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豔梅等五人離開會議室後,默默地走回房間。一路上,他們沒有說話,隻是快步走著,似乎都急於擺脫什麼可怕的東西,似乎又都在回味剛剛發生的事情。當他們的腳終於踏上黑雲仙樓二層走廊那厚實的地毯時,他們才不約而同地停住腳步。在不太明亮的走廊燈光下,互相望著,似乎都在等彆人說話。終於,周馳駒打破了沉默,“我說一句可能有傷感情的話吧。現在大家都得小心點兒了,因為在咱們中間可能有一個凶手。這真讓人意想不到,也讓人怪害怕的。我這個人眼拙,還看不出是誰。”“彆裝傻。”錢鳴鬆快語相譏,“說不定就你一個人心裡最明白呢!”“您可不能這麼說!”周馳駒連搖頭帶擺手地叫道,“這都是什麼時候了?您還開這種玩笑!”“誰跟你開玩笑啦?”女詩人的目光耐人尋味。李豔梅看了看眾人,心平氣和地說:“咱們也彆瞎猜疑。萬一公安局的人搞錯了呢?大家回屋去休息吧。我相信這件事情一定能夠查清楚的。”趙夢龍說:“我建議大家都不要單獨行動。無論乾什麼事情,最好找一個伴兒,特彆是女士。”周馳駒說:“但是找伴兒也得小心點兒。”趙夢龍看了周馳駒一眼,嘴角浮上一絲寬容的微笑。五個人分彆走進自己的房間。在一陣關門和鎖門的聲音之後,走廊裡變得鴉雀無聲了。李豔梅關好房門之後,筋疲力儘地躺在床上,睜大眼睛看著天花板。她想思考,想分析一下已經發生的事情,但是她的思維變得非常遲鈍,她的腦子裡仿佛是一片空白。她閉上了眼睛,想用睡眠來消磨時光,但是公安人員的話不停地刺激她的大腦,使她無法進入夢鄉。時間緩慢地前進著。忽然,李豔梅聽到門外有輕微的腳步聲,而且那腳步仿佛就停在了她的門口。她沒有聽到其他房間開門的聲音呀。這會是誰呢?她側耳細聽,卻又沒有了聲音。她告訴自己不要理睬,門外什麼都沒有,那聲音可能是自己的錯覺。然而,她的心和她的感覺都不願意接受理智的勸告。隻要她一閉上眼睛,就仿佛看見有人在門外窺視著她,就仿佛看見屋門被人悄悄地打開了。她猶豫了半天,還是起身下床,躡手躡腳地向門口走去。李豔梅把耳朵貼在門上聽了一會兒,沒有任何動靜。她直起身來,耐心地站了半天,心想,外麵如果有人的話,也絕不會待這麼長時間。於是,她輕輕地打開了房門。門外無人。她探出頭去向兩邊張望,整個走廊裡都是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影。果真是自己聽錯了嗎?她愣愣地站了一會兒,回身把門關上。然而,就在她準備往床邊走的時候,發現地麵上有一張紙。她彎腰撿起來,打開一看,上麵空無一字,隻有一個樣子彆致的黑蝙蝠!她看著看著,拿著紙的手不禁顫抖起來,她的前額上滲出一層細汗。剛才那位偵查人員讓她看那張畫著黑蝙蝠的紙時,她就覺得似曾相識,但是沒有想起在何處看過。此時,看著這張紙上的黑蝙蝠,看著那怪怪的樣子,她終於想起來了……李豔梅抬起頭來,向四周看了一圈,然後回過身,把已經鎖好的房門又鎖了一遍,她跑到窗邊,拉開窗簾,檢查了一遍每扇窗戶的插銷。門窗都是鎖好的。她攥著那張紙,慢慢退回床邊,坐到床上,後背緊靠床頭,眼睛瞪得很大,緊張地注視著周圍。她覺得仿佛有一種無法預見又難以名狀的危險正在從牆壁裡向她逼近。她感到後背一陣發涼,渾身的毛發都乍立起來。李豔梅在驚恐中煎熬。本能在催促她逃出這個封閉的小屋,理智又告誡她不要驚惶失措。她的內心在艱難地掙紮著。最後,她覺得自己的神經實在堅持不住了,便跳下床,打開房門,衝了出去。站在走廊裡,她感覺好了一些。雖然這裡也沒有人,但是她覺得開闊一些,一旦發現危險時便於逃脫。她用手按著自己那怦怦急跳的胸口,慢慢向樓梯口走去。她在樓梯口站了一會兒,正不知該到何處去的時候,服務員沈小姐從下麵走了上來,麵帶微笑地問:“李老師,您有什麼事情嗎?”“嗬,沒……沒有。”李豔梅支吾著。“您的臉色不太好。是不是您不舒服呀?”“嗬,沒有。我就是覺得屋裡有點兒悶,想出來走走。”李豔梅的聲音開始恢複正常了。“這深更半夜的,您到哪兒去呀?外麵很黑的!”“嗬,沒關係,我就隨便走走。”李豔梅隻好向樓下走去。“用我陪您嗎?”沈小姐跟在後麵。“不用了,謝謝。”李豔梅沒有回頭。“不客氣。您有什麼需要請儘管說。為客人服務是我們的職責。”沈小姐看著李豔梅的背影,收起了臉上的笑容。二李豔梅走出黑雲仙樓,來到四麵環廊的天井。這裡有壁燈,不是特彆黑暗,但是她不敢在這裡停留,因為那水池裡不時傳出的金魚戲水的聲音使她一陣陣心驚肉跳。她沿著長廊,走進紅雲仙樓,來到賓館的大堂。這裡燈光明亮,她的感覺好多了,便若無其事地向門口走去。在大堂前台值班的女服務員見到李豔梅之後,立刻站起身來熱情地問她是否需要幫助。李豔梅又重複了一遍房間裡太悶想出來走走的說法。服務員說室內的空氣是有些悶熱,又說外麵有竹林空氣要好得多。於是,李豔梅不由自主地走出賓館大門,來到停車場上。山區的夜晚格外寧靜。微風吹拂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遠處的黑暗中,隨風飄來隱約的流水聲。室外的空氣確實很清新,沁人心脾。李豔梅做了幾次深呼吸,感覺身心都輕鬆了許多。她在停車場上來回走著。忽然,她發現那位大堂值班小姐正站在玻璃門裡向外張望。她意識到自己此時的行為在他人眼中有些古怪。然而,她不想再回到那個封閉的房間。到什麼地方去呢?她不能老在這停車場上轉悠啊。她聽說離此不遠的度假區商業街裡有些茶樓開到很晚,便決定到那裡去坐坐,消磨時光。她認為,隻要離開這個賓館,恐懼的感覺就不會再糾纏她了。然而,她很快就發現自己的這個決定有些唐突。李豔梅沿著彎彎曲曲的石階小路向山下走去。開始時小路上的光線還挺亮,因為有停車場上那明亮的燈光。但是拐了兩個彎之後,停車場的燈光被身後的竹林遮蔽了,隻有前麵的路燈在隨風搖晃的竹葉掩映下投放出忽明忽暗的光,猶如在黑暗中窺視行人的鬼怪精靈。李豔梅硬著頭皮往前走。她白天坐車穿過這片竹林時,一直覺得這段路很短,但此時卻覺得這條路很長。看著沒有儘頭的黑黢黢的小路,她的腳步越來越慢,並終於停住了。她喪失了繼續走下去的勇氣,決定返回賓館。然而,她剛轉過身來,就聽見賓館方向的小路上傳來腳步聲。那腳步聲很重,頻率也很快。她無暇思考,本能地向山下跑去。後麵的腳步也加快了,顯然那個人也在跑。李豔梅不顧一切地奔跑起來。她那堅持鍛煉的腿腳顯然比後麵那個人靈活,因為她感覺自己與後人之間的距離在拉大。這時,她聽到後麵的人在叫她的名字。那個聲音不大,有些壓抑,她覺得好像是孫飛虎的聲音。她的心顫抖了一下,雙腿跑得更快了。李豔梅一口氣跑下山坡,又沿著黑雲路向商業街的方向跑了一段路,才停下來,氣喘籲籲地回頭張望。然而,那個竹林的出口沒有再出現任何人影。那個人呢?她明明聽到了呼喚聲,而且是熟悉的聲音。她不相信鬼魂,但那確實很像老孫的聲音。她看了一會兒,驚魂未定地向前麵的燈光處走去。三這是一家麵向遊客的茶藝館。紅木門窗,藍簾白牆,一進門就給人古樸恬靜的印象。廳堂不大,像個教室。前麵擺著一個紅木桌台,上麵放著一些茶具;中間放著幾個鐵桶,桶蓋上貼著紅紙,上麵寫著不同的茶葉名稱;三麵牆邊各擺放一溜矮茶幾和小竹椅。李豔梅走進這家茶藝館的時候,一個身穿藍布中式服裝的小夥子正站在前麵的桌台旁邊向坐在竹椅上的十幾位遊客介紹有關茶葉和飲茶的知識。兩位身穿藍色花布裙的小姐則各用一把大茶壺給遊客麵前的小茶盅內續茶。小夥子看見李豔梅,連忙迎上來,請她到旁邊就座。李豔梅坐下之後,把小姐給她送來的一盅茶一飲而儘,然後才抬起頭來,聽那個小夥子講話。小夥子的聲音很渾厚,也很優美。他說茶葉可以分為三大類:第一類是沒有經過發酵的茶葉,叫做綠茶;第二類是經過發酵的茶葉,稱為紅茶;第三類是經過半發酵的茶葉,名為烏龍茶。然後,他又詳細介紹了這三類茶葉的特點和識彆優劣的方法。他還不時地穿插一些小故事和笑話。茶客們聽得津津有味,但李豔梅有些心不在焉,因為她今晚遇到的怪事太多了。當李豔梅喝完第三盅茶的時候,趙夢龍從門口走了進來。看見李豔梅之後,他微微一笑,然後一瘸一拐地走過來,坐在李豔梅旁邊的竹椅上。等小姐給趙夢龍送上茶之後,李豔梅小聲問:“你怎麼到這兒來了?”趙夢龍看了她一眼,反問道:“你不是也一樣嗎?”李豔梅無話可說了。他們默默地品著茶,聽著小夥子的解說,後來又跟著其他茶客買了兩包茶葉,然後一起走出茶藝館。月色朦朧,他們並肩向五雲仙賓館走去。此時有趙夢龍在身邊,李豔梅的心裡踏實了許多。她發現趙夢龍的腳有些瘸,便詫異地問:“你的腳怎麼了?”“崴了一下。”“怎麼搞的?”“還不是因為你!”“因為我?”李豔梅停住腳步,莫名其妙地看著趙夢龍。“就是嘛。剛才,我在房間裡睡不著,聽見走廊裡有開門的聲音。我覺得像是你的房間,不知道你有什麼事情,就穿上衣服,起來了。我在門口聽見你和女服務員說話,就沒有出去。但是後來,我發現你沒有回屋,又有些不放心,就出來了。我看見女服務員,問她看見你沒有。她說你嫌房間裡悶熱,出去走走。我想,這大晚上黑燈瞎火的,你一個人出去多危險哪,就回屋穿上外衣,來找你。前台值班的服務員告訴我,你在停車場散步呢。可是我來到大門外,沒看見你。我猜你一定是進了竹林,就順著小路追下來。沒走多遠,我就聽見你的腳步聲。我叫你的名字,可是你越跑越快。我在後麵緊追,一不留神,把腳給崴了。我坐在地上緩了半天才站起來。等我出了竹林,你早沒影兒了。我估計你肯定往這邊來了,就找過來,果然在那個茶館裡找到了你。”聽了趙夢龍的話,李豔梅忍不住大笑起來。趙夢龍莫名其妙地問:“你笑什麼?”“我笑我自己。剛才你在竹林裡追我,還喊我的名字。我聽見了,覺得那聲音特彆像老孫,可把我給嚇壞了。”“難怪你跑得那麼快!”“我還以為是鬼追來了呢!”“要真有鬼,你還能跑得掉?”“反正是把我嚇得夠嗆!”“對了,你半夜出來,到底是為了什麼?”“服務員不是告訴你了嗎?我覺得屋裡太悶,出來透透氣兒。”李豔梅猶豫了一下,沒有把紙條的事情講出來。“真的沒有彆的事情?”趙夢龍不無猜疑地看著李豔梅。李豔梅搖了搖頭,邁步向前走去。兩人回到賓館,在李豔梅的房間門口分了手。趙夢龍小聲關照:“你有什麼事情,可一定得告訴我。”李豔梅點了點頭,進屋了。四第二天早上,李豔梅等人起床後相繼來到餐廳。趙夢龍的腳還有點瘸,但他走得比較慢,儘量掩飾著。李豔梅看在眼裡,也沒有問。坐在餐桌旁,他們互相謙讓,不肯先盛稀飯,而且大家的神態都不太自然。錢鳴鬆瞪著眼睛說:“怎麼啦?你們都怕這粥裡有毒哇?我不怕,我先盛。”周馳駒在一旁不冷不熱地說:“你的心裡當然最清楚啦!”“你是什麼意思?”錢鳴鬆一邊盛粥一邊說,“想報昨天晚上的一箭之仇嗎?”“不敢。”周馳駒起身盛粥。吳鳳竹說:“都什麼時候啦?你們還有心思鬥嘴。”大家慢慢地吃著,沒有人再說話。過了一會兒,李豔梅似乎實在忍不住了,問道:“昨天夜裡你們睡得怎麼樣?有沒有什麼特彆的事情?”“什麼特彆的事情?”錢鳴鬆和吳鳳竹異口同聲問道。“真是奇怪得很。”李豔梅向前探了探身子,小聲說道,“我昨天晚上明明聽到有人走到我的門前,但是開門去看時卻什麼人都沒有。”“你也是遇到‘黑雲仙’了吧?我記得……”周馳駒欲言又止。“你記得什麼?”李豔梅追問道。“沒什麼,沒什麼。我說走嘴了。”“你有什麼話就說嘛。彆說一半又咽回去,讓人家怪悶得慌的。”吳鳳竹嗔怪自己的丈夫。周馳駒見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他的臉上,不太情願地說:“我是說,我記得老孫到這兒的第一天晚上也遇到了這種事情。大家還跟他開玩笑,說他遇到了‘黑雲仙’嘛。”“是啊,這也正是我覺得奇怪的地方。這是巧合嗎?還是有人故意安排的?”李豔梅似乎在自言自語。“你有沒有撿到什麼東西?”錢鳴鬆的聲音很認真,但臉上卻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李豔梅看著女詩人,猶豫著,似乎心裡正經曆著激烈的鬥爭。彆人此時也都看著李豔梅,等待著她的回答。李豔梅終於下了決心,“我在門口撿到一張紙,上麵沒有字,隻畫了一隻黑蝙蝠,樣子怪得很。”說著,她從衣兜裡掏出那張紙,放在餐桌上。錢鳴鬆如釋重負地吐出一口氣。“我今天早上也在門口撿到一張。”這時,另外三個人幾乎是不約而同地說了句,“我也……”於是,他們每人都從自己的衣袋裡掏出一張白紙,上麵都畫著一隻相同的黑蝙蝠。五張相同的紙,五隻相同的黑蝙蝠。五個老同學麵麵相覷,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