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討厭,這條路。更糟的是,就要下雨了。我站在這兒就能看得一清二楚,就像開了天眼似的,天空忽然暗下來,像是一堵牆立在他們身後,攔在他們與我做過的承諾之間。我是儘力而為了,就同我做任何事情一樣,隻不過孩子們這下可倒黴了。路躺在那兒99lib?不得安生,都巴不得站起來往外走,去彆的什麼地方,可上帝本意是讓人住下不動的,就像一棵樹或是一株玉米那樣。因為上帝要是打算讓人成天走來走去,要到彆的什麼地方去,那他不如把人造成長長的像蛇一樣腹部著地呢。按理說,上帝是可以辦到的。路像現在這樣擺著,四處遊走的壞運氣都能發現,還會直接竄到我家的門口;這還不說,還要把修路稅加在我的頭上。還有,要不是路修到了房屋那兒,卡什哪來要學木匠手藝的主意,還非學不可,非要我花錢,沒有路就不會有這檔子事。後來,他又出了從教堂屋頂摔下來的事,整整半年抬不起手來,得由我和艾迪當奴隸,伺候他,服侍他。而在這段時間,要是他想乾活,乾得動活,這一帶有乾不完的活兒。還有那個達爾。老是有人在我麵前勸我彆要他,那些混蛋。我哪裡是怕乾活兒的人,我總能養活我自己、我自己一家子人,還能讓大家頭頂上有個遮蔽風雨的屋頂。那些人隻是想讓我缺少人手,就說達爾老悶著乾自己的事兒,他兩眼裡老是隻見麵前的土地。我對他們說,起初他本不是那樣的,儘管他眼裡隻見土地,因為那時候土地還是豎著的;就因為後來有了路,才把土地扭成平平的一片。還在他眼裡隻見土地的時候,他們就開始威脅我,逼我把他攆出去,還引法律來說事。總之,千方百計讓我缺人手。路還讓我付出了代價。艾迪身體本來好好的,棒棒的,跟任哪個女人都一樣。就因為有了路,她就躺下了,躺在自己的床上,不問任何人要東西。“你病了嗎?”我問。“我沒有病。”她說。“那你就躺著吧,好好休息,”我說,“我知道你沒有病,隻是累了。你好好躺著休息。”“我沒有病,”她說,“我會站起來的。”“躺著彆動,好好休息,”我說,“你隻是累了,明天就起得來了。”她就這樣躺在那兒,要不是因為有了那條路,她會好好兒的,棒棒的,跟任哪個女人都一樣。“我可從來沒有請你來啊,”我說,“你得為我做個證明,說我從來沒去請過你。”“我明白你沒有,”皮博迪說,“我證明。她在哪兒?”“正躺著呢,”我說,“她隻是有點兒累了,不過她會——”“安斯,你到外麵去吧,”他說,“去門廊那兒坐會兒。”這下我得付診費了,我嘴裡連一顆牙齒都沒有,原本希望一切順順當當,有了錢好裝副假牙,能像正常人那樣吃上帝恩賜的食糧,她會像這一帶的女人一樣,棒棒的,好好兒的,但那天她病了。想掙到那三塊錢得付出代價,讓兩個孩子去那樣老遠的地方,把三塊錢賺到手,也得付出代價。這會兒我像開了天眼似的,看見大雨把我們隔斷,像個混賬王八蛋沿路衝刷過來,像是在這偌大的田野上,就沒有彆的房屋要洗刷似的。我聽過彆人詛咒自己命運不好,那是罪有應得,因為他們本來就有罪。我可不是說我現在遭到了詛咒,因為我從來沒乾過該遭詛咒的壞事。我不是個虔誠的信徒,這我也明白。不過我心裡很平和,我心知肚明。我這個人一向的作為嘛,比起那些假裝正經的人來,說不上有多好,也說不上有多壞。天地良心,老天爺既然不肯讓一隻麻雀掉在地上(語出《聖經·新約·馬太福音》10:29:“兩個麻雀不是賣一分銀子嗎?若是你們的父不許,一個也不能掉在地上。”),也不會不關照我。可是看來,一個陷入艱難困苦中的人,還要被路這般折騰,不是太過分了嗎?瓦德曼繞過屋角走來,身上帶著血,膝蓋以下滿是汙穢,臟得像頭豬。他多半是用斧頭把魚剁了,要不就是扔在地上讓狗搶著吃了。唉,看來我這輩子也彆想對他有什麼指望,他長大後也不會比他幾個哥強。他走過來,看著房屋,一聲不吭,過後才坐上台階,說了一句:“喲,我簡直累趴了。”“去把你一雙手洗洗。”我說。可是,天下沒有哪個女人能像艾迪那樣盯得緊,管得到位,大男人也好,小娃兒也好。這個,我得為她說句公道話。“那條魚的血和腸腸肚肚多得像頭豬。”他說。不過,我總像是什麼事兒都上不了心,加上這鬼天氣耗得我沒勁。“爹,”他問,“俺娘病得是不是更重了?”“隻管洗你一雙手去!”我說。我心裡總像什麼事兒都提不上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