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 1)

仕途 肖仁福 5369 字 1天前

甫迪聲收住臉上笑容,說:“事情哪有這麼簡單?黎振球他們四處活動,準備大鬨人代會,這肯定假不了,可並沒誰抓住了他們什麼把柄呀。就是抓到把柄,也不好拿這個來定案。再說咱們的目的也不是要修理誰,辦誰的案,是要穩定桃林大局,營造良好工作環境,促進地方經濟建設和各項事業的發展。”王懷信說:“萬一沒彆的法子,也可考慮叫幾個黑道上的人,把他們綁走,人代會後再放出來。”甫迪聲搖頭道:“王主任不是開玩笑吧?這樣的玩笑最好少開。”王懷信閉上嘴巴,不敢吱聲了。甫迪聲又彆過頭問喬不群:“不群有什麼好主意?不會是像王主任說的,也要去請黑道上的人吧?”請黑道上的人清除晉升途中的障礙,這種事官場中也不是沒有過。不過這風險實在太大,容易惹火上身,不到萬不得已,誰也不會出此下下策。甫迪聲已是代理市長,要他做市長是組織意圖,組織意圖不容否定,組織要你做市長,一般來說你就有市長可做,黎振球他們想跟組織對抗,企圖讓甫迪聲選不上市長,勝數不是特彆大,甫迪聲完全犯不著沾上黑道。不過黎振球他們這樣攪下去,選舉時甫迪聲的得票率會大打折扣,倒是毋庸置疑的。彆以為隻要過了法定票數,能選上市長就行,多幾票和少幾票沒本質區彆,真這麼想就太幼稚了。喬不群過去起草過不少政府工作報告,屬於人代會工作人員,在會上跑得多,知道參選市長包括副市長,非常看重自己的得票率。得票率低,就是勉強當選上市長,也是很沒麵子的。得票率低說明你不得民心,這屆市長你就做得沒有底氣,人前人後不太抬得起頭,即使對以後為官做人謀事沒太大影響,也會造成某些心理障礙。不是有句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的老話嗎?選票體現民心,市長們在意自己選票多少,特彆希望高票當選,不是毫無道理。換言之,選票也是一種實實在在的政治資本,凡資本都有共性,政治資本也不例外。說白了,就是資本越厚,利潤就越高。這道理確實一點不深奧。聽說黎振球和顧吾韋背後搞動作,甫迪聲還那麼沉得住氣,是他不必太擔心自己選不上市長;可他又不可能不在乎自己的選票,也希望選舉時得票率越高越好,這才願意犧牲休息時間,親自接見喬不群兩位,共商解決問題的辦法。好在王懷信請黑道上的人綁走黎振球和顧韋吾的話,啟發了喬不群,讓他有了個想法,儘管這個想法還不太成熟。他望著甫迪聲,說:“跟黑道攪在一起,當然隻能當做玩笑,真這麼做,就太沒政治頭腦了。不過我又想,現在離人代會召開還有一段時間,使個調虎離山計,將黎振球和顧吾韋挪開,叫他們沒法施展拳腳,也未嘗不可。”甫迪聲很認真地看著喬不群,說:“我倒要聽聽你怎麼個調虎離山法。”喬不群笑笑道:“這我還得回去好好琢磨琢磨,暫時還沒有詳細方案。不過我會把這事擺平的,甫市長放心好了。前提是不給您添任何亂子,隻能搞軟著陸,不動用公安人員,不找黑社會勢力,也要讓黎振球和顧吾韋乖乖離開桃林,並且還是他們心甘情願的。”甫迪聲知道喬不群不是吹牛皮,暗暗舒了口氣,頻頻點頭道:“關鍵時刻讓黎振球和顧吾韋離開桃林一陣,還是他們自覺自願的,並非為人所迫,這當然是上上策,再好不過。那黎振球和顧吾韋就交給你們了。”喬不群重重搗著腦袋,接下領導交給的光榮使命。仍不放心,說:“還有破產停產企業下崗工人呢,怎麼對付他們?”甫迪聲說:“這不用你們操心,還有分管工業的市領導和有關部門嘛,我會做安排的,你們負責照顧好黎振球和顧吾韋他們就行了。不過千萬注意,要尊重和愛護老乾部,老乾部是革命寶貴財富嘛。給他們造成任何傷害,產生什麼負麵影響,我對你們不客氣。”喬不群說:“甫市長不用擔心,到時您會對我們很客氣的。”從甫家出來,離開常委樓,王懷信扯住喬不群,說:“您怎麼調虎離山?不用公安,也不求黑社會,莫非您還會施什麼魔法?”喬不群說:“先彆管這些,到時我會找你的,你跟我好好配合就是。這事要絕對保密,不可讓任何人知道,你就當什麼都沒有一樣。”王懷信說:“那是書店起火,自然(字燃)。”喬不群拍拍王懷信肩膀,說:“你有這個態度就好。這事做成了,甫市長絕對不會虧待你的。”王懷信笑笑,說:“甫市長又不是我的直管領導,他虧不虧待,我無所謂,隻要喬組長不虧待我就行了。”喬不群笑道:“我怎麼敢虧待老兄?以後還要靠你多幫扶。”第二天正月初八,新年第一天上班。大年初一已搞過團拜,就不開大會了,隻政府辦領導和處室處長主任集中開了個不長的辦務會。袁明清給大家交代了幾件必須馬上處理的事務,特彆是政府工作報告的準備,屆時代理市長甫迪聲要代表政府上台給代表宣讀,報告好壞直接牽涉到他的市長選舉,材料班子得把好每句話和每個數字的關。研究室撤銷後,喬不群沒再參與政府工作報告撰寫,現在又是政府辦領導,也不分管文秘一塊,更不用操心這些勞神費力的具體工作。開完辦務會,就跟林處長直接去了老乾部處。昨天林處長就接到過喬不群電話,知道他是衝著黎振球這事來的。走進處長室,便隨手把門關上,說:“喬組長有什麼指示,請下達吧。”喬不群說:“還能有什麼指示?昨天就跟你打過招呼,你心裡有數。我已向甫市長專門彙報過黎振球和顧吾韋他們的情況,甫市長要我們設法處理。我想這事要做得機密,驚動的人不宜太多,除你我兩位,把李雨潺也拉進來。最初的信息還是她透露給我的,到時需要她的配合。王懷信也不能讓他一邊閒著,得把顧吾韋交給他。顧吾韋沒辦退休手續,還是紀檢監察室的人。”林處長知道事不宜遲,抬腿出門,把李雨潺叫了進來。見喬不群端坐在椅子上,李雨潺眼睛閃了閃,旋即又羞澀地低下了眉頭。喬不群心頭怦然而動,前天夜裡的事仍曆曆在目。隻是當著林處長,不敢有絲毫表示,趕緊穩住自己,以公事公辦口氣對李雨潺說:“雨潺很清楚,我們早跟人民醫院體檢中心約好了的,過完元宵節要給老乾部們搞一次全麵體檢。為使這項工作做得更完善些,使老乾部們滿意,打算先跟體檢中心霍主任見個麵,商量一下老乾部體檢具體事宜。今天已是初八,酒店也應該開業了,你去訂一桌,我和林處長負責聯絡和接送霍主任。”體檢要出體檢費的,又不是讓體檢中心白給你體檢,還要請中心主任吃飯,實在是多此一舉。不過事情不會這麼簡單,喬不群肯定有他的想法,李雨潺答應馬上聯係酒店,說:“酒店早開業了,據說今年好多人的年飯都是在酒店裡吃的。”起身要出門。喬不群又叫住她,說:“還有一件事,你到政工處去了解一下,有哪些即將退休還未辦退休手續的老乾部,把他們也列入體檢計劃裡來。上了年紀的人不怕天不怕地,不怕官不怕民,就怕死,看得最重的就是自己老命,他們肯定願意參加這種免費體檢的。”李雨潺走後,喬不群讓林處長打電話給霍長征,請他一聚。霍長征以太忙為借口,推辭不就。喬不群拿過話筒,說:“長征同誌,你還是個體檢中心主任,請你吃頓飯,就這麼個態度,以後做了院長甚至衛生局長什麼的,咱們想見見你,不比見皇帝還要難?”霍長征說:“我跟林處長交道不是很多,也沒為他效過什麼大力,怎好吃他的飯?”喬不群說:“不是林處長請你,是我喬某人請你,總該賞臉了吧?”霍長征笑道:“老同學言重了,言重了。那就這樣吧,你請客,我買單,如何?”喬不群說:“誰要你買單?怕我喬不群買不起這個單?我也沒另請彆人,就請你大主任。怕我們拉你下水,回家不好交代,把貴夫人也帶上,做你的保護神。”霍夫人也是人民醫院醫生,把她請出來,說不定到時也有用得著她的地方。這是喬不群的考慮。至於霍長征,現在還沒過完年,帶上老婆,可照顧她老人家的情緒,又應酬了老同學,自然沒理由拒絕。也就答應得很爽快,說馬上通知老婆。喬不群說:“這就對了。咱們一言為定,到時我讓車去接你們。”沒幾分鐘到了酒店。走進包廂,喬不群要將晏醫生安排和霍長征坐一處,晏醫生不乾,挨李雨潺坐下。菜是李雨潺早點好的,服務員得了她的話,開始上菜。齊喝過,喬不群先敬晏醫生,說:“車上我就說過,晏醫生太漂亮,長征不容易脫身。這是沒辦法的事,老婆一漂亮,對先生的管製就很嚴厲。”女人都一樣,有人說自己漂亮,總是格外受用。晏醫生滿臉是笑,說:“女人三十豆腐渣,漂亮的時候早過去了。”又拍拍李雨潺肩膀,說,“要說漂亮,還是李處長漂亮。”喬不群說:“李處長的漂亮當然也是公認的,她是咱們政府的府花嘛。”李雨潺瞪喬不群一眼,臉上早紅了。現在不是討好李雨潺的時候,喬不群裝做什麼也沒看見,目光又回到晏醫生臉上,說:“漂亮老婆對男人管製嚴厲,這不是咱們編出來的,是個普遍規律。你們知道這是為什麼嗎?”在座各位裡,喬不群行政級彆最高,是真正意義的領導。領導出題要大家討論,大家隻得響應,紛紛議論起來。這個說漂亮是女人的資本,女人有了資本,男人才服管。那個說女人跟男人不同,男人的長相和智商往往成反比,長相越好,智商越低。女人的長相和智商往往成正比,長相越好越聰明,女人一聰明,管製男人的辦法也就多。喬不群說:“大家所言甚是。不過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漂亮女人都有一塊心病:自己這麼漂亮,老公都能弄到手裡,到外麵見了彆的漂亮女人,自然也有辦法據為己有。”幾位就問晏醫生,是不是這麼回事?晏醫生說:“我可從沒有這樣的心病。男人的腳長在自己身上,他要去找外麵的漂亮女人,我又不好綁住他的腳。”喬不群說:“晏醫生倒也大度。不過女人喜歡正話反說,說不綁男人的腳,肯定綁腳綁慣了的。長征你家的綁腳繩有多粗?”晏醫生說:“這是你們男人過高估計自己,好像沒有男人,女人的日子就沒法過似的。其實女人離開男人,日子過得還舒心些。倒是你們這些臭男人,沒個女人在身邊,吃不是吃,穿不是穿,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這倒是大實話,大家都高度讚揚晏醫生,不僅是醫生,還是哲學家。哲學就是智慧,哲學家隻要不鑽牛角尖,自然經常會有獨到見解。晏醫生耳根一癢,也就更加興高采烈,時有高論發表,幾位又是一番恭維。大家都奉承晏醫生去了,也沒誰顧得上理睬霍長征,他完全成了席上配角。可霍長征心裡樂嗬。夫人高興,受益的是誰?當然是做丈夫的。喝完酒,吃些飯,幾位下了飯桌,坐到廳裡的沙發上。晏醫生要上廁所,李雨潺跟去陪同。小左隨領導跑得多,知道領導請人吃飯,不隻是吃飯,還有工作要談,以給車子加水為由,叼支煙出了包廂。喬不群於是讓林處長拿出紙筆,在上麵寫了黎振球和顧吾韋的名字,遞給霍長征,說:“體檢的時候,這兩個人得給予重點關注。”霍長征不知喬不群重點關注的確切意思,問道:“這是兩個什麼人?”喬不群說:“當然也是政府的老乾部和準老乾部。具體說,黎振球是資深前副市長,顧吾韋是即將退休的原紀檢監察室主任。”霍長征說:“我又不是你們官場中人,對職務不感興趣。職務再高,哪怕是總統,到我那裡也隻有一個身份,就是病人。我是問這兩人的身體是不是有大問題?”“這兩人的身體有沒有問題,就看霍主任你的了。”喬不群說,“至於職務問題,其他老乾部的職務你不感興趣可以,這兩個人的職務你還是多少給我感點興趣。黎振球做過多年的副市長,說明他有些餘威和號召力。顧吾韋做過紀檢監察室主任,說明他有可能掌握一般人沒能掌握的特殊材料。”霍長征越聽越糊塗,說:“這些跟我當醫生的有什麼關係?老同學彆繞彎子了,你到底什麼意思?”喬不群笑道:“我這麼跟你說吧,市裡馬上要召開人代會了,會上要選舉產生新一屆市長,這個市長候選人就是現任代市長甫迪聲同誌。黎振球對甫市長有些想法,拉上顧吾韋,在背後搞他老人家的小動作,要讓他選不上市長。現在你懂我的意思了吧?”霍長征撓撓腦袋,說:“你的意思是,這是個政治任務?”喬不群說:“對對對,你說得對,正是政治任務。”霍長征接著說:“要想完成這個政治任務,我就得給你想想辦法,黎振球和顧吾韋有病更好,若是沒病,也要給他倆查出些病來。”喬不群敲一下霍長征腦袋,說:“看來你不僅有業務頭腦,還挺有政治頭腦的嘛,一點就通。這樣吧,咱們先給黎振球和顧吾韋的病定個基本調子,你好心裡有數。首先他倆的病得足夠重,病情還要有幾分複雜。這麼複雜的病情,人民醫院也好,桃林其他醫院也罷,由於設備和技術問題,診斷起來還不是完全有把握,必須送往外地大醫院才能確診。”說得霍長征笑起來,說:“我算白做了十年醫生,病人有沒有病,有什麼病,病重病輕,我必須見了病人,搞過檢查和化驗,才敢下結論。喬組長比我強多了,沒跟病人直接接觸,也沒給病人檢查化驗,就知道病人有病,且病得不輕,病情複雜。”喬不群說:“現在醫院不是時興遠程診斷嗎?我這就是搞的遠程診斷。”霍長征說:“你這麼行,還在政府裡待著乾什麼?乾脆到醫院去做醫生算了,保證通吃。”一直不怎麼吱聲的林處長也樂了,說:“喬組長到醫院去一頓通吃,霍主任你們哪還保得住手裡飯碗?”霍長征說:“是呀,老同學還是彆去做醫生,也好給我們留碗飯吃。我們上有老下有小的,也不容易。”這事就這麼定了下來。喬不群又囑咐霍長征:“玩笑是玩笑,到時黎振球和顧吾韋這兩個重要人物,還得請你多給我費點心。也不要讓其他人知道,走漏風聲。壞了甫市長的好事,我們幾個可都吃不消。”霍長征說:“老同學隻管放心。你這不是政治任務嗎?政治任務就得按政治任務規格對待,不能視作簡單的醫療任務。”轉眼過了元宵。十六那天早上,八點還差半個小時,李雨潺剛邁進傳達室,就見顧吾韋等在辦公大樓前的草坪裡了。這個顧吾韋也太性急了點,李雨潺故意說:“我正要給顧主任打電話呢,想不到你比我還積極。”顧吾韋嘿嘿一笑,說:“我家老呂怕我耽誤體檢,早早把我叫了起來。在家裡也是等,乾脆到外麵來呼吸點新鮮空氣。”事先找好的大巴從大門外開進來時,林處長也到了場。兩位將先後趕來的老乾部們一一請到車上,又清點了人數。司機見可以發車了,按按喇叭,將車開出大院,駛向人民醫院。有約在先,霍長征早安排好醫生護士,等在體檢中心裡,老乾部們一到,先請入休息室,然後照冊叫人,有條不紊進入體檢程序。花了整整一上午,體檢才搞完。結果沒出來,老乾部們心裡不踏實,都沒有走的意思。林處長乾脆在附近飯館裡訂上幾桌,請大家吃了個簡單的工作餐。兩點半的樣子,各位回到體檢中心,才陸續有結果出來。結果寫在各自單子上,單子握在護士手裡,護士站在化驗室玻璃窗裡,喊一個人的名字,遞一把單子出來。聽到自己名字的老乾部忙走上前去,接過單子,再到隔壁醫生室去聽醫生解釋體檢情況。喊到顧吾韋時,護士沒給他單子,卻開了旁邊的門,把他叫進去,說還有幾項指標得重新檢測。顧吾韋心裡一陣忐忑,問是不是有什麼問題。護士沒理睬他,讓另一個護士把他帶進隔壁體檢室裡。大部分老乾部都拿到體檢單子,最後還剩下十幾個人,身著白大褂的霍長征出現在休息室門口。林處長忙從椅子上站起來,朝他走過去。兩人耳語了一陣,林處長才走回來,把李雨潺拉到一旁,先朝椅子上的黎振球瞟瞟,說:“麻煩你把黎大偉的電話告訴我。”李雨潺也嚴肅地看一眼黎振球,才拿出電話本子,翻出黎大偉的名字。林處長用手機記錄下黎大偉的號碼,往耳邊一捂,一邊小聲喂喂著,一邊朝衛生間方向走去。見兩人老往自己這邊瞧,又隱約聽他們說起黎大偉三個字,黎振球心裡打起鼓來,也起身去了衛生間。快到門邊時,隻聽林處長正在說話:“黎大偉吧,你再怎麼忙,也要到體檢中心來一下。當然是你爸體檢的事,醫生想跟家屬見見麵。對對對,就在人民醫院裡麵,進門往左拐,有指示牌。馬上來喲,彆讓你爸覺察出什麼。”醫生要見家屬,自然不是什麼好事,黎振球腿一軟,差點縮到了地上。可他究竟做過多年副市長,什麼沒經曆過?還有點心理承受能力,雙手扶住牆壁,堅強地站了起來。想進衛生間去問問林處長,到底是怎麼回事,知道人家不會說實話,隻好努力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退了回去。反正黎大偉也要來,到時再說吧。林處長走出衛生間時,黎振球已端端正正坐在休息室原來的椅子上了,隻是臉色發黑,有些難看。不到二十分鐘,跟白種人樣膚紅發赤的黎大偉就趕到了人民醫院。林處長老早在體檢中心門口等著了,見著黎大偉,說:“你爸的體檢結果出來了,有幾項指標不太正常,醫生沒把單子給他本人,怕他一時接受不了,特意找你來商量個意見。待會兒碰上你爸,彆說是醫生叫你來的,隻說路過醫院,到體檢中心來看一個熟人。”黎大偉皺皺眉頭,答應著進了體檢中心。經過休息室門口,一眼瞥見父親坐在裡麵,忙調整好表情,沒事人樣走近去,故作驚訝道:“爸你在這裡?”黎振球臉色有些不太自然,說:“今天集體體檢,我不在這裡在哪裡?”黎大偉撓撓頭發,笑笑道:“我記起來了,早上你跟我說過的。”黎振球說:“你來乾什麼?”黎大偉說:“路過醫院,想起有個熟人在體檢中心工作,來看看他。”黎振球沒多說什麼,看著黎大偉進了主任室。霍長征猛抬頭,見前麵站著一個身材高大臉紅發赤的中年漢子,還以為來了個洋人。還是林處長走進來說:“這就是黎振球黎老市長兒子黎大偉。”霍長征哦一聲,說:“是這樣,找你來是因為你爸爸的體檢結果。”然後拿出黎振球的體檢單子,說:“黎市長的體檢結果出來了,有幾項指標不太理想。怕老人有什麼顧慮,暫時沒跟他本人見麵,想先聽聽你的意見。”黎大偉越發緊張了,說:“有沒有大問題?”霍長征攤開單子,要黎大偉瞧,說:“現在還不好下最後結論,主要是血液和內臟方麵的問題。這也難怪,人的年紀一大,血液和體內臟器或多或少都會有些毛病。隻是黎老市長跟彆的老乾部不同,這方麵的指標稍稍偏高了點。當然話說回來,一次性的體檢不見得就百分之百準確,有時儀器和檢測手段出現偏差,也會引起誤檢誤斷。考慮到政府領導特彆關心這次老乾部體檢,給我們院長都打過招呼,院長叮囑我不能出現任何差錯,加上咱們體檢中心成立時間不長,需要誠信和優質服務支持今後的發展,對黎老市長的體檢結果也就格外謹慎,不敢妄下結論。我和林處長的想法,是不是請你策略地跟黎老市長說說,在咱們中心再搞一次體檢,拿出確鑿的結果來。”見霍長征對病人這麼負責,黎大偉自然感激不儘,說:“再搞一次體檢,結果是不是就絕對準確?”霍長征說:“科學麵前,誰也不敢說絕對兩個字。不過多搞一次體檢,就多一份依據,結果會可靠一些。”黎大偉說:“你不是說體檢中心成立時間不長嗎?是不是設備和儀器還不夠先進,難檢測出最準確的結果?”霍長征說:“我是本著對病人高度負責的態度,才說了體檢中心的實情。其實正因為咱們中心成立不久,設備和儀器才是最新和最先進的,單獨再給你爸搞一次體檢,肯定比第一次準確率要高得多。”黎大偉知道政府老乾部體檢用的公款,體檢中心多給你體檢一次就多一份收入,霍長征才不願放棄這筆生意。現在誰不是眼睛上貼鈔票,見錢不見人?黎大偉甚至懷疑霍長征他們純粹是想多收一次錢,故意在他爸身上做的手腳。這麼一想,黎大偉的態度硬起來,堅決不同意他爸在這裡複檢,要檢查就到省城大醫院去。林處長顯得有些為難,說這是常規體檢,跑到省城去,費用大是一個方麵,以前也沒有過這樣的先例,老乾部處決定不了,得請示過領導再說。不過考慮到黎老市長是政府老領導了,領導不會視同於普通乾部,也許會區彆對待的。從主任室出來後,黎大偉用力笑著,對黎振球說:“爸你說巧不巧?體檢中心霍主任正是我要找的老熟人。他還順便把你的體檢結果給我看了看,情況還算不錯。”黎振球問:“體檢結果在哪裡?”黎大偉自然不會拿出結果,說:“霍主任覺得技術原因,今天的體檢可能不太準確,也就沒給我結果,要留著仔細研究研究。”黎振球沒再吱聲,隻是臉拉得老長。回到家裡,黎振球的長臉還沒複原。黎大偉正要解釋,黎振球先開口道:“你給我說實話,我是不是已很嚴重了?”黎大偉說:“爸你彆有顧慮嘛,霍主任是看在我老熟人麵子上,才對你格外關心,想請你明天再到他那裡去複檢一次。”黎振球說:“有什麼好複檢的?我還死不了。”黎大偉說:“爸這個身體,肯定健康長壽。我都跟林處長提了要求,人民醫院體檢中心成立沒多久,技術力量不夠,不太信得過,爸要複檢也彆在那裡複檢,乾脆到省城大醫院去搞一次正規體檢。林處長已答應請示領導,說你老市長了,領導也許會同意的。”黎振球有些警覺,懷疑裡麵有什麼把戲,說:“誰提出讓我到省城去體檢的?”黎大偉說:“除你兒子黎大偉,還會有誰?開始林處長堅決不同意,還是我好說歹說,他才看在你是老市長的份上,答應去請示領導。”這個時候黎振球當然最不想離開桃林,說:“我不去,要去你去好了。”黎大偉說:“爸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是幾屆政府的老領導,又是咱家的主心骨,你不僅要對自己負責,還要對政府和這個家負責嘛。反正是老乾部處出錢,到省裡去搞次體檢,對你和咱家沒任何損失。”黎振球說:“我沒病,到處折騰什麼?”話雖這麼說,第二天接到李雨潺電話,說領導已同意黎大偉和老乾部處的請求,這就出發去省城,黎振球不打任何折扣,就跟黎大偉乖乖下樓,上了小左的小麵包。人到這個年紀,離天越來越遠,離地越來越近,想得最多的就是如何多活幾年。彆看黎振球放屁崩破馬桶,口氣那麼硬,心裡其實虛得很,生怕有病不及時檢查出來,耽誤診治,丟了老命。除李雨潺,陪黎振球去省城檢查的,還有一個喬不群。安頓下來後,喬不群對黎振球說:“既然離開桃林,又到了條件這麼好的大醫院,您老就得好好聽醫生的,醫生怎麼給您檢查,您就怎麼配合。沒病圖個放心,萬一有點小病小痛的,就按醫生給出的方案,該吃藥吃藥,該打針打針,相信和尊重科學。一切以身體為重,彆的什麼都先擱下。”黎振球自然也想什麼都擱下。可他擱得下桃林的人代會嗎?他蓄意已久,在顧吾韋配合下,整理材料,印製傳單,一邊串通部分人大代表,預謀另推市長人選,一邊發動老乾部深入破產停產企業,鼓動下崗工人,準備搞個群眾運動,鬨點聲勢,攪一下人代會,叫甫迪聲彆想輕輕鬆鬆就選上市長。即使沒能擋住他當選,也要把他搞臭,殺殺他的淫威,叫他以後的市長做得不怎麼自在。不想這次體檢檢出這麼個插曲來,也是身不由己,隻能聽之任之了。比起甫迪聲的市長選舉,自己這條老命到底重要得多。黎振球說:“到了這裡,自然得聽醫生和喬組長你們的。不過在家千日好,出門時時難,檢查進度能快還是儘量加快點,好早些檢查完,早些回去,也少浪費政府的錢。”李雨潺要給黎振球辦理預付資金手續,小左從她手上拿了兩千元現金,先跟喬不群去聯係賓館。說是隨便找個住處,反正不用自己掏腰包,還是找了一家四星級賓館。考慮到喬不群是領導,小左要給他訂豪華套間,喬不群說:“住宿費標準是有明文規定的,超了標回去怎麼報銷?”小左說:“您是分管老乾部工作的領導,住宿超標,還怕老乾部處想不來辦法?”喬不群說:“少給我囉嗦,我就跟你住標準間得了。”小左說:“那不委屈領導啦?待會兒李處長會批評我的。”喬不群說:“隻怕李處長批評,我還是她上級領導呢,你就不怕我批評?”小左說:“喬組長真幽默。”掏出身份證,訂了兩個標準間。飯快吃完,服務員過來倒茶,不小心碰掉李雨潺放在桌旁的小坤包。服務員連說對不起,低身要去揀包。李雨潺說聲沒事,先彎下腰,在喬不群腿上捏了一把。喬不群會意,對小左說:“小左還得辛苦你一下,我要到省政府去有點事。”小左說:“不辛苦,不辛苦。”跟喬不群下樓,上了車。出得賓館,趕到省政府,喬不群說:“小左彆等我,先回賓館吧。我要找的莊處長是我大學校友,又是桃林老鄉,多年來關係一直不錯,恐怕得多待會兒。”小左說:“沒事沒事,我在車上等您就是。”喬不群說:“你有所不知,這個莊處長喜歡打牌下棋,說完事,肯定會留我一起戰鬥,搞不好就是一個通宵。”小左這才開車走了。喬不群哪是去找莊處長?是要避小左嫌疑,故意耍個花招。旋即走出省政府大門,鑽進的士,返回賓館。來到李雨潺門外,抬手要按門鈴,門先開了。李雨潺知道省政府有多遠,算著到了喬不群打轉回來的時候,先在門邊等著呢。一進屋,兩人就撲到了一起。李雨潺全身顫抖著,在喬不群臉上一陣狂吻,最後兩張滾燙的嘴唇疊在了一起。兩人根本沒法控製自己,激烈地熱吻著,兩雙手也抖抖擻擻,下意識解起對方的衣服來。很快兩人就像無弦的琵琶,一絲不掛了。在地上糾結膠合了一會兒,便轟然倒在床上,彼此征戰著,攻占著,掠奪著,拚刺著,搏擊著,要把對方完全占為己有,同時又把自己整個兒都交給對方。離前次在李雨潺家的瘋狂,已有十來天,彼此身上都儲備了充分的能量,這能量變成火,足以將對方焚毀,變成電,完全可把對方擊碎。人身為肉,哪經得住這火焚電擊?兩人頓時化為烏有,不複存在。惟有永恒的靈魂不死,早早出竅,雙雙升空,如風如煙,如絲如縷,如羽如蝶,在生命之上纏繞旋舞,追逐嬉戲。兩個靈魂重歸大地,涅槃出另外兩具新的肉體的時候,天已大亮。可他們依然合著眼睛,不願回到這個現實世界裡來,隻用各自的肌膚和柔情悄悄溫存著對方,感知著對方。時間在他們的意識裡失去了長度,千年一秒,萬年一分。醒和夢,實和虛,真和幻,生和滅,也全都失去了界限,再也分不出彼此。不知又過去多少個生死輪回,李雨潺才蠕動了一下。喬不群將懷裡溫軟的身子摟得更緊了,在上麵一遍遍撫著摸著,好像要證實這個風情萬種的身子的存在似的。李雨潺的手也在喬不群背上摩挲著,又嘬了紅潤的雙唇,吻著舔著他的胸脯。吻夠了,舔夠了,李雨潺才緩緩睜開雙眼,輕聲說:“昨晚到了省政府,你是怎麼將小左支走的?”喬不群啄著李雨潺的桃腮,說:“開始小左要等我,我說談完事後莊處長會拉著我打牌,晚上可能回不了賓館,他這才開車先走了。”李雨潺笑道:“頭次你拿莊處長哄史老師,這次又拿莊處長騙小左,莊處長冤不冤枉?”起床洗漱過,李雨潺給小左房裡打去電話,說:“小左吧,起來沒有?我先去餐廳點好早餐,你叫上喬組長,快些下去喲。”也沒等小左答話,掛掉了話筒。喬不群笑道:“喬組長就在你這裡,你要小左怎麼叫?”李雨潺不理喬不群,挎著包出了門。到餐廳還沒點好早餐,小左就趕來了。李雨潺故意問道:“喬組長呢?”小左說:“喬組長昨晚沒回來。”將莊處長要留喬不群打牌的話說了一遍。李雨潺說:“喬組長真辛苦。你給他打個電話,看他來不來吃早餐。”小左要掏手機,李雨潺早撳下自己手機裡喬不群名字,遞給小左,說:“打我的吧。”小左感激地說:“其實打我的也一樣。”李雨潺說:“一樣也不一樣。你得自己出話費,我還可另想點辦法。反正這次到省裡來,長途費和漫遊費肯定得花好幾百,回去再找林處長算總帳。”小左笑道:“李處長真是貼心。”話沒說完,喬不群的電話已通了。小左忙問道:“喬組長您在哪裡?要不要我去接您回來吃早餐?”喬不群:“我在的士上,快到賓館了。”小左說:“那我們等著您。”不到十分鐘,喬不群就出現在了餐廳門口。小左忙給他挪椅子,說:“喬組長昨晚戰況如何?”喬組長歎口氣道:“莊處長不愧為省政府領導,就是富有戰鬥力,戰鬥到天快亮才善罷乾休。如果不是他上午有個會,肯定還不會放過我的。”小左說:“那你們豈不是一夜未睡?”喬不群說:“在他家客廳裡打了個盹,他要去上班,我也出來了。”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