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夜,駱川直接約姚曼槐去賓館自帶的VIP酒吧見麵,那兒隻有劇組的演員能進,駱川讓她報自己的名字。下去的時候,姚曼槐已經坐在窗邊一個位置等他。她身上穿著職業裝,臉上妝容精致,擰著眉頭在那兒抽煙。駱川怔了怔,徑直走過去,待落了座才道:“姚女士,好久不見。”姚曼槐見人來了,也不追究駱川輕佻的語氣,直接道:“叫你來幫忙,你就這麼折騰我的人?”“你的人?”駱川笑了,“嘖,說得跟你生的一樣……”姚曼槐麵不改色:“是又如何?”駱川:“他現在是叫我‘父親’,你說是你生的,那我倆算什麼啊?”姚曼槐:“你幾歲了,占這個口頭便宜很好玩?”幾句鬥嘴算是打過招呼,駱川伸手叫了waiter,點了威士忌和百利甜。等酒上了,駱川才晃著酒杯對姚曼槐問道:“你知道我至今最遺憾的是什麼嗎?”姚曼槐:“一直沒能贏過尹東。”“錯了,”駱川喝了口酒,盯著她道,“我遺憾你當年看上的為什麼是尹東,而不是我。”姚曼槐手指顫了一下,沒有說話。駱川說:“他都走這麼多年了,你還替他照顧兩個兒子,何必呢?”駱川不知道尹暢和邵君淩的真實身份:一個是養子,一個是侄子,其實他們哪個都不是尹東自己的孩子。姚曼槐也不解釋,她順勢把剩下的半支煙滅了,端起駱川為自己點的百利甜,淡淡道:“我沒有照顧他們……他們是彼此照顧著長大的。”駱川瞟了她一眼:“那你管這麼多做什麼?”“習慣了吧,”姚曼槐苦笑,又說,“我剛去看了尹暢,他的狀態好像不是很好。他助理跟我連聲告狀,說你到了劇組後就一直欺負他。”“我欺負他?”駱川氣笑了,“我推掉齊新的電影來帶當年死對頭的小孩演戲,說出去整個演藝圈都得給我發個‘以德報怨’獎。”姚曼槐跟他碰了下杯子:“所以,我這不是給你機會伸冤來了麼。”駱川還是很生氣:“何況當年你讓我在尹東跟前受了多少氣?我就算欺負一下他兒子怎麼了?”姚曼槐:“……你還是欺負他了?”“就第一天,”駱川垂眼躲開姚曼槐的視線,“多讓他叫了我兩聲‘爸爸’。”姚曼槐:“……”駱川:“那他剛開始演得是不好嘛,還有他以前演得那些電影,都什麼玩意兒,票房居然還那麼高,簡直侮辱我的眼睛。”姚曼槐:“…………”感覺到姚曼槐那眼刀一刀刀往自己身上剮,駱川及時扭轉話鋒:“得了,我承認他還是很有天賦的。他現在正入戲呢,沒有真情實感哪來的共鳴?這狀態很多演員都可遇不可求。”姚曼槐:“你的意思是說,他現在這狀態是受角色影響?”駱川知道姚曼槐聽得懂,不多解釋,隻道:“我不擔心他現在,但有點擔心他以後。”姚曼槐:“怎麼說?”“沉浸式演戲對演員很傷,尤其是這種悲苦隱忍類型的角色,即便是專業演員,有時候要走出來也需要一點時間……”駱川沉吟道,“我看尹暢這兩天,隻有在片場是有生命力的,一拍完戲,他整個人就像靈魂出竅了一樣,這樣是有點危險。”姚曼槐麵色嚴肅起來:“那怎麼辦?”駱川指點道:“我建議你給他安排個人,最好是他現實中完全能夠信任的,多陪他說說話,他不想說也強迫他說,但不要聊這部戲,這樣等戲拍完,他會覺得現實裡還有個寄托,能出來得快一點……要不然,一輩子都出不來也是有可能的。”姚曼槐一點不敢耽擱,跟駱川分開後就回去直接找了陸靈鵑,要她每天晚上陪尹暢聊會兒天。陸靈鵑欲哭無淚:“我倒是想陪他呢,但尹暢根本不搭理我。”姚曼槐不解:“不搭理你?”“我跟他聊天,他老走神。而且他下了片場就想回去躺著,我也不好總賴在他身邊自言自語,怕影響他休息,”陸靈鵑把自己嘗試過的方法都告訴了姚曼槐,“我剛開始還拜托米修幫過忙,他倆關係很好的嘛,但現在米修也不敢找尹暢了,他說尹暢看他的眼神讓他有點害怕……”姚曼槐:“……”陸靈鵑:“他剛開始每天回房間還會跟‘小淩’說說話,現在也不怎麼說了。”姚曼槐:“小淩是誰?”陸靈鵑:“尹暢他弟給他做的一個聊天機器人啊,名字叫‘小淩’。”姚曼槐靈光乍現,嘀咕道:“對,邵君淩……可以叫邵君淩每天給尹暢打個電話……”陸靈鵑哀怨道:“姚總,不行啊,尹暢嚴肅地叮囑過我,讓我沒事不要給邵君淩打電話,也不要告訴邵君淩他失眠的事,說那樣會影響他弟弟學習。”姚曼槐:“…………”“沒事”不要打,那現在不是“出事”了麼?姚曼槐黑著臉,讓陸靈鵑撥通了邵君淩在國外的號碼:“君淩,最近忙麼?”“……姚阿姨?”邵君淩接到姚曼槐電話時正在去學校的路上,他清楚這個女人不會平白無故打電話給自己,當即停下腳步,麵色有些凝重,“什麼事,您直說。”姚曼槐沒有把情況說得太嚴重,隻表示希望他每天能抽空給尹暢打電話。由於時差,尹暢這邊晚上入睡時間剛好是邵君淩的早上,應該不會影響邵君淩學習。掛了電話,陸靈鵑急著問:“他怎麼說?”“他說他知道了,”姚曼槐回想剛剛邵君淩在電話那頭一言不發地聽完自己的訴求後,說了句“給我兩天時間”,便道,“估計這兩天有點忙。”陸靈鵑稍稍鬆了口氣,但在尹暢麵前,她絲毫不敢透露他們給邵君淩打過電話的事。最近尹暢在片場的表現日漸出色,進步神速,次日又有一場與駱川的對手戲,尹暢狀態爆發,與駱川針鋒相對竟然不落下風,戲後連不少圍觀的老演員都大呼“精彩”。但這次爆發的代價是,尹暢病了。當晚回去後,他就發燒至三十九度,躺在床上囈語連連。但他連夢話說的都是台詞……來給尹暢掛點滴的醫生對這年輕人的敬業態度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陸靈鵑卻是愁重腸千結,掛了一日點滴都不見溫度降下來,她坐在床邊正想給尹暢換個額頭的降溫貼,手機響了。一看來電顯示是“邵君淩”,陸靈鵑暗暗吐槽,早不打晚不打,這時候打你哥想接都接不來啊。“喂?”她故作鎮定,事已至此,她也不想把尹暢生病的事告訴邵君淩徒惹他擔心。但沒想到,電話那頭的邵君淩道:“陸姐,我現在在海城國際機場,你給我發個片場定位,我叫車過來。”三個小時後,陸靈鵑在賓館樓下見到邵君淩,還有些不敢置信。邵君淩背了個書包,手上拖了個行李箱,整個人帶著長途跋涉的風塵之氣。等人走近,陸靈鵑仰頭看他道:“你……是不是又長高了?”邵君淩沒答,隻問:“我哥呢?”陸靈鵑慚愧得難以啟齒:“他生病了,在房間裡躺著呢。”邵君淩深深地皺起眉頭,陸靈鵑不敢多說,領著他去坐電梯。尹暢的房間在12層,上去時她又問:“你怎麼忽然就回來了?”邵君淩:“下周開始聖誕節放假,我提前做完課題就買機票了。”陸靈鵑驚喜道:“那你能在這裡呆多久啊?”邵君淩:“一個月。”陸靈鵑激動得臉上都泛出光來:“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