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阱(1 / 1)

吉本芭娜娜 3316 字 1天前

“在我搬離這兒之前,你肯定會回來的,對嗎?”鶇的眼神裡充滿不安地看著恭一說。拚命忍著不讓眼裡的淚水流下來。那真是世上最悲傷的表情了。恭一笑著說:“嗯,就兩三天而已。”沒有了權五郎陪伴在身邊的恭一,這時站在海邊,就好像失去了一邊兒的手和腳似的,給人一種失衡的感覺。然而,在這片陌生的土地上,他真的失去了像手腳一樣的東西。“也是啊,又不是小孩,還不至於離不開父母吧。”鶇說。傍晚的海麵在夕陽的照耀下金光閃閃。沿著海岸通往港口的大堤上,兩個人一邊說著話一邊並肩走著。我和陽子走在他倆的後麵,看著他們的背影。我們這是一起去給恭一送行,陽子難過得都快要哭出來了,而我卻懵懵懂懂,隻是靜靜地感覺著秋風拂麵。下周,我也要回東京了。眼前,耀眼的夕陽在西方的地平線上閃爍著光輝,毫不留戀地向著暮色的海中沉降下去,這光景今年已經看到過很多次了。港口處,今天的最後一班渡船再有幾分鐘就要到了,等著乘船的人們熙熙攘攘。恭一把背包放在地上,坐了下來,並叫鶇坐在他的旁邊。兩個人並肩看著遠方大海的背影,給人一種淒涼而又剛毅的感覺,就像等待著主人歸來的狗一樣。眼前高高的海浪,閃著一重重的光,不容置疑地在宣告著秋天的到來。每當我看著這個季節的海時,總是會有一種想流淚的感覺,心中充滿感傷。而今年這種痛苦更是超出想象的錐心徹骨。在這離彆的時刻,連我也不由自主地一會兒按按太陽穴,一會兒把腳邊的魚餌踢到海裡,強忍著不讓眼淚流下來。這時,鶇卻糾纏個沒完沒了。一會兒問:“什麼時候回來?”一會兒說:“如果有打電話的功夫,不如早一點兒坐上電車回來。”鶇沒完沒了說著這些話的時候,就像個單純得令人愛憐的孩子。她那透明的聲音和著海浪聲,竟變得格外美妙動人。“彆因為離開了,就把我忘了啊。”鶇又喃喃地說道。海灣處,和往常一樣,渡船掀起波濤,朝著這邊開了過來。鶇站起來,恭一把背包背在肩上。“那,再見了。”他看著我們說,“對了,瑪麗亞也要走了吧。也許正好錯過呢,不過一定找機會再見啊。等我家的飯店建好了,來住吧。”“嗯,優惠一點兒啊。”說著。我主動和他握了握手。“沒問題。”夏日的朋友這樣說著,用溫熱的手回握著。“恭一,如果我們結了婚,就在飯店的庭院裡養一群狗吧,建一個‘狗的宮殿’。”鶇天真地說。“……我考慮考慮。”恭一苦笑著說。主動和快要哭出來的陽子握了握手,說:“謝謝你的關照。”渡船把踏板搭到岸上,人們排起隊一個一個地開始上船。恭一看著鶇說:“再見,我很快就……”這時,鶇突然說:“如果你要是和我握手的話,我就殺了你。”說完,撲上去抱住了恭一的脖子。那是一瞬間發生的,鶇的眼淚噴湧而出,她連擦也不擦,把恭一向渡船那邊推去。恭一一言不發地盯著鶇看了一會兒,然後追著隊尾最後一個上了船。渡船拉響汽笛,慢慢地啟動著,向著視線模糊的海天交彙的方向駛去。站在甲板上的恭一,一直揮著手,直到看不見。鶇蹲在那裡,也不向恭一揮手,隻是看著渡船開走了。“鶇。”當渡船已經無影無蹤的時候,陽子才對著鶇輕聲叫道。“告彆儀式到此結束。”鶇的臉上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站起來說。“隻是因為狗死了,就非要回去不可嗎?說到底,大家也不過隻有十九歲而已。也就是說,這個夏天無非就是小孩子們在一起過了一個暑假罷了。”她好像並不是專門對誰在說,隻是自言自語而已。可是她的話卻和我正在思考的問題奇妙地吻合在了一起。我讚同地點著頭:“是啊。”於是,就像電影裡最後一個鏡頭似的,三個人默默地站在碼頭最前端,遙望著大海,看著被夕陽映紅的天空。已經過去五天了,恭一還沒有回來。打來電話,鶇氣憤地把電話掛掉。有一天,我正在房間裡寫作業,陽子敲門進來了。“有事嗎?”我問。“唉,鶇最近每天晚上都外出,你知道嗎?”陽子說,“現在也不在。”“是不是去散步了?”我說。恭一走後,鶇的情緒一直不好,最近動不動就發火。本來我覺得她好可憐,想安慰安慰她,她卻衝我亂發了一通脾氣,我索性不理她了。“可是小小在啊。”陽子說,一副很擔心的樣子。“是嗎?”我歪著頭想。平時鶇的行動總是令人難以捉摸,但這次我卻覺得能猜出點兒眉目。“我找機會問問她。”聽我這樣說,陽子點了點頭出去了。為什麼大家對鶇的本性都那麼不了解呢?鶇故意裝出一副好像已經服輸了的樣子,陽子和恭一竟然就相信了。她以高超的演技,讓大家相信了她的悲傷早已壓倒了憎恨。其實,鶇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權五郎被人害死,她要報仇!顯然她正是為這個才出門轉悠的。就憑她那麼孱弱的身體,真是個蠢家夥!那一瞬我忽然感到特彆生氣,但是並沒有把我想的這些告訴陽子。不久,聽到隔壁房間裡有了響動,好像是鶇回來了。接著,聽到狗也汪汪地叫了起來。我來到鶇的房間,一邊打開拉門一邊說:“乾嗎呢?你怎麼把小小帶到房間裡來了啊?被小姨看見肯定會……”說到這,我一下子愣住了,因為我看到了一隻和權五郎一模一樣的狗!明明知道,那不可能是已經死去了的權五郎,卻讓人在看到它的那一刹那目瞪口呆,它們簡直是太像了!“這、這是怎麼回事?”我問。“是借來的,很快就還回去。”鶇笑著說,“太想念權五郎了。”“你就編吧。”說完,我在鶇的旁邊坐下,用手撫摸著那隻狗,腦子裡卻飛快的思考著。我預感到她要親手作戰了,這種感覺真是久違了。這個時候,如果猜不到鶇的心思的話,她是絕不會跟你透露半點兒的,她會一直沉默到底。“我猜,你是想讓那些家夥看到這隻狗,對吧?”我說。“猜對了。你到底還算聰明。”鶇笑了笑說,“自從你搬走後,周圍淨剩下一些不懂人心思的笨蛋,累死了。”“您的心思,大概沒有誰能懂。”我笑了。鶇抱起小狗,說:“今晚的事,想聽嗎?”“嗯,想聽。”我向鶇的身邊靠近了一些。無論過去了多少年,這種時候,我們依然像孩子一樣分享著秘密,此時的心情就好像夜色漸深漸濃時一樣,充滿忐忑,狂跳不已。“那些像小流氓一樣的家夥,是怎樣一個團夥,知道嗎?最近我一直在調查,晚上總是不在家,對吧?”“嗯。”“其實也沒什麼。看上去好像都挺成熟的,其實就是一幫高中生。一群當地的小混混,經常在旁邊那條街上的小吃店裡聚集。”“你去了?鶇?”“嗯,今天晚上,不過我的手緊張得直發抖。”鶇這樣說著,把手伸出來給我看。雖然沒有發抖,卻小巧白皙。我異常仔細地盯看著那雙手,繼續聽著鶇的講述。“我抱著這個家夥,上了小吃店的樓梯,小吃店在二樓。那些人雖然是一幫品行惡劣囂張狂妄的家夥,但是他們還沒有膽量自己親自動手去殺那隻狗,所以我想他們肯定是把權五郎扔進海裡了,甚至可能墜上了石頭什麼的。但他們肯定都沒有膽量親眼去確認一下權五郎最後究竟是淹死了沒有。”一想到權五郎,現在依然會氣得眼前發黑。“我隻是想讓他們看到這個小家夥就夠了。但是,如果他們人很多的話,那情況會很糟糕,如果被他們追上來就完了。所以在開門的那一刻,真的有點兒提心吊膽。不過,太棒了!我的運氣真好,隻有一個人坐在吧台前,而且正是我們見過的那個家夥。他看看我又看看狗。眼睛裡流露出吃驚的表情,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迅速地轉過身,用力關上門,跑下了樓梯。但是我想,如果逃的話肯定跑不過他,於是我索性躲在了樓梯下麵。慶幸的是那個家夥隻是打開門探出頭來看了看,又把門關上了。那時,我緊張地雙腿直抖,都快站不住了。”“真是一次大冒險啊。”“嗯,汗都下來了。”鶇得意洋洋地笑了。“小時候,覺得像這樣的危機感好像每天都有似的,現在是不是墮落了?”“既不是墮落了,也不是彆的,本來身體弱,就不要把自己的身體和膽子放在同一個水平去冒險。”我說。聽了鶇的話,我稍稍有些放心了。“睡覺。”鶇邊往被窩裡鑽邊說,“能幫我把這家夥拴在外邊嗎?如果和小小放在一起,說不定又會被拐走,就把它放在陽台下麵吧。”鶇看上去已經疲憊不堪,我點了點頭,抱起狗走了出去。我把臉埋在小狗的頭上,“有股權五郎的味道。”我不經意地脫口而出。鶇輕聲說道:“是啊。”房間裡很暗,我正沉睡在夢鄉。夢中仿佛聽到從遠處什麼地方傳來了響動,我翻了一個身,把臉朝向了門的方向,那聲音伴著抽抽搭搭的哭聲,“咯噔、咯噔”地一步一步沿著樓梯上來了。那種在黑暗中產生的恐怖和非現實感,讓我一下子清醒過來。當意識變得清醒後,更覺得那聲音正朝著這裡走來,越來越近。我就像是做了個噩夢,突然醒來的瞬間不知自己在哪裡一樣。過了一會兒,我的眼睛慢慢地適應了,才終於隱約看到了自己裸露在白色被子外麵的手和腳。接著是拉門被打開的聲音。是鶇的房間。我急急忙忙地站了起來,這次我是徹底地醒來了。隻聽到有人叫“鶇”。是陽子的聲音。我走出自己的房間,在黑暗的走廊裡看到鶇的房間門開著,陽子站在裡麵。鶇的房間被月光照得很亮,隻見鶇坐在床上,睜得大大的眼睛在黑暗中閃著明亮的光。在她的眼前,陽子渾身是泥,有些顫抖地哭著盯視著鶇。從鶇的表情上看,她好像被那一下一下的抽泣聲嚇住了。呆在那裡一動也不敢動。“陽子,到底是……?”我問。是不是又被那幫小混混欺負了?我馬上想象到那恐怖的情景。但是,陽子用一種很平靜的語調說道:“鶇,你知道我去乾什麼了嗎?”鶇沉默著,慢慢地點了點頭。“你怎麼能做那樣的事。”陽子說著,用臟手抹了一下臉。一邊抽泣著一邊說:“那樣做會死掉的,你知道嗎?”我根本不知道她們在說什麼。隻是看著兩個姐妹就這樣對視著,竟然誰也沒去開燈。鶇突然垂下眼簾,這表情也不知是不是跟恭一學的。隻見她從枕頭下麵拽出一條乾淨毛巾,遞給陽子。“……對不起。”能讓鶇道歉的事,肯定小不了!我暗暗吃驚。陽子輕輕地點了點頭,接過毛巾,擦著眼淚走出了房間。看到鶇一下子鑽回了被窩,我站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便朝著正在下樓的陽子追了過去。“出什麼事了?”我向陽子詢問的聲音在黑暗的走廊裡發出很大的回響,嚇了自己一跳,於是趕快把聲音放低。“沒事吧?”“嗯,沒事。”陽子說著,笑了……黑暗中雖然看不到,但是那暖人的感覺卻穿過黑暗傳遞給了我。她接著反問我:“那個小狗,你知道鶇是用來乾什麼的嗎?”“啊?我剛才把它拴在陽台下麵了啊。”“瑪麗亞,你上當了。”陽子說到這裡,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我終於知道了,鶇每天半夜三更都去乾什麼了。”“不是去調查了嗎?”說完,我忽然意識到,如果鶇做這件事的話,給臨街那家小吃店打個電話就可以了解情況的呀。“她挖陷阱去了。”陽子說。“啊?”我的聲音又高了起來。陽子聽了,隻好把我帶到了她自己的房間。來到明亮的房間裡,想著剛才在黑暗裡發生的一些事,讓人竟然像是在做夢一樣。隻見陽子渾身上下都是泥。我讓她快去洗個澡,陽子說不急,接著告訴我說“我去冒險了”。然後,給我講了一個關於“陷阱”的事。“一個好大的陷阱啊!特彆深。”“也不知她是怎麼挖的?土都運到哪兒去了?毫無疑問,她是趁著大家都睡著的時候乾的,到了早上再用結實的木板蓋上,上麵鋪上土掩飾起來……”“我當時睡得很沉,但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醒了過來,豎起耳朵仔細聽,隱隱約約覺得好像聽到有個人在呻吟,特彆恐怖,也不知是不是聽錯了……總覺得那聲音來自後院。於是,我下樓去查看。有時,人們對於那種充滿刺激性的冒險,總想去試一試,對吧。打開家裡的後門……外麵漆黑一片,我用手摸索著走了出去,怎麼聽都覺得不是咱們家這邊,而是後麵那家院子裡,拴小小的那個方位。我想萬一是強盜進來了,把我綁走怎麼辦?但是並沒有聽到小小的叫聲……不管怎樣,先看看小小再說。於是我打開院門走過去查看。走進院子的一瞬,喏,你知道,在黑暗中人對味道會變得特彆敏感,對吧?那裡有一股比平時濃重得多的新鮮泥土的氣味。我停下來側耳細聽,又聽到了那個呻吟聲……那聲音是從地下傳來的,我想不會聽錯了吧,於是把耳朵貼在地麵上,確認了好幾次。當眼睛慢慢地適應了黑暗後,我仔細一看,發現小小的旁邊怎麼多了權五郎?我嚇了一跳,以為自己不知不覺中闖進了一個虛幻的地方。但是再仔細看,就發現那隻狗和權五郎的毛色還是有些微妙的差彆。兩隻狗的嘴都被封住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我轉身回屋去拿了手電筒,然後向地麵照去。這時我才發現,在狗屋的正前麵,那裡的土和其他地方的不一樣。我拿來一把鐵鍬,不顧一切的想挖開土看看,很快就出現了一個很厚的木板,我用鍬把敲了敲木板,就聽到木板下傳來了回應的呻吟聲……於是,我用上了吃奶的力氣,拚命把木板挪開,用手電筒往下麵照去,眼前是一個又窄又深的大坑,坑裡麵有個男的!你知道當時那個場麵有多恐怖嗎?他的嘴被膠帶紙封住了,額頭上滲著血,兩隻沾滿泥的手拚命向上舉著。當我看清楚他就是拐走了權五郎的那夥人中的一個時,腦子裡馬上浮現出了鶇的身影。我知道這肯定是鶇乾的。我想把他拉上來,卻很困難,手是夠到了,但是拉了幾次卻都滑脫了下去。你可以想象那坑有多深吧。我也弄得渾身是泥,才終於把他拉了上來,撕下他嘴上的膠帶紙,再仔細看時,才發現他也隻不過還是個孩子,一個高中生而已。這時,他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可是我們兩個人都已經累得精疲力儘,連話都說不出來了,隻是癱軟地坐在那裡。當然,我們之間本來也沒有什麼話好說。我腦子裡想的全是鶇,從她很小的時候開始,想著想著禁不住悲從中來,看著黑暗的庭院中鶇挖的那個深深的大坑,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在我呆呆地坐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那個男孩兒一瘸一拐地走出了院門。我想這個大坑不能就這樣露著呀,於是,又把那個厚木板挪回去,上麵掩蓋上了土……然後就回來了。”講完後,陽子拿著替換的衣服去了樓下的浴池。我的腦子裡被今晚發生的各種事情塞得滿滿的,恍恍惚惚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經過鶇的房間門前時,我猶豫著要不要進去,想了想還是算了。我想也許她對今晚做的這一切後悔了,說不定正在哭呢。鶇從來不是個草率行事的人,今晚的事,她該是耗費了怎樣的苦心啊。想想都覺得頭暈目眩。為了不被人看見,鶇必須每天半夜三更起來挖坑,挖出來的土還得悄悄地運出去扔掉。何況她是在彆人家的院子裡,就更得謹小慎微,以免被人家發現。同時,她還得滿世界轉悠著去找一條和權五郎相似的狗。那狗也不知是她說了多少好話借來的,也說不定是買來的。然後那天晚上先向我講了去小吃店的冒險,騙過了我。為了消除我的疑心,她又讓我把狗拴在了陽台下麵。因為她知道數我對她疑心最重,直覺最準確。我睡下後,她又去了後院,為了防止狗衝著入侵者叫,她把狗的嘴封了起來。把那塊為了防止其他人掉進去的厚木板移開,換上紙板或其他什麼,把它變成一個真正的陷阱。如果他們來的人很多的話,鶇的計劃大概也實現不了。所以,她的計劃本來就是瞄準他們隻有一個人的時候製訂的吧,她大概就是為了尋找這個機會才去了小吃店的,她很幸運地遇到了那個家夥。雖然不知道那個家夥那天晚上會不會上鉤,她卻都要在那裡等著他,鶇大概是豁出去了。於是終於等來了,而且正好是他一個人。他可能隻是想來確認一下本來已經被他們弄死了的權五郎怎麼還會活著?鶇瞄準機會從後麵接近他,用什麼東西擊中他的後腦勺,在他大吃一驚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用膠帶紙封住了他的嘴,然後把他推下大坑,重新用木板蓋上,掩上土,再回到房間。—這可能嗎?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但是,鶇卻的的確確地做了。除了後來被陽子發現這一點不在她的計劃之內以外,所有的一切都如她所願地做到了。不知道她那縝密的計劃、執著的能量,是從哪裡來的?想達到什麼目的?我真是一點兒也不知道。我無法入睡,躺在被子裡一直在思考這件事。快到黎明的時候,東邊的天空泛起朦朦朧朧的白光,那光亮微弱得甚至讓人懷疑是不是錯覺。我索性爬起來想眺望一下窗外的大海,可是白天在眼前奔騰的大海,此時,那裡卻仿佛突然缺了一塊似的,依然是一片黑暗。這景象漸漸地印入我那睡意朦朧的腦子裡。我終於意識到:“鶇,她是把命都豁出去了。”想到這,在震驚的同時,我知道其實陽子對此也早已心知肚明了。與其說是為了恭一,為了將來,不如說,是鶇自己想這樣做。鶇,她是想殺人!那是遠遠超過了自己體力極限的“工程”,她深信,和自己那隻死去的心愛的狗相比,對方的死實在算不了什麼。我的腦海裡又浮現出昨天晚上她向我講述冒險時,那異乎尋常的興奮樣子。鶇一點兒也沒有變。和恭一的戀愛也好,和我們一起成長的歲月也好,我離開這裡後,她重新開始的每一天也好,小小也好,所有這一切都沒有讓鶇的內心發生任何改變。鶇還是和她小時候一樣,一絲不變地在一個人的獨立思考中生活著。……想到這,我的腦海裡又浮現出鶇抱著那隻和權五郎長得一模一樣的狗時,臉上那明朗溫暖的笑容。那畫麵沒有一絲汙垢,是那樣的鮮明耀眼。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