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畫麵剪輯(1 / 1)

拜佐爾坐進外間辦公室,杜夫好奇地看著他。他一定把心裡想的寫在了臉上。他要杜夫打電話找到安?克勞德。“還記得嗎,你說過雞尾酒會那天,房間不通風,空氣不好。”“啊,是的,”安迷惑地說,“屋裡堆滿了盛開的鮮花,味道甜膩膩的,喬伊特太太叫格雷戈打開了一扇窗戶。”“這是在格雷戈叫菲利普·李奇的名字之前,還是之後?”“讓我想想。我想應該是之前。沒錯,我確定是之前。我記得菲利普進門的時候,引得窗口吹進一股冷風。”拜佐爾離開總局,搭計程車去四十二街的圖書館。他進了樓下的報紙室,拉住一名麵色蒼白的工作人員,這人隻穿了襯衫,沒套外衣。“今年一整年的《時報》?那個書架。自己動手。沒有!沒人幫你拿下來!”拜佐爾花了個把小時,將裝訂成巨冊的報紙搬到了桌上。他一頁一頁仔細翻看過去八個月的報紙,隻看通常被他忽略掉的部分——社會版。十月八日——十二月由傑拉德·喬斯林太太主持的舞會上,將向大眾公開她的繼女——凱瑟玲·喬斯林小姐的最新藝術照片……十一月十六日——昨日搭乘“瑪麗女王號”抵達紐約的賓客中,包括:埃爾默·伯頓·貝裡,芝加哥;達拉斯·迪靈漢姆先生及夫人,波士頓;羅妲·喬斯林太太及繼女,凱瑟玲·喬斯林,紐約及巴黎。同船抵埠的還有:茂瑞茲·舒爾,奧地利次中量級拳擊手;路易士·帕斯奎爾,藝術家;麗莎·吉奈特,時尚編輯。十二月一日——尼古拉斯·丹寧先生為友人召開小型宴會,賓客有:羅妲·喬斯林太太及繼女——凱瑟玲·喬斯林小姐,菲利普·李奇先生。十二月四日——定於一月八日於帝國大廈第三舞廳召開的曆史人物化裝舞會,將為中國的戰爭孤兒募集善款,與會的卓越人士中,勞倫斯·德弗羅太太以歐仁尼皇後出場,埃德加·喬斯林飾演拿破侖三世,他的侄女——凱瑟玲·喬斯林則是美麗的卡斯蒂廖內女伯爵……十二月十二日——莉莉安·霍普小姐將扮演卡斯蒂廖內女伯爵參加定於一月八日舉行的曆史人物化裝舞會,舞會為中國的戰爭孤兒募集善款。剛剛在兩天前舉辦了成年舞會的凱瑟玲·喬斯林小姐,由於健康原因放棄了此角色……當最後一段文字付梓之時,凱蒂已然芳魂杳然,想到這裡,拜佐爾不禁打了個冷戰。“健康原因……”當然了,凱蒂失蹤之後,羅妲必定要取消最近的各項安排。他上樓走進期刊閱覽室:“有什麼專門講——呃——時尚與社會新聞的雜誌嗎?”圖書管理員抱來一大堆鮮亮奪目的雜誌,裡頭的文章很難說是正經報道還是宣傳廣告。春天和夏天的文章中,凱蒂·喬斯林的身影處處可見。有幾篇文章提到她旅居戛納的生活,還預告了她即將回歸美國。第一篇專門寫她的文章出現在今年十一月,署名為“洛威爾·卡波特”,文中說:“坊間流言短長,儘是說下月喬斯林家的舞會將有驚天動地之事……”拜佐爾不禁露出苦澀的笑容。……凱蒂·喬斯林在本國的首次公開亮相。去年夏天於戛納有幸與之謀麵的人,均大膽預言她將是本社交季最為美麗的成年舞會主角。凱蒂——全名凱瑟玲,但人人稱呼她凱蒂——身材高挑,體形苗條得過分。她的灰色眸子在黑色眼眉和睫毛的烘托下,顯得分外恬淡。她的發色烏黑,膚色乳白,有如新鮮切出的木髓。有了這般美妙的底襯,大名鼎鼎的喬斯林珍珠項鏈定將大放異彩。文中使用的一般現在時讀起來有種特彆的可怕感覺。拜佐爾毫不放鬆,一口氣讀完了館藏的提及凱蒂·喬斯林的所有出版物。等他終於讀完,他一動不動地坐著,看著窗外在庭院中漫步的群鴿。細節,一個連一個落入應有的位置,就仿佛結晶的過程。曾經的一團無定形、無規則的物質,漸漸現出了模式。很難意識到這是他自己大腦的功績,看起來仿佛是線索自己開始移動、排列,而他隻是冷眼旁觀……此刻,他的軀體已經疲倦,但頭腦卻拒絕讓他休息。他還掉那堆浮華的時尚雜誌,走出圖書館,室外已近冬日傍晚。他攔下一輛計程車,告訴司機檔案館的地址。“我想看看簡妮·喬伊特的死亡證明。她去年五月過世的。”過了幾分鐘,一份由不怎麼體麵的字跡填寫的打印表格擺在了麵前:“死亡原因:體溫過高。致死原因:含有1,2,4-羥基二硝基酚的秘方產品。”拜佐爾記下醫生的名字,又搭了計程車趕往一間郊區的私立醫院。他寫了個條子遞給住院外科醫生,附上自己的名片。沒多久,一位風風火火的小個子男人衝進了候診室,這人一開口就停不住。“威靈醫生?久仰大名!那個病人我記得分外清楚。症狀極其特彆,”他頗為自得地說道,“突如其來的高熱症狀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可當時沒有做屍體解剖,因為死因非常清楚。你想知道什麼?”“她吃的秘方產品的名字。”“什麼?”住院醫生原本期待的是純粹的醫學問題。他好奇地上下打量拜佐爾,按鈴叫來秘書,要秘書去找歸檔文件。“你不讀雜誌——對嗎?”拜佐爾說。“雜誌?什麼,我當然讀!我訂了《生物統計雜誌》、《美國醫學會雜誌》、《柳葉刀》,還有——”秘書拿著文件回來。醫生推推眼鏡,嘿嘿一笑:“瞧他們想的好名字!信不信由你,居然叫什麼‘嬌美’。”“當時‘嬌美’的名字沒有見報?”“沒有!”醫生又嘿嘿一笑,“‘嬌美’公司公關做得好。”“喬斯林案件見報的時候,你沒把兩者聯係在一起?”醫生驚得呆了:“上帝啊,沒有!你不是想說——不可能吧——她難道是被謀殺的?”拜佐爾沒有浪費時間給他解釋。等他趕到裝飾得過度奢侈的貴華廣告代理的辦公室,天已經快要黑了。縞瑪瑙盤麵的鐘表告訴他,已經是四點四十五分。一位穿雙排扣馬甲的英俊男子接待了他,他一副商人和廣告業人士特有的不加收斂的誠摯派頭。“邀請凱蒂·喬斯林為產品代言的時候,你們是直接同她個人聯係的嗎?”“我們最先通過一家巴黎製衣店拿到她的地址。在此之後,都是與她個人聯係的了。我不得不說,這樁喬斯林謀殺案讓我們公司發了好大一筆財。”“怎麼可能?”“嬌美公司打過來的新合同。他們要投入五萬美元做用戶教育,以此扭轉不利的公眾形象。”“你說的是——‘教育’?”“嗯哼——你知道我什麼意思。”“真抱歉,的確知道。”拜佐爾站起身。就在這時,他忽然有了一個念頭,“還有彆人為‘嬌美’代言嗎?”“啊,當然了。凱蒂·喬斯林隻是第一位,後續的女孩一共有十幾個呢。每一位都來自不同地區。”“我能為地方檢察官要一份名單嗎?”“當然了。能為權威部門服務,這是我們的榮幸。不過,我希望——隻是希望——我確定您能理解,我們不希望我們的公司卷入任何——呃——不愉快的事件當中,您明白我的意思吧。我們——”年輕人的聲音在拜佐爾的耳中淡出了。他正盯著名單看,其中有他認識的名字:波士頓——伊索貝爾·亞契……“你怎麼能夠確定今天晚上要發生謀殺案?”索貝爾的麵容躲在台燈投射出的陰影中,他的聲音非常焦急。這次的起訴不會太受歡迎——被告將享受極大的同情。“因為今晚的各種條件和凱蒂·喬斯林遇害那晚的一模一樣。”拜佐爾解釋道,“罪犯傾向於在同樣的外部條件下自發重複同樣的犯罪過程。”“可是,精神正常的罪犯,哪個會用同樣的方式犯同樣的罪?”“天底下哪裡有精神正常的罪行和精神正常的罪犯!”拜佐爾答道,“即便存在符合邏輯的動機,罪犯也總是傾向於以同樣的方式重複作案。你和我一樣清楚,職業罪犯都是習性和癖好的奴隸,警方通過案件的技法就能認出罪犯的身份。這是‘自動反應’——精神缺陷廣為認知的症狀之一。下毒者總是使用同樣的毒藥,這便是一個例證。今晚我們要對付的是一名下毒者。熱素是沒有解毒劑的。”“我還以為嗎啡——”“除非你本來就長期使用嗎啡。要是你在服下了致死劑量的熱素之後才第一次服用嗎啡,那是不會有絲毫用處的。”“你可以警告亞契家人!”“我警告過了。一聽說伊索貝爾·亞契去年春天為‘嬌美’代言,我就給亞契打了電話,想讓他明白伊索貝爾麵臨的危險。他最後答應我,不讓她吃喝任何東西。可是,他不肯做更多的預防工作。他抱怨說我的證據僅僅是心理學的,他對現代心理學可不怎麼買賬。”“老傻瓜!”索貝爾站起身,“我們得儘快趕到亞契家。路上把福伊爾捎帶上。”探長不是容易受驚嚇的人,可是拜佐爾的故事卻讓他麵色發白。“我不喜歡這個,醫生,”他嘟囔道,“太可怕了。”“的確如此。”拜佐爾表示同意,“多數罪案的起因是個人無法融入社會,可是,這樁案件卻是因為社會未能兌現它對個人應該承擔的義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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