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1)

步履不停 是枝裕和 3196 字 16天前

“咳,難得聚一次。”不管姐姐說的話,母親拿著百日紅走進了廚房。結果母親並沒有吃她喜愛的泡芙。由香裡盯著桌上沒動的泡芙看著。我好不容易躲進來的場所又被母親占據了。我無奈地將抽到一半的煙丟進水槽。煙頭發出小小的一聲“嘶”,冒出一縷白煙。老舊抽油煙機的聲音在我耳中持續著。大哥因拯救溺水的小孩而喪命的事跡,當初被當作美談廣為傳頌,甚至連報紙上都登有照片報道。但無論他死得多麼崇高,對家人來說,心中的缺憾都是一樣的。失去後繼者的父親等於是被打亂了他後半輩子的人生規劃,母親也因為失去她最得意的兒子而傷透了心。甚至我,當初也是因為認定大哥會繼承家業,才能放心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事到如今,若為了“家業”重考醫學院,我的年紀也太大了,更何況我根本沒那個能耐。最重要的是,我父母也從來沒有期待過我會對這個家負起那樣的責任。畢竟早在我自己放棄以前,父親就不再期待我能成為醫生了。當時的我,雖不至於覺得父親活該,但多少還是覺得那是他自作自受。對於那個意外我唯一掛在心上的是:我哥為何最後要擦鞋呢?若是掃浴室我還可以理解。但是,他死前卻做了擦鞋這項原本屬於我的工作,這在我心中留下了一個小小的疑點。不過我沒有像母親一樣,想要從中讀出什麼大哥留下來的訊息,我壓根兒不要。因為我不想自己的人生被這種事情所束縛。可即便如此,我還是夢到了很多次那幅我沒有實際看到過的景象:一排被大哥擦乾淨的鞋子擺在玄關。這讓我更加不爽。少多管閒事了……每次我從夢裡醒來,都會窩在被子裡如此低語。結果在左思右想之後,母親決定做白玉團子(日式點心的一種。由糯米粉製成,類似湯圓。有時會在裡麵加紅豆。)。我躺在起居室,看著紗月和阿睦將雙手弄得白撲撲的幫母親做團子。氣溫不再那麼高,大雨般的蟬鳴聲也在不知不覺中變成小雨。就像姐姐家一樣,我們在四穀那兩室一廳的公寓裡也沒有榻榻米房間。像現在這樣把坐墊折起來枕在頭下躺著,真的會令人放鬆許多。雖然老家的榻榻米經過日曬已經不新了,但翻身時還是可以從裡麵聞到淡淡的草香。我小時候最期待的大事就是換榻榻米或是紙門上的紙,現在東京已經很少有人家會做這種事了。換榻榻米的時候,父親會把椅子搬到庭院裡,讀原本鋪在榻榻米下麵的舊報紙。我和大哥總搶著看父親看完的舊報紙。至於誰可以先戳破紙門上的紙,則是兄弟姐妹三人靠猜拳決定的。我贏的時候,就會模仿當時流行的漫畫《明日之丈》(日文名:あしたのジョー,由高森朝雄(梶原一騎)原作,千葉徹彌繪製的拳擊漫畫。),喊著:“打!”用拳頭戳破紙門。貼新的紙上去時,我們會用母親用米煮出來的糨糊。記得還曾三個人一起用指尖蘸著熬成糊的白飯吃。當然一點都不好吃。我們已經很久沒有一起在這個家裡共同做這樣的事了。母親雖然仍舊會修補部分破掉的紙門,但紙門上的白色已經泛黃,讓家裡的空氣顯得更加沉重。“把它揉圓之後再這麼給它捏一個肚臍出來,用大拇指。”母親一邊示範給阿睦看,一邊迅速地揉出一個又一個的團子。紗月可能當這是在玩過家家吧,所以很熱心地在幫忙,但阿睦與其說是在做料理,更像是在玩黏土。從剛才起他一直做一些星星或飛機之類很難入口的形狀放在盤子裡。淳史剛剛從外麵回來,在冰箱前喝完麥茶後,就不知道跑哪兒去了。不記得他上了二樓,所以應該是又跑到庭院裡玩,或是到洋室裡看櫃子上的唱片了。我想這就是他被人家說“冷淡”的原因吧。“你捏的是什麼呀?”母親看著阿睦的手心問。“大便!”阿睦大叫並且高舉著手。“誰要吃嘛。”和由香裡並排在碗槽洗盤子的姐姐回頭笑著說。母親也高聲笑著,剛才那深刻的表情仿佛不曾存在過似的。白玉團子是我家常吃的點心。大哥遵從父親的指示從來不進廚房,但我卻常常像阿睦現在這樣,在廚房裡跟姐姐幫我母親的忙。然後我也免不了地常做出大便形狀的團子被母親和姐姐罵。還常常忘記捏“肚臍”,使得團子煮完裡麵都還是生的。當我惡心地吐掉那樣的團子,母親就會若無其事地將它又放回鍋裡,笑著說:“再煮一次就好了。”不知道該說是大而化之還是隨便,反正她就是那樣子的一個人。對小孩子來說,白玉團子本身並不是特彆好吃,但和冰淇淋或煮過的紅豆混著吃,仍不失為一道美味的點心。我母親跟我同學的雙親比起來,要老上一輩,所以給我們吃的點心多是花林糖(日式點心的一種,在麵粉中加入雞蛋、砂糖、酵母等,和好後切成條過油炸好再裹上黑糖等調味料製成。傳說由中國在唐代時傳入日本。)、紅薯乾或五家寶(日式點心的一種。將糯米蒸後晾乾再炒製一下,再和糖稀混合製成棒狀,最後撒上用豆子磨成的各色粉末。)等傳統的日式點心。有一次去朋友家玩的時候,朋友的母親端出了草莓蛋糕和紅茶當點心,讓我大吃了一驚。而且紅茶用的還不是茶包,而是把茶葉放進那種高高的按壓式玻璃茶壺裡泡出來的。我回家之後費儘唇舌跟母親描述那有多美味,但母親隻是很乾脆地說:“日式點心對身體更好啊。”這時,放在茶幾上的手機響了。我慌忙起身取過手機查看來電顯示。果然是戶波打來的。因為不方便在起居室說這件事,所以我儘量不被發現地走向玄關。“要打電話用家裡的打啊。”母親在背後跟我說。我沒有回頭,隻揮手說了聲“不用啦”,然後儘快遠離了她。在走出玄關時,洋室裡傳出了鋼琴的聲音。大概是淳史在彈鋼琴吧。據說淳史過世的父親很有音樂天分,以調校鋼琴為職業。這件事雖然閃過我的腦袋,但我現在為了自己的職業已經一個頭兩個大了。因為一直沒有信兒,所以我其實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麵試結果果然如我所料。基本上我從來就沒有通過過這種麵試,我的手氣也都一直很差。“沒事沒事,不用那麼在意啦。”電話那頭的學弟反而在鼓勵我,隨後掛了電話。我靠坐在姐姐家那台大車旁,又拿出了一根香煙。今天特彆想抽煙。我原本的計劃,是要在大哥的忌日前找到工作,然後再三個人一起來這裡的。可這樣下去,我都開始懷疑自己能否在過年前找到工作了。經過家門口的一對老夫婦看到我,和我打了招呼。我也向他們回禮,但我完全認不出他們是誰。“那是老師家的少爺啊。”過了一會兒,我隱約聽到老婦人的聲音傳來。我悠閒地放鬆了一段時間。從家裡傳來的鋼琴聲不知何時靜下來了。也不能老是這麼蹲在玄關外,我無奈地站起來打開玄關門,然後通過診室的門縫窺見了父親和淳史的身影。不知道是淳史自己進去的,還是父親叫他進去的,他們像是醫生和病人似的對坐著。我悄悄地走到診室門前。父親坐在氣派的黑色皮椅上,握著坐在診療床上的淳史的雙手。“看起來很靈巧啊。”我聽到父親這麼說。那聲音充滿了我平時不曾聽到的溫柔。“醫生很不錯的,是個非常值得你付出的行業。”父親眯著眼,抱著淳史的肩膀。我像淳史那麼大的時候,就在這個診室裡,他也曾對我說過同樣的話。當我又聽到這句話時,不知為何突然怒從中來。我站在門口靜靜地推開門。門板吱呀作響,淳史抬頭看向我。“去那邊玩兒。”我儘量冷靜地說。淳史下了診床,隻用眼神很不好意思地跟父親表示歉意,然後經過我旁邊,發出“啪嗒啪嗒”的腳步聲回起居室去了。確認淳史的身影在走廊的轉角消失後,我重新看向父親。“請你不要向他灌輸一些奇怪的觀念好嗎?”聽了這句話,父親背向我,拿起了桌上的茶杯。“我才不會讓他當醫生的。”我強調道。父親回過頭。“反正我也沒法再等二十年了。”我感覺無法成為醫生的自己又被責怪了一次。“這話是什麼意思……”父親用和看淳史時截然不同的銳利眼神看著我。“我又不是在說你。”我不禁愣了一下。每次進到這診室來都會這樣,總會在不知不覺間緊張過頭。“不用說我也知道……”原本是來抱怨的,卻反而被責難。我帶著無法釋懷的心情走出了診室。到了走廊,聽到母親和姐姐的笑聲從廚房傳來,正在說某人的八卦。看來隻有她們兩個人在廚房。我去了樓梯下麵的洋室,也沒找到由香裡。於是我拉開放著我們行李的姐姐房間的紙門,看到她在那裡。她瞥了我一下,視線隨即又落回自己的腳尖,用泄了氣的聲音說:“我休息一下。”“沒關係,你先歇著吧。麵對我爸媽,你應該也累了吧。”由香裡沒說話。她兩腿伸直,背靠在門柱上,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的腳趾。我在她腳尖前坐下。雖然從回到家算起隻過了四個鐘頭,但感覺已經好久沒有兩個人獨處了。我想把手放在她腿上,但聽到姐姐她們的笑聲,又作罷。外頭傳來隔壁公寓拍打棉被的聲音。可能是有小孩子幫忙,在一陣雜亂的拍打聲後,傳來了紮實有力的拍打聲,聽來悅耳。“剛剛那通電話啊……”我開口說。“他說,現在的確是沒有空缺。”“哦哦,你是說那個‘世田穀的美術館’?”她嗆了我一句。“虧你扯得出來……”果然她還在氣我吃飯時撒的謊。“沒辦法啊,都已經說到那份上了。”就算我老實說了也不會有任何好處,隻會讓父親瞧不起我,讓母親多歎幾口氣。“已經被傳成夏加爾(馬克·夏加爾(1887-1985),出生於俄國的猶太家庭。超現實主義畫家之一。)了哦。”“什麼?”我看著她。“你現在在修複的油畫啊。”“夏加爾?”我忍不住大聲說。母親一定又沒有好好聽人說話,而是自己一廂情願地亂想。她以前就常這樣。實際上,我在油畫修複工作室工作時,接的活大部分是某校校長或某人祖父的肖像畫,抑或是還沒有外麵的箱子值錢的卷軸之類的。即便如此,當我清潔被灰塵和油垢汙染的畫,使它恢複原來鮮豔的色彩時,我的心裡總是很舒暢。我也喜歡憑著筆觸或使用的顏料去想象畫這幅畫的人是怎樣的一個人。總之,我可以從這些小小的細節中,找出這份工作的樂趣所在,母親則不是。她一聽到是油畫就搬出凡·高啊、雷諾阿(皮埃爾-奧古斯特·雷諾阿(1841-1919),著名法國畫家,印象派發展史上的領導人物之一。)什麼的,理想化……不,應該說是幻想兒子的職業。母親就是這樣的人,所以就算現在搬出夏加爾也不足為奇。九-九-藏-書-網大哥考上醫學院的時候,她也大驚小怪的,好似他已經當了醫生一樣。每當大哥實習的醫院出現在電視新聞裡時,她都會想到有可能跟大哥有關係,時而高興,時而緊張。我想,所謂母親就是這樣的一種生物吧。蟬聲不知何時停止了。也許正因為這樣,在外頭玩耍的小孩的聲音顯得更大了。為趕在天黑以前,我便和母親、由香裡以及淳史一起出發去為大哥掃墓。他的墳墓蓋在可以俯視久裡濱海岸的高台公墓中。去墓地的路上,母親一邊走,一邊跟我講在我小時候就死去了的爺爺的事,然後又聊起關於大哥的往事,時而歡笑,時而哭泣。如果坐車的話,是不會有這種時光的。也許正因為她知道如此,所以我們總是花上二十分鐘的路程,慢慢走上那不算平緩的上坡。我們在靈園管理室旁買了供奉用的花和香,一共八百円。“這種花,以前才賣三百円。”母親一邊將找的散錢放入錢包,一邊又抱怨起來。坡道兩旁種著櫻花樹,到了春天會形成一條美麗的粉紅色隧道。甚至有很多人為了賞花大老遠來這邊。但因為除了大哥之外,葬在這裡的爺爺奶奶忌日都在冬天,所以其實我也沒看過幾次這裡的櫻花。父親打從心裡瞧不起賞花這種行為:“隻不過是喝喝酒,唱唱卡拉OK罷了。”所以他從來沒有帶家人來賞過花。諷刺的是,父親正是在櫻花盛開的季節過世的,所以每次來為他掃墓,我們都必須先經過來賞花的擁擠人潮。從墓地可以俯瞰到很美的海景。也許正因如此,這裡的墓碑上刻的文章才與眾不同,比如“伴海長眠”或是“回歸海洋”之類的。有的墓碑上還刻著魚或帆船的圖案。淳史看到這樣的墓碑就會靠過去,邊走邊逐個念著上麵的文章。海風吹上來翻弄起樹葉,形成了一道道淺色的波浪。每當我看著樹葉如同活生生的動物一般搖動,就會想起小時候看的宮澤賢治(宮澤賢治(1896-1933),日本著名的詩人、童話作家。其代表作為《銀河鐵道之夜》。)的童話。“欸?這是誰供的花?”最先抵達墓碑前的母親驚訝地回頭看我們。墓碑前供奉著的向日葵,隨著海風激烈地搖動著。事務所旁賣的全是菊花,所以想必是有人特地去花店買來的吧。“該不會是幸惠……”母親疑惑地說出了大嫂的名字。“她要是都來這兒了的話,應該也會來家裡吧?”“也對……”母親繼續思索著。“可能是良雄吧……”我說出了被大哥救起的少年的名字。雖說是少年,但已經過了十五年,現在他應該二十五歲了。“他才沒這麼懂事呢……”母親冷淡地脫口而出,接著用雙手取出向日葵,丟在一旁的草地上。“就這樣丟掉嗎?”我不禁訝異地問她。“不然我們的插不下啊。”母親指著墓碑不耐煩地說,然後從我手中的水桶裡取出菊花,細心地分成兩束,供在墓前。母親的表情僵著,像是不喜歡自己的兒子被莫名其妙的人碰到。從她的眼神中,我感覺到了她對大哥那強烈的執著,不禁毛骨悚然。“母親,讓我來點香……”由香裡伸手接過香,試著點燃。在那期間母親用長柄勺在墓碑上澆水(日本人掃墓的習俗,會在墓碑上澆水。一方麵跟先靈表示家屬來了,另一方麵也有清潔墓碑之功用。另有一說表示,此習俗源自於死後的世界有“餓鬼道”。由於餓鬼隻能喝墓碑上的水,因此人們出於慈悲,在墓碑上澆水。)。“今天一整天都那麼熱……這樣是不是舒服點兒?”勺子裡的水順著墓碑流下來。灰色的“橫山”兩字在一瞬間變回了亮黑色,然後水又繼續流下,最後積在墓碑旁,反射著太陽西照。母親的眼睛散發出溫柔的光芒,與其說是在看墓碑,更像是在看大哥。而她的話語,若閉起眼睛聽的話,恐怕任誰都會以為她是在跟一個活生生的人講話。仔細一看,母親唇上還塗著一層淡淡的口紅。她出門前一直在煩惱究竟該戴哪一頂帽子,所以是在臨出門的最後一刻,匆匆塗上的口紅嗎?簡直像是和戀人久彆重逢的女孩似的。我不禁撇開視線。人家說兒子是母親一輩子的情人,我想對母親來說,大哥正是那樣的存在吧。尤其是在失去對父親的愛意與信賴之後,她的那種感情似乎更加強烈了。淳史站在由香裡旁邊,靜靜地看著那個模樣的母親。我無法從他的表情窺知,拒絕寫信給死去的兔子的他,到底是在用怎樣的心情凝視。由於風太強,浪費了好幾根火柴後,由香裡總算把香點著,交給母親。母親蹲著把香插在墓前,才剛雙手合十拜了一下,就馬上閃到一旁讓我們繼續,出人意料的乾脆。就像在佛龕前做的那樣,我們三人閉上眼,雙手合十。包圍著墓地的樹木又發出“沙沙沙”的恐怖聲音。從風來的方向,傳來電車賓士在軌道上發出的“哐哐、哐哐”的聲響。轉頭一看,我們早上搭乘的京濱急行紅色列車,正從海岸線前方的陸橋經過。那是我從小就看慣了的熟悉的景色。“來掃自己兒子的墓……沒有比這個更心酸的了吧……我明明沒做過什麼壞事……”母親背對著我們,拔著墓碑周圍的雜草。我看著被母親丟掉的向日葵,鮮豔的黃色令人炫目。雖然母親為之不悅,但我卻相反。在大哥不算長的人生中,想必存在著某個我們不認識的人,在那個人心中也存在著我們不認識的大哥。也許大哥曾經告訴過那個人:“我喜歡向日葵。”或是大哥曾跟那個人說:“你就像向日葵一樣。”抑或是大哥如此被彆人說過。然後,那位某人也許想起了大哥的笑容,特地到街上買了花來到這裡也說不定。我也沒什麼憑據。隻是如果真有這麼一回事,那也算是個不錯的人生。“我們去掃墓吧。”當我在廚房如此邀請母親時,她問姐姐:“你不去嗎?”“我不用啦,盂蘭盆節(日本傳統節日之一,由日本的祖靈信仰與佛教思想結合而來。原為農曆7月15日,現日本大部分地區將陽曆8月15日定為盂蘭盆節,東京及周邊地區則是在7月15日過節。人們會在盂蘭盆節假期去祭祖。)才剛去過。”姐姐邊把吃剩的飯菜裝進保鮮盒邊這麼回答,於是母親就說:“那隻好我去嘍。”然後就開始不安地準備起帽子和薄外套之類的。“‘隻好’?什麼叫‘隻好’啊?”姐姐憤憤不平。想必她是發現母親想要跟我說些悄悄話吧。姐姐的第六感總是很靈的,果然不出所料,當我們獨處時,母親就開始跟我商量起關於改建和同住的事情。“彆跟千波說啊……”我倆並排走下坡道時母親再三強調。由香裡撐著白色洋傘,和淳史走在前麵一點的地方。白色的百褶裙微微透著陽光,隨風搖曳。可以暫時從家裡那喘不過氣的境況中解放,看來,由香裡也正享受著這段散步的悠閒時光吧。“您想怎麼辦?”我這麼問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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