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櫥窗玻璃的投影,他看見背後有輛警車沿著街邊行駛。他繼續往前走,抑製想跑的衝動。幾分鐘前,他從約恩·卡爾森的住處跑下樓梯,奔上人行道,差點撞倒一個拿著手機的年輕女子。他往西穿過公園,來到這條繁忙的街道。警車的行駛速度跟他的步行速度一樣。他看見一扇門,便推門而入,刹那間像是走進一部美國電影,裡麵有凱迪拉克轎車、波洛領帶,還有好多個年輕的貓王。音箱裡流瀉出來的音樂聽起來像是鄉巴佬用三倍速播放的老唱片,酒保的西裝看起來則像直接從黑膠唱片的封套裡拿出來的。他環顧四周,這家小小的酒吧竟然高朋滿座。這時,他才發覺酒保在跟他說話。“抱歉,你說什麼?”“要喝點東西嗎,先生?”“你們有什麼?”“一杯雞尾酒也許不錯,不過你看起來更需要來一杯奧克尼群島威士忌。”“謝謝。”警笛聲響起又停止。酒吧裡的熱氣令他的毛孔泌出大量汗水,他解下領巾,塞進大衣口袋。幸好這裡煙霧繚繞,蓋過了大衣口袋裡的手槍火藥味。他接過了酒,靠窗找了個位子坐下。剛才房間裡另一個人是誰?是約恩·卡爾森的朋友或親戚,還是室友?他啜飲了一口威士忌,這酒嘗起來有醫院和灰燼的味道。他心想,何必問自己這麼一個愚蠢的問題?隻有警察才會有那樣的反應,隻有警察才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找來支援。如今警方知道他的目標是誰了,這隻會讓他的任務更加艱巨。他必須考慮撤退。他又喝了一口酒。那警察看見了他穿的駝毛大衣。他走進洗手間,將手槍、領巾和護照裝進外套口袋裡,把大衣塞進水槽下的垃圾桶。他踏上酒吧外的人行道,搓揉雙手,全身發抖,查看街道兩邊。最後一項任務,也是最重要的任務,一切都取決於這次的任務。他對自己說,放輕鬆,他們不知道你是誰,回到原點,正麵思考。然而他無法抑製腦中縈繞的一個念頭:房間裡的那個男人是誰?“目前我們還不知道,”哈利說,“隻知道他有可能跟殺害羅伯特的凶手是同一個人。”哈利縮起雙腳,好讓護士在狹小的走廊裡把空床從他們麵前推過。“有可能?”西婭·尼爾森結結巴巴地說,“他們有好幾個人?”她稍微往前坐,雙手緊抓木椅坐墊,仿佛害怕自己會掉下去。貝雅特傾身向前,把手放在西婭的膝蓋上表示安慰:“這我們還不確定,重點是他安然無恙,醫生說他隻是輕微腦震蕩而已。”“他的腦震蕩是我造成的,”哈利說,“他的額頭在廚房櫃子的邊角上磕出一個小洞。那發子彈沒打中他,我們已經在牆上發現了子彈。第二發子彈卡在鮮奶盒裡,你想想看,子彈就這樣停在鮮奶盒裡麵。第三發子彈在廚房櫃子裡,就在紅醋栗和……”貝雅特瞥了哈利一眼,他猜這意思可能是說西婭現在對子彈的位置一點也不感興趣。“反正約恩沒事,隻是輕微昏迷,醫生說要暫時觀察一段時間。”“好,我可以進去看他了嗎?”“當然可以,”貝雅特說,“不過我們也希望你看一下這些照片,並告訴我們你有沒有見過這些男人。”她從文件夾裡拿出三張照片,遞給西婭。伊格廣場的照片被放大,使得人臉看起來像是由黑白小點構成的馬賽克。西婭搖了搖頭:“太難分辨了,我根本看不出他們長得有什麼不一樣。”“我也是,”哈利說,“但貝雅特是麵孔專家,她說照片上的兩個人不是同一個。”“我覺得是這樣。”貝雅特更正說,“而且剛剛那個人跑出歌德堡街的時候,差點把我撞倒,在我看來,他也不像這兩個人。”哈利愣住了,他從來沒聽過貝雅特在這種事情上表示疑惑。“我的老天,”西婭低聲說,“他們到底有幾個人?”“彆擔心,”哈利說,“我們已經派了警察守在門口。”“什麼?”西婭雙眼圓睜,哈利這才驚訝地發現,她竟然沒想到約恩躺在伍立弗醫院也可能會有危險。“好了,我們進去看看他怎樣吧。”貝雅特用和善的口吻說。是呀,哈利心想,把我這個白癡留在這裡,好好反省待人接物的道理。走廊一頭傳來奔跑聲,哈利循聲望去。原來是哈福森正曲折地穿過病人、訪客和護士,鞋底啪啪作響地朝哈利奔來。他在哈利麵前停下腳步,氣喘籲籲地遞出一張紙,上麵印有不均勻的黑色字跡,紙是亮麵的。哈利一接過來,就知道它來自犯罪特警隊的傳真機。“這是旅客名單的一頁,我一直打電話找你……”“醫院不能開手機,”哈利說,“有什麼發現嗎?”“我順利拿到名單了,也發給了亞曆克斯,他立刻幫我們查出其中幾個乘客有輕微犯罪的前科,但沒什麼值得懷疑的,隻不過有個地方有點奇怪……”“哦?”“兩天前有位旅客抵達奧斯陸,原本要搭昨天的班機離開,可是卻把機票延到今天。這個人叫克裡斯托·史丹奇,但是他今天又沒出現,這很奇怪,因為他買的是特價機票,沒辦法改簽其他航班。名單上寫著他是克羅地亞公民,所以我請亞曆克斯去詢問克羅地亞的國家登記處。克羅地亞不是歐盟成員,但他們很希望加入歐盟,所以非常配合……”“說重點,哈福森。”“克裡斯托·史丹奇這個人不存在。”“雖然史丹奇可能跟這件案子無關,”哈利搔了搔下巴,“但還是很有意思。”“當然。”哈利看著旅客名單。克裡斯托·史丹奇。這隻是個名字,但旅客登機時航空公司會要求出示護照,用來對比旅客名單上的名字,同樣,酒店也會要求房客出示護照。“清查全奧斯陸的酒店房客名單,”哈利說,“看看過去兩天哪家酒店住了這個叫克裡斯托·史丹奇的人。”“我馬上去查。”哈利直起身子,對哈福森點了點頭,希望這個動作表達了他想說的話,也就是他對哈福森的表現感到滿意。“我要去找我的心理醫生了。”哈利說。心理醫生史戴·奧納的診所位於史布伐街,這裡沒有電車經過,街上行人大多由三種人構成,形成一種有趣的景象。第一種人是從塞茲健身中心走出來的家庭主婦,她們注重身材,走起路來充滿自信,腳步輕快。第二種人是從盲人機構走出來的導盲犬主人,他們走起路來小心謹慎。第三種人是從收容所走出來的吸毒者,他們衣衫襤褸,走起路來漫不經心。“這麼說羅伯特·卡爾森喜歡未成年少女,”奧納把花呢大衣掛在椅背上,雙下巴向下擠在領結上,“當然這種傾向的形成原因有很多種,但我想他是在篤信宗教的救世軍環境中長大的,對不對?”“對,”哈利抬頭看著堆滿書本的混亂的書架,這些書都是奧納的,他是哈利的專業私人顧問,“他既然是在極其封閉的宗教團體裡長大的,怎麼會產生變態行為?真是奇怪。”“一點也不奇怪,”奧納說,“你所提到的性侵行為,發生在基督徒身上的比例是非常高的。”“為什麼?”奧納十指相觸,開心地咂了咂嘴:“如果一個人在童年或青少年時期因為性欲的自然表達而受到父母的懲罰或羞辱,他這方麵的人格就會受到壓抑,正常的性成熟也會受到阻礙,如此一來性欲就會去尋找其他出口,你可以說這些出口是‘不正常的’。於是這些人成年之後,會試著回到他們生命中曾經不被允許自然表達的時期來釋放性能量。”“比如說穿尿布。”“沒錯,或是玩排泄物。我記得加州有個議員……”哈利咳了一聲。“或者,這些成年人會回到所謂的核心事件,”奧納接著說,“這個事件多半跟他們最後一次成功表達性意圖,也就是最後一次成功的性行為有關。可能是青少年時期沒被發現或懲罰的某種迷戀或性接觸。”“或是性侵?”“對,他們認為情況可以掌控時,就會覺得很有力量,跟受到羞辱是正好相反的,於是他們在接下來的人生中會不斷尋求這種情境的重現。”“所以說,要成為性侵者也沒這麼容易嘍?”“是的。有些人在青少年時期隻因為有健康正常的性欲,翻閱色情雜誌而被發現,結果就被打得全身瘀青。如果要把一個人成為性侵者的概率拉到最高,那就讓他有個暴力相向的父親,有個性事索取無度且具侵略性的母親,還要有個壓抑事實、肉體的私欲會被地獄之火所獎賞的環境。”哈利的手機發出嗶嗶聲,他拿出手機,讀取哈福森傳來的簡訊。命案前一晚有個名叫克裡斯托·史丹奇的男子下榻奧斯陸中央車站旁的斯坎迪亞飯店。“嗜酒者互誡協會怎麼樣?”奧納問道,“有沒有幫助你戒酒?”“這個嘛,”哈利站了起來,“可以說有,也可以說沒有。”一聲尖叫嚇了他一跳,把他拉回現實。他回頭望去,看見一雙睜得又圓又大的眼睛和一張有如黑洞般張大的嘴巴,就在他麵前幾厘米的地方。有個孩子將鼻子壓在漢堡王遊樂區的玻璃上,然後向後倒去,發出興高采烈的尖叫,他倒在地毯上無數的紅、黃、藍三色塑料球中。他擦去沾在嘴巴上的番茄醬,將托盤裡剩下的東西丟進垃圾桶,匆匆踏上卡爾約翰街。他在西裝外套裡縮成一團,但仍不敵寒冷的無情侵襲。他決定先去斯坎迪亞飯店訂個像樣的房間,然後去買件新大衣。六分鐘後,他穿過飯店大門,走進大廳,排在看起來像在登記入住的一對男女後方。女前台瞥了他一眼,並未認出他來,隨即在新房客的文件麵前低頭,用挪威語說話。前方那名女子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她是個美麗的金發女子,即使打扮樸素也很美。他對女子回以微笑,這是他唯一能做的,因為他見過這名女子,就在數小時前約恩·卡爾森住處外的歌德堡街上。他並未移動,隻是低下頭,把手伸進外套口袋,緊緊握住槍柄。這樣做讓他安心不少。他小心翼翼地抬起頭來,望向櫃台後方的鏡子,映入眼中的是模糊的雙重影像。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再度睜開眼睛,鏡中高大男子的影像逐漸清晰。男子頭發極短,皮膚蒼白,鼻子泛紅,輪廓堅毅,嘴巴卻敏感細膩。是他,之前出現在約恩住處的另一名男子,就是那個警察。他觀察四周形勢,隻見大廳裡彆無他人。這時,他從一長串挪威語中聽見幾個很耳熟的字:克裡斯托·史丹奇。他強迫自己保持冷靜。不知道警察是怎麼追蹤到這裡的,但他逐漸明白這會帶來什麼後果。女前台給了金發女子一把鑰匙,她便朝電梯走去,手中提著的似乎是工具箱。高大男子對女前台講了幾句話,她記了下來。男子轉過身來,和他四目交接,然後朝大門走去。女前台微微一笑,口中說出一串清晰、熟練、和善的挪威語,對他做出詢問的表情。他問她頂樓有沒有禁煙的房間。“我看看。”她在鍵盤上輸入。“剛剛跟你說話的男人是不是警察?報紙上登過他的照片。”“我不知道。”女前台露出微笑。“我想應該是吧,他很有名……他叫什麼名字來著……”女前台看了一眼筆記本:“哈利·霍勒。他很有名嗎?”“哈利·霍勒。”“對。”“名字不對,我一定是弄錯了。”“我們現在有間空房,如果您覺得滿意,請填一下這份表格,然後請出示您的護照。請問您要如何付款呢?”“多少錢?”她說出價格。“抱歉,”他微笑著說,“太貴了。”他離開飯店,走進火車站,直接進入洗手間,將自己鎖在隔間裡,坐下來厘清思緒。警方已經掌握了克裡斯托·史丹奇這個名字,所以他必須找一個不必出示護照也能住宿的地方,而且克裡斯托·史丹奇再也不能訂機票、船票或火車票了,甚至都沒辦法穿越國界。他該怎麼辦?他得打電話回薩格勒布問她才行。他緩步走到車站外的廣場,令人麻木的寒風掃過這個開放區域。他牙齒打戰,望著公共電話。一名男子倚在廣場中央的白色熱狗販賣車旁,身穿格紋羽絨外套和褲子,看起來好像航天員。男子是不是在監視公共電話?還是他想太多了?警方會不會追蹤到他打的電話,正在等他出現?不會的,不可能。他躊躇不決。如果警方正在監聽電話,那麼他可能會暴露她的行蹤。他做出決定,電話可以晚點再打,現在他需要一個有床有暖氣的房間。他要找的那種住處會要求支付現金,而他剛剛已經把剩下的現金全都拿去買漢堡了。他走進車站大廳,在商店和月台之間找到一台提款機,拿出Visa信用卡,提款機上的英文說明,將磁條對準右側,正準備把信用卡插進去,卻又停下。這張信用卡用的也是克裡斯托·史丹奇的名字,隻要他一使用,數據庫裡就會留下記錄,某處的警報就會響起。他把信用卡收回皮夾,緩緩穿過大廳。商店正要打烊。現在他連買件保暖外套的錢都沒有了。一名警衛打量了他一眼。他再次蹣跚地踏上鐵路廣場。熱狗車旁的男子不見了,但老虎雕像旁站著一名少年。“我需要錢來找地方過夜。”他不需要聽懂挪威語,就明白少年在說什麼,先前他就是把錢給了這個少年毒蟲,而現在他自己卻亟須用錢。他搖了搖頭,瞥了一眼那些聚在一起發抖的毒蟲,當初他還以為那是巴士站。一輛白色巴士緩緩抵達。哈利感覺到胸腔和肺裡的疼痛,這是好的疼痛感。他感覺大腿灼熱,這是好的灼熱感。有時案情陷入膠著,他就會來警署地下室的健身中心,坐上動感單車。他來運動並不是為了讓頭腦清楚地思考,而是要讓頭腦停止思考。“他們說你在這裡。”哈根跨上哈利旁邊的單車,他身穿黃色緊身T恤和運動短褲,但這身衣服並未達到遮蓋的效果,反而更凸顯出他身上的肌肉,哈根身材精壯,像是受過魔鬼訓練,“你設定哪個模式?”“第九。”哈利喘息著說。哈根站在踏板上,調整椅墊高度,在單車屏幕上輸入必要的設定。“你今天曆經了一番波折吧。”哈利點了點頭。“如果你想請病假,我可以理解,”哈根說,“畢竟現在不是戰爭時期。”“謝謝,但我已經覺得清爽多了,長官。”“很好,我剛剛才跟托列夫說過話。”“總警司?”“我們需要知道案子的進度,署裡來了一些電話,救世軍是很受歡迎的組織,所以城裡有影響力的人士想知道我們能不能在聖誕節之前偵破這件案子,好讓大家過個平安的聖誕節,諸如此類的。”“去年聖誕節有六個人因為藥物過量而死亡,那些政客不也都過得好好的。”“霍勒,我隻是想知道辦案進度。”汗水刺痛了哈利的乳頭。“今天《每日新聞報》已經發布照片了,但還是沒有人提供線索。貝雅特·隆恩說根據照片來判斷,我們所麵對的不止一個殺手,至少有兩個。我也同意她的看法。出現在約恩·卡爾森住處的男子穿著駝毛大衣、係領巾,這身穿著與命案發生前出現在伊格廣場的男子相符。”“隻有穿著符合?”“那人的臉我沒看清楚,約恩·卡爾森也記不太清楚。一名女子坦承,是她讓一個英國人進入公寓大門,去約恩·卡爾森的住處門口放聖誕禮物。”“知道了,”哈根說,“但目前我們先不公布可能有多名殺手這件事。繼續說。”“沒什麼可以說了。”“什麼都沒有?”哈利看了看計速器,冷靜地做出決定,把速度提高到時速三十五公裡。“我們查到一個叫克裡斯托·史丹奇的人持有偽造的克羅地亞護照,他原本今天要搭乘飛往薩格勒布的班機,可是卻沒有出現。我們還發現他曾下榻斯坎迪亞飯店,隆恩去他住過的客房采集了DNA。那家飯店的客人不是太多,所以我們希望前台能從我們的照片裡認出克裡斯托·史丹奇。”“結果呢?”“她認不出來。”“為什麼認為這個克裡斯托·史丹奇就是凶手?”“因為他持有假護照。”哈利偷偷瞥了一眼哈根那台單車的計速器。時速四十公裡。“你們打算怎麼找到這個人?”“現在是信息時代,姓名會留下蹤跡。我們已經通報所有的標準聯絡人,隻要一有人用克裡斯托·史丹奇的名字住酒店、買機票或刷信用卡,我們立刻就會收到通知。根據女前台所說,這個人曾經問她哪裡找得到電話亭,她回答說鐵路廣場上有電話亭。挪威電信會給我們一份過去兩天從那部公共電話撥出的通話的清單。”“所以你們隻發現一個克羅地亞人持假護照,而且沒上飛機,”哈根說,“案情陷入膠著了,對不對?”哈利沉默不語。“試試橫向思考。”哈根說。“好的,長官。”哈利慢吞吞地說。“總會有彆的方向可以前進,”哈根說,“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一個排的日軍士兵遭遇霍亂的故事?”“我好像還沒有這個榮幸,長官。”“這排士兵在仰光北方的叢林裡罹患霍亂,不管吃什麼喝什麼全都吐出來,每個人都脫水了,但排長拒絕就這樣死去,他下令清空注射器裡的嗎啡,用來注射水壺裡的水。”哈根越騎越快,哈利卻聽不見他發出一絲喘息。“這個方法奏效了,但幾天之後,他們隻剩下最後一壺水,裡麵還充滿蚊子幼蟲。後來副排長提議用注射器從生長在周圍的水果中抽取汁液,注射到血管中,理論上果汁含有百分之九十的水分。反正他們也沒什麼可以損失了。就這樣,最後整排士兵都獲救了,靠的是想象力和勇氣。”“想象力和勇氣,”哈利氣喘籲籲地說,“謝啦,長官。”哈利奮力踩踏,聽見自己的呼吸出現雜音,猶如爐口劈啪作響的火焰。計速器顯示四十二。他瞥了一眼哈根的計速器:四十七。哈根的呼吸卻十分均勻。哈利想起一個搶劫銀行的匪徒送過他一本書,這本書已有兩千年的曆史,名為《孫子兵法》,裡麵說慎選戰場。於是他知道自己應該從這個戰場上撤退,因為他已經輸了,不管再怎麼努力都一樣是輸。哈利放慢速度。計速器顯示三十五。這時他驚訝地發現自己並未感到沮喪,隻是覺得疲憊無奈。也許他長大了;也許他已不再是放低頭上的兩個犄角、一看見有人揮舞紅旗就胡亂攻擊一通的蠢蛋了。哈利往旁邊瞥了一眼,隻見哈根的兩條腿像在做活塞運動似的循環往複,他臉上一層薄薄的汗水在白色燈光的照耀下閃爍微光。哈利擦去汗水,深呼吸兩口氣,再次奮力踩踏。美妙的疼痛感立即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