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她不應該到甲板上來的,更不用說現在還在公海領域,但是底下的空氣實在臭得讓她無法忍受了。蘇華德號美國軍艦裡擠滿了受傷的美國士兵,它的舷牆上塗著一個巨大的紅十字標誌,還在主甲板上也特彆加放了一個紅十字標誌,就為了讓那些經過的納粹空軍看得更清楚些。《日內瓦公約》禁止雙方攻擊帶有紅十字標誌的船隻,但是沒有明確具體應該遵守哪條禁令,什麼時候遵守。因此,為安全起見,有兩艘海軍護航艦護送著這艘船。在北大西洋有很多潛水艇——這正是納粹的“狼群”戰術——已經擊沉過不少英美的軍艦了。即使是現在,納粹的指揮塔也有可能正牢牢盯著這個向紐約碼頭進發的艦隊,而某個德國指揮官可能正向他的屬下下達啟動魚雷發射裝置的命令。西蒙·拉希德穿著雨衣,把雨帽蓋在頭上,她抓著欄杆凝視著翻滾的灰色海浪。這戰爭法則真是荒誕,她想。人們以一種前所未見的規模,用他們能想到的最巧妙的方法相互殘殺,但同時他們又堅持建立交戰規則來維係表麵的文明和道德。他們就像小孩玩遊戲一樣,但這場遊戲的結果卻非常可怕。她在開羅長大,她記得她哥哥和一群來自福阿德國王英文學校的朋友一起成立了一個秘密的社團,他們也建立了一長串的規章、條例和章程,引起最多人不滿的就是第一條——禁止女生加入社團。她整個一生都在和那一條禁令作鬥爭,在預科學校、牛津大學,還有埃及文化局,她都不得不努力證明自己的資質,以獲得一次又一次的機會,儘管擁有優等生獎學金,她依然需要通過努力來贏得人們對她的尊重。她的年輕和美貌對此也毫無助益——她二十七歲,但看起來甚至更年輕一些。她的母親是名英國外交官的女兒,活躍而叛逆,她備受爭議的行為和她那一頭烏黑亮麗的秀發一樣出名。西蒙遺傳了母親的美貌和性格,還有父親作為阿拉伯人的橄欖色皮膚和深棕色的瞳孔。她喜歡穿暗色寬鬆的衣服來減少自己容貌所帶來的影響,但她發現大部分男人總能看穿她的偽裝,現實依舊浪蝶狂蜂不絕。“你不應該在甲板上的,小姐。”她身後傳來微弱的聲音,在狂風中幾乎聽不到。她轉身看見一個身著綠色雨衣的年輕水手正在卷一圈潮濕的繩子,“這裡不安全。”他說道。她拍了拍套在雨衣外的救生衣示意她聽見了,但是他依然搖著頭,“等你落水時就為時已晚了,他們可能壓根就不知道,”接著他向她靠近了些,像怕彆人聽見似地補充了一句,“甚至就算他們知道了也不會調頭救你的。”西蒙笑了出來,她知道他是對的。任何事情都不會耽誤蘇華德號的行程以及送船上的傷員回到美國那個避風港的。一個年輕的女學者和她年老的阿拉伯父親,對於船長和船員來說本身就是一個謎,也不會有多重要。對他們父女倆來說,最好的情況是被容忍,最壞的情況則是被懷疑。一位經過的少尉懷疑地打量著她,又瞪了眼水手,接著厲聲喝道:“平民應該待在船艙內。”水手低著頭假裝自己在專心地收裝著繩子。“他已經警告過我了,”西蒙向他保證,“而且我不會落水的。”她的英語繼承她過世的母親的上流社會口音,隻是稍稍帶了些阿拉伯語的語法變位特征,但這一次她的回答並不夠好。少尉在搖擺的甲板上將兩腳使勁岔開以保持平衡,“這是指揮艙的命令,現在就下去!”西蒙挺直了腰板;她不喜歡聽從命令,她回嗆道:“為什麼?”但船體突然的一陣晃動讓她不得不用兩隻手抓住欄杆,這使她回應的氣勢瞬間削弱了許多。少尉假笑了一聲,“我們偵測到了敵軍的活動,這就是原因。”儘管不願承認自己的挫敗,她還是抓著手邊光滑的扶手向舷口走了過去。她可不能再製造任何麻煩了,她能夠出現在船上完全是靠騙,她的父親也一樣,那些讓他們登船的公函和工作簽證都是她在埃及文化局的辦公室裡偽造的,因此,為她自身引來過多的關注是非常危險的。直到跑進屋,關上她的艙門,說實話她才舒了一口氣,反正外麵又冷又濕,她也待不下去了。她摘下雨衣的帽子,幾滴冰涼的海水滑進她的領口,她不禁打了個冷顫。那個少尉說的敵軍活動是真的嗎?不管怎樣,還是不要用這件事去嚇唬她的父親了。當她爬下樓梯時,病員艙的氣味變得越來越糟糕,事實上這整艘船都已經成了一座漂浮的醫院。醫護人員抱著血漿袋和外科手術器械從她身邊急匆匆地走過,把她擠到了一邊。水手們毫不掩飾地打量著她,即使難看的雨衣和救生衣也沒辦法阻隔他們熾熱的目光。按海軍標準來說,西蒙和她的父親分到的船艙並不算差,因為它遠遠高於吃水線,所以它還有一個舷窗,偶爾還能打開來,透透氣。悄悄溜回房間,她發現她的父親還是她離開時的樣子:胡子拉碴的,穿著那件褪了色的絲綢便袍,坐在床邊鑽研著破爛的手稿。他甚至看都沒看她一眼,就問:“還安全嗎?”“我猜是安全的。”她一邊說一邊把救生衣脫到地上。“那你看見那東西了嗎?”“當然沒有,貨艙是禁止進入的,我去甲板上了。”她跨過一摞書和資料撬開了舷窗。一陣濕冷的空氣吹進了船艙內,把紙張吹得一團糟。“你在乾嘛!”她的父親驚呼道,急忙用手護住膝蓋上的資料,“把那扇窗戶關起來!”“如果你再不透透氣的話,會憋死的。”“但這樣會毀了我的作品!”他的作品,西蒙的父親每天都跟她提他的作品,他為此而活,也是它讓他聲名大噪。他不僅是開羅大學國家事務部主席,還是世界首屈一指的埃及文物專家,就因為這樣,他比在世的任何人寫了更多的書、論文和專著。但他和大多數教授不一樣的是,他從來不滿足於待在圖書館的檔案室或是藝術博物館。和她女兒一樣,阿卜杜勒·拉希德博士也是畢業於牛津大學的博士,他發掘了許多埋在撒哈拉沙漠中的國家遺產。放置在床邊的膠頭手杖正是他進行最後一次考察的證明,他和西蒙就是在這次考察中發現了合葬石甕,而他們現在就是在追蹤它將被它現在的主人——美國軍事力量中的一個分支——運送到哪裡去。“你想去上麵的餐廳吃午飯嗎?”她問。“不想,”他回答道,繼而又把目光轉回用象形文字寫的資料上,“給我帶點回來就好。”“跟我一起去吧,”她懇求著,“你不能整個旅途都貓在船艙裡吧。”但他已經不再理睬她了,而是專注地用筆頭在紙邊做著注釋。儘管他的態度既粗魯又疏離,西蒙也不會生氣,因為她知道他們之間有著不可分割的聯結。他曾經希望有個兒子,不過哪個埃及男人不希望呢?但後來他就愛上了他的女兒,並按他本打算栽培兒子的方法培養了她。她的母親如果在世的話,恐怕是不同意的,但是她的離世使她對女兒無法再產生任何影響,她在西蒙十歲時因為癌症失去了生命,因此她喜愛的社交宴會和打情罵俏沒能影響到女兒,而西蒙則被父親所喜愛的曆史和藝術所吸引。父女倆在一起時,就會愉悅地回顧起法老時代的故事。“無論他們提供什麼水果,我都會給你帶些回來的,”西蒙輕輕地碰了一下他便袍的肩膀說道,“還有一杯熱咖啡。”“茶。”“如果我能找到的話。”她的父親好像忘記了他們現在是在一艘美國船上,這裡的首選是咖啡而不是茶。“順便幫我個忙,刮下胡子吧,你不刮的時候看起來像個流氓。”他咕噥著表示知道了,接著西蒙又套上那件雨衣離開了船艙。她突然想繞道去貨艙看看,但即使她能說服守衛讓她進去,她又能看到什麼呢?一個帶著鐵扣的巨大木箱、三個拳頭大小的掛鎖,還有要眼睛非常尖銳才能辨認出字跡的海運提單?這些早在幾天前它被裝上船的時候她就已經看到了。“小心點,小姐。”一個水手警告著她,抱著一堆鬆軟的疊好的白色被子哢噠哢噠地走下鐵鏽的樓梯。“借過!”西蒙緊貼著牆壁靠在那裡,直到另外兩名抱著寢具的水手也跟著他跑下了樓。透過鐵牆,她感覺到隆隆作響的引擎帶來的震動感,儘管蘇華德號離開勒阿弗爾才兩天,但她好像已經習慣了這種聲音,如果它有一天停了的話,她甚至可能會想念它。當她確定海岸線已經清晰可見時,她開始繼續爬樓,穿過為手術治療留出的區域,在那裡她可以聽見從手術室中進進出出的士兵們痛苦的哭喊聲。她繼續上到餐廳,整個走廊上都飄著豌豆湯和臘腸三明治的味道,她已經餓到覺得僅僅這些氣味就足夠誘人了。就在她剛剛裝了些食物到托盤上,並準備在餐廳裡尋找熱茶時,警報聲響起。喇叭在一陣劈啪聲後發出了刺耳的聲音:“全體船員到甲板上集合!這不是演習!”那該死的少尉說的是實話。她將托盤扔進了垃圾箱,繞了一圈向船艙走去。“全體船員到甲板上集合!”因為不間斷的警報聲太響了,她用雙手捂住耳朵。燈光閃爍不定,甲板上回響著幾千個人逃竄的踩踏聲。西蒙突然覺得,整個船像是猛地被一棍子擊中了的蜂巢似的。阻止船員們湧上樓梯幾乎不可能了。當她到達船艙時,就連她的父親都已經脫去便袍,匆匆穿上了衣服,胳膊下還夾著一隻塞滿了書和論文的快要炸開的小皮箱,靠在他的烏木拐杖上。“我們現在要乾什麼?”他在警笛的尖叫聲中問。“首先,”她說著,從牆邊的床下抽出一件救生衣,“你可以穿上這個!”除此以外,她對接下來該做什麼也毫無頭緒——即使她曾經有過一閃而過的靈感“除非接到命令,否則彆離開船艙,我等會兒就回來!”“彆去!”他抓住她雨衣的袖子,他總是能猜出她心裡在想什麼,“你現在不能下去,如果我們遭遇了魚雷攻擊,怎麼辦?”如果真的發生了,她想在哪裡都是一樣的,船都會沉,“我不會在那兒逗留很久的。”萬幸的是船上的人都在戰鬥位置就位時,蘇華德號甲板上的警報聲停止了。騷亂中每個人都朝反方向湧去,她卻逆向衝向貨艙,奔跑中途經過長官房間時,她還鎮定自若地從掛鉤上抓了一個塞滿紙的寫字板。但是途中她兩次被誤認成了護士,醫生想要強製她幫助病者逃生,但她每次都溜脫了並繼續向下走去。“我會記住你的,”戴著標有“賈米森醫生外科主任”徽章的第二個醫生對她吼著,“當襲擊結束以後,我保證你會被開除軍籍!”當西蒙終於下到船的內部時,那裡隻留了一個緊張的年輕守衛還在貨艙外徘徊。“你是誰?”當西蒙從燈光灰暗的走廊中出現時,他問。“你可以解脫了。”“什麼解脫?”“現在由我來掌管貨艙。”她輕輕地敲了敲手中撐滿的寫字板並說道,“每個水手都要上去,到病房去。”“我可以離開了?”她伸出手來要鑰匙,並用最具權威的聲音說:“你需要向外科的賈米森主任報到。”當他沒辦法很快解下鑰匙環時,西蒙衝他吼道:“快點,夥計!”把鑰匙扔到了她伸出的手中,水手緊握著他的帽子跑上了樓梯。船開始加速並采用曲折航線來躲避魚雷的攻擊。甲板下的空氣又熱又悶,引擎以最大功率工作著,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當她向貨艙走去時,裸露的燈泡透過細網絲孔在她的頭頂發出閃爍不定的燈光。醫療床板和罐裝貨品的箱子被細密的編織線圈捆牢,一直堆到了低矮的天花板。她知道船上還有其他的戰利品,有從納粹那繳獲用來研究和分析的武器、從被侵占的不同地方搜出的大量德國官員的信件,當然,還有她和她父親從撒哈拉沙漠中一個遙不可及的地區發現的石棺。當德國坦克部隊掃蕩北非時,他們搶奪了埃及的藝術品並挑選其中最上乘的運送回國。美國軍隊用了某些方法攔截了這座石棺——她本該對此心懷感激的——但他們將它裝上了運往紐約港的船隻,而不是為了它的安全考慮,將它最終歸還到開羅博物館的合適位置。這是西蒙不理解的地方。難道同盟國知道了它的秘密?就是估計到那點,她才在途中無時無刻不在追蹤著這具古老的埃及石棺的動向。作為一名埃及文化部的官員,她能夠接觸所有的內部公報和轉讓憑單,最重要的是能接觸途中每個藝術品停靠站裡工資微薄的中層公務員——那些可能會被說動出賣重要消息的官員,或者為了微薄的酬金、或者為了一個浪漫的交往承諾,會與一位和一個古老的石盒有著說不清關係的迷人的年輕女士交往。如果他們知道了那是什麼,如果他們能夠猜到它的重要性和威力,他們一定不會這麼糊塗,但西蒙不會告訴他們這些的。她父親畢生的最大成就就是發現了這個石棺。而這些官員所知道的,不過就是又一個注定要在博物館裡積灰的舊石盒子而已。現在她還不知道的隻有一件事:到美國後這個盒子又會被送到哪裡去?為了不冒一丁點跟丟的風險,她設法為自己和父親訂了兩張這艘船的票。隻要這艘船不在接下來幾分鐘內沉沒,現在就是她找出答案的最好時機。但是湍急的海浪把船衝擊得歪向了一邊,或者是水底爆炸的深水炸彈的衝擊造成了船體的搖晃?將寫字板丟在一邊,她騰出一隻手來支撐自己並沿著擺滿供應品和物資的狹窄通道向下移動,檢查著它們側邊的防水塑料袋中的編號和運送指令。不一會兒她便走到了貨艙儘頭,在折返的途中,她注意到牆邊有一處壁龕上蓋著油布,油布的一端還露出了盒子的一角——標記著“無菌:美國海軍”,要不是這油布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差點就錯過了。船又開始變換方向地傾倒,使得她失去了平衡,幸好她抓住了油布的邊緣並把它折了起來。但為什麼裡麵好像有層薄冰劈啪作響?油布下是一輛固定在地板上的平板手推車,上麵用鐵鏈鎖著一個矩形的木頭盒子,體積比行李箱還大一些。這個盒子被完好地保護著,但不幸的是,沒有附上任何航運說明袋,是故意的嗎?她很好奇。掀開油布後她繞著盒子晃了一圈,看見了一個袋子,但被固定在靠近牆的那一側。遠遠地傳來一陣深水炸彈爆炸的低沉衝擊聲,之後又傳來一陣更大聲的爆炸聲,像是不遠處的魚雷擊中了目標,她不由得感到恐慌,一定是他們的一艘護航艦被擊中了。那潛水艇會放過有紅十字標誌的蘇華德號嗎?說到這點,他們到底有沒有看到那個標誌?沒有時間了。在又一次急轉彎後,西蒙擠進了牆和木盒的空隙之間。在她的職業生涯中她看過許多貨物袋,但即使在貨艙微弱的燈光下,她都能感覺到這個袋子的與眾不同,它上麵蓋著華盛頓戰略服務局的郵戳,還用紅色大寫字體印刷了一句警告——這個板條箱是A—優先級的物品,應當“極其小心、謹慎和慎重地”搬運。更棘手的是這個小包被膠布和釘子封在了板條箱上,如果她想要打開且不被任何人發現的話,她需要用指甲揭開布條,並祈禱她可以完美地將它重新封裝起來。她正專心於撕扯膠帶的一端,這個過程已經弄傷她兩塊指甲了,船突然顛簸了起來,船體就像被擊了一拳般傾向了一邊。那些沒有什麼保護的盒子砸了下來,裡麵的玻璃燒杯發出了叮當的破裂聲。西蒙被夾在了牆壁和這個板條箱之間,她感覺下一秒這箱子就會滑離原處撞向她了,牆壁發涼,但奇怪的是這個箱子好像更為冰冷。當它逐漸逼近她時,她可以看見自己呼出的氣體形成了一團熱霧,同時她還能聽見一陣不祥的聲音——湍急的水流湧進船內的聲響。紅十字的守護就此為止了。她想,魚雷到底擊中了船的哪裡呢?這樣的船隻還能幸存嗎?被夾在牆和板條箱之間,她可以聞見空氣中濃烈的鹹味。當她努力想要掙脫出來時,那該死的箱子卻像是拚命抓住了她似的,她借箱子的一角撕開了自己的雨衣,才終於逃了出來。踉蹌地走向貨艙的鐵門時,她聽見了下到引擎室的水手們的喊叫聲和抽水機工作的巨大轟鳴聲。她將身後的貨艙鎖了起來並將鑰匙掛在了把手上,之後便跑向樓梯去找父親,這時她發現自己正在涉過一片不算深的積水,水花四濺。但是每走一步,水就變得更深一些,到達樓梯時積水甚至漫過了她的腳踝。她氣喘籲籲地掙紮到了船艙,這時水已沒過膝蓋,卻發現門已大開。她的父親不在艙內。他隻可能往上去了,否則在她從貨艙回來的路上一定會碰見他。她快速地跑向樓梯,向上爬到艙口,拉開門,邁了一小步到甲板上。午後的陽光藏在了一堆烏雲後麵,一團濃黑的煙霧向蘇華德號飄來。她眯起眼睛,發現那團濃煙是從半英裡外、護航艦之一的範布倫號上升起的,橘紅色的大火正卷噬著它的一座炮台,灰色的漩渦中漂浮著一層閃光的東西,風中也飄散著燃油的氣味。但依舊不見她父親的蹤影。蘇華德號在洶湧的海浪中艱難地前行著,因此她不得不用雙手抓住扶攔來穩住自己,濃煙和水霧把她的眼睛熏得生疼。之前她在甲板上遇見的少尉跑過她身邊,但在看見她之前他就咒罵道:“快他媽的離開甲板!”她喊道:“你有沒有見過我的父親?”少尉已經向著駕駛艙的方向走遠了,這時船遭遇了巨浪的浪峰,突然搖晃了起來,船頭向下栽了下去。西蒙看見少尉摔倒在地,頭朝前滑下了甲板。她一隻手鬆開扶手,伸出去抓住了他掙紮的手臂,防止他墜落。突然,船像一塊石頭一樣掉入一個巨大的灰色海槽,嘎吱嘎吱地傾向了右舷,寒冷的潮水湧過舷牆。她感覺手臂就要脫臼斷開了,但她依舊堅持著,同時一直祈禱著自己的父親能夠安然無恙,還有這艘船能夠堅持漂浮到某個可以停靠的港口。幾秒鐘後,蘇華德號因為受到船下某樣東西爆炸的力量衝擊而搖晃了起來,整艘船就像被海神抬起來似的,駛進了充滿泡沫的海水,和一股令人窒息的濃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