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錯的思想(1 / 1)

“世界史考得怎樣?”最初沒發現這是在跟自己搭話。“委員長。”對方這麼叫道,有紗終於抬起了頭。放學後的二年B班教室。眼前的是寫著明天考試時間表的黑板,以及準備回家的同學們。站在桌子前的人是同為圖書委員的三田彌生。“啊,嗯。”有紗回答。“感覺好難的樣子。”“真的?連委員長都覺得棘手嗎?”“嗯。羅馬方麵的題目太繁亂了。”“啊啊,那方麵呀。那肯定是老師的惡趣味呢。”“嗯。”“……”會話中斷。彌生帶著擔憂的表情望了過來。“委員長,你沒事吧?”“唉,怎麼這麼問?”“不,就是,覺得你好像在煩惱什麼的樣子。”彌生含混地說著。她是發覺了在圖書館被殺的學生和有紗的關係嗎,還是說有紗的表情真的相當憂鬱呢。不管是哪邊,“我沒事哦。”她隻能這麼回答。“真的嗎?”彌生一臉擔心地看著有紗的臉。感覺就像被看透了內心一樣胸口作痛。“那個,雖然我可能有點靠不住,要是可以的話不妨找我商量喔。”“我、我真的不要緊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那好吧。”勉強動起僵硬的嘴唇露出微笑,有紗離開了座位。她“明天見哦。”說著往教室門走去。與接受的話語呈正相反,目送著有紗離去的彌生臉上還是充滿了擔憂。朋友的擔心是正確的。其實自己並不是不要緊,而且真的遇上很不得了的事。表哥遭到殺害,而且可能還和自己寫的書有關,還不隻是如此,昨晚站在家門前的那個男人——在自販機前見過的同一個男人,對方的臉印在腦袋裡揮之不去。可是即使找彌生商量,也不可能解決得了。明明今天的陽光還是相當猛烈,寂靜的走廊卻還是讓人感到寒冷刺骨。她邊撫著起雞皮疙瘩的手臂邊朝樓梯口走去。這時,有名女生從樓梯那邊跑了過來。她是新聞部的部長向阪香織。紅色的眼鏡和紅色的發夾。而且手上還拿著裝有紅色液體,上麵沒有標簽的500毫升寶特瓶。“久等了……”香織和有紗錯身而過,走進了隔壁的二年A班。裡麵傳來“喔。”“辛苦了。”兩名男學生的聲音。其中一方的聲音在昨天曾經聽過。在圖書館櫃台的內側。看到教室門是打開的,她便靠近門邊往裡麵窺探。裡染和演劇部部長梶原正在窗邊的座位上邊吃著零食邊閒聊。似乎剛辦完事回來的香織將寶特瓶交給裡染。“還真快啊。去哪裡搞來的?”“神秘研的活動室。”“我們學校的神秘研意外地本格啊。之前還在校庭畫魔法陣呢。”“還有風茄的盆栽和曬乾的蒜頭喔。”“真是個像魔界一樣的活動室。”“你那個活動室不遑多讓啊。”“彆拿戲劇的道具和黑魔術的工具相提並論啊……說來,就用我們那裡的血漿不就行了嗎?”“哎呀我是想要追求真實感嘛。我說啊,其實不需要那麼多啊。”“唉,那你早說呀。……噢,小有紗。”被香織發現了,其實她本來就沒有躲藏的意思。有紗輕輕地低了低頭,畏縮地踏入教室裡。那個裝著紅色液體的寶特瓶,近看發現顏色相當濃像是帶有劇毒似的。“那個,裡麵裝著什麼?”“豬血。”香織快活地回答道。……豬血?“用、用來乾什麼?”“用來撒。”“……魔宴?”“是實驗。科學性實驗。”裡染天馬邊說著莫名其妙的話邊把寶特瓶塞入書包旁的袋子裡。“香織。可以的話還需要些汗水和唾液,體液之類的東西。”“唔,就算你問我要這些東西——”“排不出嗎。”“你說排出……唉,是讓我排嗎?”“裡染冷靜點。快冷靜下來。跟我到那邊聊聊吧。好嗎?”“哎用水代替好了。”無視了試圖說服自己的梶原,裡染把剩下的零食扔進口中離開了座位。“那就明天見。”他對香織他們道彆後朝教室門走去。肩上掛著裝有豬血瓶子的書包。……果然還是莫名其妙。“裡染君,你要去哪呢?”“圖書館。”又是簡短的回答。有紗突然驚覺。血。實驗。還有圖書館。難道說,他是要去調查事件嗎?下個瞬間。至今為止從未有過的想法在頭腦的角落閃現。沒錯,是圖書館。去圖書館的話也許能得到新的情報。也許還能夠接近犯人。不論是恭助哥的行動,還是站在家門前的男人,也許能弄清楚些什麼——“那、那個。”察覺到時,聲音已經比起思考更快地脫口而出。有紗麵對回過頭來的裡染,以換作平時絕對表現不出的積極性,如此拜托道。“請帶我一起去!”“呀……不管怎麼說就隻剩下一天了啦。”“還有一天嗎……”表現出正相反態度的柚乃和早苗正走在連接正門的頭暈眼花之阪上。期末考試的第三天,結果可以說是兩勝一負。原本就擅長的現代文,以及因學習會而受到成效的數學,這兩科感覺考得還可以。英語R則是完全沒有能過關的自信。現在以已經累到連回答的力氣都沒有了。“我要是出生在美國的話就好了。”“我想這樣的話柚乃就會為法語之類的而煩惱了……哎呀已經過去的事就把它忘掉吧。聊聊明天的事。”“明天……”最終日的時間表是英語W和日本史,還有保健體育和家庭科各三十分鐘。雖然時間上和第二天·第三天相同,不過科目數是最多的。“日本史怎樣?能考好嗎?”“日本史我想不要緊。”“喔。”“可是其他科目就完全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了。”“柚乃這是要完蛋的節奏呀……”“那麼你又怎樣呢。”“啊,是針宮學姐。”早苗像是想擺脫這個問題似地朝正麵奔去。原來沒自信麼。順著朋友的視線望去,確實是針宮理恵子。她與昨天同樣藏在牆角,正和其他學生在談話。不過這次的對象不是裡染,而是風華月貌的大和撫子——八橋千鶴。因為嘗過昨天的教訓所以沒打算要去偷聽,不過還是看得出兩人臉上的表情。千鶴滿臉從容的樣子,理惠子則是皺著眉頭。“那麼,拜托你就那麼辦。”接近正門的時候,聽到千鶴這麼說的聲音。她邁著輕快的腳步從柚乃她們身邊經過,朝學校外麵走去。那麼辦是怎樣辦呢。昨天裡染“討論考試的對策”說過這樣的話,她大概也是類似的吧。成績優秀的兩個人居然在商量,難道針宮學姐意外地成績很不錯嗎。要是問香織的話也許她會擺出得意的表情揭露出如少年漫畫般的真正稱號。‘排行第零位·影之女王!’諸如此類的。“那,為明天作準備我們相互出文法題目吧。”堅實的話語將柚乃從妄想中拉了回來。早苗從書包裡取出厚厚的英語文法參考書。綠色的封麵上印著‘飛進英語之森’這個意境相符的標題。最初還是希望飛進小樹林就好。突然飛進森林裡遇難的話怎麼辦。就在想著自己也拿出參考書好了,把手伸向書包的時候,柚乃才發覺到。書包很輕。“不好……參考書還放在活動室。”因為平時上課用不上,擱在教室的置物櫃裡又會占地方,所以一直都是放在女子乒乓球部的置物櫃裡。雖然先前就想著今天必須要帶回去,卻因為考試的疲勞而忘掉了。“你先走!我去拿一下。”沒有參考書可無法複習。柚乃對早苗說完後便調轉腳步。“你慢走。”背後投來諷刺的話。走到正門前時差點撞上針宮理惠子。連續兩天都這樣說不定會被她認為是個怪人吧。柚乃邊因投射而下的陽光皺起眉頭邊奔走在才剛走下來的頭暈眼花之阪上。阪道的斜度很大,還沒走到一半腳步就變得沉重。有種本已遺忘的消極性思考伴隨這股沉重感再度鼓脹起來的感覺。雖然期末考試也很讓人憂鬱,不過煩惱之源還有另一個——“喲。”走上阪道的途中碰到了裡染。柚乃刹住腳步。“今天也睡過頭了嗎。”“我哪有遲到!隻是忘了東西……啊,城峰學姐,你好。”在吐槽途中發現站在他身旁的城峰有紗,柚乃禮貌地低頭問候道。裡染單手拿著礦泉水的瓶子,書包側袋中有個裝著紅色液體的寶特瓶。“那是番茄汁嗎?”“豬血。”“噢,是豬血啊……豬血!?”不禁反問道。“雖然早就覺得你白天虛弱得像個吸血鬼似的,現在終於覺醒了嗎。”“不可能是拿來喝的吧。”“那用來乾什麼。”“用來撒。”“……這樣啊。”為了捍衛精神衛生,還是彆追問下去為好。“那這瓶水是什麼?聖水?”“礦泉水。”“太好了,很普通。”“其實本來是想要香織的體液就是了。”“一點都不普通!”這是想要獻上祭品召喚惡魔嗎。跟他一起的有紗似乎也不太明白情況,好像不太自在的樣子遊移著視線,在裡染的身旁縮起肩膀。雖然知道他們不是那種關係,不過並肩站在樹蔭之下的兩人還是有種彷如繪畫一樣的感覺。“呃,那麼,兩位接下來要去哪裡呢?”“圖書館。去調查事件。你也要來嗎?”“好……不。”反射性地點頭之後,柚乃馬上慌張地否定。“今天要複習才行。還是不去了。”裡染天馬隻在一瞬間露出意外的表情,說了聲“是嗎。”,然後又恢複麵無表情走下阪道。有紗再次對柚乃低了低頭,追著他身後離去了。在看不到兩人的身影之後,柚乃往運動部活動樓走去。走完阪道之後腳步依然沉重。自己的選擇應該是正確的。說是必須要複習也是真心的,帶著這種的心境和他一起行動會有點不自在。煩惱的根源除了考試之外還有另一個,就是裡染的事情。柚乃走進沒任何人的活動室,打開置物櫃。很快就找到了英語參考書。在暑假初期時,由於意識上受到裡染房間的影響而令這個置物櫃變得相當淩亂,後來在堅持不懈的整頓之後已經整齊了不少。把置物櫃關上之後,柚乃吐了口氣。她坐在房間中央的長椅上,把參考書裝進書包裡。然後她取出手機,打開昨天鏡華發來的郵件。“拜啟”“袴田柚乃學姐:”“這仍然殘留著暑熱的日子裡,不知袴田學姐最近過得如何。愚兄是否有給您添麻煩呢。我這邊最近都過著忙於幫助學生會成員的朋友乾雜活的日子。自風丘的夏祭再會以來便久疏問候真的十分抱歉。那麼今次發來聯絡是……”接下來的也是拘謹的文章搭配可愛的圖文字這樣的冗長郵件內容,不過概括起來就是‘一起去喝杯茶如何?’。鏡華是裡染相差兩歲的妹妹,與廢柴的哥哥不同是個相當有禮貌的女孩子(雖然有些奇怪的地方)。現在是初中三年生,就讀位於鄰鎮的名門學校緋天學園。雖然被她這麼邀請是讓人高興的事,可是柚乃從昨天起就為如何回複而苦惱。不隻是由於考試期間相當忙碌的原因,還因為即將麵對和鏡華單獨交談感到些許的不安。這說不定會打破與香織之間的約定。正好在一個月前,與鏡華初次見麵的時候。柚乃向她問起了一直都很在意的裡染家庭情況。為何他不是在家裡而是住在學校裡麵呢?得到的回答是‘被斷絕了關係’。據說他被父親斷絕關係,而他本人也期望離開家裡。因此沒有居住的地方,所以才住在活動室裡。她很想知道究竟發生過什麼事,於是便在翌日向和裡染來往甚長的香織打聽。並且,被她阻止了。“不要在他麵前說這件事。”被她這麼叮囑。“也不要跟彆人說。”被她這麼懇求。那是不能觸碰的話題,裡染也不希望被人探究,這都能從她那張嚴肅的表情上痛徹地感受得到。從那之後柚乃就一直把這件事埋在內心深處。可是,如果和鏡華見麵的話自己很可能又會問起什麼。很可能會背叛香織和裡染他們想要隱瞞的心情。那是種負疚之情。她按下回複鍵準備打些什麼內容上去。打了一兩行之後立刻又改變主意,結果還是放棄了。從昨天起就這樣重複過許多次,最終還是沒能發出回複。關上手機之後柚乃抬頭仰視天花板。帶有鐵鏽的灑水裝置和積滿塵埃的熒光燈。單獨一人仰視著的這副景象,讓人感到有種難以相信這是平時和大家相互打鬨的活動室那般的空虛感。她想起曾幾何時的某個疑問。水族館的事件期間,以及風丘夏祭期間所在意的事。裡染天馬的那雙漆黑的瞳孔裡,到底映照著怎樣的景色呢。會有自己能夠知曉答案的一天到來嗎——吱。伴隨著咯吱聲,房門被打開。走進來的人是佐川部長。“咦,袴田?”“您、您辛苦了。”她站起來低頭道。部長不知為何穿著的並非製服,而是部門活動中所穿的青色練習服。肌膚上的汗水閃耀著光亮。“袴田也是來跑步?”“不,我是來拿參考書……唉,佐川學姐去跑步了嗎?”“隻是繞著學校跑了兩圈。因為身體變遲鈍了。”部長邊打開自己的置物櫃邊輕快地說道。看來她是在考完試之後來活動室換了衣服,然後去做自我訓練的樣子。雖說是繞著學校不過風丘高校的占地非常寬廣,一圈就將近一公裡就是了。“複習好了嗎?”“大致上已經複習過了,一直學習的話會讓人透不過氣來呢。”柚乃像是虛脫似地重新坐回長椅上。她望著用毛巾擦著脖子的部長。纖細而緊致的雙腿和練習服的短褲非常相配。儘管窗簾是拉上的,但汗水吸收了太陽,讓肌膚有種炫目的感覺。“真想變得像佐川學姐那樣。”柚乃出聲說道。部長“唉?”地朝這邊轉過頭。“怎麼了,突然間。”“因為,學姐什麼都做得到。一直勇往向前。”“這算什麼啊。”部長苦笑起來。“袴田才是勇往向前吧。”“我才沒有……”彆說是勇往向前,自己連前進的道路都看不到。柚乃沒再說下去,把頭低了下來。部長把運動飲料放在嘴上,咕嚕咕嚕地動著喉嚨喝了起來。感覺得到她正透過置物櫃上的鏡子看著這邊的氣息。“有什麼煩惱的事嗎?”“……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就是了。”“該怎麼說呢……我想要了解某個人的事,打算要理解那個人,不過那個人大概不想被任何人認識自己,要是被我知道的話那個人應該會很生氣……在這種時候,我該怎麼做才好呢?”在說著的途中連自己都搞不清楚想要說什麼,於是就強行歸納起來。部長邊換著製服邊傾聽這番話,她在讓手穿過袖子時停住動作,把身體轉向這邊。“也就是說,是要選擇自己的心情還是對方的心情嗎?”“是、是的。”呼,像是在沉思似地吐了口氣之後,佐川部長坐到了柚乃的左側。距離比起昨天在圖書館時還要近。她像是想要挨近過來一樣,略微傾斜起身體。兩人的手臂,肩膀,頭發靜靜地相互接觸起來。“袴田真是青春呢。”柚乃側目看著部長。她像是打盹似地臉帶微笑,合上了眼瞼。從還沒彆好紐扣的襯衣前襟中能窺見到她的勻稱身體,兩個膨脹的鼓起物之間帶些淡淡的陰影,儘管慌張地移開了視線,不過那副光景還是深深地烙印在視網膜上。“我在初中的時候,也曾經遇過這樣的事。為該選擇自己的心情,還是對方的心情而煩惱。”“……學姐選了哪邊呢?”“對方的心情。”部長睜開眼睛,“不過,現在我就為此而相當後悔。”“……”“啊,抱歉。會有汗味吧。”部長慌張地從柚乃身上離開。她不覺得有汗味。聞到的是沐浴過太陽光的溫暖肌膚上的餘香。不過這種氣味馬上就被市售的止汗噴霧氣味所取代。“我認為袴田還是勇往向前就好了。”部長邊係著領結邊說道。“……如果,道路是錯誤的呢?”“誰知道?”“唉?”“我擔當不起那麼大的責任。我可不是什麼事都做得到的啊。”像是自嘲般回答之後,部長又轉過了頭。那張在平時洋溢著領導氣質的臉容上浮現出像是感到為難的表情。“但是我不希望袴田變得像我那樣彆扭,我想說的就這些了。”再見囉,補上這句話,換好衣服的部長離開了活動室。雖然打算要回以道彆,不過房門很快就關上了。柚乃呆呆地看著貼有練習表單的房門,接著像是想起來似地把視線轉向部長坐過的左側,然後又垂下了頭。她邊撫摸著左臂邊在無人的活動室內輾轉反思。不久後她站起身來,打開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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