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1 / 1)

申鳳梅 李佩甫 6571 字 2天前

在縣政府的會客室裡,大梅和小韓一直在沙發坐著……他們是在等候縣長的消息。開初,大梅高興地說:“有門。我看,這回有門!”小韓就說:“老婆,你也彆抱太大希望。最後的手續還得去局裡辦。當著縣長的麵,局長就是答應下了,可他就是硬拖著不辦,你有啥法?”大梅說:“不辦?不辦我還來找他。”小韓說:“不過,也難說,你都把縣長‘將’成那樣了,我看他也是騎虎難下,說不定就給你辦了。”大梅看了看牆上的掛鐘,說:“那就等著吧。”可是,整整一個小時過去了,仍然沒有結果。在縣長辦公室裡,有人頭上冒汗了。丁局長頭上的汗像水珠一樣,一豆兒一豆地雲集在他的腦門上……縣長並沒有發脾氣,縣長隻是默默地望著丁局長,他整整有一分鐘沒有說一句話!最後,縣長竟然很和氣地說:“丁局長,你參加工作多少年了?”丁局長說:“三十年了。”縣長就說:“怪不得呢,申大姐說她跑了八趟!老丁,你真行啊……”丁局長抬頭看了看縣長,很委屈地說:“縣長,你看,人事上的事兒,也不是我一個人能做主的。”縣長望著丁局長,默默地望著……很久之後,縣長像是把他給忘了,就開始收拾他的辦公桌,他把那些放的很零亂的報紙和文件分彆摞在了一起,等把桌上的東西全都收拾整齊了,終於,縣長這才抬起頭來,很平和地望著他說:“丁局長,放了吧。”丁局長很無奈,丁局長的頭上已生出了一叢叢的汗豆,那汗豆密密麻麻的,幾乎成了一片雨林!片刻,他終於退卻了,嚅嚅地說:“……縣長既然說了,我放。不過,我還得回去研究研究,總得給團裡的上上下下有個交待吧?”縣長望著他:“研究研究?”這會兒,丁局長的頭抬起來了,他說:“研究研究,儘快吧,我再給他們做做工作……”縣長的兩隻手握在了一起,放在他麵前的辦公桌上,接下去,他點了點頭,很親切地說:“有道理,你說的有道理。不是還要‘研究’麼?這樣吧,今天晚上,你到我家去,我送你兩條煙,兩瓶酒……”丁局長一聽,竟忽地一下站起來了,說:“縣長,你看,你看,我不是這意思。我真不是這意思……”縣長臉一沉,直直地望著他:“那你是啥意思?”丁局長就又口吃了,他嚅嚅地說:“……總,總得有個程序吧?”縣長說:“對,程序要走。不是還有個特事特辦麼?”這時,丁局長已是滿頭大汗!他沉默了一會兒,終於說:“那好吧,我抓緊,抓緊辦。”縣長望著他,又一次加重語氣說:“我現在正式通知你,十二點以前,把章蓋上,給我送過來!你走吧!”傍晚時分,在劇團大院的門口,小妹抱著最後一線希望焦急地等待著。她是在等申老師,看她這次能不能把調動的事辦好。要是找了縣長還不行,那就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小妹一直等到很晚很晚,才終於看見大梅在小韓的攙扶下,一瘸一瘸地走來了……小妹看見老師回來了,飛快地跑上去,上前扶住她,焦急地問:“老師,辦了麼?”大梅故意沉著臉,說:“難哪。”小妹立時就不吭聲了……當她們攙著大梅進了家門,大梅往沙發上一坐,這才把那張紙掏了出來,往桌上一放,笑著:“孩兒呀,這回可辦了!”小妹撲上去一把抓住了那張紙,看了又看,說:“真的辦了呀?!老師,謝謝你,你可把我救了!”小韓白了她一眼,說:“你看把老婆累成啥了?”大梅說:“今天不累。心裡高興!”小妹高興地說:“申老師,今晚吃啥?芝麻葉麵條?我擀,我去擀!”小韓說:“還說哪,為了你的事,老婆都快喝死了!”小妹忙說:“申老師,你咋又喝酒了?你可不能再喝了……”大梅說:“今兒不喝不行,你想,人家縣長幫了那麼大的忙,我不喝行麼?再說了,去時咱就是帶著酒的,事辦了,你不喝?!不過,今兒高興,多喝了幾杯沒事。叫我喝口水,今兒是真渴了……”小妹趕忙去給她倒水……一邊倒水一邊埋怨說:“小韓,你咋不替替申老師呢?”小韓說:“我是想替呀,可人家縣長非要跟老婆碰杯,我算老幾,我說得上話麼?”可就在這時,大梅卻“哇”的一聲,吐起酒來了!兩人趕忙把她攙起來,扶到了床上,大梅仍撐著說:“沒事,沒事,今兒高興……”小妹調到越調劇團以後,在大梅的張羅下,很快就給她分到了房子,這樣一來,小妹就不在大梅那兒住了,隻是閒暇的時候,到她那裡坐一坐,間或的給她洗洗衣服什麼的。於是,大梅家就又隻剩她一個人了。白天還好說,忙火火的,也不覺得有什麼,可一到夜裡就不行了。她由於慢性腹瀉的病,夜夜都睡不好,一夜總要起來好多次,這樣以來,她就成了個“夜遊神”了。每天夜裡都要起來轉一轉……弄得她苦不堪言!有天半夜裡,大梅橫躺豎躺還是睡不著,她在屋子裡轉來轉去的,開了電視又關了電視,拉開冰箱又關上冰箱,就這麼折騰來折騰去,仍然沒有一絲的睡意,她就乾脆披著衣服出門去了。夜深了,月光如水,昏暗的燈光下,一片灰灰的涼白。大梅在院子裡來回轉了幾圈,還是沒有睡意。大梅就上街去了,夜裡,大街上的行人也很少,隻有路燈在街頭上閃爍,大梅就這樣拖著自己的影子一步步地走著,她心裡說,往哪裡去呢?天已這麼晚了,找誰呢?路上,她碰上了一個蹬三輪的,那蹬三輪的看了看她,遠遠地喊了一聲:“坐不坐?”大梅擺擺手,示意不坐,她心裡說,我要坐了,你不一會兒就把我拉回去了麼?就這樣,她一直走到了天明……有一天上午,她告訴人們說:“潁河路上一共有四十八盞路燈。”人們都很驚訝地望著她,說:“你是怎麼知道的?!”離省戲曲大賽的日期越來越近了,這些天裡,大梅一直帶著那些要參加大賽的青年演員們排練劇目……一天早上,小妹在練功的時候,沒有照常參加青年演員集體的練功,而是獨自一人來到了河邊上,她知道大梅指導完學員後一定會到這個河灣處來,就早早的在那兒等著她……過了一會兒,大梅來了。小妹從樹後走了出來,迎上去叫道:“老師。”大梅看了她一眼,沉著臉說:“你咋沒去練功?”小妹低下頭去,說:“老師,您那‘唱中帶笑’,我還是學不會……”大梅厲聲說:“你不好好練,怎麼能學會?!學戲,不下苦功夫,我看你啥也學不會!”小妹吞吞吐吐地說:“老師,這……這裡頭是不是還有啥竅門?”不料,大梅走上前去,“啪!”的給了她一耳光,氣呼呼地說:“好啊,好,你,你是套我的話來了?!我辛辛苦苦地把你弄來,你……”小妹嚇壞了,她流著淚說:“老師,你彆生氣,我,我不是那意思……”大梅氣極,手指著她說:“我告訴你,學戲,隻有一個字:苦!你吃多少苦,才會有多少甜。竅門?哼,這就是竅門!”第二天中午,大梅單獨把小妹一個人叫到了排練廳,然後,她沉著臉對她說:“你不是想當我的學生麼?”小妹說:“是。”大梅說:“你那點心思,我清楚。你不是就是想讓我給你吃小灶,是偏食麼?”小妹沉默不語,過了一會兒,才硬著頭皮說:“是。”大梅說:“那好,你過來。”小妹怯怯地走到了她跟前,大梅指了指她身邊的桌上放的一小碗水,說:“頂在頭上!”小妹拿起那隻水碗,默默地頂在了自己的頭上……大梅說:“走場子吧,一滴都不能灑!”小妹頂著那隻水碗,剛走了沒幾步,那水碗就“啪!”的一下,碎在了地上……大梅看著她,訓道:“剛學了幾出戲,你就覺得了不得了?哼,你連場子都走不好,還想學啥?!”說著,她伸手一指牆角堆放著的一排碗,喝道:“我給你買了一摞子碗哪,好好摔吧,啥時候把這摞子碗摔完了,再來找我!”說完,她扭頭就走。大梅走後,小妹眼裡含著淚,慢慢地蹲下身來,把地上摔碎的碗片一個一個撿起來……幾天後,一輛黑色轎車停在了劇團的院子裡。司機站在排練廳的門口,親昵地叫道:“老爺子,走吧?”大梅出來一看,竟是省文化廳的司機,就笑著說:“小馬呀,這孩兒!你怎麼來了?快,快上家吧。”司機小馬先是十分滑稽地給大梅行了個禮,而後說:“上車吧,老爺子,廳裡領導讓我接你來了。”大梅說:“我去就是了,接我乾啥?”司機小馬說:“老爺子,你大名鼎鼎!不接會行?”大梅說:“孩兒,你既然來了,我捎個腳行麼?”司機笑著說:“你老爺子說了,行啊,捎吧,隻要能坐下,捎多少都行。”大梅立時就對在裡邊排戲的姑娘們喊道:“小娟,去叫上她們,跟我一塊走,省得再搭車了。”小娟應了一聲,立時就和那些參賽的姑娘們準備去了……這時,司機小馬伸出手來,說:“老爺子,猜一枚?”大梅笑著說:“猜一枚就猜一枚。”說著,兩人就站在那裡,伸手比劃起來……小馬說:“石頭。”大梅說:“布。”小馬說:“剪子!”大梅說:“布!”小馬得意地說:“輸了吧?”大梅說:“輸了,輸了,這一段老輸。”說著,從兜裡掏出早已準備好的兩包高級香煙,塞到了小馬的衣兜裡……小馬說:“老爺子,你是故意輸的吧?”大梅說:“故意?孩兒,你等著吧!下回一準贏你!”等那些姑娘們收拾好之後,大梅就坐上文化廳的車帶著姑娘們上路了。一路上,大梅坐在司機旁邊的位置上,在她身後的座位上,依次坐著去省城參加戲曲大賽的王玲玲、阿娟和小妹……等車上了公路之後,大梅扭過身來,對三個青年演員囑咐說:“……到時候好好演,這也是個相互學習的機會,不要想彆的。”這時,司機小馬插話說:“嗨,我看,你們仨呀,有老爺子在那兒坐著,得獎沒問題了!”三個人偷眼看了看大梅,心裡暗喜,但誰也沒敢吭聲……然而,大梅卻嚴厲地說:“我告訴你們,到了省城,誰也不準活動!”在省城,初賽結束後,從全省各地來的青年演員正在焦急地等待著最後一次的複賽;複賽在省電視台的演播大廳,還要搞實況錄像,因此,能參加複賽的青年演員們一個個都很興奮。她們三五一堆,一個個看上去花枝招展,正七嘴八舌、嘰嘰喳喳地交流經驗呢。在人群中,有個青年演員用羨慕的口氣問小妹:“哎,哎,聽說你是申鳳梅的徒弟?”小妹不好意思地說:“……是。”一聽,那個演員更加羨慕地說:“哎呀,這下你得獎沒問題了!”小妹有點害羞地說:“哪會呀?評委又不是她一個人,十幾個哪!”那個演員激動地說:“我可以給你打保票!你是一點問題也沒有了。申鳳梅那麼大的名氣,她又是評委,稍稍為你說句話,你不就得獎了?!”小妹有點難為情地說:“誰知道哪?”突然,那青年演員小聲說:“你不知道?她們都在活動哪!一個個往評委家去送禮,我都看見了!”小妹看了看她,說:“你送了麼?”那個女演員不好意思地說:“我沒有,我沒有。我給誰送啊,我又不認識人……”接著,她一扭頭,說,“快輪到我了,我過去了。”說著,飛快地跑去了。小妹心裡也很激動。她作為一個初次參加大賽的青年演員,也是極想得獎的。誰不想得獎啊?這不僅僅是榮譽,也是一種認可。你想啊,有那麼多的專家評委看你的表演,他們要是能肯定你,這不就意味著,在省內的戲曲舞台上,你就站住腳了麼?所以,小妹很想得這個獎。再說,她心裡也是有把握的。首先,老師這一票就不用說了,那肯定會給她的,誰不希望自己的學生得獎哪?在唱腔上,她也是極有信心的,她相信,她能征服那些評委們。就是老師不站出來替她說話,她也可以征服他們。況且,老師肯定會替她說話的,按老師平時的為人,會不替她說話麼?為了她的調動,老師花了那麼大的心血!這一次,老師……在這一點上,小妹很自信。往下,小妹心裡說,彆想了,準備準備吧。於是,她也跟著跑進了演播大廳。在演播大廳裡,一個來自商丘的青年演員,正在演唱《穆桂英掛帥》的唱段……待她唱完後,觀眾席上響起了熱烈的掌聲!而後,主持人走上前來,說:“現在請評委亮分!”此刻,坐在“評委席”上的12位專家、著名演員都依次亮出了一個個紅牌牌……女主持人根據紅牌上的分數依次報數道:“9分,10分!9分,10分!9分,10分!8分,8分,9分!9分,10分……”接著,一個男演員上台了,他上演的劇目是《卷席筒》的唱段……小妹望著他化裝化出來的白鼻子,覺得這人很有趣,禁不住笑了……這個男青年也唱得很好,待他唱完後,觀眾席上又是一陣熱烈的掌聲!接著,主持人再次走上台來,說:“請評委亮分!”……評委們依次亮出了記分牌:主持人報道:“8分,8分,9分,7分,9分,10分!8分,9分,8分,7分,8分,8分……”小妹覺得他有點虧,他的分似乎應該更高一些……可是,時間已不容她往下看了,她知道,她該去做準備了。走進化裝間,小妹發現這裡早已是鬨嚷嚷的了,人們來來往往的,一些青年演員正在做上場前的準備,有的在更衣,有的在化裝,小妹也很快找了一個位置,準備化裝……很快,終於輪到小妹上場了。她再一次告誡自己:彆慌,千萬不能慌!不能給老師丟臉!當叫到她的名字時,小妹款款地走上台去,她上台後給觀眾和評委深施一禮!此刻,她的目光深情地望了坐在評委席上的老師一眼!而後,開始演唱申鳳梅的拿手戲《收薑維》的唱段……唱完後,觀眾席上響起了極為熱烈的掌聲!!一時,小妹激動得臉都紅了,她覺得這一次沒有給老師丟臉,就很自信地站在那裡,等待著評委亮分——片刻,評委們開始亮分了……這時,連主持人也情緒一震!她報出了一個小高潮:“10分!10分!10分!10分!10分!好,已經連續五個10分了!……8分,9分!9分,8分,9分,還是10分!……”突然之間,小妹聽見主持人的聲音頓了一下,才說:“6分……”小妹站在那裡,一下子呆住了。她怎麼也沒有想到,她的老師,她的恩人,身為評委的申鳳梅,竟然獨獨地為她的弟子打出了6分!她眼裡的淚一下子就擁出來了……小妹是哭著跑出了演播大廳的!此刻,她的腦海裡一片空白,一溜小跑衝出了省電視台……當天晚上,在省文化廳招待所,大梅端著一碗熱騰騰的麵條,小心翼翼地上了二樓……在樓梯口,大梅剛好碰上省文化廳的一個處長。那個處長看見她,忙說:“申老師,你這是乾啥呢?”大梅說:“不乾啥,給學生端碗飯。秋處長,你這是?……”秋處長說:“我就是找你呢。有個事想給你說說。”大梅停住步,說:“啥事吧,你說。”秋處長說:“人家胡經理想見見你,請你吃頓飯。好事,你就見見吧?”大梅說:“好,好,我知道了,好幾個人打招呼……我見。我見。”秋處長說:“那就說定了。”大梅邊走邊說:“好,好。”大梅端著碗慢慢上了三樓,來到一個房間門口,敲了敲門,說:“是我,開開門。”很久之後,門才開了,小妹仍在哭,她兩眼紅紅的,見是老師,也不吭聲,竟扭身走回去了……大梅進了屋,把那碗麵放在桌上,而後坐下來,望著小妹,說:“生我的氣了?”小妹低著頭一聲不吭。大梅說:“我知道你是生我的氣了。”這時,小妹終於忍不住哭著說:“老師,你是不是不希望我得獎啊?”大梅說:“是。”這麼一說,小妹倒愣了,她流著淚問:“那為啥呢?好歹,好歹我是你的學生啊?!”大梅說:“正因為你是我的學生,我才不希望你得獎。”小妹仍然不解,她很固執地問:“那,阿娟怎麼就得獎了?她……”大梅說:“阿娟是阿娟,你是你!你不要跟她比!”小妹還不甘心,說:“那,阿娟能獲獎,我為什麼不能獲獎?我……到底為啥呢?”說著,她又哭起來了。大梅說:“阿娟是阿娟,你是你,情況不一樣。阿娟就這一次機會了,你以後還有機會。我告訴你,就是我不讓你獲獎的,因為你太年輕。我再告訴你,戲是唱出來的,不是得獎得出來的。戲唱得好不好,有一個最要緊的標準,那就是看你能不能得到觀眾的認可。對於演員來說,觀眾才是你的衣食父母!隻要觀眾認你,得不得獎都無所謂……”小妹仍委屈地說:“既然不想讓我得獎,那為啥還要讓我參加比賽哪?”大梅說:“讓你來,是為了讓你有一個切磋交流的機會。這一次,全省各種流派的青年演員都來了,你跟人家多交流交流,起碼可以增加一些閱曆……”小妹不吭了……大梅語重心長地說:“孩兒,你還年輕啊!我是怕你頭一次出來,就得了個獎,那會擾了你心智,會打飄……那可是唱戲的大忌呀!”說著,大梅抬起頭,望著她,說,“還生我的氣麼?”說著,她忽然站起身來,像是要走的樣子……這時,小妹才很勉強地說:“我哪敢生老師的氣呀?……”大梅望著她說:“是不是心裡還恨著我呢?”小妹有點恐慌地說:“老師……”大梅說:“真不恨我?”小妹仍是很勉強地叫了一聲:“老師,我知道,你,你是為我好……”於是,大梅命令道:“要是不恨我,先把麵條吃了!”小妹端起碗,可她實在是吃不下去,隻是很勉強地往嘴裡送了一口,就又放下了……大梅說:“我知道你恨我。年輕輕的,恨也好,恨可以給你動力。不瞞你說,開初的時候我也恨過,我的戲是打出來的,恁李老師活著的時候,沒少打我。你呢,就恨我吧,隻要能恨出戲來!”那是一家十分豪華的酒店。當晚,當大梅被人用車接進這家酒店時,真有點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似的!到處都燈紅酒綠不說,光那套禮儀,就讓人受不了。在酒店二樓一個豪華雅間門口,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人,早就候在那裡了。他一見大梅來了,趕忙親自拉開雅間的門,彬彬有禮地恭身站在門旁,對剛剛走上來的大梅說:“老爺子,請,請,請!”大梅走了進去,四下看了看,見門內站著一排穿旗袍的小姐,小姐們見了她,也都跟著慌忙恭身施禮,甜甜地叫道:“晚上好!”大梅一怔,笑著說:“……這排場也太大了吧?”不料,那中年人卻說:“這算什麼呢?大神哪,您老是尊大神!實在是怠慢不得。不瞞您老說,為了能把您老請到,我可是費儘了周折呀!今天我總算把您老這尊真神請到了,難得呀。快快,上茶上茶!坐,坐,您坐。”待大梅坐下後,那中年人又傾身遞上一張名片,說:“申老師,這是我的名片……”大梅接過來,拉開距離在眼前照了照,笑著說:“黃經理,你看,我的眼已經花了,這字也看不大清了……不過,聽說你想讚助文藝事業,這是大好事呀。”這時,旁邊一個秘書樣的女士忙輕聲提示說:“我們是國際文藝投資公司,簡稱‘國藝公司’。我們總經理姓胡,這是我們胡總……”大梅不好意思地笑了:“噢,錯了,錯了……胡經理,胡經理。”胡經理說:“申老師,我可是您老的忠實觀眾啊。打小起,我就喜歡聽您老的戲。也算是個戲迷吧。不瞞您老,過去呢,我也是個農民。如今呢,我雖然掙了點小錢,不多,也有個一兩千萬吧。我這個人不像彆人,有倆錢隻會胡吃海喝,那有啥意思呢?我不感興趣。我就是想投資文藝事業呀!”大梅說:“那好哇!繁榮文藝事業,就得靠你們這些有識之士……”胡經理接過話頭說:“彆的不敢說,弘揚民族文化,投資文藝事業,我是舍得花大本錢的!今天我單請申老您一個人,就是想在這方麵做些谘詢……”說著,他一召手說:“上菜,上菜。咱邊吃邊談,告訴他們,要最高規格!”片刻,菜一道一道地上來了。上菜時,專門有一小姐站在一旁報菜名,從天上飛的,到地上跑的,從水裡來的,到圈裡養的……可謂無所不有!特彆有一道菜,讓大梅著實吃了一驚,這道菜縱是在國宴上大梅也沒見過的,它叫作“口口秀”。據小姐介紹,這道“口口秀”的本菜僅是冬瓜條,但這冬瓜條要在蜜糖水裡漬泡三年,而後又在牛奶裡浸泡一個夏天,泡出一種微微的酸味,進嘴即化,已經吃不出冬瓜味了!據說,這是本店的一道看家名菜!待菜上齊後,胡經理親自給大梅布菜,連聲說:“來,嘗嘗。嘗嘗。”……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的時候。這時,坐在酒桌前的胡經理召了一下手,那位女秘書便會意地站起身來,從旁邊的皮包裡拿出了一份大紅聘書和一個厚厚地大信封來,恭恭敬敬地放在了大梅麵前的酒桌上。這時,胡經理笑著說:“申老師,從現在起,您老就是本公司的特邀顧問了!請您老放心,本公司絕對不會虧待您老的。這三萬塊錢,不多,請您老暫且收下,咱來日方長,等公司以後有了更大的發展,我還打算給您老配輛專車哪!”大梅看了看那個厚厚的大信封,笑著說:“這錢是不少啊,不過,這錢後邊……是不是還有話呢?這話是啥,你給我說說?”胡經理笑了,說:“很簡單,其實很簡單。我呢,您也清楚,準備投資文藝事業,說得好聽點,也算為弘揚民族文化做點貢獻吧。首先呢,我準備在鄭州開一家豪華的、占地三百平方的、一流的、戲曲茶座。也搞些雅間,可以邊吃飯邊聽戲的那種……啊?您老呢,作為本公司的顧問,啊,是特邀顧問!每月呢,把您老請來,也算是拉大旗做虎皮吧,唱他個一次兩次,您老放心,最多不超過三次!每次的勞務費另算,決不虧待您!”大梅坐在那裡,很平靜地笑了笑:“待遇很優厚啊,你往下說,然後呢?”胡經理說:“這然後麼,咱們是公司,當然了,也準備搞一些聯誼活動。比如說,到各地走一走啊,搞一些大型的表演哪,到時候少不了請您老助助陣!也就是這些了……”大梅笑著說:“胡經理,你說得挺好。不過,我還有一事不明白,這錢是給我的呢?還是給我們越調劇團?”胡經理一怔,說:“劇團?你管它劇團乾啥?這錢當然是給您的了。申老師,我得勸你一句,您老這麼大歲數了,也該留個後路,想想自己了!”大梅說:“胡經理,我聽了半天,這會兒總算聽明白了。你說來說去,不就是‘走穴’麼?”胡經理說:“……走穴?不能這麼說吧?這怎麼能是走穴哪?再說了,退一萬步,就算是走穴。走穴也沒什麼不好麼?現在是改革年代,叫我說呀,您老的觀念也得變變了!老婆,彆迷了。你還迷啥哩?你看看北京那些演員,哪一個不是……啊?!實話給你說吧,有的都坐上大奔了!”大梅說:“是啊,走穴也沒啥。我打小就是個撂攤賣藝的,街邊上我都唱過,我還能不知道?要不是共產黨,也沒有我的今天……胡經理,你要是真想讚助文藝事業,想給劇團做點好事,我舉雙手擁護,我老婆給你唱堂會都行!要這錢是給我一個人的,我是一分也不能拿。你想啊,我們劇團一百多號人,我出來走穴,那彆的人怎麼辦?這個劇團不就垮了麼?”胡經理急了:“哎呀,老婆,你咋、咋就不開竅哪?!你有這麼大的名氣,你管他們乾啥?!”大梅站起身來,兩手一抱拳,說:“得罪了,得罪了。”說著,站起就走!胡經理站在那裡,一時像傻了一樣,好半天還回不過來勁!他心裡說,人還有不在乎錢的麼?!大梅回到了文化廳招待所,一進房間,朱書記、蘇小藝等人一見大梅回來了,便急煎煎地圍過來了,他們一個個搶著問:“咋樣?咋樣?談得咋樣?”“說了沒有,給咱多少讚助?”“一百萬?要是一百萬,他要啥條件,咱都答應他!……最少,最少也得十萬吧?氣派那麼大,少了也拿不出手啊?!”大梅氣呼呼的,往床邊上那麼一坐,用指頭點著他們說:“你們這些人哪,淨拉死貓上樹!”蘇小藝睜大眼睛說:“怎麼?口氣那麼大,又不給了?!”朱書記說:“哎,不會吧?他不是口口聲聲要弘揚民族文化,要讚助文藝事業麼?你看那頭抿的,倒像是個有錢人……”老孫說:“是呀,一開口就說手裡有幾千萬……”大梅笑著說:“實話給你們說吧,這人是拉我‘走穴’的!”聽大梅這麼一說,眾人都不吭聲了。大梅又說:“錢倒是給了,三萬,在酒桌上放著,隻要我把合同一簽……你說說,我能簽麼?我要是真簽,你們還不把我吃了?!”眾人聽了,更是沉默不語……片刻,朱書記說:“有個事,我還沒給你說哪,家裡是火上房了!”大梅忙問:“團裡怎麼了?”朱書記說:“這一段連續下雨,咱那排練廳你也知道,眼看是快塌了!跟地區反映,地區說咱們是省裡管的,省裡說咱歸地區,咱現在是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呀!……再一個事,劇團不打你的‘牌’,演出賣不上座,依我看,這個月的工資都危險哪!老申,大姐,你還得出馬呀!”大梅說:“我演,我演。你放心,我掛牌演出!”蘇小藝接過話頭說:“老申,朱書記不是這意思。你看,你這麼大歲數了,還一身的病,也不能老讓你場場上啊?不掛你的牌,不行,戲沒人看;掛你的牌吧,你不上場也不行,觀眾鬨事……這樣下去,也不是長久之計呀!指望青年演員吧,我看一時半會兒也到不了你這個份上啊?本想指望企業家給點讚助,唉……所以呢,雖然劇團要推向市場,還是希望上邊給些扶持,哪怕緩期執行哪。”大梅說:“我聽出來了,又拉死貓上樹哩不是?先說好,我可不去求人!我求人都求怕了。”朱書記說:“大姐,排練廳眼看要塌了,萬一砸住人咋辦?大姐呀,你能眼看著越調這個劇種垮到咱手裡?那是民族文化呀,你甘心麼?去吧,大姐,隻有你去了,你是名人,還在人大兼著職呢,好說話,去給省委反映反映,說不定上頭……大姐,我可不是不願去。要說我們也可以去,可我們去,恐怕連門都進不去呀!”大梅聽了,沉默了一會兒,說:“我表個態。頭一條,我跟團演出,不能演一場,我演半場。再一條,話既然說到這份兒上了,我這老臉厚皮的,明天就上省委去!”朱書記說:“大姐,真是難為你了!”大梅擺擺手說:“彆說了,什麼也彆說了。下一個台口訂的哪兒?”蘇小藝說:“邯鄲。”大梅問:“掛牌了沒有?”朱書記看了看老蘇;蘇小藝看了看負責聯係“台口”的老孫,老孫隻好說:“申老師,已經掛出去了,不掛你的牌,人家不接,死活不接……”大梅說:“行了,辦了事,我立馬趕過去。”淩晨時分,小妹睡著睡著,一睜眼,突然發現有一個黑影貼著牆在一點一點地挪動……小妹翻了一個身兒,朦朧中,她發現老師睡的那張床上沒有人了!她慌忙起身,四下裡看了看,一下就瞅見了貼在牆邊的那個黑影兒,就慌忙坐起身來,問:“老師,你,你怎麼了?”大梅說:“我腿抽筋兒,死活睡不著,我扶著牆走走……你睡吧。”小妹探身問:“你沒事吧?”大梅說:“沒事。睡吧。”小妹翻了個身兒,扭過頭想睡,可她實在是不忍心,於是,她從床上爬起來,上前扶住了大梅,說:“我扶著你走走。”大梅說:“你看,影響你睡了吧?”小妹說:“老師,你對我咋越來越客氣了?”接著,她歎了口氣,說:“申老師,你也太苦了!要我說,何必呢?”大梅說:“也沒啥。人老了,毛病多。你彆管我,睡去,快睡去!……”小妹無奈,隻好重新回到床上,躺下了……這時,大梅突然說:“小妹,你是不是希望我早點死呀?”小妹一怔,軲轆一下爬起身來,吃驚地叫道:“老師,你咋說這話?”大梅直直地望著她:“說實話。”小妹叫道:“老師,天地良心,我要是……”大梅一擺手,說:“彆說了。我知道,我把你們壓住了……”小妹說:“老師……”大梅喃喃地說:“孩兒呀,我也活不了幾天了……”小妹驚慌地坐起來,怔怔地望著她,好半天才說:“老師……”大梅再次擺擺手:“不說了,不說了,你睡吧。”第二天上午,小韓把大梅背到了省委大門外的馬路邊上。大梅說:“孩兒,就到這兒吧,你彆進去了。還要登記哪,挺麻煩,再說了,你背著我,讓人看見也不知是乾啥的,不好看。”小韓關切地說:“老師,你行麼?”大梅說:“行,我行。我慢點就是了,你走吧。”小韓說:“我就在這門口等著你吧?”大梅說:“不用,你走吧。”而後,大梅就那麼一步一挪地朝省委大院走去。進了省委辦公大樓,大梅隻好用手扶著牆在一階一階地去爬樓梯……當她好不容易爬上了三樓,來到通向四樓的拐彎處時,就再也爬不動了,她就勢坐在了台階上,想歇歇腳……恰在這時,省委李書記剛好從樓道的另一側走了過來……當他邁步拐上樓梯口的時候,不經意地往這邊瞥了一眼,突然站住了,他十分驚訝地說:“哎,大姐,你怎麼在這兒哪?”大梅慌忙起身,卻沒能站起來,隻好說:“李書記,我給你們添麻煩來了。”省委李書記看了一下表,於是,很乾脆地在她身邊坐下來了,親切地問:“大姐,你身體怎麼樣?”大梅說:“行,還行。”省委書記說:“聽說你有糖尿病,治得怎麼樣?”大梅說:“慢性病,沒啥大不了的。”省委書記又說:“大姐呀,你是國寶,可要注意身體呀!家裡都好吧?”大梅說:“都好。”省委書記說:“那你,有什麼事麼?”大梅說:“就是有事,才來麻煩你的。”省委書記又看了一下表,說:“大姐,我知道你從來不為私事找我。這樣吧,到我的辦公室去說吧。”說話間,一個秘書匆匆走來說:“李書記,常委們都到齊了……”大梅看他太忙,可找省委書記一趟,又實在是不容易,就說:“你太忙,不去了,就在這兒給你說幾句吧。”省委書記說:“那好吧……”說著,又扭過頭對秘書說:“讓他們等我五分鐘。”於是,一個省委書記,一個名演員就坐在樓梯口的台階上說起話來……在省委辦公大樓裡,每一個從這個樓梯口路過的乾部都十分的驚詫!他們一回到辦公室,就趕忙打聽,那老太太是誰呀?!就跟書記坐在樓梯口上說話?!年輕些的,自然不清楚,那些年老的就說:“誰?大梅!唱越調的。”兩人坐在樓梯口,一直談了有二十多分鐘。最後,省委李書記才站起身來,握著大梅的手說:“大姐,你放心吧,對文藝事業,還是要扶持的。這個事我一定過問。”大梅感激地說:“你看,給你添麻煩了……”省委李書記說:“大姐,這個事我記住了。我下邊還要開會,不留你了。就這樣吧。”接著,他扭過臉去,對秘書吩咐說:“派車送送大姐。”就這麼說著,他親自扶著大梅一步一步地把她送下了台階……越調劇團又出發了,這次訂的“台口”是河北的邯鄲。然而,運送道具和演員的大車剛一出省界,就惹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麻煩!那是一個穿過村鎮的十字路口,就是在這麼一個路口上,兩輛裝有道具、布景、戲箱的大卡車和一輛載著演員的大轎車由南向北行駛時,突然,村裡有一個老太太,慌慌張張地小跑著橫穿馬路!此刻,由於車速高,拉道具的大卡車已經開過去了,可跟在後邊的大轎車司機卻因為刹車不及,車尾的風掃住了那位驚慌失措的老太太,一下子把她給掃倒在地上!於是,頃刻間,路口上有人高聲喊:“不好了,軋住人了!軋住人了!”片刻,村裡人亂紛紛地圍了上來!吵吵嚷嚷地叫道:“不能讓他們走!不能走!”大轎車停下了,坐在車上的演員紛紛問道:“咋回事?咋回事?”開大轎車的司機臉色都變了,嘴裡說:“完了,完了,這下走不了了!這麼多人,非訛咱不行!”說話間,整個車都被村民們圍住了!就在這時,有一輛桑塔那從後邊趕了上來。這輛車停在了大轎車的後邊,從上邊下來的正是追趕劇團的申鳳梅。大梅走上前,問:“咋回事呀?”村民們亂紛紛地說:“軋住人了!車軋住俺的人了!”這時,司機已下來了,司機委屈地說:“根本沒軋住她,是風,風把她掃倒了……”村民們齊夥夥說:“打個狗日的!揍他個小舅!人都在地上躺著呢,他還說沒軋住!……”就在村民們往前擁的時候,車上的青年演員也在往車下跳……這時,大梅火了,發脾氣說:“都上車,大車上的人誰也不能下來!”聽她這麼一喊,車上的人都退回去了……大梅急步走到那位躺在地上的老太太跟前,對眾人說:“還是先給老太太看病要緊,有事沒事咱先看病,看了病再說……”說著,她和村民們一起,把那位倒在地上的老太太攙起來,扶到桑塔那轎車跟前,對司機說:“什麼也彆說,先把老太太送醫院!”於是,桑塔那轎車拉上那位老太太,由小韓陪著,向縣城方向開去……眾人看大梅是從小轎車上下來的,誤認為她是一位“大官”,也都不敢再鬨事了,隻說:“不能走,那你們也不能走!”大梅說:“這樣吧,讓他們先走。天大的事,我留下來做‘人質’,這行了吧?”眾人聽了,一時,有些猶豫,卻不好再多說什麼……大梅一揮手,說:“走,大車趕緊走!彆誤了時間。”車上的演員都望著大梅:“申老師,你……”大梅說:“我沒事,我在這兒等著,你們快走!”可是,村民們仍然圍著車,不放行!此刻,大梅又高聲對村民們說:“我押在這裡!老太太有啥問題我負責。讓他們走吧。”觀眾望著這位“女大官”,遲疑了片刻,默默地讓開了一條路,大車就這麼開走了……大轎車在公路上飛風一樣開走了。司機擦了擦頭上的汗說:“老天爺,差一點就給扣住了!”車上,演員們亂紛紛地議論說:“申老師不會出啥事吧?”有人說:“不會,不會。”有的說:“難說,現在有的農民,可會訛人了,不管碰住沒碰住,非訛你不可!”司機仍小聲嘟噥說:“天地良心,確實沒軋住她……”車一走,眾人就把大梅圍在了路口上。大梅看路邊有個大石滾,乾脆就在石滾上坐下了。她連聲對眾人說:“放心吧,我不會跑,我也跑不動。”經他這麼一說,眾人都笑了。這時,一位好心的老漢提來了一壺水,給大梅倒了一碗,說:“這位同誌,喝碗水吧。”大梅忙說:“謝謝,謝謝。”人群中,有位老者說:“看樣子,你是大官呀?還有臥車哪。出來有啥急事?”大梅笑了,說:“我不是啥大官,我是個唱戲的。”一時,眾人很驚訝地望著她:“唱戲的?不會吧?”大梅說:“真的,我確實是個唱戲的。”老者半彎著腰,望著大梅說:“聽口音,是南邊的?”大梅說:“是呀,我是周口越調劇團的。”老者一聽,說:“越調?聽過,聽過,在廣播裡聽過。咦,有個叫申鳳梅的,唱得老好啊!你認識申鳳梅吧?”大梅望著眾人,沉默了一會兒,苦苦一笑,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就是申鳳梅。”眾人一聽,都呆呆地望著她,一個個說:“你,你就是申鳳梅呀?”“你,你怎麼不早說哪,你要早說,不……”“哎呀,你看看,你看看……”“大姐,你要是早說,早就讓你走了!”大梅:“那可不能走,軋住人了,咋能不負責任呢。”一時,眾人相互交頭接耳,小聲說:“她就是申鳳梅,她就是申鳳梅呀!”說話間,人越聚越多了,突然有人高聲說:“唱一段吧?能不能唱一段呀?!”大梅很爽快地站起身來,說:“好,唱一段就唱一段!”說著,便往路邊的那個石滾上一站,唱了起來——一會工夫,路口上已圍得水泄不通……九九藏書網當那輛桑塔那轎車返回時,小韓看見路邊上人山人海,一時嚇壞了,忙對司機說:“快,快!壞了,壞了,出事了,申老師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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