卻找不到電話號碼,於是她打電話給葛絲。“是時候了,”她一說葛絲就明白。詹姆斯在醫院開刀,所以葛絲帶著克裡斯開車過來。“我們會找到麥克,”她跟梅蘭妮保證。她叫梅蘭妮把手放在變速杆上,感覺到陣痛就緊捏杆子。她一路開到急診室外,把車停好。“待在車裡,”她說,然後一把抱起克裡斯衝過旋轉門。“你得幫幫忙,”她跟護士大喊。“有個女人快生了。”護士對著她和克裡斯眨眨眼。“就我看來,你好像已經不需要人幫忙羅,”她說。“不是我,”葛絲說。“是我的朋友,她在車裡。”幾分鐘之內,梅蘭妮就被送進產房、換上乾淨的袍子。她痛苦呻吟,助產護士轉向葛絲說:“你曉不曉得孩子的爸爸在哪裡?”“他快來了,”明知這麼說不對,葛絲照樣說。“他叫我暫時代理。”護士看看梅蘭妮抓住葛絲的手,然後看看嬰兒車中沉睡的克裡斯。“我會把他帶到嬰兒房,”她說。“小寶寶不能在產房裡。”“我以為產房就是用來接生小寶寶的,”葛絲喃喃抱怨,梅蘭妮忍不住一笑。“你沒跟我說生產會痛,”梅蘭妮說。“我當然跟你說了。”“你沒告訴我,”她補了一句。“會這麼痛。”梅蘭妮的醫生也幫葛絲接生。“讓我猜猜,”醫生邊對葛絲說、邊伸到袍子裡檢查梅蘭妮的子宮頸。“你第一次生產太好玩了,所以離不開醫院。”她扶梅蘭妮坐起來。“好、梅蘭妮,”醫生說。“請你用力推。”葛絲穩住她的雙肩,跟著她一起放聲喊叫。在好友的協助下,梅蘭妮生下一個女嬰。“天啊,”她說,雙眼濡濕。“你瞧瞧。”“我知道,”葛絲喉頭一緊。“我了解。”說完就出去找她自己的寶寶。護士剛把冰袋安置在梅蘭妮的雙腿間、拿條毯子蓋在她腰上,葛絲就抱著克裡斯進來。“你看我碰到誰,”她邊說邊拉住門,好讓麥克進來。“我跟你說吧,”梅蘭妮輕聲斥責,但同時抱著寶寶轉向麥克,好讓他看看小女兒。麥克碰碰女兒柔細的金黃色眉毛,他的指甲比她的鼻子還大。“她太美了,她……”他搖搖頭,抬頭一望。“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你欠我一個人情,”葛絲說。“沒錯,”麥克說,心中暗自發出微笑。“除了我的老大以外,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門又被推開,詹姆斯戴著手套站在門口 ,手中高舉一瓶香檳。“嗨,”他拍拍麥克的手說。“我聽說你今天早上好忙。”他打開香檳瓶蓋,泡泡濺到了梅蘭妮的毯子上,他輕聲跟她道歉,然後把香檳倒到四個塑膠杯裡。“為爸爸媽媽乾杯,”他舉起杯子說。“敬……她叫什麼?”麥克看看他太太。“艾蜜麗,”她說。“敬艾蜜麗。”麥克舉起杯子。“雖然有點遲,但也敬克裡斯。”梅蘭妮瞥見寶寶透明的眼瞼和彎彎的小嘴,不情願地把她放進床邊的嬰兒車。艾蜜麗幾乎不到車裡的三分之一。“你介意嗎?”葛絲輕聲問,先指指嬰兒車,然後指指她懷中小聲打呼的克裡斯。“請便,”梅蘭妮看著葛絲把兒子放在艾蜜麗旁邊。“你們瞧瞧,”麥克說。“我女兒才出生一小時,卻已經跟人上床羅。”他們都看看嬰兒車,小女嬰反射性地動了動,五指像牽牛花般伸開,然後又縮成一個小拳頭,緊握住一樣東西。雖然完全不自知,但當艾蜜麗·戈德再度墜入夢鄉時,她緊緊握住了克裡斯多弗·哈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