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1 / 1)

仕途 肖仁福 3783 字 1天前

接手政府辦文秘工作後,喬不群更加忙碌了。luoqiu好在分管文秘工作與做文秘工作不完全是一回事。做文秘工作要自己跑腿搞調研,動手查資料,費腦弄材料,還要編輯信息什麼的,處處得腦到嘴到手到,眼到耳到腿到。照領導的說法,要做到六勤:腦勤嘴勤手勤,眼勤耳勤腳勤。腦勤,轉起來像機器;嘴勤,說起來像樂器;手勤,動起來像武器;耳勤,聽什麼像竊聽器;眼勤,看什麼像探測器;腳勤,跑人跑事像飛行器。分管文秘工作要求沒這麼全麵,主要是宏觀把握,出謀劃策,拿思路,搭框架。比如給領導寫材料,政府辦裡有的是筆杆子,像早先秘書處處長的趙小勇他們的材料都是拿得出手的,你隻負責根據領導意圖,認真把好政治關和文字關就行。主要看你嘴巴上的功夫,一方麵要能把政府領導的意圖準確傳達給下麵的筆杆子,筆杆子將材料初稿弄上來後,又能說出材料成功和不足之處,讓筆杆子按照你提的意見進行修改;另一方麵還要有些政治水平和文字水平,說得有理有據,說得人家心服口服。寫材料的筆杆子也算是知識分子,知識分子有些認死理,你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他即使當麵不會抵抗,背後也會嗤之以鼻,心裡瞧不起你。人家瞧不起你,你就會失去領導威信,對工作的開展自然不利。也許就是這個原因,一些文化層次不高,不太懂材料的領導,生怕對付不了這些臭知識分子,還輕易不敢分管文秘工作。喬不群寫領導大報告出身,屬於政府公認的頭號筆杆子,領會領導意圖,琢磨材料好壞,是他的拿手好戲,現在回頭來分管文秘工作,熟門熟路,自然是小菜一碟。也就得心應手,還能騰出時間來兼顧老乾部和紀檢監察方麵的工作。不過儘管如此,筆杆子們有時也會暗中跟喬不群較較勁。不是說文人相輕,自古而然麼?尤其是這兩年喬不群進步算快,同是以謀文為業的筆杆子們瞧著不舒服,不免心生嫉妒。儘管大家都說喬不群文章不錯,號稱政府一號筆杆子,可也隻是口頭表揚而已,並沒誰發過他一號筆杆子證書。既然喬不群手上沒有一號筆杆子證書,你又用什麼證明你的文章就在人家之上呢?既然文章不見得在人家之上,你又憑什麼早早爬上副局,做上紀檢組長還嫌不夠,又成為政府辦副主任,來分管咱們同是謀文為業的筆杆子呢?不過話雖這麼說,到底官場不同文場,文場裡的作家都是個體戶,作家們張嘴吐了口水,動手打了架,轉身走開就是,誰也不必回過頭來理誰。官場裡的同事關係,上級和下級關係,領導和被領導關係,那是工作關係,想躲都沒法躲開,彼此看著再不順眼,甚至拍了桌子,砸了煙灰缸,罵了朝天娘,一旦遇上彼此相關的革命工作,還得暫時撇開恩怨,乖乖走到一起來,謀事合作。這大概就是官場官員不如文場作家那麼自由瀟灑的原因之所在。且說甫迪聲正式當選市長後,照例要到各部門視察,與大家見麵。這天前呼後擁來到桃林日報社,先在社領導陪同下,看望各編輯室的編輯記者,再坐下來發表重要指示,特彆提出報紙是黨的喉舌,黨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報紙要舍得拿出時間,拿出力量,拿出版麵,多角度全方位報道桃林經濟建設的豐碩成果,為地方經濟建設營造健康良好的氛圍。甫迪聲發完指示離去後,報社領導馬上組織全社工作人員,集中貫徹學習領導提出的“三拿”精神。編輯記者們都是文化人,平時開會學習都懶懶散散,八點開會九點到,十點出門去撒尿,這天聽說有桑拿,大家踴躍得很,到得既早又齊,將會議室塞得滿滿的。不想此三拿並非彼桑拿,大家難免有些失望。好在桑拿是拿,三拿也是拿,還多了兩拿。學習時間也不長,總編司馬克傳達完“三拿”精神後,就開始分配任務,然後各自分頭行動,要把“三拿”精神落實到具體的采編發工作中去。司馬克本人也沒閒著,親自上政府找到喬不群,準備在報上辟出版麵,由政府和各職能部門領導提供文章,進行係列專題報道。司馬克的意思是請甫迪聲打頭陣,市長帶了頭,部門領導就好辦了,叫做村看村,戶看戶,群眾看乾部,黨員看書記,部門看政府。喬不群覺得這是好事,征求甫迪聲意見,準備以他的名義弄篇文章,對桃林經濟建設進行宏觀估價和長遠展望。甫迪聲表示同意,喬不群便回頭安排自己分管的綜合處處長尚寶成,讓他來操刀。綜合處是經濟研究室撤銷後重新設立的,當時喬不群想去做處長,由於蔡潤身作梗沒去成,才被尚寶成得了個便宜。尚寶成自我感覺便好得不得了,以為是自己比喬不群強,領導才讓他做了綜合處處長,將喬不群挪到一旁。其理由是他尚寶成原在二處,堂堂政府辦的處室,屬於政府嫡係部隊,喬不群則是從研究室來的,不過政府辦下麵的二級機構,屬於雜牌軍。雜牌軍裡的一號筆杆子,到了嫡係部隊裡不見得還是一號,喬不群去不了從文的綜合處,降職使用做紀檢監察室正處級副主任,也就毫不奇怪。誰知時過境遷,當年沒做成綜合處處長的喬不群竟回頭分管起綜合處來,做成綜合處處長的尚寶成至今卻還是處長,沒升半級。尚寶成想想就來氣,有意無意要在喬不群麵前耍耍花槍,顯示顯示自己嫡係出身的能耐。不過尚寶成究竟是下屬,他的花槍還不足以危及喬不群這個上級領導。何況文人的花槍殺傷力不大,無非是處理材料或報告時,你覺得甲論據有說服力,他偏要用乙論據,你說圓觀點正確,他悄悄給你弄個方觀點在裡麵。喬不群倒也能夠理解尚寶成他們。過去喬不群也很看重自己寫的文章,敝帚自珍,似乎誰也動不得,儘管明知自己寫的文章並不是自己的,是領導的。後來很少搖筆杆子了,還做了管筆杆子的領導,才意識到會搖幾下筆杆子,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尤其是把自己的文章看得過高,以為字字珠璣,可以惠及當世,流傳千古,就有些搞笑了。給領導和單位寫文章,寫得再好也是公文,不是搞創作或寫博士論文,要換稿費和博士帽。一切得以領導意誌為轉移,領導不滿意,你文章寫得比魯迅還棒,也沒太大出息。正因喬不群對公文性質有此清醒認識,手下處長在麵前耍耍花槍,也就不以為意,懶得計較。這次給甫迪聲的文章初稿出來後,尚寶成怕喬不群貪天之功為己功,特意繞過他,直接遞到了甫迪聲本人手上。不想甫迪聲簡單瞟了幾眼,在上麵簽了句請不群把關,又還給尚寶成,要他去找喬不群。出於無奈,尚寶成隻得回頭進了紀檢組長室。一見甫迪聲的字,喬不群便瓦罐內點燈肚裡明,暗想這個尚寶成也真是的,活是我這個分管領導給你攬的,你卻企圖撇開我,直達天聽,豈知甫市長不領情,又把文章打到我這裡來了。本來這種角色,實在沒必要跟他一般見識,可不點破一下,他還以為你一腦漿糊,就他尚寶成絕頂聰明。喬不群便半開玩笑道:“一定是尚處長的文章寫得太完美,滴水不漏,甫市長改不動,才讓你拿來考驗我喬某人吧?”尚寶成不免尷尬起來,結巴了一會兒,才說:“剛才我拿了文章,要來喬主任這裡,恰好碰上甫市長從外麵回來,問起文章的事,我順便給他過了一下目。”這話破綻也太明顯了點,撰稿任務是喬不群親自布置給尚寶成的,甫迪聲哪知道你尚寶成是執筆人?就是知道,人家一市之長,心裡裝的大事要事緊迫事多了去了,哪裡會把報社約的文章放在心裡?不過喬不群沒再細究,低頭看起文章來。平心而論,尚寶成的文章向來條理清楚,文從字順,還算可以。公文就是公文,沒必要弄成傳世之作,領導也從沒這麼要求過。何況文無定法,沒誰製定過統一標準,雖然公文自有公文格式。喬不群也就不怎麼較真,能過得去就過去,輕易不改動人家的勞動成果,隻有毛病太明顯,比如句子不通,用詞不當,或使用了不妥的例證和數據,才稍作修改。也許這天的文章是要見諸報端的,跟平時的公文不太一樣,尚寶成也略改過去的八股寫法,仿佛老太婆的臉蛋,文(紋)縐縐起來。有幾處還加了些平時公文裡少見的詞彙,比如提到桃林市有些企業漸漸跟不上新形勢的發展,已經落伍,尚寶成用了昨日黃花四個字。比如說到事業都是闖出來的,隻要開拓進取,勇往直前,沒有什麼成不了的,則加了捶手可得之類的詞句。如今不少領導是大學生,不是大學生的也弄了本科甚至碩士博士文憑,為顯示自己的文化功底,領導們講話做報告時,偶爾會用用昨日黃花和捶手可得這些詞語,尚寶成正好拿來寫進文章裡,領導見了一定喜歡。不幸的是成語裡隻有明日黃花和唾手可得,並無昨日黃花和捶手可得,尚寶成顯然要跟領導保持高度一致,以訛傳訛了。喬不群隻好改過來。這下尚寶成不高興了,以為喬不群故意跟他過不去。什麼明日黃花,一看就知不合邏輯嘛。企業麵臨停產破產,將成為曆史產物,今天都撐不下去了,哪還撐得到明天?尚寶成大筆一揮,又改回昨日黃花。唾手可得更成問題,哪有捶手可得來得形象生動,富有力度?尚寶成就曾幾次聽鮑書記親口說過這個詞。前不久的全市處級以上乾部大會上,鮑書記口說捶手可得時,還揮拳用力捶了幾下桌子,將話筒都震得彈了起來。可想而知,若是唾手可得,鮑書記就不該捶桌子,該吐唾沫了。作為桃林一號人物,鮑書記當然不會當眾吐唾沫,究竟乾工作又不是掄大錘。那樣顯得沒有教養不說,也不是鮑書記的一貫作風。再說你喬不群,又算個什麼?竟敢與鮑書記對著乾,鮑書記說捶手可得,到你這裡卻成了唾手可得,也太沒把領導放在眼裡了。要麼就是喬不群一不小心,出現了筆誤,或是並不怎麼熟悉這個詞,開會時又沒好好聽鮑書記的報告,這才自做主張,出自己的醜。大是大非麵前,堅決不能妥協,尚寶成毫不客氣,當即將唾手可得又改為捶手可得。不過尚寶成還是原諒了喬不群。領導也是人嘛,是人就有出錯的資格。尚寶成心裡這麼戲謔道。也曾想過查查詞典,萬一真理在喬不群手裡,卻不妥了。可想想真理隻可能在大領導手裡,怎麼會到喬不群小領導手裡去了呢?何況平時寫材料都是東抄西拚人家現成的資料,少有查詞典的必要,詞典好久沒用,都不知扔哪去了。也是尚寶成的自我感覺實在太好,查詞典的念頭隻在腦袋裡一閃就過去了,當即跑到打印室,將改過的稿子另輸出一份,春風滿麵下了樓。喬不群交代過,文章改好後直接給司馬總編送去,不必再找他和甫市長了。可到了街邊,攔住一輛的士,正要往裡鑽,尚寶成又改變了主意。就這麼送給司馬克見報,喬不群還以為是報社給他改的錯,我這不是白做好事了?我又不是雷鋒同誌,乾嘛白做這樣的無名英雄?尚寶成拋下的士,掉轉屁股進了傳達室,氣得司機背後大罵神經病。見尚寶成走進來,正在看報的喬不群抬起頭來,問道:“莫非這麼快就上報社送稿子回來了?”尚寶成說:“還沒來得及,剛把稿子改出來。”喬不群說:“是不是要我給司馬克打個電話?”尚寶成說:“不用不用,我跟馬克也熟悉。”司馬是個複姓,司馬克姓的是司馬,不是姓司,怎麼能把一個姓拆開,叫人家馬克呢?幸虧人家叫司馬克,沒叫司馬史或司馬奮,不然你還不滿嘴馬屎和馬糞?不過喬不群沒去糾正尚寶成,你是他的分管領導,不是他的語文老師。也不多說彆的,倒看對方要做什麼。隻見尚寶成努力掩飾著臉上的得意,將稿子攤到喬不群桌上,說:“稿子我是改過來了,考慮報紙讀者多,影響大,還想請喬主任再把一下關。文章署的甫市長大名,出了什麼錯,就對不起他老人家了。”瞧瞧尚寶成那張表情豐富的臉,喬不群狐疑地拿過稿子,仔細看起來。究竟是搞文字出身的,很快看出明日黃花和唾手可得,又被尚寶成改成為昨日黃花和捶手可得。你這不是自作聰明麼,竟然用這種方式跟我喬某人叫起板來。喬不群心裡暗笑,說:“這樣吧,我一時也看不出文章還有什麼問題,乾脆一起到司馬克那裡去跑一趟,守著他審定稿子,有錯當麵改過來,這樣我們就可以放心了。”找行政處要個車,兩人上車出了政府大門,一邊給司馬克打過電話。聽喬不群說要來送稿,司馬克哪也沒去,敞開門坐等。還備了好茶,兩個一到,便泡上滾燙的開水,遞上前來,說:“借政府領導的大筆,已屬添亂,還要你們親自來送稿,這理太講不過去了。”“報社是桃林文化重鎮,能到這裡來沾點文氣,是我們的福分。”喬不群將稿子遞到司馬克手上,說,“文章出自尚處長大手筆,我稍稍看了看,覺得還過得去。可我說了不算,報紙是你司馬大總編的,得你來定奪。兩千多字閱起來也容易,你乾脆現場辦公,這就瞧瞧,有什麼不足之處,現場賜教,現場定稿,甫市長那裡我們也好有個交代。”司馬克笑道:“我怎麼敢在政府領導麵前現場辦公?不過看稿是我們編輯記者的天職,兩位稍候片刻,我這就認真拜讀。”趴到桌上看起稿來。稿子很快看完,司馬克忙恭維道:“政府水平到底是政府水平,文章就是紮實,無論謀篇布局,還是遣詞造句,無論觀點提煉,還是材料取舍,都非常合理到位。要是我們報社的記者,就是打死他們,怕也憋不出這麼有檔次的好文章來。”誰的肩膀上都架著一個腦袋,這腦袋用來做什麼的?就是用來戴帽子的。一般帽子戴著沒意思,最好是兩種帽子,一種官帽,一種高帽。戴上官帽,神氣活現,戴上高帽,樂不可支。司馬克記者出身,跟人交道多,知道國人天性,才掏出高帽扣到尚寶成腦袋上。高帽在頂,尚寶成能不心花怒放?恨不得過去摟住司馬克,親他一口,感謝他慷慨賜帽。嘴上說:“司總編高看我了,文章方麵,我又哪敢比你們大記者?”任何人對自己的姓名都是敏感的,自己本姓司馬,該是司馬總編,生生被尚寶成將姓氏砍去一截,成了司總編,司馬克自然有些不自在。好在尚寶成沒叫他馬克總編,算是客氣的了。司馬克也不好說什麼,一笑了之。喬不群忙出麵掩飾,一邊也學司馬克樣,給尚寶成戴起高帽來:“我估計這篇稿子,司馬總編還是看得上眼的。也隻有尚處長筆頭硬,又熟悉政府業務,才寫得出這樣的宏文。本來綜合處就是生產文章的,可謂政府裡麵的作協,尚處長沒兩下子,領導也不會讓他去做這個作協主席了。”聽喬不群當著你這個外人麵表揚自己屬下,司馬克覺得有些意味。倒是尚寶成受用得很,感激喬不群舍得給予作協主席高帽,不再計較他明日昨日不分,唾手捶手不辨,說:“喬主任也幫著司總編挖苦起我來了,我要做得了作協主席,還待在政府做打工仔?”喬不群笑道:“這話就假了。政府綜合處處長是領導的近臣,以後要有大用的,作協是個群眾組織,作協主席虛職一個,沒入編製的,你會去做作協主席,誰相信?”司馬克說:“尚處長真要去做作協主席,跟領導要求要求,可以帶編調動嘛。”這天是來送稿的,不是來研究尚寶成去不去做作協主席的,說笑幾句,喬不群對司馬克說:“司馬總編表過態,稿子就這麼定下來了,我們也可以告辭了。”司馬克說:“坐坐再走嘛。我還有個問題,想討教討教。”喬不群說:“彆說討教,隻說指教。”司馬克說:“我敢指教政府領導?我是問這篇大作是不是甫市長親自審的稿?”尚寶成忙說:“甫市長肯定審過,他沒審,我們哪敢往你這裡送?”司馬克說:“我估計甫市長也是審過的,政府部門辦事講究程序。報社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領導審定的稿子,都是原文照發。萬一對稿子有什麼不同意見,比如文字不太符合新聞體,非改不可,我們也會征求領導本人或撰稿人意見。”喬不群知道司馬克想說什麼,說:“司馬總編有話就直說吧,彆尿壺掉進井裡,吞吞吐吐的。”“我家尿壺都是放在床下,絕對不可能掉到井裡去。”司馬克笑笑,說,“也是跟你們商量商量,至於最後怎麼定稿,還是你們說了算。你們的稿子不比彆處的稿子,代表的是政府聲音,兒戲不得。”喬不群都有些不耐煩了,說:“司馬總編你有什麼難開口的?我們又沒帶錄音機,怕錄你的口供?”司馬克這才說道:“我的口供你們愛錄就錄。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剛才說了,主要是稿子裡有幾處不太符合新聞體的地方,你們看是不是可稍作修改?”聽司馬克一再提及新聞體,喬不群甚覺有趣,說:“我知道新聞體不是公文體,公文要做新聞發表,自然得符合新聞體,就像你們的新聞稿要寫進咱們的文件或報告之類的公文裡,也得符合公文體一樣。你說具體點,哪些地方不符合你們的新聞體。”司馬克這才以商量的口氣說道:“比如這昨日黃花一詞,我猜可能就是你們的公文體,我們一般會用明日黃花,覺得這更符合新聞體一些。還有捶手可得,我們平時也用得比較少,會考慮按新聞體習慣,用作唾手可得。”這個司馬克看來並不糊塗,沒白做主編,還接觸過明日黃花和唾手可得之類詞彙。也是他有些腦筋,怕你們政府領導難堪,曉得用新聞體來遮你們的麵子。喬不群忍住笑,說:“你們的新聞體是什麼體,我搞不太明白,不過憑直覺,明日黃花好像有些不太準確。哪有昨天都快垮掉的企業,明日還是黃花的?連大名鼎鼎的蘇東坡同誌也犯困,說什麼相逢不用忙歸去,明日黃花蝶也愁。唾手可得更是滑稽,又不是跟人乾架,往手裡吐唾沫乾什麼?還是尚處長與時俱進,用捶手可得,符合政府工作實際。”聽喬不群這麼說,司馬克就知這是尚寶成自作聰明,跟喬不群唱反調唱的。又不好駁尚寶成的麵子,人家大小是政府裡麵的處長,司馬克隻好委婉道:“昨日黃花和捶手可得也有人這麼用,包括經常在台上做報告的領導。隻是我們報紙平時用慣了明日黃花和唾手可得,覺得這樣通俗,容易被讀者接受。其實都沒錯,都是可以的,如我一再強調的,不過是公文體和新聞體的不同而已。我看是不是這樣,我們有個編委會,重要稿子可拿到編委會上研究,乾脆交給編委們集體決定吧?”尚寶成不是傻子,聽兩人你一句新聞體,我一句公文體,說得煞有介事,意識到自己弄巧成拙,臉上有些擱不住了。怪隻怪當時昏了頭,以為是喬不群犯糊塗,自己一時得意忘形,想當然起來。偏偏詞典也不知弄哪去了,不然也不會鬨笑話了。隻好厚著臉對司馬克說道:“彆集體決定了,稿子到了報社,就按新聞體辦吧,該改的改過來就是。”喬不群心裡好笑,卻一本正經道:“尚處長說得有道理,司馬總編你們要處理的稿子那麼多,彆把寶貴時間浪費在咱們的拙稿上,集體決定還是免掉,就按你們的新聞體定稿算了。”司馬克望望兩位,說:“行吧,你們這麼體諒我,我就擅作主張,不開編委會了。”告彆司馬克,兩人回到政府,尚寶成忙找來詞典一查,才發現確隻有明日黃花和唾手可得,根本沒有昨日黃花和捶手可得之說。這才想起喬不群雖然大學不是學的中文,究竟研究生畢業,又在政府研究室寫過那麼多年大材料,還真不是吃素的。從此在喬不群麵前變得乖巧起來,有稿子要送他審閱,也顯得謙虛多了,再不敢做什麼小動作。沒過多久,司馬克策劃的係列專題報道開始陸續見報。不用說第一篇就是尚寶成以甫迪聲名義弄的稿子。自然發在頭版頭題位置上,標題又粗又大,極其醒目。也是司馬克會討好甫迪聲,特意瞄準鮑書記出差在外這幾天上稿,否則鮑書記在桃林,甫迪聲的名字無論如何也上不了頭版頭條,隻能出現在頭版二條位置上。儘管文章不是自己寫的,見過報紙後,甫迪聲還是挺高興,對外間小陳說:“你把喬不群給我叫來,我有話跟他說。”小陳比甫迪聲先看到報紙,正在剪貼這篇宏文呢。這是甫迪聲前任秘書蔡潤身留下的傳統,凡有以甫迪聲名義發表的文章和關於他的報道,都一一剪下來,分門彆類貼到十六開大本子裡。彆看這項工作不起眼,以後甫迪聲做了大首長,要出文集和回憶錄,這些剪報可就有大用場了。小陳當然不能扔了蔡潤身的光榮傳統,每天一進辦公室,第一件事就是拿過桌上的《桃林日報》,翻找甫迪聲的大名。就是要跟領導外出,當天沒空進辦公室,回來後也要及時補上落下的功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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