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 / 1)

賈蘭德站在自己麵前,但夏莉決然不能開口承認。她瞬間做出了完全相反的反應:咬緊牙關,把就要冒出嘴的尖叫硬是給噎了回去。幸運的是,正是因為剛才被驚呆了,夏莉才沒有被嚇得跳起來。否則,她無疑會蹦得老高的。滾字全湧在了夏莉唇邊上,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吞了回去。眼裡也不能冒火。賈蘭德不動聲色地插在夏莉和巴托利之間,這樣就成了夏莉和賈蘭德在跳舞了——是賈蘭德在抓著她的手,是賈蘭德在盯著她的臉看——這讓她感覺有一種電擊般的恐懼。夏莉的手隔著白色圓領短袖衫,擱在賈蘭德寬寬的肩頭上,而賈蘭德粗壯有力的臂膀則摟在夏莉細細的腰上。他的幽靈就像電磁場一樣,緊緊貼在夏莉的麵前,伸手即可觸及,讓夏莉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在自己麵前的存在。她感到皮膚上有針刺般的疼痛,好像閃電就要在她周圍發生似的,維持她生命的功能——她的心跳、她的呼吸——全都提速了。“怎麼啞巴了?”賈蘭德嘲弄地看著夏莉。夏莉忘了賈蘭德究竟有多高,也許她以前從來就沒有搞清楚過,因為她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靠近過他。但是,她必須抬起頭來才能看清他的臉龐。你怎麼又回來了?她想問他,但什麼也不敢說。“醫生,你的巫術玩夠了嗎?可我還在這兒。你真不走運,你玩的那些把戲沒起作用。”她想要甩開賈蘭德的手臂,但又在最後一刻突然想到這手臂不是賈蘭德的,而是巴托利的。她現在是和巴托利在一起跳舞、和巴托利一起說話,是巴托利在等著她的回答。哦,天哪!她又可以看到巴托利了,因為賈蘭德突然又不複存在了。但是,從她耳畔回想著的狂吼聲中,她還是能辨認出賈蘭德的聲音。他在跟她說什麼呢?“你的意中人也想知道,在你的生活中有沒有什麼特彆的人。”賈蘭德話裡有話,一副惡作劇的腔調。顯然,賈蘭德能夠聽到巴托利說的話。“沒有。”夏莉終於大聲說出了回答。她現在必須把注意力集中到站在幽靈身後的那個實實在在的大活人身上,她要保證讓他能夠聽到自己的聲音,因為她是在和這個男人跳舞,和這個男人交談。“嗨,你為什麼不把我的事說給他聽聽呢?”賈蘭德的目光掃過夏莉的臉。他把夏莉摟得更緊了,因為賈蘭德臂膀摟在她腰上的力量,讓夏莉突然有種緊貼在岩石般結實肌肉上的感覺。“彆跟我說你是個愛情騙子,醫生。”操你媽的!她努力沒有罵出聲來。“我想操你。”賈蘭德回應道。夏莉的臉上肯定布滿了驚訝的表情,或是驚詫的表情,或是十分明顯的抓狂,因為賈蘭德在她麵前狂笑不已。夏莉知道他有這樣的能力,能夠像理解她說出來的話一樣,把她內心的想法讀出來。“我要到附近轉轉去了。”亮光一閃,他不見了。他總是這樣來無影去無蹤的。那種緊貼在健壯男人軀體上的感覺隨之也消失了,她和巴托利身體之間又有了空隙。是不是這樣的空隙就沒有存在過?夏莉的心像被鐵錘敲打著。賈蘭德現在什麼都可以是(有些都不好意思下筆寫下來),但絕不可能是真身肉胎。因此,她不可能感受到他的軀體。而且,他已經被她送上路了,他不可能再從那個地方回頭的。也許在通向地獄(對於那個紫光閃爍、怪物出沒的地方,這也許是她能夠想到的最佳名字)的高速公路上,肯定還有一些她所不知曉的岔道或是匝道。這個想法把驚恐帶來的刺痛感,從上到下灌滿了夏莉的脊柱骨。“斯通醫生?”巴托利正在呼喚她的名字,但他的聲音好像是經過了漫長的旅程之後,才到達她耳畔的。他問夏莉:“哪兒不舒服嗎,斯通醫生?”“沒有。”夏莉費力地說,她真的希望自己剛才沒有頓了那麼久才回答巴托利的問話。她覺得自己的聲音怪怪的,好像是從水井底下跟他說話。她突然意識到自己麵色慘白,雙唇緊閉,就像一根撥火棍似的僵在那兒,一隻手死死地抓著巴托利的手,另一隻手恨不得把指甲嵌到他肩膀上深色正裝下的肉裡去。巴托利肯定會有感覺的,他會覺得夏莉渾身上下的緊張某種程度上是因他而起的。“你肯定?你好像剛才對我說操你媽的。”巴托利低頭看著夏莉,眼睛裡透出酷似幽默的探詢目光,他這樣的表情顯然是為了給她留點麵子。噢,天哪!我居然把這樣的話說出口來了。夏莉在心裡把賈蘭德罵了個狗血淋頭,但馬上又跟上了兩個想法:一是這起碼說明賈蘭德還沒有讀出她內心的想法;二是得趕快想個辦法把這個尷尬遮掩過去。“什麼?”夏莉雖然不是演員,但她瞬間表現的驚訝神情卻隻有演員才能做到。事實上,她這樣的表情並非裝出來的,這是剛才賈蘭德出現的時候,她詛咒他時的情緒,隻不過是現在又重新冒出來了而已。“那肯定是被音樂給鬨的。”現場的音樂並不怎麼吵,但也不能算小。“我的聽力也有問題。”夏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我剛才所說是,我和你一樣,”——對,差不多就這個意思——“眼下還沒有跟什麼人好上,就是這樣。”“哦,我明白了。”巴托利突然像一個大男孩一樣對夏莉莞爾一笑,那樣的神采讓夏莉愈加討厭賈蘭德了。麵前的這個男人英俊、聰明、有教養。可夏莉覺得他對自己的看法可能就不一樣了,他甚至會認為她是一個笨拙無比的女人,剛才打翻香蕉布丁的事情就已經足以證明這一點了。“我想我剛才說的話一定觸動了你哪根神經。”“沒有沒有,肯定沒有。”一陣嘲諷挖苦的笑聲在夏莉耳畔響起,惹得她渾身上下爬滿了雞皮疙瘩。雖然她還看不到發出笑聲的人,但她知道這一定是賈蘭德!狗娘養的,他肯定還在附近偷聽著她和巴托利的對話。在她身後?她猜想可能是。但她現在絕對不能扭頭去看他是不是在身後。她不能轉過頭去,不能在和巴托利跳著舞的時候,突然轉過99lib?頭去看背後的事情,而且卡明斯基和克萊因還在舞池邊上把他們的每一個舞步做了攝像。夏莉不得不再次迫使自己把幽靈的事丟到一邊去:她必須保持鎮靜,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他在哪兒?總覺得自己不知道賈蘭德的確切位置,夏莉簡直要瘋了。她現在高度緊張:溫暖的微風吹拂在她的皮膚上,她感覺是他;提基神像柱頂上火炬冒出的灰暗煙圈,她感覺是他;周圍跳舞的人群中,一對對舞伴之間的片言隻語飄到她耳朵裡,她也感覺是他。克萊因從靠夏莉他們兩個很近的地方對著他們喊道:“嗨,哥兒們,能不能朝這邊看看?”夏莉和巴托利——克萊因用“哥兒們”的玩笑口吻招呼他們,讓他們兩個都不約而同地把頭朝他所站的方向轉了過去。沒錯,那是克萊因。他正在舞池邊上一邊朝他們揮舞著手,一邊笑著給他們攝像,在克萊因對麵的卡明斯基也同樣在忙著從她那邊對著他們攝像。夏莉在心裡思忖著,她還可以和巴托利再沿著舞池跳一圈,她要設法在這當兒把他們現在的話題岔開去。巴托利好像比她清醒得多了:他的樣子活像一個來找樂子的普通遊客,正對著克萊因的攝像頭做著鬼臉。夏莉竭儘全力,才勉強做出了一個揮手示意的動作。“該死的,你現在跳舞的舞伴是從華倫斯嶺跟過來的聯邦調查局特工。你彆告訴我你已經開始喜歡上他了。”賈蘭德在夏莉耳邊的嘶吼聲讓她感到呼吸就要停止,雙唇僵在那兒動彈不得了。但當巴托利從克萊因那兒收回目光,低頭看著夏莉時,她又重新恢複氣力控製住了自己,臉上也浮出了笑容。“你應該早點告訴我,你是這麼寂寞難耐,醫生。我們完全可以聯手來解決啊。”賈蘭德說。“在那個你讓我看墨跡點圖案的房間裡,你隻要從桌子的另一邊走過來,我們就能在一起快活了。彆跟我說你沒有想過這檔子事兒,我敢肯定你一定想過。”夏莉感覺肩頭上陣陣發緊,臉上的笑容也僵住了:一陣惡心正在內心湧動。不能理他。她命令自己。“我們也許該聊聊日常生活的話題。”夏莉對巴托利說,也許她的語氣有點兒僵硬。然而,你知道嗎?她這是在開口對著巴托利說話,而且說的是有意義的話。有賈蘭德在耳邊不停地胡言亂語,夏莉能夠說出這樣的話來絕對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他們不能討論案子的事情,因為有賈蘭德在旁邊聽著;他們更不能聊個人的私事,雖然巴托利並不知道賈蘭德就在他們的身邊。巴托利應道:“行啊,日常生活的話題,那你可不可以聊聊你自己啊?我知道,在……15年前那件事情發生之後,你和你母親搬到南卡去住了,你在那裡通過函授完成了高中學習。我知道你畢業於南卡羅來納大學,主修生物學,是醫學院的優等生,你是在約翰·霍普金斯醫院做的實習醫生和住院醫生。我知道你父母親都還健在,但已經不住在一起了。根據你剛才所說的,你目前還是單身。除了這些,你還能不能給我說說你生活中的其他事情呢?比如,寵物?食物過敏?你所具有的常人感覺不到的才能?我們還要沿著舞池再跳一圈,我們現在有充足的時間聊聊這些話題。”聽完巴托利的話,夏莉驚訝得隻有對他眨眼睛的份兒了:他竟能如此不慌不忙地把她生活中的基本信息一一展現在她的麵前,夏莉就像被一塊磚頭砸中了。“你對我進行了背景調查。”“你可以用你大大的藍眼睛來打賭,他一定做過這件事。”從她右邊什麼地方傳來賈蘭德的聲音。“醫生,彆讓他蒙你了。這個家夥了解你生活中做過的每一件事情,他現在就能報得出你穿的褲衩是什麼顏色,即使到現在為止他還沒有親眼看到過。”夏莉努力保持著自己現在的姿態,甚至眼睛也不肯朝賈蘭德聲音的方向眨一眨,生怕賈蘭德會認為她已經聽到了他說的話。不能理他,絕不能理他。“這是必須的。”巴托利說。“在請你出山之前,我們必須儘可能多地掌握你的信息。要不然,我就不稱職了。”他向夏莉報以一笑以示歉意。“如果說你還能感到安心,那就是聯邦調查局還沒有掌握到你其他掩藏得更深、更秘密的信息,如果你真是有的話。”“從我的經驗來看,聯邦調查局即使雙手齊上,也不可能把你所有的事情都扒出來。”賈蘭德說。“我沒什麼秘密。”夏莉的眼睛盯在巴托利的臉上。“我不可能有什麼掩藏得更深、更秘密的事。”“有我這個秘密呀,”賈蘭德提醒她說。夏莉還是看不到他在哪兒說話,這幾乎讓她急得要發瘋。“嗨,彆跟警察哥哥說謊,醫生。難道你不知道那樣會蹲監獄的嗎?”夏莉聽到賈蘭德這樣對自己說話,氣得幾乎要尖叫起來,但她卻努力對著巴托利擠出了笑容。“在我們做背景調查之前,我就了解得很多了。”巴托利說。“做我們這種工作的人,都擅長讀麵術。有關你的介紹說你有性格,聰明、誠實。我與你一見麵,就覺得你確實是有這樣的品格。”“這個家夥太壞了。”賈蘭德說。“他是想說你的身腰多纖細、多性感的。”夏莉向聲音發出的方向投去閃電般的目光——她並沒有準備這樣做,隻是瞬間的情不自禁——因為她事實上看不到賈蘭德,她也就沒辦法肯定他是否一定就理解了她目光裡所含的住嘴、要不然去死吧的含義。“謝謝你給予我如此‘崇高’的評價,謝謝!”她告訴巴托利,但她現在的聲音聽起來確實僵硬無比。有鬼怪幽靈在旁邊偷聽,還在她耳畔不停地聒噪揶揄,她似乎不知道該怎麼和巴托利真正地交談了。“我不得不承認,你是個讓人稱奇的人。”巴托利說。“我看過了你的證書材料後,我覺得你比我想象的還……還要不凡。”“他的意思是,他以為你是一個醜貨色。”賈蘭德說。“他們說要帶我去見一個精神病女醫生時,我也是這麼想的。誰會把美女送到男子監獄來呢?”一開始她沒有在意賈蘭德的話。應付賈蘭德的同時要集中注意力在巴托利身上,這已經很難了。“你也讓我感到驚訝啊。我是說,監獄裡突然來了個聯邦特工著實讓我吃驚。”她說。夏莉眼下的困境讓她抓狂:如果放任巴托利繼續說下去,她知道他們的話題越來越私密,而賈蘭德什麼都聽得到;如果打斷巴托利的話題,他就會以為她在巧妙地拒絕他,而這恰恰是她最不願意做的事情。“希望你由驚訝變成驚喜。”巴托利露出親密無間的笑容。“除了步道殺手的案子,”夏莉也笑著對巴托利說,“其他的應該算是驚喜吧。”“其他的應該算是驚喜吧,”賈蘭德學嘴學舌道,“天哪,醫生,他現在該把舌尖伸到你喉嚨口裡去了。你們倆再這樣跳下去,你就會沒了命要他。我可以告訴你,跟這個家夥上床,你可真找不到什麼樂子。”“哪兒不舒服嗎?”巴托利看著夏莉,夏莉知道剛才聽賈蘭德說話時,自己的表情一定是僵著的。“沒有啊。”她結結巴巴地說,接著又加了一句,“其實,也不是什麼事,就是……胃又開始搗蛋了。”“你好像一直情緒不佳,是不是?”巴托利語氣裡所透出的同情差點讓夏莉號啕大哭。“是嗎,好像是這樣的。”她努力擠出一副苦笑相。不知道賈蘭德現在身在何處,夏莉感到渾身發緊。“我好像有點感冒了。”“對不起,我們——”巴托利頓了頓。循著他的目光,夏莉看到卡明斯基正對著他們揮手。“看來時間已經夠了。”他們停下了舞步,巴托利挽起夏莉的手臂。“行了,我們還得乾活去。”“很好玩。”夏莉興致勃勃地說。他們向舞池外邊走去,卡明斯基正在那兒等著他們。夏莉眼睛的餘光看到克萊因也在往那兒走,但她卻沒有捕捉到賈蘭德的任何蹤影。“確實好玩。”巴托利也表現出同樣的興致。“我們什麼時候應該再來一次。”夏莉抬頭看了看巴托利,渾身一熱。“我也想再來一次。”她附和道。夏莉和巴托利一起到了舞池外麵的人群中,但還沒走到卡明斯基身邊。就在這時,事情來了。耳畔滿含嘲諷的鼻息聲讓她知道賈蘭德的蹤跡:他沒走。“他就是想耍滑頭,醫生。”賈蘭德陰陽怪氣地說。“我能把我的家夥放到你——”夏莉猛地從巴托利手裡抽出手臂,呆在那兒。巴托利吃驚地看著她。夏莉這才意識到,隻有她一個人知道這個魔鬼正在折磨自己。“嗯,對不起,我得去一趟衛生間。”她說。“你,跟我來。”即使她看不到賈蘭德,她也要讓這個狗娘養的能清楚地聽到她的話。衛生間裡放著水綠色真皮沙發和椅子。夏莉馬上斷定:衛生間裡現在沒有其他人。她對著似乎空無一物的空間吼道:“這——一——切——該——結——束——了!”“你好像對我很惱火,醫生。”就像夏莉預料到的那樣,賈蘭德即刻在她麵前顯形了。“巧的是,你讓我也很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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