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1 / 1)

相遇 米蘭·昆德拉 495 字 2天前

《伊利亞特》的故事在特洛伊城被攻陷之前許久就完結了,故事結束於戰爭勝負未卜之際,著名的木馬在此刻甚至還沒出現在尤利西斯的腦袋裡。因為第一位偉大的史詩詩人就定下了這麼一條戒律:永遠不要讓個人命運的時間和曆史事件的時間碰巧湊在一起。第一位偉大的史詩詩人以個人的命運作為他詩歌的節律。在《諸神渴了》裡頭,加默蘭和羅伯斯庇爾上斷頭台的日子是前後幾天,他在雅各賓黨人失勢之際喪生,他的生命節律和曆史節律合奏齊鳴。我是不是在心底責怪法朗士破壞了荷馬的戒律?是的,可是到後來,我又改變想法了。因為加默蘭命運的恐怖就在這裡,曆史吞沒的不隻是他的思想、感覺、行動,甚至連時間、連他的生命節律也一並吞沒。他是被曆史吃掉的人,他是被拿來填塞曆史的人,而家大膽地捕捉到這種恐怖。所以我不會說曆史時間與主角生命時間的巧遇是這部的“敗筆”。然而,我也不會否認,這是這部的“障礙”,因為這兩個時間的巧遇,引導讀者將《諸神渴了》理解為一部“曆史”,或是對於曆史的一則闡述。這對法國讀者來說,是避不開的陷阱,因為在這個國家,大革命已經變成一個神聖的事件,成了國民論戰的永恒主題,讓人們分裂,彼此對立,所以一部描述大革命的會立刻被這永不饜足的論辯所啃噬。這就解釋了為什麼出了法國,人們對於《諸神渴了》的理解總是勝過在法國境內。因為這正是每一部情節與特定曆史時期貼合得過度緊密的所承受的命運;同胞們總是不由自主地在這些裡尋找他們自己經曆過,或者曾經激烈爭辯過的東西;他們總是在問,提供的曆史形象是否與他們所知的相符;他們想要識破作者的政治傾向,他們迫不及待地想要做出判決。要錯失一部,這是最確定的方法。因為在家的作品裡,認識的激情既非針對政治,也非針對曆史。那麼,家麵對這些在成千上萬各式各樣的學術書籍裡被描述過、討論過的事件,還能發現什麼新玩意?毫無疑問,法國的恐怖時代看似駭人,但是請仔細讀一下發生在欣快的反革命氣氛裡的最後一章!亨利這個迷人的龍騎兵,他曾經在革命法庭上揭發過一些人,此刻又再度神采奕奕地出現在勝利的人群裡!狂熱愚蠢的保王黨人燒了羅伯斯庇爾的人偶,把馬拉的人像吊在路燈杆上。不,家寫他的並不是為了給大革命定罪,而是為了檢視大革命的行動者的奧秘,以及隨此奧秘而來的其他奧秘,藏身於恐怖之中的喜劇性的奧秘,伴隨悲劇而來的煩惱的奧秘,見人頭落地而興奮的心之奧秘,作為人類最後避難地的幽默的奧秘……藏書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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