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賈蘭德並不知道夏莉還藏著一個可以對付他的東西。“哦,對了,我想起來了,”他說,“你是想用你那點破本事來救我的命的。”“你流血過多,我回天無力。”賈蘭德仍然站在離臥室門口隻有幾英寸的地方。假如夏莉要到臥室去拿放在那兒的行李箱,她就必須從他身邊過去。如果賈蘭德還是一個大活人,夏莉今生今世也不會冒險去做這個事情,因為那就會給賈蘭德提供一次讓他抓住她的絕好機會。可是,賈蘭德現在的狀態已經沒有能力抓住任何人了——夏莉心裡是這麼想的——因為她記得他剛才想拿浴袍但卻沒抓得住,這讓她繃得要斷的神經舒鬆了些許。夏莉一邊用眼角的餘光緊緊地盯住賈蘭德,生怕他突然發動起來,一邊從他身邊走過去,沉著冷靜得讓她自己都感到驚奇。甚至在賈蘭德轉身跟著她過來時,她也沒有表現得驚慌失措。“談到那個事,你肯定你就沒有辦法了?你就不能給我上生命呼吸機之類的設備把我救過來?”感覺肩胛骨之間的皮膚刺刺的,夏莉猜想這是因為賈蘭德的目光在往自己背上直鑽的緣故。但是,這種感覺瞬間又消失了,那可能是賈蘭德不再看著她了,更有可能是他的目光移往了她身體的下半部——有可能是在屁股上。夏莉眉頭緊蹙。“我敢肯定,我確實已經窮儘辦法了。我不得不告訴你,除了身體上的傷以外,你的肉體到了這個時候已經無法維持你的生命力了。”“什麼意思?”夏莉心想,有時候你還是得把話給他說破了。“你聽過腐爛分解一說嗎?”“廢話。”“是這樣的,”她的語氣裡夾帶著某種幸災樂禍的情緒。“你該繼續往前走了,因為你所理解的屬於你的生命已經結束了。”“去他媽的,”賈蘭德說,“那個狗雜種納什,我真希望他爛在號子裡。”夏莉想起,納什就是那個要了他性命的在押犯人,據說是他殺了賈蘭德。“他會爛在號子裡頭的。”“可事實恰恰不是這樣。他們極有可能獎了他一枚勳章,我氣得屁眼都疼。”“是的,”夏莉想都沒想就對他表示了同情。“你是該氣憤。”“可我從來沒有對你做過一件壞事,醫生。你說,是不是一件壞事也沒做過?”賈蘭德身子堵在臥室門口的裡麵,看著夏莉抓起行李箱扔到床上。就在這時,夏莉從梳妝台的鏡子裡瞥到了自己的形象,驚得臉色霎時白了。她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自己:腳上是光的,洗澡水還沒來得及揩乾的身子上隻有一件白色毛巾浴袍,臉上的化妝全被洗掉了,留下一張疲憊、慘白的臉。雪上加霜的是,頭上的浴帽還沒除掉。結論:一點也不性感。在本能反應的支配下,夏莉一把扯掉浴帽,一頭深栗色發絲一下子滑下來披掛到了肩上。頭發上用熱燙冷氣定型技法做成的發波,立即給她的性感係數添加了不少分,這讓夏莉輕鬆了許多。就在抬手捋平額頭前幾綹翹著的頭發時,她在鏡子裡看到了賈蘭德的眼睛。欲火又在賈蘭德的眼睛裡閃爍。他的眼睛看上去出奇地藍,唇線上充盈了淫欲,盯在夏莉身上的目光裡透出的——如果要她說的話——也全是淫欲。夏莉感到呼吸不暢,脈搏加快,被賈蘭德的情欲引發的燥火在她血管裡熊熊燃燒,但她還是設法穩住了自己。是的,這個家夥魅力四射,這是毋庸置疑的。但她非常清楚他的老底,包括他是一個精神變態患者和他現在是一個死人這樣的事實。這兩個事實就足以把他們之間就要發生的化學反應澆滅了。夏莉很沮喪,她剛才急急地除掉浴帽,全然是因為她現在隻在意自己在他眼裡的形象了。姑娘,你肯定病得不輕。夏莉真恨不得把浴帽重新套到頭上去——假如這樣做不會讓人覺得莫名其妙的話。她知道,一旦這樣做了,她就徹底暴露了自己內心的想法。還有,如果她把浴帽重新套回到頭上去,就會讓賈蘭德知道她覺得他很有魅力,這不僅會讓她尷尬無比,更會把她置於危險之中。她還沒有完全弄清引發他殺人的原因,但是,她知道自己現在也不願再去尋找這個答案了。“你在做墨跡測試的時候說了謊話。”夏莉一邊擺出嗔怪的樣子想分散賈蘭德的注意力,一邊把手伸到行李箱的深處,在內衣、運動服和跑步鞋下麵摸索著,努力尋找她唯一能對付賈蘭德的武器。“我也許說了謊,也許沒說謊。你是專家,你會看出來的。”賈蘭德說著朝四周望了望。“見鬼,我們現在在哪兒?這是你的家嗎?”“這是一棟海景房套間,緊靠著北卡的斬魔山。”“我們怎麼會到這兒來了?”“我乘飛機飛過來的呀,我不知道你是怎麼來的。”就在這時,夏莉手裡摸到了她所要尋找的東西。她一隻手把這個東西緊緊地攥在手心裡,另一隻手拿出“他慕斯”藥瓶後,又把它故意掉到地板上。“啊呀,”藥瓶往地上掉的時候,夏莉故意大喊了一聲,不過,連她自己都覺得這聲喊叫有點做作。怎麼辦呢?她彆無選擇,隻能這樣。賈蘭德好像並沒有注意到這些。她在彎腰去撿藥瓶時,利用旁邊的床做掩護,躲過了賈蘭德的視線,把手心裡的東西偷偷塞進了浴袍口袋裡。夏莉拾起地上的藥瓶後直起腰,非常誇張地打開藥瓶,把兩粒藥片抖到手掌上。到目前為止,與賈蘭德待在一起還沒有讓她的胃有什麼不舒服。但是,與幽靈相遇充斥著許多不確定的因素,她沒有必要去冒嘔吐的危險。而且,她也需要找個借口走到廚房去。“那是什麼呀?”“藥片。給我讓個道行不行?我要到廚房裡取杯水,把藥服下去。”這個藥片本來是嘴嚼的,但夏莉實在更願意撒個謊說吃藥需要水,這樣才能有個借口到廚房裡去。“你為什麼要吃藥啊?”“鬼魂幽靈總是讓我惡心。”她說著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朝賈蘭德走過去。其實,她內心裡非常緊張,抓著藥瓶的手已經攥成了一個拳頭。夏莉對將要做的事情毫無把握,但她更願意賭一把,因為她覺得對付賈蘭德這樣一個捕食者的最佳方法不會改變,那就是:永遠不要露怯!更何況他現在已經不是一個活人了。“你是不是說我的出現會讓你惡心?”賈蘭德一邊對著夏莉訕笑著,一邊閃開麵前的道,讓夏莉從自己身邊走過去,這讓夏莉心裡偷偷舒了口氣。“你一定得克服這個壞毛病。”“我要的是不再見到鬼魂幽靈。”夏莉猛地轉過頭來對賈蘭德說。“像你現在這樣跟屁蟲似的跟著我的幽靈也不例外!”但賈蘭德還是跟在她後麵過來了。當然,與她嘴上說的正好相反,夏莉現在倒是希望賈蘭德跟過來。想著他對自己計劃要做的事情將會做出如何的反應,夏莉心裡緊張得要死。“相信我,看見鬼要比做鬼強。”賈蘭德說。“這話說得有意思。”“你是能看見所有的鬼魂幽靈呢,還是就隻能看到我?”“我能看到那些新近暴死者的鬼魂幽靈。當然,我也不是總能看到他們,隻是有時候而已。”“我不得不說,你是個絕頂聰明的天才女人,醫生。我沒想到,那個在華倫斯嶺一本正經、不苟言笑、說一不二的精神病理醫生,關起門來,自己卻原來是個巫師。”他好像想了想後又接著說,“不過,撇開這個不談,你光著身子的樣子看起來真不錯。”“你知道嗎,賈蘭德?如果我是你的話,我就會就此打住,不再往下碰這個話題。”夏莉走進廚房。廚房裡的爐頭、水槽、冰箱都抵著後牆邊上放著。她把防胃酸的藥片扔到嘴裡,打開櫥櫃門拿出一個玻璃杯後,把水龍頭打開了。“醫生,你難道不想讓我告訴你,你的胴體很漂亮嗎?瞧瞧,你要是不讓我看,那真是可惜死了。”夏莉把玻璃杯伸到水龍頭下麵接了水,端起水杯啜了一口咽下去,給賈蘭德一個好像她起碼確實是要用水來消除藥味的感覺。其實,她是要消除賈蘭德的戒備,讓她可以把她要做的事情準備到位。她現在需要的是一團明火和一點決心,而這兩樣東西她都已經準備好了。“那是你心術不正。”夏莉放下玻璃杯,話裡帶刺地回敬了他。“哎哎,醫生,我說的都是真話。我知道,你也喜歡惹火的身材,就像我這樣的身材。”夏莉注意到賈蘭德的眼睛一直死死盯在流水上,就把水龍頭關掉了。轉過身來,她又見賈蘭德把目光移到自己身上來了。夏莉這個時候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賈蘭德的存在,他們兩個靠得很近,夏莉手一伸就能碰到他的身體。賈蘭德站在廚房和會客間之間,擋住了廚房的唯一出路。他那輪廓分明的臉龐和宛如雕塑的身材,處處性感襲人,但也讓人望而生畏——因為夏莉知道他是一個什麼貨色。賈蘭德看上去力大無比,身材高大得讓人心生驚訝,他的幽靈如同一堵牆,實實在在地立在夏莉麵前。要是他還是個大活人,不管夏莉如何反抗,他肯定會一把把她抓過來乾掉的。他已經不是活人了!儘管如此,焦慮和擔心仍然讓夏莉血脈僨張,五臟翻動。“我告訴你,一個女人毫無戒備地在衛生間洗澡,遇上你突然闖進來會嚇死人的。”夏莉厲聲地對他說。多虧了厚厚的毛巾浴袍和浴袍上的大口袋,夏莉這才能把那麼一個實實在在的東西藏住。她定了定神,把一根粗粗的白蠟燭從浴袍口袋裡取了出來,擺在玻璃杯旁邊的櫥櫃台麵上。蠟燭直直地豎在那兒,蠟燭芯看上去完好無損。“你以為我是專門尋你而來的呀?醫生,你可千萬彆這麼想。我是碰巧從你衛生間裡冒出來的。”他說著注意到了豎在櫥櫃台麵上的蠟燭。“你說你是從哪兒出來的?”夏莉打開爐頭,煤氣的嘶嘶聲不可能讓她把想要做的事情繼續遮掩下去,這不僅是因為煤氣燃燒的聲音引起了賈蘭德的注意,事實上,他一直緊緊盯著夏莉。“見鬼,我要是能弄清楚就好了!就是那個地方。如果你認為我還會回到那個地方去,那你就是個瘋子。”賈蘭德雙臂交叉抱在胸前,眉毛蹙在一處地問道,“你這是在乾嗎?”“點蠟燭。蠟燭點起來產生的氣味能夠幫助我止住作嘔的感覺。”夏莉這麼說是在找借口,不過也有真實的成分。蠟燭的氣味能夠幫助她止吐,主要在於蠟燭能夠幫助她把賈蘭德驅趕走。灶頭上打火裝置蹦出的火星引燃了煤氣,火頭迅疾沿著圓圓的灶頭吐出火焰。見到灶頭上的火光,夏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此時的夏莉脈搏如野馬奔騰,手心攥著一把汗,心裡填滿了急切的焦慮和擔心。當然,她的感覺也不全然就是這些,事實上,她還為即將實施的行動感覺有點負疚,她也難以相信,自己怎麼會有這樣的感覺的。夏莉抓起蠟燭,感覺像一個殺手似的無情無義。她不得不反複地提醒自己:賈蘭德才是殺手。“不管怎樣,你得回到那兒去。你從那兒可以找到路去……”她猶豫了一下,“……另外一個世界。”賈蘭德高高挑起眉頭。“什麼另外一個世界?”是的,夏莉不能保證另外一個世界就是天堂。“你知道,就是身後的世界,就是天國。或者……隨便叫什麼吧,反正就是那個地方。”“哼,反正就是那個地方!聽起來像回事似的。”賈蘭德的聲音乾巴巴的,說明他很不高興聽到這樣的話。夏莉把蠟燭斜靠到爐頭的火焰上,看著蠟燭芯子引上了火。“那裡應該有白光——”“彆在我麵前再提什麼白光。相信我,那裡沒有該死的白光。”“有的,你隻是還沒有找到而已。”夏莉舉著蠟燭,轉過身來麵對著賈蘭德,看著淡淡的茉莉花香味嫋嫋地向上飄去。“這味道太難聞了。我他媽的肯定不會去找那個什麼白光。”“為什麼不呢?”“因為他媽的那裡沒有啊。我甚至懷疑有沒有這個說法存在。”隨著蠟燭的茉莉花香味越來越濃,夏莉不得不努力壓住自己的負罪感。“那你說那個地方究竟有什麼呢?”“隻有薄霧,霧靄,永恒的紫色暮光。”賈蘭德久久地看著夏莉。“那兒是有東西。那裡還有人——但我看不到他們,我隻能聽到他們在尖叫。他們好像被什麼東西追著趕著,我覺得追趕他們的東西也在追趕我。”一抹驚悚讓賈蘭德的眼睛變得昏暗下去。他這麼一個身強體壯的人、這麼一個心狠手辣的人,竟然被什麼東西嚇著了。夏莉心想,不管這東西是什麼,她實在是不想見到這些東西。她馬上又記起來:賈蘭德現在已經不是活人了。在他現在所處的那個世界裡,他的身強體壯和心狠手辣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夏莉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把賈蘭德嚇成這個樣子。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這跟她沒有任何關係。在她來到這個世界之前,宇宙已經正常運轉了千秋萬代,那個“來世之說”已經是成熟之說了。麵對賈蘭德這樣一個家夥,一定會有一個比他更加強大的力量來規約他,她隻要相信這個過程就行了。“你必須回到那個地方去,你彆無選擇。”夏莉在內心裡告訴自己要昂頭挺胸。她舉起蠟燭朝賈蘭德走過去,小心翼翼地防止蠟燭的火苗被吹滅掉。賈蘭德沒有給她讓路。“我肯定還有其他選擇,我剛才已經決定不到那個地方去了。”夏莉被迫停下了腳步,因為賈蘭德擋住了她麵前的去路。理論上說,她可以從他身子中間直接穿過去。但是,除非萬不得已,她不想去做這樣的嘗試。她於是眯起眼睛問道:“你什麼意思?”“我就要繼續待在這個地球上。”“你不可能繼續待在這個地球上。”“我當然能。”“你不能,你做不到。那些在這個世界上盤桓的幽靈,一般也就是待上大約一個星期後,就開始上路了。喂,讓個道,好不好?”夏莉知道和賈蘭德爭論沒有什麼意義,用不了多久,他就會把爭論變成爭吵的。她現在要做的就是把蠟燭放到他身後去,然後像趕牲口一樣,設法把他趕到蠟燭邊上去。她對自己用這種幾乎算得上巫術的力量來對付賈蘭德,感覺有點對不住他。但不管怎麼說,這樣做的結果無疑對他們兩個都有利:夏莉自己能把麵前這個連環殺手的幽靈驅趕走,而賈蘭德則能到他應該去的天國去。“我要把蠟燭放到桌上去,蠟燭的蠟受了熱會滴到地板上的。”“這個東西能幫你止住嘔吐?”賈蘭德滿腹狐疑地問道,但他腳下還是給夏莉讓了路。“是的。”夏莉從他身邊擦過去,把蠟燭放到玻璃麵的餐桌上。她理了理蠟燭芯子,讓燭頭燃得更旺。然後,她又折回到廚房去了。“灶頭上還有火燒著呢。”“我知道。”她回到煤氣灶邊。賈蘭德不似剛才那樣堵在廚房門口了,而是跟著她走進了廚房。他饒有興致地看著夏莉,臉上沒有一絲懷疑的神色。罪過罪過,讓他站到我身後去吧。夏莉從浴袍口袋裡抽出一束熏香。她把熏香的頭子伸向灶頭的火苗上引上火,一團火花一閃,熏香立即就劈裡啪啦地燒上了。“見鬼,這是什麼玩意兒?”“熏香。”夏莉轉過頭來告訴他。為了保證氣味的效果,她必須要讓熏香充分燃燒起來。所以,夏莉把它放在灶頭上燒了一會兒才把煤氣關掉。她深深吸了一口帶著土味的熏香味,轉過身來麵對賈蘭德,發現賈蘭德的眼睛正死死盯在她手裡陰燃著的熏香。“醫生,你這是要用巫術把我趕走。”隨著熏香的氣味越來越濃,細密綿長的煙絮從香的頂頭升起,嫋嫋向天空飄去。賈蘭德的目光移到了夏莉臉上。“這個狗屁東西比被碾死的動物在路上擺了三天三夜還要臭。你是不是真的說這個玩意兒能幫你止吐?”賈蘭德舉起雙手在自己麵前揮來舞去的,想把熏香的氣味趕跑。這種氣味顯然讓他不舒服,但他這時並沒有搞清楚夏莉所做的這一切將會給他帶來什麼樣的危害。夏莉抿了抿嘴唇,心像打鼓似的等著可怕的結果發生。熏香不僅能把賈蘭德趕出這個房間,還能讓他從這個地球的表麵上徹底消失,而茉莉花味蠟燭的燭光則能幫他打開通向彼岸天國的通道。無論這個魔法的效果如何,至少在與鬼魂的鬥法中,她的導師是這樣教給她的。夏莉自己的經驗也告訴她,至少說熏香是有效的。當然,永恒的天國對賈蘭德意味著什麼卻是她不願多想的事情。他本來就應該去那裡的。夏莉在心裡為自己開脫著。儘管如此,她還是禁不住地為他難過。“對不起,不過你該走了。”夏莉語氣堅定地對賈蘭德說。她慢慢地挪著嬰兒般的小步子朝賈蘭德走過去,控製著不讓自己過快地到他跟前,也讓煙氣能夠在她與賈蘭德之間形成一道屏障。“你在人世間的日子已經結束了,你該繼續往前走了。”“什麼該死的東西?”當熏香的煙霧飄到賈蘭德麵前時,他的眼珠漸漸膨脹,臉也被扭成了一團。從他的表情反應來看,在他麵前揮舞熏香,就等於是用芥子氣那樣可怕的毒氣來進攻他一樣。賈蘭德雙手亂舞著直往後退,想躲開夏莉和她手中熏香的煙霧。“見鬼!醫生,快把那個鬼玩意兒滅掉,你聽到嗎?我不跟你開玩笑。”他的聲音裡明顯帶著潛在的威脅。夏莉幾乎把自己每一丁點兒的勇氣和決心都發動起來了,她不能半途而廢。“白光在那兒等著你呢。蠟燭的作用就是這個,它能幫你走近白光。隻要你認真去找,你就一定能找到白光。”“天哪,你在我身上玩什麼巫毒是不是?”賈蘭德不斷地往後退著,嘴唇歪到一邊,好像正在遭受著某種痛苦折磨。廚房與用餐區之間被一道門檻分開,門檻裡的地麵上鋪的是地磚,門檻外麵鋪的是地毯。賈蘭德的後跟在那個門檻上磕了一下。“哦,天哪!醫生,你不能這樣做。”夏莉的胃開始痙攣起來。“真的對不起,賈蘭德。但我這樣做是為你好,相信我。”“你這完全是為你自己好。”驚悚之火在他眼睛裡燒得越來越旺。夏莉在賈蘭德麵前揮舞著熏香,步步緊逼,毫不手軟地把他從廚房門口往餐桌那裡趕。蠟燭離他的距離已經可以開始把他往天國牽引了。夏莉看到他的頭發梢開始向上豎起,她甚至都微微地感覺到了吸力的能量。“啊!”賈蘭德又一次發出痛苦的哀嚎。麵對眼前的一切,夏莉隻能無情地狠起心來,她知道自己此時絕不能有絲毫的心慈手軟。“真的該死!疼啊!趕快把蠟燭火滅掉!”“真的對不起。”夏莉又一次感到虧欠了賈蘭德。她確實覺得對不住賈蘭德,因為她討厭看著他受到折磨。事實上,她事先並沒有估計到這一點。但她現在已經停不下來了。夏莉一想到已經惹惱了這樣一個令人生畏的連環殺手,一想到他到現在還仍然遊蕩在這個活人的世界想報複她,她不得不繼續手舞熏香前進,堅決要把他趕走。“向前走,去尋找白光吧。”“叫你彆再耍我,醫生。”賈蘭德警告道。賈蘭德伸手去抓夏莉,夏莉被他肌肉結實的膀子嚇了一跳,手裡的熏香差點掉到地上。賈蘭德一看無法抓住夏莉,眼裡透出的不僅是驚恐,更是憤怒。謝天謝地,煙氣仍然具有足夠強大的能量,保護夏莉免受賈蘭德的攻擊。“不要逼我做我不願意下手的事情。”“你是在威脅我嗎?”夏莉沒有讓步,她竭力把最後一點架勢全都端了出來。看到賈蘭德暴戾的一麵,讓夏莉對剛才自己所做的一切感覺好多了。夏莉對著賈蘭德搖動著熏香。煙氣先是盤旋著穿過賈蘭德的身子,繼而被蠟燭吸引著飄了過去。賈蘭德也正被步步牽引到蠟燭附近,他的頭發向後飄去,好像有個吸塵器在他身後開著。他臉上的皮膚繃得越來越緊,高高的顴骨看上去像兩把刀似的插在臉上。這時的賈蘭德看上去粗鄙、嚇人,一副失去理智的樣子。夏莉在心裡不斷地提醒著自己:這就是他本來的麵目。“見鬼。你現在無論做什麼都不會起作用的,我會……啊呀。”“走吧,繼續往前走吧。”夏莉幾乎對著賈蘭德號叫著。賈蘭德的臉痛苦地抽搐了一會兒,對夏莉的威脅也在漸漸消失。他好像正在那兒咬緊牙關,竭力與一股能量巨大,但夏莉卻無法感受到的颶風搏鬥著,拚命地想抵住這股拉著他往後退的力量。“我絕對想不到你會做這樣……啊,滅掉!啊。”夏莉感到自己心快要塌下去了,這是因為她對賈蘭德懷著深深的同情;但她同時又喉嚨陣陣發緊,這是因為她對賈蘭德充滿了恐懼。她感覺自己快要發瘋了,好像整個人就要從自己的皮囊裡蹦出來。恐懼、憐憫、後悔、絕情——她真不知道此時哪一種情緒在她身上最為強烈。“為了上帝,不要再做無謂的抵抗了。你這樣隻會讓你遭受更多的折磨。”賈蘭德好像還要開口說話,可他還沒有說出口來,馬上又警覺地望了望四周。夏莉跟著他的目光,看到桌上的燭火幾乎直直地向上點著,在空氣中形成了一個氣體漩渦。“老天啊,你聽到了嗎?你聽到尖叫的聲音了嗎?”“賈蘭德,求求你,”夏莉感覺淚水偷偷爬進了眼窩。“往有白光的地方去吧。”“去你媽的白光。”賈蘭德身子又開始動了。儘管心有不甘,他還是被一股無法抵禦的力量拉著,幾乎一英寸一英寸地挪著步子不停地往後退著。麵對眼前的情景,夏莉感覺來不及呼吸,渾身顫抖不已。她對自己現在所做的一切厭惡透頂,但她彆無選擇。她一路把賈蘭德趕著往後退到桌子邊——說時遲,那時快,賈蘭德突然雙目圓瞪,張牙舞爪,衝破了麵前由熏香煙霧所形成的屏障。眼見他凶神惡煞地向自己撲過來,夏莉像一隻突遭開水燙傷的小貓,“吱”地叫了一聲,但她仍然堅持著保持意識清醒:她沒有把九*九*藏*書*網熏香丟開,也沒有後退,更沒有尖叫。就在他們倆撞在一塊兒時,賈蘭德一把抓過夏莉,對準她的身子好一陣亂撞。碰上賈蘭德那麼結實硬棒的肌肉,夏莉感覺身子好像撞在石頭牆上。她看著賈蘭德過來,看著自己被他包裹起來,她意識到,像往常一樣,襲擊即刻就要發生了。不過,除了身體撞擊和隨之迸發的一陣本能恐懼給她帶來瞬間絕非虛幻的感覺外,夏莉真正感受到的隻是某種電擊般的刺痛和能量衝擊空氣所引起的氣浪。“想想!你會——”賈蘭德對著夏莉的耳朵咆哮著,可才說了一半就沒聲音了。他邊旋轉邊發出陣陣號叫,好像有人正在把他的心臟往外掏。還沒等夏莉把手伸到嘴邊去堵住尖叫,賈蘭德就已經消失了。就這樣消失了。除了桌上一支普普通通的蠟燭外,什麼也不見了。夏莉放下哆嗦不已的雙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希望深深的呼吸能夠平複自己此時的心境。終於結束了。她的腿不由自主地軟了下來,整個人像被抽去骨頭似的癱在了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