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尹暢的助理陸靈鵑卻愁眉不展地敲響了米修房間的門。“米修,能不能拜托你跟我們家尹暢去聊會兒天啊?”陸靈鵑苦著臉,雙手合十站在門口道,“他下片場到現在隻跟我說了三句話,晚飯也沒吃,我快擔心死了。”米修無奈地晃晃手機:“我剛給他微信發了消息,他也沒回我。”陸靈鵑知道尹暢和米修關係好,特地來求助。米修對陸靈鵑道:“你下樓去買兩瓶能量水給他喝,我吃了盒飯就過去看他。”陸靈鵑感激地點點頭,跑下樓去了。白天那場戲米修也在現場,其實他也有點懷疑駱川在針對尹暢,下片場後還拍了拍尹暢的肩安慰他。但那時人多口雜,不好說話。後來在化妝間裡,米修又試著跟尹暢聊了兩句彆的話題,尹暢也一直在走神。吃過飯,米修去尹暢房間,陸靈鵑恰好從樓下上來,直接把能量水遞給已經站在尹暢房門口的米修。房門一開,米修笑臉相迎,卻猝不及防地對上尹暢冰錐般刺骨的視線,整個人都僵了僵。幸好那眼神稍縱即逝,尹暢側身讓他進去。“聽說你晚飯沒吃?”米修主動開口,用調侃的語氣問道,“怎麼了,什麼事這麼想不開?”“沒什麼。”尹暢聲音低沉。這會兒隻有他們兩個人,米修不再顧忌,直接開門見山地問:“因為駱川?”尹暢愣了愣,方才又有點走神:“什麼?”見尹暢這個反應,米修都有點不確定自己的猜想了,想想也覺得那種可能性很低——這又不是尹暢第一次拍戲,以前在片場,肯定也會碰到那種看不慣流量明星的老戲骨。偶爾的刁難和奚落多少會有,但米修了解尹暢是個非常大度的人,除了家人與他自己認定的朋友,尹暢很少把什麼事真的放在心上。尹暢果然沒有理解米修的意思,點頭道:“駱川的演技確實是收放自如、爐火純青。”米修趕緊挑明:“不是。你知道今早你跟駱川這事大家都傳瘋了嗎?我窺屏的幾個群裡都在八卦,他們把駱川跟你爸當年的恩恩怨怨全翻出來了,說駱川故意針對你。”尹暢一陣恍惚,數秒後啼笑皆非道:“這都什麼跟什麼?”米修:“可你今天的情緒明顯不好,難道不是這個原因嗎?”尹暢慢慢收起笑容,低聲道:“我是發現我之前對曹丕的解讀一直都是錯的,我沒有把自己從這個角色身上剝離出來,但今天……”他頓了頓,茫然地回憶著片場中的感覺,“今天,我好像,有點入戲。”米修愣愣地看著他:“入戲?”尹暢沉默片刻後道:“感覺就好像被另一個人奪取了身體,我的行動完全不受自己控製,而是受我飾演的那個角色……就是曹丕所控製。”是的,自從早上曹衝之死那場戲後,他的大腦就不由自主地循環著曹丕的過往——從小跟隨父親征戰南北、見血流漂櫓、馬革裹屍的慘狀,十歲見大哥曹昂為救父親身死,自己卻為活命逃生……之後被高高在上的父親懷疑用心、被有才華的弟弟們襯托得一無是處……那種恐懼、自卑又迫切希望被認可的心情絞得他透不過氣來……所有的細節,仿佛在他了悟的那一刻都有了全新的理解。而這種狀態,正是被駱川逼出來的。是今天早上連著六次的NG,是駱川一次次精益求精的“不對”,徹底打通了他的任督二脈。但是不比駱川這種影帝級的演員在戲裡戲外恣意切換,下了片場後的尹暢仍然沉浸在曹丕的情感當中不能自拔,所以他才時時走神,就連現在麵對著米修聊天,他都感覺自己一半的靈魂被曹丕侵占著。尹暢抬眼看向米修,渾身上下都仿佛裹著一層自救的壁壘,對外隻剩下冷漠無情,他問米修:“你演戲的時候,有過這樣的感覺嗎?”米修:“……沒有。”尹暢淡淡一笑,笑容中都透著一絲不常見的陰鬱:“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我想,我該謝謝駱川。”米修從尹暢那兒出來後回到自己房間,也有些發呆。經紀人跟他說周末抽空去H城錄節目的事,說了一會兒都見他不在狀態,忍不住問道:“怎麼了?尹暢心情不好,你也跟著心情不好?”米修認真地問經紀人:“你覺得我演技怎麼樣?”經紀人:“還可以,但比起你唱歌跳舞的水平差遠了。”米修又問:“那我的演技和尹暢相比呢?”“半斤八兩,”經紀人看了他一眼,道,“這部劇請你和尹暢過來就是為了帶流量的,你的主業還是唱跳明星,壓力不用太大。”“帶流量麼?”米修癱回床上笑了笑,“那我覺得他們賺到了,尹暢可不止能給他們帶流量。”經紀人:“什麼意思?你覺得尹暢演技好?”米修沒有回答經紀人的問題,隻道:“以前有一個羨慕我的小明星對我說。有些人努力的程度還不足以跟彆人拚天賦,我現在有點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了。但要認清這個事實,確實是一件讓人挫敗的事……”經紀人笑道:“米哲學家,你也有自卑的一天?”米修架起二郎腿斜視他:“我自卑?開什麼玩笑!隻要給我一支話筒,我能為你撬起一個地球。”經紀人:“……”次日尹暢返回片場,駱川對他獨特的嚴厲仍在繼續,導演似乎也跟駱川達成了什麼共識,隻要尹暢表現稍有欠缺就會被要求再來一遍。片場眾人也明顯感覺到尹暢的戲外的變化,雖然待人依然彬彬有禮,但他的禮貌帶著拒人千裡的疏離。尹暢漸漸地變得不怎麼愛笑,不怎麼愛說話,連平時相處最好的米修都很少再接觸、交流。拍完戲,他就獨自回房間,不參加任何社交活動。陸靈鵑悄悄跟大家透露說,尹暢有些失眠,所以每次拍完戲都要回去抓緊時間休息。加上大家也看到尹暢拍戲時被駱川這樣“虐”,都比較理解、同情。但私底下,沒有人比陸靈鵑更擔心尹暢的情況。她給姚曼槐打了數次電話,姚曼槐終於按捺不住親自來到劇組探望。晚上見到姚曼槐,陸靈鵑又當著她的麵細數駱川“十宗罪”,咬牙切齒恨不得把駱川釘上恥辱柱。姚曼槐先去看了尹暢,尹暢睡著。但他沒有熟睡,因為缺覺,每次回到房間就躺著,連起來應付人的精神都沒有。姚曼槐沒打擾他,悄悄掩了門,出來後給駱川打了個電話:“我在你們劇組,見個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