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 1)

夏莉一看麵前的女記者身上穿著薄如輕紗的橘黃色連衣裙,頓時心生妒忌:如果自己今天也這樣穿該多好啊,現在就可以輕鬆應付如此燥熱的天氣了。還沒等巴托利回答記者的問題,夏莉右邊的什麼地方又傳來了叫喊聲。她側過頭朝那個方向望過去,可西沉的夕陽朝她直射過來,刺得她的眼睛難以睜開,讓她不得不把手擱到額頭上遮住耀眼的晚霞。眼前的情景著實把夏莉嚇了一跳:各路媒體記者潮水般地向他們擁了過來。顯然,他們這個外請團隊的“秘密”工作地點再也不是什麼秘密了。“巴托利特工!有沒有發現與貝莉·埃文斯有關的信息?”“你認為貝莉還活著嗎?”“你們采取了哪些措施來尋找受害者呢?”“這次是不是又是‘步道殺手’所為呢?”記者們把他們四個團團圍在中間,大呼小叫地向他們提出各種各樣的問題。攝像用的弧光燈光線比西沉的夕陽還要炫目,逼得夏莉不得不低下頭去看腳下被熱化了的柏油路麵。他們的周圍現在是一道由人腿和腳組成的牆。隨著攝影攝像記者們爭搶他們的位置,這道由挪來挪去的人腿和腳組成的牆還在不斷地往外擴大,變得越來越厚。“調查正在進行中,我現在無可奉告。”巴托利一邊簡潔精練地回答著記者的提問,一邊一隻手抓住夏莉的手臂,帶著她使勁地在人群中往前擠。“罪犯有沒有提出贖金的要求?”“案件中還有其他女孩受到傷害嗎?”“受害者是怎麼死的?”記者們大聲地提出各種各樣的問題,速度之快,情緒之激動,就是巴托利有心回答也難以做到,更何況他根本就不想回答。他板著臉,拖著夏莉努力在人群中犁出一條道來,卡明斯基和克萊因緊緊地跟在他們倆後麵。無處不在的照相機、攝像機把夏莉搞得暈頭轉向的,她隻好眯起被弧光燈閃爍得難以睜開的眼睛,一路低著頭跟著巴托利向前挪著步子。那輛把巴托利、克萊因和夏莉一起從機場載過來的黑色越野車就停在距房車尾部隻有幾碼遠的地方。巴托利用遙控鑰匙開了車鎖,上前拉開副駕駛一側的車門,直接把夏莉塞進了車裡。儘管車子裡麵充滿了令人窒息的熱浪,巴托利還是砰的一聲把車門關上了。所幸的是,車窗是貼了膜的,夏莉非常清楚,攝影攝像的閃光燈無法穿透這樣的車窗玻璃。儘管如此,她還是低下頭把臉藏了起來。“我們的公民待在自己家裡還安全嗎?”“你能不能起碼告訴我們,你們是否已經確定了嫌疑人目標?”當車子的其他車門被同時猛地拉開時,圍在四周的各路媒體記者提問的嘈雜聲像冰雹來襲,塞滿了夏莉的耳朵。“我們會不會還會遭遇到更多的謀殺?”“這些受害者有哪些共同的特點?”為了把洶湧的人群堵在車外,他們三個一坐進車裡,巴托利就鎖上了車。夏莉一時還沒能從剛才的場景中回過神來,她覺得他們四個人好像被一群暴民堵在悶熱難熬的車子裡了。巴托利啟動車子緩緩地向後倒著。他側過頭來看著車後,小心翼翼地不想碰著哪個不肯放手的記者。一番努力後,越野車終於擠出了人群,加速向房子前麵的街上倒去。“見鬼。”巴托利瞟了夏莉一眼。“你覺得他們有可能不把你的照片擠滿今夜11點檔的新聞節目嗎?”夏莉的臉上寫滿了無奈。“他們也許隻是把我當作一名普通特工。”“我知道他們遲早會知曉你的身份的。”和克萊因一起坐在後排的卡明斯基接過話說。車子外麵,記者們還在拚命奔跑著想跟上來。他們一邊叫喊著,一邊對著車子繼續攝影攝像。卡明斯基根本不管這些,她放下車窗玻璃想放點新鮮空氣進來。夏莉對卡明斯基的做法也不反對,因為車子裡麵著實又熱又悶。況且,這時的照相機、攝像機已經離他們有了一些距離,夏莉坐的又是副駕駛位置,他們這個時候要想從車後拍到她的可能性太小了。巴托利打開空調,空調出風口的嘶嘶聲和車外的嘈雜聲混在一起,讓他必須提高嗓音才能讓卡明斯基聽到他說話。“我在這之前一直希望夏莉的身份不要這麼快就出現在媒體上。”巴托利猛地一打方向盤閃過擋在前麵的新聞采訪車,把車開上了通向外麵公路的連接道。夏莉拉下麵前的遮光板,對著嵌在裡麵的化妝鏡看了看自己。跟在後麵的記者見跟不上巴托利他們的越野車,便一哄而散,急急忙忙地奔向他們的車子,想開車跟著巴托利他們過來。“我倒是希望他們把注意力放到設在鎮上的地方搜尋總部去,不要逮住我們不放。”“想想看,對他們來說,認出了斯通醫生是我們請來的著名連環殺手研究專家,會是一件多麼榮幸的事呢,他們能這麼輕易放手嗎?”“是這回事。”巴托利麵無表情地說。“可到目前為止,我們的調查還沒有找到一個突破口。而且,我們到現在還沒有充分的理由說服自己,我們就一定有把握找到突破口。”“你們認為媒體會把我作為早前‘步道殺手’係列案件中唯一幸存者的身份公開嗎?”夏莉一想到這個可能,心臟血流的流速又開始加大了。突然間,纏繞她多年的噩夢好像又回到現實中來了,她簡直無法承受腦海裡再次閃現出帕爾默一家遇害的情景,感覺血管裡擠滿了冰凍般的驚駭。要是凶手知道她現在在這兒,知道她極有可能把他認出來,他會采取什麼行動呢?追殺我。這是夏莉的第一反應,也是本能的反應。緊接著的想法就是:我應該遠離這兒。恐懼讓她心胸陣陣發緊。我得趕快逃離這兒,我得躲藏起來。但是,一想到貝莉·埃文斯的命運,她又努力鼓起了勇氣。她需要我的幫助。“我覺得這樣的可能性很大。”巴托利憂慮地說。“你覺得我們是不是應該跟媒體聯係一下,解釋一下目前的形勢,要他們暫時不要公開夏莉的背景?”當他們的車子接近最近的一個十字路口時,克萊因邊說邊急忙係上了安全帶——他是車裡最後一個係上安全帶的。巴托利抓住綠燈熄滅的最後一刻,猛地加大油門衝過路口,差點就撞上了前麵一輛車的屁股,惹得駕駛那輛車的人憤怒地猛按喇叭,發泄著對巴托利的不滿。在這樣一個空無一人的海灘邊上,車子追逐著朝鎮上狂奔,夏莉嚇得坐在那兒一點也不敢動。她從後視鏡裡看到那些新聞采訪車在後麵路口的紅燈前停下了,暗暗佩服巴托利的機敏。“如果你認為那樣做有什麼效果的話,那你是在告訴我,你還真的天真可愛。”卡明斯基不無嘲弄地看了克萊因一眼。“假如他們知道了斯通醫生的身份——不管是因為我們告訴他們的,還是他們自己通過其他渠道了解到的,指望他們保持沉默那可就是個太美妙的故事了。”巴托利插上來說。“如果與夏莉有關的消息擴散了,那我們就必須對她采取保護措施。我們至少可以先做一件事,卡明斯基,看來你晚上必須搬到斯通醫生的套間裡去和她一起住了。”“我認為沒有這個必要。”夏莉一想到這樣做的後果,趕緊表示反對。“我住在她的對麵,中間也就隔著一個過道。”卡明斯基同樣對巴托利的提議表示反感,她毫不掩飾地提出了反對意見。她和夏莉都陷入了沉默,隻是在遮陽板上的化妝鏡裡交換著揣測對方的目光。“有特工卡明斯基住在對麵,我感到十分安全。”夏莉說。“為了能以最佳的狀態投入工作,我需要有充足的休息。如果沒有足夠的私人空間,我會休息不好的。”“其實,那些牆壁薄如紙板,房間裡的一切聲音我都能聽到,真的,相信我。”卡明斯基接過夏莉的話說。兩個女人互相揣測的目光又在遮陽板上的化妝鏡裡對視著,不僅如此,夏莉還在心裡琢磨著卡明斯基究竟聽到了什麼聲音。不會是賈蘭德吧,卡明斯基不可能聽到他的聲音。是她與賈蘭德對話中她所說的部分?如果是這樣的話,夏莉就必須說自己是在打電話。“咱們看看事態的發展再做決定吧。”巴托利的語氣表明,她們兩個並沒有把他說服。卡明斯基最終把車窗玻璃搖上了。他們沿著北卡12號公路——也稱為海濱公路——一路南下往老馬角開了過去。夏莉看到車的左邊風景如畫:一座挨著一座的沙丘,奔騰不息的大海,還有布滿晚霞的紫色天空。車的右邊是居民區,靠近海濱的社區擠滿了一排排設計新穎、五彩繽紛的房子,中間穿插著一些便利店和加油站,偶爾還有個長長的購物中心。隨著居民區向遠處延伸,建築物變得越來越稀疏了。沿著70英裡長的海灘,人們修建了廁所、淋浴房、洗澡間、燒烤棚等設施。他們的車行進在半島的路上,越往南開,路的兩邊變得越窄,直到越過一座橋,到達了一個手指彎曲狀的狹長地方。站在上麵,他們看到右邊是阿爾比馬爾灣,左邊是大西洋。可能是因為警察沒有放新聞采訪車越過斬魔山,抑或是因為巴托利成功地把他們甩掉了,總之,他們後麵再也沒有見到新聞采訪車跟過來。大約20分鐘後,夏莉感到徹底放鬆了。“你們有沒有人接觸過我發現的那兩個與此案可能有關聯的人?”卡明斯基問道。“一個是馬丁·布羅曼索,一個是D·L·瓊斯。布羅曼索曾經住過精神病院,瓊斯蹲過監獄。他們兩個在過去的15年中,一直就靠住在當地野營地的旅遊車裡過夜。”“我見過他們兩個。”克萊因說。“但他們兩個人的年齡都不對,而且瓊斯還是黑人。他們兩個人都有不在現場的證據。”“我也知道,如果是他們,那也太容易了。”卡明斯基不無泄氣地說。“我們到了。”巴托利把車開進了一條林蔭大道,路邊的指示牌清楚地標出了前方目的地:桑德林飯店。夏莉從他們剛才對話的點滴中得知,桑德林飯店是北卡娛樂休閒的最佳去處。她把麵前的遮陽板推了上去,以便讓自己視線能夠更加清晰些。她看到前麵擠了一長溜的汽車,他們的車不得不放慢速度慢慢地跟著。車下的道路兩旁是兩排巨大的橡樹,附生在樹上的銀白色鐵蘭像吊須似的爬滿了樹乾。橡樹以外,是延綿好幾公頃的草坪,看上去修剪得整整齊齊的。草坪中間點綴著大塊大塊的花圃,灰色石頭圍成的花圃中間繁花似錦,爭奇鬥豔。遠處的高爾夫球道上,擊球手正把球放到球座上準備開球,高爾夫球車在球道間往來穿梭。他們的車駛過了一個彎道之後,夏莉驚奇地發現,麵前突然出現了一座18世紀種植園式的古老建築。新到的汽車一律停在大門入口帶有棚頂的門道裡,身穿紅色夾克的門童走上前來,先把車裡的人請下車後,再幫他們把車開到停車場的泊位上去。源源不斷的顧客登上寬大的台階,穿過全景外廊,向飯店前門走去。“老板,希望你是帶了皮夾子的哦。”卡明斯基的語氣很清楚,她和夏莉一樣認為這是一個花費不菲的地方。夏莉回過頭看到卡明斯基正把車窗的貼膜玻璃當作化妝鏡理著頭發。“克萊因付錢。”巴托利從後視鏡裡瞟了克萊因一眼,他好像沒有理解卡明斯基的幽默。“聯邦調查局既沒賞我一張運通信用卡,也沒有給我開個什麼授權支付賬戶讓我隨便支用。”克萊因回應道。“那就少吃點。”巴托利聽起來部分地是在開玩笑,更多的卻似命令。“我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聽說,山姆大叔最近正在壓縮開支呢。”“看來我是喝不上法國唐·培裡儂香檳王了。”卡明斯基意興索然地說。“我覺得你可以喝杯烈酒,”克萊因接著卡明斯基的話說,“因為你是信科學神教的。”“你的這個說法不對。”卡明斯基反駁道。聽說過這個女人的宗教信仰,夏莉隻好“嗯”、“啊”地應付著。她對具體情況不是太清楚的,但她可以肯定科學神教不相信精神治療法,這也從一個側麵佐證了卡明斯基對她的態度。“不錯,我從小就受科學神教的教育,但這不等於說,我一定是科學神教的信徒,我現在已經不再按科學神教的教規行事了。”“我覺得你做不到。”克萊因說。越野車前終於沒車了,巴托利把車停在了門道前的紅色棚頂下麵。“你根本不懂什麼是科學神教。”卡明斯基挖苦地回敬了克萊因。“你永遠也無法理解什麼是科學神教的。”兩位熱情禮貌的門童走上前來,幾乎同時打開了駕駛員一側的車門和夏莉一側的副駕駛車門。一出車子,夏莉馬上就注意到前麵台階上有一對夫婦後麵跟著一個人。她被眼前這個看上去年齡不小的人嚇得目瞪口呆,因為這個人是半透明的,周圍的其他人根本不會注意到在他們當中有這麼一個人的存在。夏莉十分肯定,這個半透明的人是個幽靈。她在心裡歎了口氣,對她來說,看見死人是一件經常發生的事情。但是,這並不等於說她就喜歡看見死人。她的胃開始發出不安的抱怨聲,不過還好,也就限於抱怨聲。眼前看到的幽靈對自己的胃部影響還不算太大,沒有嚴重到引得她大嘔大吐的地步。她趕緊跟上巴托利,但又不由自主地把這個幽靈仔細地打量了一番。夏莉在他身上沒有找到什麼標記,但這個人明顯就是幾天前以某種暴力方式死去的(新近暴死者的幽靈身上一般都有標記,告訴你他是怎麼死的,他們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時間一般不會超過一個星期)。夏莉認定,這個人的魂靈不是附在什麼建築物上,而是附在那對正在他麵前登著台階的夫婦中的一個人身上,還有可能是同時附在他們兩個人身上。那對夫婦人到中年,氣質不錯,但他們身上沒有什麼特彆之處,說他們兩個是殺手,或是某個凶案的受害者,夏莉覺得兩者好像都與他們相距甚遠。也許跟在他們後麵的這個人是死於車禍……誰知道呢。不管怎麼說,麵前這個後背正對著夏莉的幽靈並不知道夏莉能夠看見他,他也沒有明顯的懊惱沮喪的情緒。夏莉覺得他好像並不需要自己的幫助,所以說,這個幽靈現在與她毫不相乾。因此,對於夏莉來說,她現在最不想去挑起他來關注自己,特彆是周圍有這麼多人——包括三個聯邦特工——的情況下。因此,夏莉往飯店裡走的時候,她的眼睛有意避開了那對夫婦後麵跟著的幽靈,朝另外一個方向看去。而那對夫婦,後麵帶著一個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的人,被引進了一個房間。這個房間的四麵牆壁是用木板裝飾的,給人一種溫馨舒適的感覺,裡麵傳來玻璃杯叮叮當當的聲音讓夏莉相信這應該是一間酒吧。等到她回過頭來重新加入到他們自己人的談話中時,他們四個已經到了門口迎賓引座員的桌旁,而他們的越野車則被開往停車場去了。不一會兒,巴托利付錢給他們買了入場券。他們都注意到了,他們手背上多了一個50美分大小的紅心圖案和日期的印記。這和朱莉·米德描述的一樣,夏莉在心裡想。但是,她不能把朱莉·米德告訴她這個信息的秘密告訴他們。她於是低下頭,裝著一個勁兒地看著自己手背上的印記。“我到現在仍然不明白,你是如何知道嫌疑人手背上有一個紅心印記的。”卡明斯基好似對著夏莉這個方向在喃喃自語。就在這時,一個身著無尾禮服的引座員領著他們出了邊門,穿過外廊,來到外麵的露天平台上。平台邊上是磚頭砌成的垛牆,沿著垛牆整齊規律地排列著一塊塊圓形小花圃,每個花圃周圍放了十來張玻璃麵桌子。露台下麵是一大片翠綠的沼澤草地,再遠處就看見阿爾比馬爾灣深藍色的海水了。從海麵上吹來的習習涼風,伴著漸漸變濃的夜色,趕走了潮濕,緩解了悶熱,讓人們從萎靡不振中走了出來,感覺特彆舒適愜意。空氣裡散發著小火慢烤的肉香味,原來在一排長長的自助餐桌旁,兩個黑鐵烤爐正冒著青煙,好似向顧客發出的盛情邀請。木質地板搭成的舞台把露台中間原有的遊泳池蓋在了下麵,舞台的一旁是現場演奏的樂隊。“我怎麼對你說呢?這是我的專長。”夏莉回應了卡明斯基的疑問。引座員把他們安排在南邊的一張桌子上。服務生見到他們到了桌邊,趕緊過來把放在桌子中間玻璃瓶裡的小號心願蠟燭點了起來。就在夏莉伸手接過服務生遞過來的菜單時,他們麵前圓形花圃中間那個高大的鑄銅朱鷺尖嘴裡突然往外噴出水來。“噴泉。”夏莉高興地喊道。她跟著其他人一起,興致勃勃地看著朱鷺噴水。可話還沒完全離開唇邊,夏莉卻看到賈蘭德的身影出現在了花圃的對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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