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唐澤凱和宋揚之走進登機入口,唐韻之輕輕掙開了葉宙拉著他的手,“你下午公司沒事?”“還好,陪我去個地方吧。”“去哪裡?”“去了就知道。”葉宙沒有多說什麼,轉身走了。唐韻之提步跟在後麵。她清楚葉宙的脾氣,一旦他決定了什麼,由不得彆人說不。到了停車的地方,葉宙給唐韻之開的還是前車門,唐韻之說:“我還是坐後麵吧。”“坐前麵。”葉宙不由分說把唐韻之塞進車裡,然後彎下腰親自給她係上安全帶。唐韻之知道葉宙從來不用香水,但是他身上有種特有的味道,淡淡的,卻讓人忘不了。唐韻之臉紅了,雙頰有些發燙。“其實我自己來就行。”唐韻之的聲音比蚊蠅的叫聲大不了多少。這好像是第一次,她在葉宙麵前表現得如此嬌羞。以前葉宙吻她或是抱她,她要麼假裝微笑,要麼想辦法抗拒,唯獨這次有些不知所措了。葉宙上車後,並沒有直接開車,而是先打開音響放歌。這倒是令唐韻之很意外,因為葉宙從來沒有開車時聽歌的習慣,他的車上也是從來不放CD的。“用起伏的背影擋住哭泣的心,有些故事不必說給每個人聽,許多眼睛看的太淺太近,錯過我沒被看見那個自己……”熟悉的歌聲飄進唐韻之耳中。那是她最喜歡的歌,她的手機鈴聲截的就是這首歌的高潮部分。唐韻之喜歡這首歌,不僅僅是它好聽,還因為它的名字——下一個天亮。等到下一個天亮,今天就算過去了,她想忘記就可以忘記,不必再苦苦執著。很巧,葉宙居然放了她最喜歡的歌。車子往前開著,唐韻之的方向感不是很好,她不知道葉宙要帶她去什麼地方。葉宙不說話,她有些不自在,於是沒有忍住想說的話,“我記得你開車的時候從來不聽歌的。”“我沒在聽。”葉宙的回答很簡潔,“這是放給你聽的。”唐韻之怔住,她怎麼忘了,葉宙在國外長大,喜歡聽的全是外文歌,他又怎麼會買國語碟子。可是,他又是怎麼知道自己喜歡聽這首歌的?“這輛車是你新買的嗎,以前沒見你開過。”“嗯。”唐韻之今天話出奇地多,“其實我覺得還是你那輛阿斯頓馬丁好看,開出來也更拉風。”“嗯。”看樣子葉宙沒多大興趣陪她說話,唐韻之不再自討沒趣。她放鬆下來,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一邊聽著歌,不知不覺有了困意。她昨晚沒睡好,總是做夢,至於夢見了什麼她自己都忘記了。“到了。”葉宙解開唐韻之的安全帶,“下車。”唐韻之睜開眼睛,皺眉:“怎麼是商廈?你說帶我去一個地方,就是來商廈?”“不是,但是要去那個地方就必須先來這裡。”“啊?”“下車。”“哦。”來商廈無非是買東西,唐韻之隱隱猜到葉宙可能要帶她去見什麼人。葉榮光工作很忙,自然沒空在短短時間就見他們兩次,難道這次葉宙是想帶她見他的媽媽?“總裁好。”“總裁好。”“總裁好。”“……”進商廈大門開始,無論是售貨員還是保安見了葉宙都畢恭畢敬地鞠躬問好,唐韻之忽然覺得自己有些狐假虎威。華昌涉足房產界很深,這座商廈也是屬於華昌名下的,葉宙就是這裡的大老板,也難怪所有人見了他都那麼抖擻。葉宙叫住一個售貨員,淡淡道:“唐小姐要和我一起接受一個訪談,幫她挑身合適的衣服。”“什麼?訪談!”唐韻之大叫,“葉宙你瘋了。”葉宙說:“我沒瘋。”“去了我就曝光了,以後我上街還不得被狗仔隊堵死。”“這是遲早的事。”“就當我求你了,你不要那麼法西斯行嗎!”唐韻之豁出去了,“葉宙我告訴你,我忍了你好久了,你不要每次都替我做決定,我又不是你的玩偶。”唐韻之本以為葉宙聽了這話會勃然大怒,可是他沒有,他說:“韻之,在你選擇和我在一起的那一刻你就應該明白,做我的女朋友就必須要坦然麵對那些該有的或是不該有的關注。”“誰稀罕當你女朋友,反正我是不會和你一起去的。”時隔這麼久,唐韻之的小暴躁再次發作。她擰起來,葉宙是拿她沒辦法的,就像兩年前悔婚那次一樣,連葉榮光也不得不對她妥協。包裡的手機響了,唐韻之一看是朱帥的名字,按下通話鍵說了句“有事晚點再說”就掛了,她繼續瞪葉宙:“要去你去,我回家睡覺了。”剛邁出一步,手機又響了,唐韻之以為又是朱帥,她正心情煩悶,本想接起來罵一通的,結果一看竟然是楊晟的號碼。愣了三秒鐘之後,唐韻之果斷地按下結束通話鍵,然後往包裡一丟,瀟灑地走了。“站住。”葉宙的聲音冷冰冰的。唐韻之還真站住了,她回頭:“乾嗎?”“送你回家。”啊?唐韻之懷疑自己聽錯了,“你不是要去接受采訪嗎?”“騙你的。”“……”“走吧。”“葉宙你都二十七的人了,怎麼還這麼無聊。”被葉宙叫住的售貨員小姐從一開始就愣在原地,不明白這是什麼情況。等葉宙和唐韻之離開,她低聲問隔壁櫃台的另一個售貨員:“這位唐小姐是葉總裁的女朋友?”“她敢這麼和葉總裁講話,八成錯不了。”“感覺他們不像戀人,反而像兄妹。”“咦,我想起來了,一個星期前xx報紙的頭條不是登了葉總裁和他神秘女友的照片嗎,看背影好像就是這位唐小姐。”“照你這麼說,我也覺得像。”又有幾個售貨員加入了八卦大會,你一言我一語,不亦樂乎。上了車唐韻之一直不講話。都說葉宙冷酷鐵血,她怎麼就覺得他這麼幼稚,還玩這種小孩子把戲。騙人?惡作劇?這種沒水平的遊戲她七八歲就不玩了。“喂,你下午真的沒有訪談?”唐韻之眯著眼問。反正鬨開了,她也不想再繼續在葉宙麵前虛與委蛇。再說了,憑葉宙的心機,他又怎麼會看不出來她在他麵前展露的從來都不是本來麵目呢。葉宙說:“沒有。”“你乾嗎開這種沒營養的玩笑?”葉宙猛地踩下刹車,他低著頭不說話,完美的側臉像是畫出來的那樣精致。“呀——”因為慣性,唐韻之身子猛然向前傾去。她怒了,“你今天是不是吃錯藥了!”“你終於肯摘下麵具了?”葉宙目光淩厲,“唐韻之,我若是不激你,你是不是打算在我麵前永遠裝出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我……”“從你求我幫朱帥和孫輕揚的那一刻開始,你就一直對我虛與委蛇,麵帶三分笑。韻之,知不知道你的演技很差。”“既然你知道,為什麼一再容忍我?你不就是喜歡彆人對你卑躬屈膝嗎!”葉宙極力忍住怒氣:“那你呢,你就喜歡對人虛與委蛇?”“是啊,我就這樣的人!你葉大總裁要財有財要貌有貌,你勾一勾手指,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前仆後繼死而後已,你乾嗎非我不可?”“唐韻之!”“葉宙!”唐韻之不客氣地瞪回去,索性撕破臉,反正她真的已經受夠了。“你這麼囂張,不就是因為我喜歡你,容忍你?”“喜歡我?嗬嗬,真好笑,你敢說你真的喜歡我?你堂堂歐洛太子爺,習慣了所有人都對你低眉順眼卑躬屈膝。就因為我敢拒絕和你的婚事,所以你覺得新鮮,同時你也不甘心,你不過就是想征服我來證明你自己罷了。你所謂的喜歡,其實是你的虛榮心,因為你不允許有人違逆你!”葉宙怔住。“怎麼不說話了?”唐韻之冷笑,“葉宙,你不愛我,你愛的隻有你自己。”車子停在路中間,後麵的司機開始頻繁地按喇叭,有些脾氣不好的甚至伸出頭叫罵了。葉宙一言不發地踩下油門,車速頓時飆升上去。看見葉宙這樣,唐韻之心中升起一種快感,但同時夾雜著難以名狀的悲傷。她忽然有些不忍心,葉宙含著金湯匙長大,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是名副其實的太子爺。或許他並沒有錯,他隻是習慣。唐韻之語氣緩和了很多,“對不起,我知道你對我好,也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但我們真的不合適。你也看見了,如果我不戴著麵具對你低聲下氣,我們可能會見一次吵一次,就算結婚也可能會很快離婚的。你說過,做你的女朋友就必須要坦然麵對那些該有的或是不該有的關注。可是我不行,我討厭這樣的關注。”“你什麼意思?”“沒什麼意思,隻是說出我以前一直想說但是不敢說的話。”葉宙把車停在路邊,特瀟灑地說了句:“下車。”唐韻之也特瀟灑地開門、下車,關門。她說了句再見,結果人家葉宙脾氣大得很,根本就不理她,直接開車走人了。這就像兩年多以前在美國的那一幕重演了,隻不過當時是在冬天,而現在是夏天。太陽很大,烤在地上火辣辣的。唐韻之頂著烈日在路上走,心裡罵著葉宙小心眼,一點紳士風度都沒有。當年他把她扔在半路上,現在還是一樣,隻是這一次,恐怕他不會再回頭了。如果不是手機響起,唐韻之恐怕又要開始神遊太虛了。她不緊不慢地拉開包的拉鏈,拿出手機一看,屏幕上顯示的還是楊晟的號碼。之前她掛斷過一次,不知道要不要接。她現在恨楊晟遠遠超過怕趙祈顏,根本不想再和他有任何交集。唐韻之猶豫了很久,鈴聲停止了,她鬆了一口氣,哪知道沒過幾秒鐘它卻再度響起。“喂?”唐韻之最終還是接了起來。電話那頭傳來的不是楊晟的聲音,而是一個陌生的女人:“請問是唐韻之小姐嗎?”“是的,你是?”“這裡是C市第一人民醫院,我是這裡的護士。你的朋友出車禍了,我們在他身上找不到任何證件,他的手機裡有和你通過電話的記錄,所以打擾你了。請問你能不能到醫院來一趟?”對方的話還沒說完,唐韻之就像驟然被人當頭澆了一盆冰水,那股子寒意從天靈蓋一直往下往下,深入骨髓。她失魂落魄:“他傷得嚴重嗎?”“不知道,目前還在急救。”“好,那我馬上過來。”明明那麼恨楊晟,可是一聽到他出車禍,唐韻之的心還是很痛。她掛掉電話之後馬上衝到路邊揮手攔出租車。現在正值中午,也許司機都吃飯去了,街上幾乎看不見出租車,偶爾經過幾輛,不管唐韻之怎麼揮手他們就是不停。“嘀嘀——”一輛車在唐韻之身邊停下,她大喜,回頭一看卻發現是葉宙。“上車。”葉宙放下車窗,看都沒有看唐韻之一眼。兩年多以後的今天,他同樣把她丟在路邊,同樣返回來接她,態度還是那麼的不可一世。但現在的唐韻之可沒有和當年一樣拽,她二話不說打開車門就上去了,急道:“快,去第一人民醫院!”隻有這一次唐韻之沒有埋怨葉宙飛一般的車速,她恨不得車開得再快一點,最好能讓她馬上飛到醫院。一路上她心弦緊繃,臉色蒼白得如同白紙。葉宙看見她失魂落魄的樣子竟然也沒有問她發生了什麼事。車子停在醫院大門口,唐韻之開門狂奔,把葉宙遠遠拋在身後。“護士小姐,楊晟他怎麼樣了,他怎麼樣了……”剛到急救室唐韻之就像瘋了一樣,抓住一個經過的護士大聲問。護士有些茫然:“楊晟?”“就是剛才車禍送進來的那個,他怎麼樣了?”“還在手術室搶救,小姐你彆激動,一會兒就出來了。小姐,小姐你去哪——”唐韻之不等護士說完就直奔手術室而去,這醫院她來看過幾次病,還算熟,一會兒就找到手術室了。門頂上顯示手術中的紅燈還亮著,唐韻之咬著牙踱來踱去,一位好心的護士路過,勸她坐下來耐心等,被她搖頭婉拒了。那些美好的回憶碎片一樣灑向唐韻之,有楊晟翹課幫她去買早點的,有楊晟騎單車帶她的,有他們夜晚躺在草地上看星星的……燈滅了,唐韻之瞬間從回憶中跳出來。醫生一出手術室她就迫不及待撲上去:“醫生,他怎麼樣了?”為首的那個醫生揭下口罩,就像惡俗小言和狗血電視劇裡經常出現的場景一樣,他對唐韻之說:“抱歉,我們已經儘力了。”唐韻之的魂魄仿佛完全被抽離了,隻剩下一具沒有知覺的軀殼。她很想嚎啕大哭,把這麼久以來壓抑在心中的酸楚全部發泄出來,可是當她準備大哭一場的時候,雙目卻已乾涸。“小姑娘,節哀吧。”那個醫生安慰了一句,歎著氣走了。楊晟躺在床上被推出手術室,身上蓋著白布。唐韻之呆呆地走上前,她伸出手,想揭開白布看看他,見他最後一麵。可是手停在半空中卻再也動彈不了,她在害怕。因為她心裡還存著一絲僥幸,是護士弄錯了,死的那個人不是楊晟。她很怕揭開白布之後見到的真是楊晟,那她就連最後一絲僥幸都沒有了。“小姐,請讓一下,我們得把死者送到太平間去了。”護士催她。“不,不要……”唐韻之聲音沙啞,“求你……”葉宙走到手術室門口,恰好看見唐韻之撲到楊晟身上,她沒有哭,甚至可以說很平靜。隻有呆滯的雙眼出賣了她,那樣的神情已經不再是悲戚,而是絕望。“小姐你彆這樣,先起來吧。”護士伸手去扶唐韻之,她渾身軟趴趴的,才被扶起來就一個踉蹌,好在葉宙上前抱住了她。此時的唐韻之就像剛淋完一場暴雨,她靠在葉宙懷裡瑟瑟發抖,本來就很瘦弱的身軀顯得更加單薄。“不好意思,兩位能不能讓一讓?”推著病床的護士小姐再次催促。“讓一讓讓一讓,謝謝……”旁邊另一個手術室的護士又推出了一張病床,說話的護士聲音聽上去很著急。因為唐韻之和葉宙擋在中間,那兩張病床堵在了一起。葉宙默默把唐韻之拉到一旁,發生這樣的事,他也不好再說些什麼,似乎他們倆都已經忘了,來醫院之前還在相互慪氣。周圍彌漫著一股消毒藥水的味道,很難聞。唐韻之差點就嘔了出來,她單手捂嘴,眼睜睜看著楊晟的病床被護士越推越遠,胸口憋著的那股壓抑了好久的淤氣頓時擠出了喉嚨,猝不及防就乾嘔起來。“韻之……”細微的男聲傳進唐韻之的耳中,很熟悉的聲音。唐韻之以為自己聽錯了,蹙眉,可是那個聲音又響起來:“韻之?”是楊晟的聲音?是楊晟的聲音!“楊晟?”唐韻之一個哆嗦,眼睛開始向四周張望。然後她看見楊晟躺在後來被推出手術室的那張病床上,額頭和手臂上都纏著繃帶。他似乎傷得不是很重,但看上去還是有些虛弱。原來是她搞錯了,先前被推出來的那個死者並非楊晟。“韻之,你怎麼了?”楊晟掙紮著想坐起來,被他身邊的護士給阻止了。護士小姐的聲音甜甜的:“先生,你剛醒來,還是不要亂動比較好。”壓在頭頂的烏雲瞬間被風吹得無影無蹤,陽光劃破薄暮,絲絲光亮打在唐韻之身上,可是她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她一步一步走向楊晟,眼睛像壞掉的水龍頭似的,不停地往外掉淚水。她以為他死了,她沒哭;看見他沒死,她反而哭了。葉宙依舊不發一言,他站在邊上,儼然是一個局外人。楊晟沒死,唐韻之也沒事了,雨過天晴,皆大歡喜,一切一切都和他無關了。本來想把病床推走的護士也似乎被這生離死彆的氣氛所感染,她沒有馬上離開,而是把病床推到走廊的旁邊,避開了過往行人。唐韻之每一步都邁得很艱難,鞋子比灌了鉛還重,當她走到楊晟身邊,楊晟已經先她一步抬起手臂,緊緊抓住了她。十指相扣,他們仿佛又回到了從前,而之後發生的就像是一場夢。“彆哭,我沒事的。”楊晟開口,說得很吃力。唐韻之嘴唇動了動,卻一個字都擠不出來,她隻能抓住他的手,生怕一鬆開他就真的會死掉。“傻瓜,快彆哭了。”楊晟強顏歡笑,他很想幫唐韻之把眼淚擦掉,但他起不了身。他努力抬起左手,不小心扯到了韌帶,痛意隨著手臂向全身蔓延,他嘴角抽搐了一下,手又掉了回去。“先生,你現在還不能亂動,我們先回病房吧。”護士好心提醒。唐韻之先開口:“護士小姐,麻煩你推他去病房吧。”護士微微一笑,把病床推走了。唐韻之跟了上去,這會兒心情不再像剛才那般沉重了。她已經忘了得知楊晟死訊的那一刹自己是什麼樣的心情。葉宙跟在她身後她也沒注意到,她心裡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楊晟沒有死。到了病房後,唐韻之一下子清醒了很多,她想起了自己和楊晟的關係。所以當楊晟再次碰到她手指時候她觸電般避開了,笑得很尷尬:“你先休息吧。”楊晟也恍然初醒,尷尬一笑:“嗯,謝謝。”“表哥你沒事吧?”蕭凝心急火燎衝進病房,打斷了楊晟和唐韻之的對話。她一把抓住楊晟的手,“他們說你出車禍了,嚇死我了。”“我沒事,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彆哭了。”楊晟勉強擠出笑容安慰蕭凝,他的目光瞟到了病房門口,“希雅?你也來了?”唐韻之一怔,她回頭順著楊晟的目光向門口看去。隻見一個其貌不揚的女孩站在那裡,又擔憂又生澀地搓著自己的衣角。楊晟笑著招呼她:“希雅,進來吧。”等她走近一點,唐韻之總算看清希雅的長相。女孩看上去比自己要小,她長得矮矮胖胖的,臉有些嬰兒肥,鼻子兩側零零散散分布著些許雀斑。客觀地評價,她長得一點都不漂亮,說她醜也不算過分。唐韻之不由想起之前孫輕揚對她說過的話,“楊晟的新女朋友是個五短身材的醜女人”。看楊晟的反應,這個希雅肯定就是楊晟的新女朋友了。隻是唐韻之想不明白,這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沒事就好。”希雅走到楊晟旁邊,她的聲音有些軟綿綿的,像小孩子。蕭凝似乎不怎麼喜歡這個希雅,她故意擠到楊晟和希雅中間,拉著楊晟的手說這說那:“表哥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啊,下次一定要注意,你要是出了什麼事,姨媽以後還不得被人踩在腳下欺負啊。”聽到這話,希雅臉色一僵。楊晟嗔了蕭凝一句:“凝凝,不要亂說話。”“哼。”蕭凝彆過頭。敲門聲響了三下,唐韻之回頭就看見楊晟的爸爸走進來。她忽然想起來,楊晉申正是這家醫院的院長,難怪蕭凝她們能這麼快就得到了楊晟車禍的消息。“爸爸。”“爸爸。”楊晟和希雅同時開口。唐韻之徹底懵了。不是吧,竟然這麼快就叫爸爸了,難道楊晟和希雅已經……“沒事了?”楊晉申的語氣淡淡的。楊晟搖搖頭:“沒事了。”“那就好,以後開車注意點,不是每次都能這麼走運的。”“嗯。”“韻之也在啊,好久不見,最近怎麼樣了?”唐韻之這才反應過來楊晉申是在和她說話,訕訕道:“還好。”楊晟和唐韻之的關係,楊晉申再清楚不過。他和楊晟的媽媽方雪菲態度不一樣,他非常喜歡唐韻之。當初唐韻之和方雪菲鬨翻之後,楊晉申瞞著方雪菲找過她一次。他們約在S大附近的一家咖啡廳見麵,楊晉申和她談了很多,具體內容唐韻之已經忘了,不過在楊晉申找她的第二天,她和楊晟就和好如初了。“看見你現在過得好,我也就放心了。”楊晉申笑了笑,他的目光掠過唐韻之停在她身後的葉宙身上,愣了一下。顯然,楊晉申認出葉宙了。出於禮貌,唐韻之還是補充了一句:“楊叔叔,這位是華昌集團的總裁葉宙先生。”“嗯。”楊晉申點點頭,表情有些異樣,“你們聊,我還有事要處理。”楊晉申出門的時候,恰好和剛進門的趙祈顏打了照麵。趙祈顏跑得氣喘籲籲的,看見楊晉申說了句“楊叔叔好”就直奔楊晟病床了,連唐韻之在一旁她都沒注意。“楊晟你沒事吧?怎麼這麼不小心啊。”趙祈顏撲在楊晟身上,眼睛紅紅的。“不要緊,隻是受了點皮外傷。”“嚇死我了,我還以為……”這下子更亂了,楊晟不是和希雅在一起了嗎,人家可是連“爸爸”都叫上了,趙祈顏怎麼還……話說回來,看楊晟和趙祈顏的樣子不像是已經分手了啊。難道楊晟怕刺激到趙祈顏,還沒挑明?唐韻之腦中一團亂麻,心裡不是滋味兒。“韻之?”趙祈顏總算看見唐韻之了,“你怎麼會在這裡?”話說到一半她就停住了,她的目光落在葉宙身上,眉頭蹙起。“我該走了,再見。”不管他們這些人是怎麼回事,反正和自己無關,唐韻之一刻也不想呆。葉宙自然而然拉起唐韻之的手:“走吧,我送你回家。”“等一下,”蕭凝站起來打斷他們,“姐姐,我也要回去了,你們可以送我一程嗎?”“嗯。”唐韻之點頭。有蕭凝也好。她和葉宙剛吵完架,兩個人單獨相處反而尷尬。 “姐姐,你知道那個希雅是什麼人嗎?她是我姨父在外麵的私生女,是楊晟同父異母的妹妹。”出了病房不遠,蕭凝對唐韻之如是說。唐韻之肩膀抖了一下,“什麼,你說什麼?”“桑希雅是我姨父和小三在外麵的私生女。”蕭凝重複了一遍。“原來如此。難怪她管楊叔叔叫爸爸。”桑希雅的母親桑燕是楊晉申的高中同學。當年兩人發生了一夜情,然後桑燕就懷孕了,她瞞著楊晉申把孩子生了下來,之後一直未婚。楊晉申覺得虧欠他們母女,於是買了房子,和她們在外麵組成了一個新的家。這件事楊晟的媽媽方雪菲是知道的,為此他們夫妻三天兩頭吵架。半年前桑燕生病去世,楊晉申不顧方雪菲的反對把桑希雅接回了家。楊晟也是那個時候才知道自己有個妹妹。和方雪菲不同的是,楊晟對桑希雅很好,好幾次還因為她和方雪菲吵了起來。“他就是那麼善良,嗬嗬。”聽蕭凝說完這些,唐韻之輕描淡寫地笑笑,看不出她是什麼情緒。“我阿姨雖然脾氣不怎麼好,但對姨父從來都是一心一意的。他卻在外麵養小三,還把私生女帶回家,換誰也咽不下這口氣啊!也隻有我表哥才會不計較這些。”蕭凝憤憤地說。看得出來,蕭凝很不喜歡桑希雅。不過有句話她是說對了,也隻有楊晟才會不計較這些。唐韻之想,她父母隻不過對簫凝好一點,她就已經心裡不平衡了。要是她爸爸在外麵養個二奶,再給自己整出了弟弟妹妹來,她一定會瘋掉的。楊晉申和楊晟還真是父子,他們都一樣,善良得讓人討厭。唐韻之無所謂:“你和我說這些乾嗎。”“姐姐,你喜歡楊晟不是嗎?”唐韻之剛邁出第一步,猛然怔了一下。蕭凝看見唐韻之的背影不自覺地顫抖,她餘光掠過唐韻之身邊的葉宙,意識到自己不應該在這時候說這種話,她咬了咬嘴唇:“對不起,姐姐我亂說的,你彆往心裡去。”“沒關係,反正你從小就愛嚼舌頭。”唐韻之佯裝鎮定,“走吧,送你回去。”“姐姐,你們回去吧,我自己打車就可以了。剛才我是故意說讓你載我一程的,其實就是找個借口,我不想和他們待在一起。那個桑希雅我不喜歡,趙祈顏我更討厭。”蕭凝說,“我以後不會亂說話了,你彆怪我就好。”“呃,凝凝,現在外麵出租車不多,還是讓葉宙送送你吧。”“真的不用了,反正我也不趕時間。”“哦,那我走了,再見。”出了醫院大門,氣氛一下子就變了。唐韻之的目光和葉宙相撞的時候,冷冷避開。她才不會因為一個小插曲就忘了他們之前是吵過架的。其實她覺得自己就是個小心眼的人,以前和楊晟吵嘴,她也從來不會主動低頭。事實證明,葉宙比她還小心眼。她不說話,葉宙連一點要理她的意思都沒有,直接開門上車。偏偏唐韻之很拗,葉宙不開口她是不會上車的,她寧願打車回去。“你打算一直站著?”葉宙斜她一眼。唐韻之從鼻孔裡冷哼一聲,她說:“我可沒有非要坐你的車,是你讓我上的啊。”說完她打開後麵的車門進去了,一點都不客氣。“你還想繼續跟我吵?”“不想,我累了。”唐韻之話都懶得多說一句。車子開動,唐韻之閉著眼睛斜靠在椅背上,她不想跟葉宙講話,也不想看見他。她心裡的如意算盤是,最好把葉宙惹毛了,讓他拋棄自己,然後她就自由了,天大地大,想往哪兒就往哪兒。在葉宙身邊做了幾個月的金絲雀,她早就膩了。上高架的時候,葉宙說了句令唐韻之很意外的話,當時她正閉著眼睛,還以為自己不小心睡著做夢了,或者是幻聽。因為葉宙說:“韻之,我們分手吧。”“你剛才說什麼?”唐韻之想確認一下。無奈葉宙的脾氣唐韻之再清楚不過了,彆人是好話不說第二遍,葉宙是不管好話壞話都不會重複說的。唐韻之想,難道她太想被葉宙甩所以幻聽了?可是不對啊,她聽得很清楚,這句話明明是從葉宙嘴裡說出來的呀。既然葉宙不肯開口,唐韻之隻好自己求證:“你剛才是不是說,我們分手?”葉宙專心開車,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好吧,看來真的是她幻聽了,是她異想天開。唐韻之躺回去,重新閉上眼睛。沒料到葉宙竟然重複了一遍:“是,我們分手吧。”唐韻之的心一顫,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了。這不是她一直想要的結果嗎,為什麼當這句話真的從葉宙嘴裡說出來,她並沒有想象中那麼開心?“因為你欠他太多了。”腦子裡有一個聲音提醒唐韻之,“你總是埋怨他把你當玩偶,其實你比他更可恨,因為你一直在利用他。”“對不起。”唐韻之的聲音很輕,“那你答應我的事……”“遠揚和宇鋒我都已經安排好了,趙祈顏動不了手腳的,你擔心的事不會再發生。”遠揚和宇鋒分彆是朱帥爸爸和孫輕揚父母工作的地方。半年前趙祈顏插足唐韻之和楊晟中間,孫輕揚和朱帥都站在了唐韻之一邊。趙祈顏性格偏激,她忍受不了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厚此薄彼,於是借助繼父的勢力在背後做了手腳。不僅朱帥的爸爸在遠洋的股權被設計侵吞,就連孫輕揚的父母也差點被設計進去。唐韻之不希望因為她一個人而害了其他人,所以她去找了葉宙,那個時候也隻有葉宙能幫她。這麼長時間以來,她待在葉宙身邊不過是一個籌碼,也可以說,她是在利用葉宙。如今葉宙肯放她走,答應她的事也沒有反悔,唐韻之覺得無地自容,她輕聲說:“謝謝。是我欠了你,我不該利用你。”“不關你的事,我爸爸和你爺爺那邊我會處理的。”“謝謝。”“你就隻會說這一句?”可是除了謝謝,唐韻之真的不知道她還能再說什麼,而是不管她說什麼都太蒼白了。她彆過頭去看窗外,“就在這裡停一下吧,我想去對麵的超市買點東西。”車子停下,唐韻之的身子往前傾了傾,她馬上調整好,拿起拎包就下車了。她想說再見,可是嘴巴張開卻發不出任何聲音。葉宙也沒有給她說再見的機會,她一下車他就走了。車子開得很快,很符合他一貫的作風。終於,一切都結束了。唐韻之自嘲地笑笑,慢慢向超市門口走去。前兩次是葉宙把她扔在半路上,最後卻開著車重新回來接她。而這一次,是她主動要求下車的。葉宙親口說出了“分手”兩個字,依他的性格,他絕不會再回頭。他說遠揚和宇鋒那邊都已經安排好了,這麼說來,他說分手不是心血來潮,看來他和她一樣,都已經厭倦了。楊晟雖然車禍但受傷不重,葉宙也終於肯放手,她還有什麼可惆悵的。唐韻之擠出一個笑容,儘力摒棄掉心中那一絲不快。她拉開拎包的拉鏈把手機取了出來,撥孫輕揚的號碼。“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溫柔的女聲從手機裡傳出來。唐韻之眉頭一皺。對了,她怎麼忘了,孫輕揚早上沒有睡懶覺,現在一定是在床上補眠。鬱悶的是唐韻之現在有一肚子話想找個人傾訴。於是她又從通訊錄裡麵翻出孫子凡的號碼,按下撥號鍵。“唐大美人!是你嗎是你嗎,唐大美人?”孫子凡顯得很興奮。唐韻之哭笑不得:“嗯,是我。”“啊啊啊……你竟然主動給我打電話,太激動了,我要記住這個偉大的時刻!”“子凡,”唐韻之打斷孫子凡的發情,“我找輕揚有事,可不可以讓她接一下電話?”“好,我馬上去!”手機那頭響起腳步聲,開門聲,以及亂七八糟的其他聲音。“孫輕揚,快起來,你個豬一樣的!”“孫輕揚,你的電話。”“喂,快起來!”“你給我滾出去!再吵我睡覺小心我打斷你的腿!”孫輕揚的獅子吼終於爆發。“唐大美人的電話,接還是不接?”“韻之的?拿來——喂,找我什麼事啊,正睡覺呢。”“我……”“哎呀你彆磕磕巴巴的了,天塌下來了?”“輕揚,我,我和……”唐韻之想說她和葉宙分手了,喉嚨卻像被鬼掐住似的,擠不出話來。“唉,看你一時半會兒也說不出所以然來。這樣吧,睡醒了我去你家找你,就這樣哈,我掛了。”“可是我……喂,喂?”嘟嘟嘟的忙音在耳邊響起。唐韻之咬牙,自言自語:“好你個孫輕揚,我被人甩了,你卻在家蒙頭睡大覺!”“你被誰甩了?”熟悉的聲音自背後傳來。唐韻之一個踉蹌,差點倒地。她轉身指著眼前的唐澤輝,“你你你你,你是人是鬼,怎麼突然就蹦出來了?”“沒大沒小,這是對你親愛的叔叔說話的語氣?”唐澤輝笑得眯起了眼睛,活生生像隻狐狸。“不是我沒大沒小,是你為老不尊!坦白從寬,你是從哪個星球上來的怪物,竟敢冒充我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的叔叔?”“死丫頭,我詛咒你嫁不出去,當一輩子老姑娘!”“臭阿加西,我詛咒你天天被老頭子逼著去相親!”唐澤輝一個哆嗦:“原來是你在咒我,我說呢,老頭子怎麼一天到晚念叨著讓我結婚!唐韻之你個沒品的蘿莉!”“你,你……”唐韻之和唐澤輝這叔侄倆就像他們所說的一樣,一個沒大沒小,一個為老不尊,見麵就會鬥嘴。用唐奎的話來講,他們根本不像叔侄,而像兄妹。其實這話也不無道理,唐澤輝是唐家老幺,今年才三十三,和二十一歲的唐韻之年齡差距小,幾乎沒什麼代溝,倒真的像是兩兄妹。唐韻之說:“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也不打個電話,乖侄女兒我好去接你啊。”“這個嘛……”“怎麼,有難言之隱?我猜猜哈,是不是被女人纏著,所以偷偷逃回來了。”唐澤輝拿眼瞪唐韻之。見他這樣,唐韻之就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離十了。她這個叔叔遺傳了唐家良好的基因,長得那叫一個帥,擱古代那就是個典型的風流才子。他在外麵女人一大堆,但都是逢場作戲玩玩的,沒有要結婚的打算。唐奎都快把他耳朵念聾了,他依舊我行我素,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怎麼,真被我猜中了?”“唉,彆提了。”唐澤輝一臉憂傷,”還記得我跟你提過的凱瑟琳嗎,就是我在巴黎認識的那個中國美女,你知道她是誰嗎?嘖嘖,她竟然是蘇氏集團的大小姐蘇婷婷。這回我死定了,惹上一個厲害角色。”“珠寶大亨蘇仲的女兒蘇婷婷?”“沒錯,就是她!你走之後,她居然從巴黎追著我到了亞速爾群島,指責我玩弄感情雲雲,還一定要我娶她。這不是存心要我死嗎,娶了她我這輩子就完了!”唐澤輝大吐苦水,“所以我就偷偷回來了,剛下的飛機。我正想去你家躲幾天呢。”唐韻之樂得肚子都疼了,“笑死我了,你也有今天啊!其實人家蘇婷婷說得也沒錯,你就是玩弄人家感情啊,人家女孩子容易嗎,大老遠的從法國追到亞速爾。要是傳出去,我們唐家的臉就被你丟儘了。”“你還笑!”“叔叔,這次你就認栽吧。”“小祖宗,就當我求你了,你家借我躲幾天行不?蘇婷婷可不是一般人,你不救我我就死定了。”“好啊,求我啊。”唐韻之端架子,“喊一百遍‘唐韻之大美女’我就把你藏起來。”唐澤輝咬牙切齒:“小丫頭片子,你要是不答應,我就打電話告訴老頭子,就說你被男人甩了,看他老人家會不會馬上從美國飛回來給你物色一個新的。”“……”唐韻之雙拳緊握,青筋暴起,“算你狠,給!”唐澤輝接過她遞來的鑰匙,狐狸本性暴露得淋漓儘致,“還是我侄女兒乖。韻之,被甩了不可怕,可怕的是被甩之後變成怨婦。哈哈,你可不能閨怨啊。”“你……”“瞧,又閨怨了不是!一臉棄婦相。”“你你你……我爺爺奶奶爸爸姑姑都很正常,為什麼你就這麼變態呢,你是火星種吧?”“猜對了。我娘懷著我的時候的確上火星蕩了一圈,所以我基因變異,格外聰明。”麵對唐澤輝這麼厚臉皮的主,唐韻之實在是無語了。她這個叔叔不是一般人,她根本不是他的對手,見了他她隻能認栽。“滾,離我越遠越好。”“好,我滾了,等你回家燒飯哦。”“啊——”唐韻之跺腳,她快瘋了,她真的快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