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乘車行駛在暗夜裡的高雪堆之間。“厄斯古德就在前麵左邊。”約恩在後座說,手臂環抱著驚恐不已的西婭。哈福森駕車轉彎,離開主乾道。哈利看著窗外星羅棋布的農舍在山坡頂端或樹叢之間如同燈塔般閃爍著燈光。由於哈利說羅伯特的住處已不再安全,約恩才建議去厄斯古德,並堅持要帶西婭一起去。哈福森駕車開上白色農舍和紅色穀倉間的車道。“我們得打電話請鄰居駕駛牽引機清除一些雪。”約恩說。車子費力地開在新雪之上,朝農舍的方向前進。“絕對不行,”哈利說,“不能讓彆人知道你在這裡,就連警察也不行。”約恩走到台階旁的圍牆前,數到第五塊牆板,把手伸進牆板下的雪堆之中。“有了。”他說,用手拿出一把鑰匙。室內的溫度感覺比室外還低,漆麵木牆似乎冰凍在冰塊中,使他們的聲音變得刺耳。他們跺掉鞋子上的冰雪,走進大廚房,裡麵有堅實的餐桌、櫥櫃、儲物長椅,角落裡還有個耶爾多牌燃木火爐。“我來生火,”約恩口噴白氣,搓揉雙手取暖,“長椅裡可能有一些木柴,但我們需要更多的,得去柴房拿。”“我去拿。”哈福森說。“你得挖出一條路才行,陽台上有兩把鏟子。”“我跟你去。”西婭低聲說。雪停了,空氣也變得乾淨。哈利站在窗前抽煙,看著哈福森和西婭在白色月光下鏟開重量頗輕的新雪。火爐發出劈啪聲,約恩彎腰看著火焰。“你女朋友對朗希爾德·吉爾斯特拉普的事有什麼反應?”“她原諒我了,”約恩說,“就像我說的,那是跟她交往之前的事。”哈利看著香煙的火光:“你還是不知道朗希爾德為什麼要去你家?”約恩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哈利說,“你書桌最底下的一格抽屜被強行打開,你在裡麵放了什麼?”約恩聳了聳肩:“私人物品,大部分是信。”“情書嗎?比方說,朗希爾德寫的?”約恩臉頰發紅:“我……不記得了。大部分都已經丟了,或許留了幾封。我的抽屜都會上鎖。”“所以就算西婭一個人在那裡也不會發現它們?”約恩緩緩點頭。哈利走到門外台階上,俯瞰農舍庭院,抽了最後幾口煙,然後丟進雪地,拿出手機。鈴聲響到第三聲,哈根接了起來。“我把約恩·卡爾森移到了彆的地方。”哈利說。“說詳細一點。”“沒有必要。”“什麼?”“他在這裡更安全,哈福森會留下來過夜。”“在哪裡,霍勒?”“這裡。”哈利聆聽電話那頭的沉默,隱約猜到對方接下來會有什麼反應。果然,哈根的聲音洪亮而清楚地響了起來。“霍勒,你的直屬長官要求你詳細彙報,拒絕彙報會被視為不服從命令,你聽清楚了嗎?”哈利經常希望自己的個性不會這樣奇怪,好讓他擁有一點大部分人都具備的社會生存本能。但他不是這種人,一向都不是。“為什麼你非要知道,這很重要嗎,哈根?”哈根的聲音由於憤怒而顫抖:“霍勒,我會告訴你什麼時候可以提問,聽清楚了嗎?”哈利在沉默?99lib?中等待著,再等待,直到聽見哈根深深吸了口氣,哈利才說:“史康森農場。”“你說什麼?”“在斯特勒門鎮東部,洛倫森林的警察訓練場附近。”“原來如此。”過了一會兒哈根說。哈利結束通話,按下另一組號碼,同時看見西婭站在月光下怔怔地朝屋外廁所的方向望去。她放下鏟子,身體靜止,形成一種奇怪的姿勢。“我是史卡勒。”“我是哈利,有新發現嗎?”“沒有。”“沒有線報?”“沒有像樣的。”“但是有人打電話來?”“天哪,當然有,人們都知道有獎金可以拿啊。如果你問我的話,我會說這是個爛主意,給我們增加了很多無謂的工作。”“他們都怎麼說?”“他們說的都差不多!都說見過長得很像史丹奇的人。最好笑的是,有個家夥打給值班警察,說他把史丹奇給銬在家裡的床上,還問這樣有沒有獎金可以拿。”哈利等麥努斯的笑聲停止後才說:“他們怎麼證實那家夥說的不是真的?”“他們不用證實,那家夥自己掛了電話,顯然頭腦不清楚,他還宣稱在餐廳見過史丹奇,手裡拿著槍。你們在乾嗎?”“我們……你剛剛說什麼?”“我問你們……”“不是,我是說你剛說那家夥看見史丹奇拿槍。”“哈哈……民眾的想象力很豐富,對不對?”“幫我把電話轉給值班警察。”“啊……”“現在就轉,史卡勒。”哈利的電話被轉了過去,他跟值班警察說上了話,才說三句就請對方留在線上不要掛斷。“哈福森!”哈利的喊叫聲在院子裡回蕩。“什麼事?”哈福森出現在穀倉前的月光下。“不是有個服務生在廁所看見有人拿著沾有洗手液的手槍嗎,他叫什麼名字?”“我怎麼會記得?”“我不管,你給我記起來。”兩人的回音在靜夜中的房舍牆壁和穀倉之間響起。“好像叫托雷什麼的。”“正中紅心!那家夥在電話上就說他叫托雷。很好,現在請把他的姓氏想起來。”“呃……比格爾?不對,比爾倫?不對……”“快點,列夫·雅辛!”“比約根,對,比約根。”“放下鏟子,你得到了上路飆車的許可。”二十八分鐘後,哈福森和哈利駕車來到西區跳蚤市場,在希弗斯街轉彎,抵達托雷的住處地址,這地址是值班警察從餅乾餐廳的領班那兒問來的。現場已經有一輛警車在等待他們。哈福森把車停在警車旁,按下車窗。“三樓。”駕駛座上的警察說,指了指灰磚牆上一扇亮著燈光的窗戶。哈利傾身越過哈福森:“哈福森跟我上去,你們一個人留在這裡跟警署保持聯絡,一個人去後院守住廚房樓梯。你們的後備廂裡有槍可以借我嗎?”“有。”女警員說。男警員傾身向前:“你是哈利·霍勒,對不對?”“對。”“署裡有人說你沒有槍支執照。”“我沒有。”“哦?”哈利微微一笑:“那天我睡過頭,錯過了秋天第一回 合的射擊測驗,可是第二回合我拿到全國第三名,這樣可以嗎?”兩名警察互望一眼。“可以。”男警員咕噥說。哈利猛力推開車門,冰凍的橡膠條發出呻吟。“好,我們來看看這條線報是否值得我們跑一趟。”這是哈利在兩天內第二次拿起MP5衝鋒槍,他按下名牌上寫著塞耶斯泰德的門鈴,對一個緊張的女性說他們是警察,還說她可以先走到窗邊,看看樓下是不是有警車再開門。女子照做了。女警員走到後院就位,哈福森和哈利爬上樓梯。門鈴上的銅質名牌用黑字寫著“托雷·比約根”。哈利想起過去第一次跟莫勒一起行動時,莫勒教了他一種判斷門內是否有人在家的最簡單方法,到現在仍然很管用。哈利把耳朵附在門板玻璃上。裡麵沒有聲音。“子彈裝了,保險打開了?”哈利低聲說。哈福森拿出警用左輪手槍,貼著大門左側的牆壁站立。哈利按下門鈴。“要破門還是不要破門,”哈利低聲說,“這是個好問題。”“要強行侵入的話,最好先打電話去檢察官辦公室申請搜索……”哈福森話未說完,就被MP5衝鋒槍打破門上玻璃的碎裂聲打斷。哈利伸手入內,打開了門。他們悄悄走進玄關,哈利指了指幾扇門,示意哈福森去檢查,自己則走進客廳。客廳空無一人,但哈利立刻注意到電話桌旁的鏡子曾遭受重擊,鏡子中央有個圓形區塊已經掉落,其他部分有如黑色太陽般從圓形區塊呈放射狀往外裂開,裂痕一直延伸到鍍金的裝飾鏡框。哈利把注意力集中在客廳儘頭一扇微開的房門。“廚房和浴室沒人。”哈福森在他背後低聲說。“好,做好準備。”哈利朝微開的房門走去。這時他覺得,如果他們在這裡會有什麼發現,那一定會在那個房間裡。一輛消音器有故障的車子從外麵經過。電車的尖銳刹車聲從遠處傳來。哈利發覺自己本能地弓起身體,避免成為太大的目標。他用衝鋒槍管推開房門,利落地踏了進去,立刻閃到一旁,以免自己成為明顯目標。他緊靠牆壁,手指扣在扳機上,等待眼睛適應黑暗。透過門口射入的光線,他看見一張銅杆大床,被子底下伸出兩條赤裸的小腿。他大步上前,抓住被子一角,掀了開來。“哇!”哈福森驚呼一聲,站在門口驚訝地看著床鋪,慢慢放下了槍。他打量柵欄,奮力助跑,縱身一躍,運用波波教他的方式,像蟲一樣往上爬,然後翻越柵欄。口袋裡的手槍頂到他的腹部。他跳落在柵欄另一側的人行道冰麵上,在路燈光線下看見身上的藍色外套出現一道大裂縫,白色內裡跑了出來。一個聲響令他避開燈光,躲進層層疊疊的集裝箱的陰影中。這是個很大的港口區。風吹過陰暗荒廢的小木屋的破窗,發出尖鳴。不知為何,他感覺自己受到監視。不對,不是受到監視,而是被發現了。有人知道他來到了這裡,但也許還沒看見他。他掃視被燈光照亮的柵欄,尋找可能的警報係統,但什麼都沒發現。他沿著兩排集裝箱行走,找到一個開著的集裝箱,走進深不可測的黑暗中,立刻察覺出不妙,如果睡在這裡一定會凍死。他關上集裝箱門,感覺空氣在流動,仿佛站在某個正在運送中的方塊裡。他踩到報紙,腳下發出窸窣聲。他必須想辦法取暖才行。他走出集裝箱,再度覺得自己受到監視。他走到小屋,抓住一塊木板用力一拉。木板砰的一聲被拉了下來。他瞥見有個影子閃過,轉身卻隻看見奧斯陸中央車站周圍十分誘人的飯店,以及這間小屋的漆黑門口。他又拆下兩塊木板,走回集裝箱。雪堆上有腳印,是某種很大的爪子,警衛犬的爪印。腳印是原本就在這裡的嗎?他將木板掰成小塊,放在櫃門內的鋼質壁板旁,並在櫃門上留一條縫,想讓黑煙飄出去。他從救世軍旅社拿來的火柴和手槍放在同一個口袋裡。他點燃報紙,放在木頭下方,再把手放在熱氣上。小小的火焰舔舐著鏽紅色的牆壁。他想到那服務生用驚恐的眼神看著槍管,任他搜查口袋,但他隻找到一些零錢。服務生說他隻有這點錢。這點錢隻夠買個漢堡和搭地鐵,不夠找地方躲藏、保暖和睡覺。接著,服務生又笨到說他已經報警,警察正在趕來的路上。於是他做了他該做的事。火焰照亮外麵的雪地,他注意到門外多出一些爪印。奇怪,他剛剛進集裝箱時並未看見它們。他坐在原地,聆聽自己的呼吸聲在鐵箱裡回蕩,仿佛這裡有兩個人。他用目光追蹤著爪印,突然他身體一僵,發現腳印和爪印重疊了,他的腳印中有個爪印。他用力將門關上,集裝箱門發出砰的一聲悶響,隻剩報紙邊緣在黑暗中發出紅光。他的呼吸變得沉重。外麵有隻警衛犬正在追捕他,它會嗅聞,辨認他的氣味。他屏住呼吸,這時才驚覺,那隻警衛犬其實就在裡麵,剛才他聽見的並不是自己呼吸的回聲。警衛犬就在集裝箱裡。他趕緊把手伸進口袋拿槍,這時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奇怪,這隻警衛犬竟然沒嗥叫,連一絲聲音都沒有發出。直到這時,它才發出聲音,即便如此,發出的也隻不過是衝刺時腳爪接觸金屬地麵的輕柔摩擦聲。他才剛揚起手臂,一張大嘴就已咬上他的手,劇烈的疼痛仿佛將他的腦袋炸成碎片。哈利仔細查看床上,認為那人應該就是托雷·比約根。哈福森站到哈利身旁。“我的老天,”他低聲說,“這是怎麼回事?”哈利沒有回答,隻是拉開那人臉上的黑色麵罩拉鏈,再把麵罩拉到一旁,露出底下畫著的紅唇和眼妝,這令他想到治療樂隊的主唱羅伯特·史密斯。“他就是跟你在餅乾餐廳說過話的服務生?”哈利問道,環視臥室。“應該是吧,但這身裝扮是什麼啊?”“皮革裝。”哈利用指尖撫摸床單上的金屬細屑,又拿起床邊桌上一個半滿水杯旁的東西。那東西是藥丸。他細看那顆藥丸。哈福森呻吟一聲:“這真是太惡心了。”“算是戀物癖的一種,”哈利說,“其實也不比你喜歡看女人穿迷你裙、吊襪帶或任何令你血脈僨張的服裝惡心。”“我喜歡製服,”哈福森說,“什麼製服都好,護士製服、交通警察製服……”“謝謝你的分享。”哈利說。“你怎麼看?”哈福森問道,“這是自殺藥丸?”“最好問他。”哈利說著拿起那杯水,倒在床上那張臉上。哈福森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如果你不是滿腦子偏見,早就應該聽見他還在呼吸了,”哈利說,“這是地西泮,沒有安定那麼猛。”床上的男子掙紮著要呼吸,臉皺成一團,接著是一陣猛咳。哈利在床沿坐下,等待那對驚恐的小瞳孔慢慢聚焦在他身上。“比約根,我們是警察,抱歉闖進你家,但我們相信你手上曾經有我們要找的人,現在這個人顯然已經不在了。”哈利麵前的那雙眼睛眨了兩次。“你在說什麼啊?”男子的聲音十分低沉,“你們是怎麼進來的?”“從前門進來的,”哈利說,“今晚早些時候你家有客人。”男子搖了搖頭。“你是這樣跟警察說的。”哈利說。“沒人來過我家,我也沒打電話報警,我的電話號碼沒登記在電話簿裡,你們是追蹤不到的。”“可以,我們追蹤得到,而且我剛剛可沒說你打電話報警。你在電話中說你把某人銬在床上,而且我在床單這裡發現欄杆的金屬細屑,外麵的鏡子也被打破。比約根,他跑掉了,是不是?”男子瞠目結舌,看了看哈利,又看了看哈福森,視線又回到哈利身上。“他有沒有威脅你?”哈利用同樣低沉平淡的聲音說,“他有沒有說,如果你敢對我們透露一個字,他就會回來找你?是不是這樣?你害怕他會回來?”男子隻是張大嘴巴。也許是因為那副皮革麵具,哈利聯想到偏離航道的飛行員,隻不過眼前這位是偏離航道的羅伯特·史密斯。“他們總是會撂下這類狠話,”哈利說,“不過你知道嗎?如果他想來真的,你早就死了。”男子呆望著哈利。“比約根,你知道他去哪裡了嗎?他帶了什麼東西離開?錢,還是衣服?”男子一言不發。“快說,這很重要,他在奧斯陸還有一個人要殺。”“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托雷·比約根低聲說,目光並未離開哈利,“可以請你們離開嗎?”“當然可以,不過我要告訴你,你這樣做有可能被控窩藏殺人犯,最壞的情況下,法院可能會把你視為幫凶。”“有什麼證據?好吧,也許我打過電話,但我是開玩笑的,我隻想樂一樂,那又怎樣?”哈利從床沿站了起來:“隨便你,我們要走了,你收拾些衣服吧,我會派幾個人來帶你回去。”“帶我回去?”“就是逮捕你。”哈利對哈福森做了個手勢,表示離開。“逮捕我?”托雷的聲音不再沉重,“為什麼?媽的,你手上根本沒有證據。”哈利揚起了手,拇指和食指之間夾著藥丸。“比約根,地西泮是處方用藥,就像安非他命和可卡因一樣,除非你有處方箋,否則我們必須因你持有地西泮而逮捕你,刑期是兩年。”“你在開玩笑吧。”托雷費力地爬下床,抓起地上的被子,這時才發現自己身上穿的是什麼。哈利朝門口走去:“這我同意,我個人認為挪威法律對於持有軟性毒品的刑罰太重了,所以如果是在彆的情況下,我有可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晚安了。”“等一下!”哈利停下腳步,在原地等待。“他的兄……弟……”托雷結結巴巴地說。“兄弟?”“他說如果他在奧斯陸出事,他的兄弟會來追殺我。無論他是被捕還是被殺,他們一定會來追殺我。他還說他的兄弟喜歡用鹽酸。”“他沒有任何兄弟。”哈利說。托雷抬頭看著哈利,用十分驚訝的口吻說:“沒有嗎?”哈利搖了搖頭。托雷擰絞著雙手:“我……我吃那些藥是因為我心情很不好,這不就是那些藥的用處嗎?”“他去哪裡了?”“他沒說。”“他拿錢了嗎?”“隻有我身上的一點零錢,然後他就走了。我……我隻是坐在這裡,覺得很害怕……”他突然哭了起來,縮在被子底下,“我好害怕。”哈利看著哭哭啼啼的托雷:“如果需要的話,今天晚上可以去警署睡覺。”“我要留在這裡。”托雷吸了吸鼻涕。“好吧,我們的人明天早上會再找你問話。”“好。等一下!如果你們逮到他……”“怎樣?”“我還是可以拿到獎金,對不對?”他把火生得很旺。火焰在一片三角形玻璃內翻騰,玻璃來自小屋的破窗。他又去拿了幾片木板,感覺身體開始暖和起來。夜裡會更冷,但至少他還活著。他用那片玻璃把襯衫割成條狀,將流血的手指包紮起來。之前警衛犬的嘴巴咬上他握住手槍的手,連手槍也咬在嘴裡。那隻黑麥茲納犬吊掛在集裝箱的頂端和地板之間,影子在櫃壁上閃動不定,它嘴巴張開,身體伸開,凝固在最後一次無聲攻擊的姿勢中。它的兩條後腿被鐵絲綁了起來,鐵絲穿過集裝箱頂端的鐵槽。血從嘴巴和耳朵後方的彈口滴落地麵,猶如時鐘般規律地嘀嗒作響。他永遠不會知道扣下扳機的究竟是他的前臂肌肉,還是因為那隻狗的嘴巴咬上他的手,擠得他的手指扣動扳機。但子彈擊發之後,他仍覺得櫃壁震動不已。自從他抵達這座討厭的城市,這是他開的第六槍,如今手槍裡隻剩一發子彈。子彈隻要一發就夠了,但現在他要怎麼找到約恩·卡爾森?他需要有人引導他前往正確的方向。他想到那個叫哈利·霍勒的警察。哈利·霍勒,聽起來不像是個常見的名字,也許這個警察不會太難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