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比較空,時間總是相對過得很慢。唐韻之覺得她已經渾渾噩噩過了好一段日子了,可一看日曆,竟然才8月6號,也就是說她回國才七八天。最近每天去雜誌社報到,免不了要和楊晟打照麵。除了畫展廣告方案的事,他們基本上不會講其他的話,甚是尷尬,好在有孫輕揚和她在一起。孫輕揚是個話癆,三兩句話就能把唐韻之的思維扯到老遠。唐韻之也知道孫輕揚喜歡瞎扯是為了防止她胡思亂想。令她感到欣慰的是,畫展的廣告設計方案總算定下來了,采用了一個前輩的創意,她和楊晟隻是幫著做策劃宣傳。楊晟雖然是去年C市廣告設計大賽的冠軍,但畢竟還隻是一個學生,初出茅廬的,沒什麼名氣。這次的畫展實際上是為了替Flying新辦的旅行雜誌做宣傳,啟用楊晟不過也是借著他廣告大賽冠軍的頭銜,熱熱場子。唐韻之不得不承認,楊晟提出的廣告創意還是極好的,沒被采用有點可惜,她也看得出來楊晟表麵上沒什麼,心裡還是有一點失落。社會就是這樣複雜,並不是好的就一定會得到認同,這一點唐韻之很早就清楚了,是葉宙教她的。不管結果怎麼樣,這些都和唐韻之無關,她隻知道方案確定下來後她就不用那麼忙了,她可以好好享受屬於自己的時間,就像現在這樣,磕磕瓜子,看看,要多愜意有多愜意。昨天孫輕揚不知道發哪門子神經,說什麼慶祝楊晟的方案被刷,硬是拉著她逛了一下午的街。唐韻之穿著高跟鞋,腳上磨出了好幾個水泡,身心疲憊,一回家就倒在床上不省人事,所以今天早上七點多就醒了。她閒著沒事乾就把她媽媽去年回家時買的那張躺椅搬到了陽台上,躺在上麵看。天有些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雨卻又好像不會下。房間裡很悶,室外反倒比較涼快,唐韻之甚是享受。她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看過紙版了,以往要麼是對著電腦看,要麼是在手機上看電子書,很費眼睛。要說起唐韻之看的曆史,還得追溯到她上小學六年級那會兒。當時的台言港言很流行,不僅女生愛看,男生也愛看。住在孫輕揚樓上的那位姐姐是小言謎,家裡的堆得像山一樣。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孫輕揚第一個被荼毒了,然後是唐韻之和趙祈顏,再接著是朱帥。想起朱帥那麼一個男的居然也沉溺於中男女主人公的你儂我儂纏纏綿綿,唐韻之就忍不住毛骨悚然。唐韻之的啟蒙是香港女作家岑凱倫的《天鵝姑娘》,有一次她躲在房間偷看被唐麗影發現了,她以為會挨罵,結果得益於那個像童話一樣的書名,唐麗影居然笑著衝她說了句,“這麼大還看安徒生童話啊”。唐韻之當場就愣了,她把這件事告訴了孫輕揚和趙祈顏,三個人笑得在床上打滾。後來她們就想出了一個很損的辦法,就是給小言書包上書皮,外麵寫上其他的書名。這招屢試不爽,不過紙包不住火,最終還是穿幫了。她們三個人中數孫輕揚的膽子最大。她看瓊瑤的,書皮上卻寫著“紅樓夢”三個極其醒目的大字,還是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正大光明地看,好像唯恐彆人不知道她水平高到能沉醉於四大名著之中。孫鵬下班回家看見女兒這麼認真地看“紅樓夢”,無比自豪,招手衝她說:“《紅樓夢》拿來借我看看。”孫輕揚立馬崩潰了,給也不是,不給也不是。孫鵬感到事情有些蹊蹺,他奪過書一看內容,頓時火冒三丈,罰孫輕揚晚上不許吃飯。一條船上的螞蚱,隻要有一隻掉水裡,其他的也離淹死不遠了。要知道不僅僅小孩子搞大聯盟,家長也一樣,孫輕揚一落網,唐韻之和趙祈顏也相繼被曝光。當然最慘的要數朱帥,居然被他媽罰著跪搓衣板。孫鵬還找了住在他們家樓上的那個姐姐,警告她以後不要把小言書借給小孩子們看。正看到女主被迫和男主分開的劇情,高潮迭起,唐韻之還沒來得及澎湃呢,就聽見孫輕揚扯著嗓子在陽台下吼叫。“唐韻之,快下來給我開門——”唐韻之吐掉嘴裡的瓜子殼,探出頭往樓下看:“我正要澎湃呢,你怎麼不晚點來,要不早點也行啊。”“你丫就是個話癆,我敲了半天門你沒反應。快給我開門!”“自己開。”唐韻之把鑰匙丟下去,繼續埋頭看她的去了。半晌之後,樓梯上響起了噔噔噔的腳步聲,很重。孫輕揚似乎是想以此來宣泄她對唐韻之不給她開門這一行為的不滿,不過唐韻之正自顧自地澎湃,壓根沒注意。孫輕揚走到陽台上的時候,被眼前一片狼藉的景象給震住了。滿地的瓜子殼,滿地的,而偉大的唐韻之小姐就在瓜子殼和的包圍中自得其樂,她身邊的凳子上還放著一杯水和一盤瓜子。“這……”孫輕揚咽下一口氣,抓了一把瓜子開始嗑,“我說韻之啊,雖然廣告方案已經敲定了,可是你不能這麼墮落吧。”“把暑期實習表拿來,改明兒我去洪主編那裡幫你敲個章就OK了。沒工資沒福利,每天出賣廉價勞動力,還得賠笑臉,實習根本就不是人乾的事兒,聰明的人才不會去折騰這些。隻要能敲到章,張老頭敢不給我學分?”唐韻之口中的張老頭是她們廣告係的導師張博士,暑期實習是歸他管的。以往放暑假唐韻之不是跟孫輕揚和趙祈顏一起瘋就是滿世界亂跑,學院剛下通知說有短學期並且算學分那會兒,她差點沒抓狂,她剛失戀,本來是想跟著唐澤輝一起去瘋一把的。好在學院那些個教授隻認印章不認人,對她來說,敲個實習章小菜一碟。她早就想好了,實在不行就去找葉宙幫忙,華昌集團的章敲在實踐表上,多牛啊!“你的意思是說,以後我們不用去雜誌社跑腿不用再看見楊晟那張青蛙臉了?”孫輕揚很興奮。“差不多吧,除了畫展當天去打打下手之外,停停停……你乾嗎呢乾嗎呢,我就買了兩包瓜子,給我留著點。想吃自己買去!”之後兩個人上演了一場瓜子爭奪戰。嘮嗑了一會兒,唐韻之忽道:“你彆跟我說,這麼一大早跑來就是為了和我搶瓜子啊?”“對了,你不說我都忘了,說正事兒。”唐韻之眨巴眨巴眼睛,等著孫輕揚所謂的正事,等了半天,她卻還在撓頭,想開口卻又頓住,如此反複好幾遍,唐韻之終於不耐煩了。“說呀,說完我好接著看。”“你確定要我說?”“廢話。你什麼時候跟朱帥學得婆婆媽媽了,這不是你的風格啊孫輕揚小姐。”孫輕揚清了清嗓子,“韻之,楊晟他……有新女朋友了。”“砰——”唐韻之揉著肩膀從地上起來,她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了孫輕揚一眼,然後噔噔噔跑到房間裡看了下日曆,看完又噔噔噔跑回陽台,“拜托姐姐,今天是8月6號不是4月1號,我確定我沒有看錯日子,你要開這種玩笑也得挑準時間呀。”“我沒跟你開玩笑,你以為我像朱帥那麼無聊啊。”孫輕揚的表情嚴肅起來,她捏著唐韻之的下巴,一字一句道,“楊晟有新女朋友了,我昨晚親眼看見他們親熱地逛街呢。本來想打電話告訴你的,可是你手機關機,座機欠費。”“你看錯了吧,或許你看見的是蕭凝。”“蕭凝?是機場那個可愛MM吧。我看見和楊晟在一起的是一個醜女,呃……算是醜女吧,五短身材,長得很不咋樣……韻之,韻之你怎麼了,受刺激了?”唐韻之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裝深沉。孫輕揚以為她中邪了,也搬了條凳子坐在對麵陪著唐韻之發呆,時不時還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上幾晃,確定她沒有瘋掉才放下心來。當唐韻之從椅子上站起來,椅子和地麵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時,孫輕揚嚇了一大跳,“韻之你乾嗎去?”“手機響了。”唐韻之很鎮定地回答,轉身走進房間。仔細一聽,唐韻之的房間裡還真傳出了手機鈴聲,緊接著傳來她的大呼小叫。“什麼什麼,你們回來了?現在在機場?怎麼不早說啊,我……”孫輕揚進屋的時候電話已經掛斷了,她問唐韻之:“怎麼了,誰的電話啊?”“我爸媽,他們回來了,讓我去接機。”唐韻之一邊撓頭,“怎麼辦怎麼辦,家裡這麼亂,我會被他們罵死的。”“趕緊打掃一下再去機場呀。”“來不及了,他們催著呢,讓我馬上過去。”唐韻之都快哭出來了。確實,家裡被她搞得不是一般的亂,更確切地說,“亂”字已經不足以形容這間屋子了。“韻之,韻之你在不在。”朱帥在樓下敲門,“我有事要跟你說。”“救星到!”唐韻之和孫輕揚異口同聲。下樓開門後,唐韻之壓根沒給朱帥開口的機會,搶先道:“朱帥大帥哥,我老爸老媽殺回來了,我和輕揚要去機場接人,你幫忙打掃一下屋子,拜托了!”“那個那個……”朱帥才一張嘴,唐韻之和孫輕揚已經沒影兒了。朱帥傻乎乎的,雲裡霧裡:“這是什麼跟什麼啊,打掃屋子?”孫輕揚一邊跑一邊喊跑在她前麵的唐韻之:“你慢點,慢點,我跑不動了。”“來不及了,我爸這人是個守時派,去晚了會被念叨的。”“以前也沒見你這麼怕你爸爸呀。”“滾你的,誰說我怕他了,我這是孝敬父母。算了,不跟你說了,你境界不高,不會懂的。”出了小區大門口,一輛英菲尼迪迎麵開來,唐韻之一下沒管住自己的腳,差一點就撞上去了。她一著急就衝著那輛英菲尼迪喊:“有你這麼開車的嗎!”嘀嘀——喇叭響了兩聲,車窗的玻璃降了下來。當司機的真容展現在唐韻之麵前,她渾身一顫,恨不得抽自己兩個耳光。這不是葉宙嗎?他什麼時候不開阿斯頓馬丁改開英菲尼迪了?葉宙倒沒有生氣,他盯著唐韻之,淡淡道:“上車。”“啊?不行,我要去……”“你想讓你爸爸媽媽在機場多等一會兒嗎?”“你怎麼知道我要去機場?”“彆問廢話了,先上車!”孫輕揚打開車門把唐韻之按了進去。葉宙還是一如既往地保持著他能讓唐韻之恐懼的車速,唐韻之伏在後車座上,氣喘籲籲。“你怎麼不開之前那輛車?”唐韻之發問。要是她看見的是阿斯頓馬丁,打死也不敢亂罵人啊。唐韻之嘴角抽了抽,因為葉宙壓根不理她。她憤憤地想,耍什麼帥,故意的吧!這不是存心在孫輕揚麵前給她難堪嗎!“嗬嗬,想開什麼車就開什麼唄,是吧。”孫輕揚傻笑著,試圖緩解氣氛。結果……葉宙不理她,唐韻之也不理她。孫輕揚黑線,乖乖閉嘴了。機場一如既往地人潮湧動。唐韻之不大喜歡這裡的氣氛,她一下車就四處張望著找爸爸媽媽,奈何人實在太多了,半天沒見著他們的人影兒。“咦,那邊那麼多記者圍著在乾什麼?”孫輕揚捅了捅唐韻之。唐韻之眼睛都沒斜一下,“不知道,可能采訪哪個大明星吧。輕揚你快幫我瞅瞅,我媽這人特愛臭美,肯定打扮得不是一般惹眼。”“在找呢。”葉宙停車回來,看見唐韻之東張西望的,問她:“沒找到?”“嗯,也不知道他們跑哪去了,真會折騰,老大的人了怎麼總跟小孩子似的。”葉宙莞爾,他指了指那堆記者:“沒猜錯的話,你爸媽應該在那裡。”那些記者正舉著相機話筒瘋狂堵在一起,裡三層外三層,根本看不見他們圍著的是什麼人。唐韻之狐疑地瞄了葉宙一眼,大步往前走去。“唐先生唐太太,請問你們這次回國有什麼打算?”“宋女士,聽說你的愛徒前不久拿下了維也納青少年藝術鋼賽青年組的第三名,你對她的成績還滿意嗎?”“宋女士,為什麼你沒有讓自己的女兒繼承衣缽……”“……”走近了,雖然還沒有看見宋揚之夫婦的廬山真麵目,但一聽記者問的這些問題,唐韻之就知道被包圍在人堆裡的非她爸爸媽媽莫屬。她不想淌渾水,沒準那些記者知道她是宋揚之的女兒,連她也不放過。她抱著雙手在一旁等,葉宙和孫輕揚也走到了她身邊。大約過了十幾分鐘,那些記者總算有要走的意思了,唐韻之趕緊拉著葉宙和孫輕揚退到旁邊隱蔽點的地方。她爸爸媽媽惹眼,葉宙更惹眼,被他們看見她和葉宙在一起,那還了得。待記者們走遠,唐韻之立馬迎了上去,給宋揚之一個熊抱:“媽,你總算是回來了,我還以為你打算老死在維也納了呢。”“死丫頭,你媽媽我風華正茂,彆給我老啊死啊的。”宋揚之點了一下唐韻之的額頭,嘴上掛著寵溺的笑。宋揚之長得很漂亮,唐韻之的好相貌就是遺傳她的。不過女兒還是沒能夠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所有見過她們母女的人都說唐韻之沒有她媽媽漂亮。此刻的宋揚之穿著一身寶藍色的裙子,看上去還很年輕,頂多三十五六的樣子。比起母女這個身份,她和唐韻之站在一起更像姐妹。“咦,凝凝說來接我們的,怎麼還沒來?”宋揚之往四周看了看。唐韻之不高興了,“媽,我是不是你親生的啊?蕭凝不會是你和我爸瞞著在外麵偷生的吧?”“鬼丫頭,儘說些鬼話!”宋揚之衝唐韻之的後腦勺拍了一下,“葉宙啊,你以後可要好好治治這丫頭,越大越不像話。”宋揚之儼然已經把葉宙當成了自己的準女婿,眼下孫輕揚和唐澤凱都在場,唐韻之很尷尬,卻又說不出什麼反駁的話來。宋揚之奉行的可是“全天下隻有葉宙一人可以當她女婿”的原則,雷打不動。當初要不是宋揚之瞎攪和,唐韻之也不會一下意誌不堅定就點頭答應這門荒唐的娃娃親,也就不會有之後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了。在路上的時候唐韻之還納悶,葉宙怎麼會知道她爸爸媽媽在機場的事,她不過才接到電話。現在看來,根本就是宋揚之預謀好的,沒準兒還是先給葉宙打的電話,想給他們製造那什麼什麼的機會。“多大的人了,還玩這一套。”唐韻之小聲嘀咕。唐澤凱一眯眼:“韻之你說什麼?”“啊?”唐韻之抬頭,“沒什麼沒什麼,我是說……我們還是先回家吧。”“我們……凝凝,在這裡!”宋揚之的話剛溜到嘴邊,忽然彆過頭朝著前方揮手,眉開眼笑的。唐韻之扁扁嘴,用頭發絲想想也能猜到是她母親大人的愛徒蕭凝來了。每次都是這樣,宋揚之一見到蕭凝就把她這個正牌女兒給拋到九霄雲外去。可是她萬萬沒想到的是,此刻出現在機場的不隻是蕭凝,還有她最不願見到的楊晟。“老師!”蕭凝興高采烈地跑到宋揚之麵前給了她一個擁抱,和之前唐韻之的動作如出一轍。宋揚之的眉毛早就翹到天上去了,抱著蕭凝又是笑又是捏的,好像幾十年沒見一樣。孫輕揚在旁邊看得分明,她總算明白為什麼唐韻之不喜歡蕭凝了,要是自己的老媽也像宋揚之這樣,她早掀桌子了。她回頭看唐韻之的反應,卻見唐韻之壓根沒在看宋揚之和蕭凝,她直直盯著楊晟,目光像寒冰一樣,凍死人不償命。“韻之?”唐澤凱發現了女兒的不對勁,叫了一聲,卻不見唐韻之有任何反應。這下不隻是唐韻之,葉宙和孫輕揚的目光也全聚集在楊晟的身上。孫輕揚的眼神和唐韻之沒什麼兩樣,葉宙則雲淡風輕的,似乎並沒有在意,又似乎楊晟根本就沒入他的眼。“韻之你怎麼了?”宋揚之總算把注意力從愛徒的身上轉移過來。唐韻之依舊不聲不響,眼神冰冷。那天他在辦公室所說的話尚回蕩在她耳邊,一切的一切,都因為一句“祈顏得了腦癌”而改變,她甚至已經慢慢放下了對他和趙祈顏的怨恨。而他呢,竟然轉眼又拉著彆人的手上街,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替趙祈顏生氣還是在替自己生氣。搞不清情況的宋揚之和唐澤凱還都懵了,他們不知道唐韻之和楊晟的事,也沒見過楊晟。宋揚之問蕭凝:“凝凝,這位是?”“噢,這是我表哥楊晟,是他開車送我來機場的。”蕭凝甜甜地回答。隻有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情況,依舊笑容滿麵地作介紹。她指了指宋揚之,“表哥,這位是我老師,國際著名的鋼琴大師宋揚之。”又指指唐澤凱,“這位是老師的先生,著名指揮家唐澤凱。他們是韻之姐姐的父母。”“伯父伯母好。”楊晟禮貌地打招呼。唐韻之忙不迭地搶話:“媽,我們還是先回家吧,你讓我陪你耗著不要緊,葉宙可是很忙的,公司還有一大堆的事等著他處理呢。”“小丫頭,還沒嫁人就胳膊肘往外拐啦。”宋揚之嘴上這麼說,心裡還是很高興的,“我們這次就不回家了,找個地方吃頓飯就行。”“啊?”唐澤凱解釋:“我和你媽媽要去新加坡公演,這次是順路來看看你和凝凝的。我們坐下午一點的飛機走。”“啊?”唐韻之差點咽氣,聲音一下子就低下八度,“不早說,害我把朱帥一個人扔在家裡打掃衛生。”她的聲音很小,除了知情的孫輕揚,沒有人知道她在嘀咕些什麼。孫輕揚掩嘴偷笑,被唐韻之瞪了一眼,馬上斂住了笑意。一行人出了機場,宋揚之和唐澤凱和蕭凝一起上了楊晟的車,唐韻之很自覺上了葉宙的車,坐在副駕駛座上。孫輕揚自然是要跟著唐韻之的,對她來說,當電燈泡絕對好過對著楊晟那張青蛙臉。孫輕揚的手剛放上車門,宋揚之便叫住了她:“輕揚,過來這邊坐。”“阿姨,我……”“快過來,好久不見,阿姨想和你好好聊聊,過來吧。”宋揚之朝孫輕揚招招手,笑靨如花。“哦。”孫輕揚一百個不情願,彆扭幾下,終於還是慢慢挪到了宋揚之身邊。大家都是明白人,宋揚之不過是想給女兒和準女婿製造單獨相處的機會,多培養培養感情。畢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宋揚之很清楚唐韻之並沒有多麼喜歡葉宙,她常年不在國內,自然能幫到一點是一點。“去龍廷大酒店。”宋揚之的聲音和她的人一樣美。車子開動了,葉宙難得開慢車跟在楊晟後麵。他身邊的唐韻之則一臉不高興,心事重重。“怎麼了?”葉宙問她。唐韻之眨巴幾下眼睛,“你說,我到底是不是我媽親生的?她怎麼見了誰都比見了我熱乎。還有,我長得和她一點都不像,彆人都說她比我漂亮多了。沒準兒我是她撿來的。”“你像你奶奶。”聽到葉宙這句話,唐韻之撲哧笑出聲來。她調侃:“我還沒生出來我奶奶就不在了,怎麼,你在哪見過她老人家?”“我在我爸的影集中見過你爺爺奶奶年輕時候的照片,你和她很像,尤其是眉眼。”這句話不假,唐韻之雖然沒見過照片,但是唐奎曾和她念叨過,她長得的確很像去世的奶奶。因為這個原因,唐奎自小就把她捧在手心裡疼。唐麗影失去了生育能力,唐澤輝沉迷於攝影,至今未婚,唐韻之身為唐家這一係唯一的孩子,可謂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唐奎溺愛她,唐麗影夫婦把她當親生女兒嗬護,唐澤輝更是和她沒大沒小,不像叔侄而像朋友。唯獨她的親生父母好像不怎麼把她當回事兒。“算了,不說了,免得影響你開車。”唐韻之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因為前麵楊晟的車開得慢,葉宙也沒有要超車的意思,他開得一直很穩。葉宙和楊晟可謂是男人中的兩個極端,從開車的習慣就可以看出來。他們一個冷酷鐵血,一個溫和體貼;一個像臘月裡的寒冰,一個像春日裡的陽光。唐韻之被楊晟給寵壞了,麵對時時刻刻都給她一種高高在上感覺的葉宙,她始終喜歡不起來,儘管她曾經認命地強迫自己去喜歡他。車子很穩,很舒服,就這麼眯了一會兒唐韻之差點睡過去。直到酒店服務生來開車門,唐韻之才意識到已經到了龍廷大酒店,宋揚之應該提前在這裡定過位子的。下車後葉宙走上前,謙和有禮地對宋揚之說:“阿姨,座位定在五樓的三號包間。”“嗯,還是你有心,有你照顧韻之,我和她爸爸也就放心了。”宋揚之說完便挽著蕭凝的手往酒店大門走去。唐韻之狐疑:“葉宙,酒店的位子是你定的?”葉宙點點頭。唐韻之火了,衝著宋揚之的背影大聲道:“媽,不帶你這麼偏心的吧,什麼都跟他講不跟我講,我要是知道你不回家,彆說龍廷,香格裡拉的酒席我也給你定來!”“進去吧。”葉宙哭笑不得。唐韻之和葉宙挨著坐一起,她左手邊是孫輕揚,正對麵是楊晟。此時此刻她和孫輕揚都恨不得把楊晟的皮給扒下來,在這抬頭就能看見的情況下,她們沒少給楊晟臉色看。楊晟似乎也很尷尬,他儘量避開四道能射死人的目光,時不時和一旁的蕭凝說話,借此分散注意力。“韻之啊,你前段時間跟著叔叔去歐洲,怎麼也不來看我和你媽媽?”唐澤凱問她。菜還沒上來,唐韻之玩弄著筷子,心不在焉道:“你們太忙了,我不想打擾你們。”宋揚之看了葉宙一眼,笑著接話:“我和你爸爸常年見不到你,挺想你的。以後有空就多去看看我們,和葉宙一起來。”“媽媽,你很忙,葉宙比你更忙,人家一秒鐘幾個億呢。”“那你可以和輕揚一起來,年輕人沒事多出門走走也好。”“輕揚談戀愛都沒時間,哪有那麼空。”孫輕揚正在喝水,一不小心就嗆住了,她急忙解釋:“我……我還沒男朋友呢。”“正因為沒男朋友所以要找啊,這比談戀愛更忙,難道你想當剩女?”唐韻之翻了個白眼,孫輕揚立馬不說話了。此刻她唐大小姐正不爽快,誰惹她就是自己找抽。宋揚之在女兒麵前碰了釘子,僵笑幾聲,轉過去和蕭凝說話了。唐韻之見他們有說有笑,心裡更是窩火,以前她吃楊晟的醋的時候都沒這麼不痛快。服務員上第一個菜的時候,唐韻之包裡的手機響了,她打開一看,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個豬頭的圖案。電話是朱帥打來的。“喂,韻之啊,”朱帥氣喘籲籲,“你們家真亂,我費了好大勁才打掃完,對了,你陽台上還有沒吃完的瓜子,要倒掉嗎?”“彆,你敢倒掉我跟你急!”唐韻之一激動,聲音提高了好幾分。宋揚之打斷她:“韻之,誰的電話?”“朱帥打來的。”“是帥帥啊,要不讓他過來吧,我也好久沒見到他了。”“哦——朱帥,我媽媽讓你過來吃飯,龍廷酒店五樓三號包間,快點啊。”掛了電話,唐韻之有些心虛。朱帥是個大嗓門,她的手機聲音也開得蠻大的,朱帥說的話葉宙應該全聽見了。她不死心,湊到孫輕揚耳邊問她:“喂,剛才朱帥在電話裡說的話,你聽見了嗎?”“這麼大聲都聽不見,你當我是聾子啊。”孫輕揚嘀咕。“完了,你聽見了,葉宙一定也聽見了。真丟人!”“……”兩人咬耳朵咬了一會兒,唐韻之偷偷打量葉宙,發現他並沒有露出異樣的神情。她鬆了一口氣,或許葉宙沒有孫輕揚那麼無聊,或許葉宙並沒有把她當回事兒,或許剛才葉宙在想公事分心了。她是個死要麵子的人,哪怕她不喜歡葉宙,也不要在他麵前丟人。朱帥是在菜上齊之後到的,他開門進來的時候已經是上氣不接下氣。見到唐韻之第一句話就是:“韻之,我不小心把你的瓜子給灑了,我去超市給你買了幾包。”他說著把手上的袋子遞給唐韻之。唐韻之沒有伸手去接,她恨不得一拳砸死這個不長腦子的,“朱大帥哥,我真想給你跪下拜三拜。”“怎麼回事?”宋揚之發覺事情不對頭,“什麼瓜子灑了?”接下來朱帥說的話令唐韻之差點吐血身亡。他對著宋揚之笑得那叫一個諂媚,“阿姨,韻之為了去機場接你,家裡來不及打掃,我幫忙打掃的時候不小心把韻之的瓜子給灑了。”一句話說完,房間裡靜得連根針掉地上的聲音都聽得見。唐韻之嘴角抽了抽,孫輕揚嘴角抽了抽,蕭凝忍不住笑了,宋揚之和唐澤凱額頭冒冷汗,隻有葉宙和楊晟麵色如常。“唐韻之,你究竟是不是我生的。”宋揚之扶著額頭歎息。“我也納悶我是不是你親生的呢。”唐韻之壓低聲音。為了避免這母女倆鬨騰起來,孫輕揚岔開話題,她接過朱帥手中的袋子,難得熱情一回:“朱帥你坐這裡啊,嗬嗬,辛苦你了。韻之啊,快給朱帥倒一杯飲料,瞧他氣喘籲籲的樣子。”條件允許的話,唐韻之很想給朱帥喝農藥。她咬了幾下嘴唇,不情不願地給朱帥倒滿了一杯雪碧,學著他之前諂媚的笑容,“朱帥啊,你辛苦了,來,彆客氣。”“韻之,你怎麼變得這麼客氣了,咱們誰跟誰啊。”朱帥受寵若驚,難得見唐韻之對他熱情一次。他的確很渴了,端起杯子就往嘴裡灌去,可是當他的目光飄到葉宙身上,忽然就一口噴了出來。“你乾什麼!”孫輕揚跳了起來。朱帥坐在她旁邊,這麼一噴,剛好噴了她一身。朱帥指著葉宙,結結巴巴,聲音顫顫抖抖:“葉葉葉葉……”“耶什麼耶,你好像沒中六合彩吧,得瑟個什麼勁兒!”孫輕揚火了。若是在平時,朱帥被孫輕揚這麼一吼,早就找不著北了。但現在很神奇的是,他絲毫沒有注意到孫輕揚能殺人的目光,他瞪大眼睛:“葉……”“耶什麼啊,你腦袋被門夾了吧。”唐韻之白他一眼。“葉……葉宙!”總算表達清楚自己的意思,朱帥大大鬆了一口氣。唐韻之凝眉:“嗯,是葉宙啊,你怎麼見了他跟見到鬼似的?”“他他他,他怎麼……”在座其他人都一笑了之,身為當事人的葉宙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他從容地舉起杯子,一飲而儘。唐韻之倒是有些意外,她試探性問了句:“朱帥,那天的報紙你沒看?”連孫子凡都一眼認出她來了,更何況是跟她算得上是青梅竹馬的朱帥。她一直以為朱帥已經知道了她和葉宙的關係。朱帥搖搖頭:“什麼報紙啊?我們家最近都沒訂報紙,我媽說反正不看,訂了也是浪費。”“難怪你連這麼震撼人心的消息都不知道。告訴你吧,葉宙是韻之的男朋友,”孫輕揚故意看了看對麵的楊晟,提高聲音,“或者說,是未婚夫也可以。”“啊?”朱帥懵了,“韻之不是才和楊……”“哎呀你們快看,今天的月亮多圓啊。”唐韻之拚命打斷朱帥的話。這下子整桌的人全傻了。窗外豔陽高照的,明明是白天,何來月亮。唐韻之尷尬不已,“我是想說,今天的太陽多圓啊,嗬嗬嗬嗬……”一陣冷風吹過,眾人均哆嗦了一下。這個笑話的確很冷。最後還是蕭凝幫唐韻之解了圍,她笑不露齒:“姐姐,這麼久不見,你還是那麼好玩。”“有什麼好笑的。”唐韻之哼了聲。朱帥好像還想說什麼,被孫輕揚攔住了。孫輕揚朝他使了好幾個眼色,又在桌子底下踩了他幾腳,他再遲鈍也明白孫輕揚是什麼意思,乖乖閉嘴了。飯桌上好不容易恢複了平靜。大家都開始動筷子。宋揚之夫婦和蕭凝有說有笑,偶爾問唐韻之幾句,唐韻之心不在焉的,沒怎麼搭理。她夾了一塊肉放進嘴裡,食不知味。楊晟的目光若有若無地向她飄過來,她覺得很不自在。葉宙夾了一筷子青菜給唐韻之,唐韻之也沒注意是誰夾給她的,甚至沒注意碗中是什麼菜就夾起來放進嘴裡,還是一樣味同嚼蠟。不知是誰的手機鈴聲忽然響起,打斷了唐韻之的思緒。她抬頭,隻見楊晟不緊不慢地從口袋裡摸出了手機。她恍惚了一下,不由想起從前她和楊晟都喜歡用一首很惡俗的歌當手機鈴聲,楊晟的是《老婆老婆我愛你》,她的是《老公老公我愛你》,這是他們為對方特彆設置的。為此沒少被孫輕揚和趙祈顏取笑,說他們秀恩愛秀得真誇張,當時的她聽到這話覺得特彆甜蜜。“喂,希雅?”楊晟劃開手機蓋放在耳邊。希雅?唐韻之眉頭微微一皺,冷笑。她以前從未聽說過“希雅”這個名字,孫輕揚說楊晟有了新女朋友,難道是這個“希雅”?趙祈顏拆散了她和楊晟,她雖然心存怨恨,但是知道真相後她卻再也恨不起來,隻願他們能有個好的結局那就夠了。可如今呢,物是人非得也太快了吧。“嗯,好,你彆急,我馬上回去。”楊晟合上電話,還未來得及開口,蕭凝便搶先一步說:“你回去吧,我等會兒自己打車去。”“那好,路上注意安全。”“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蕭凝的聲音中似乎有一絲不悅。“伯父伯母再見。”“再見。”楊晟從裡麵繞出來,經過唐韻之身邊,唐韻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不自覺地給葉宙夾了菜。隻是她沒看見,楊晟的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韻之?”葉宙叫了唐韻之一聲。唐韻之回神,她夾給葉宙的是一片豬肝,而葉宙是從來不吃豬肝的。“哦,我忘了,你是不吃這個的。”唐韻之笑了笑,把豬肝夾回自己碗中,又夾了一塊魚給葉宙,“小心魚刺。”“嗯。”看著女兒和準女婿“相親相愛”,唐澤凱和宋揚之相視一笑。都說女兒和爸爸親,一點不假。比起宋揚之,唐澤凱更了解唐韻之的心思。他知道唐韻之不喜歡葉宙,一開始就知道。他也想過不逼她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可是他實在太欣賞葉宙了,總覺得隻有葉宙這樣的人才配得上自己的寶貝女兒。如今看到唐韻之能和葉宙相處得這麼好,唐澤凱十分欣慰,總算了了一樁心事。除了朱帥總是帶著探究的目光在唐韻之和葉宙之間掃來掃去之外,這頓飯吃得還算安靜。葉宙也看出來了,唐韻之和宋揚之的感情遠不如她和姑姑唐麗影來得深厚。在宋揚之麵前她偶爾會有些拘謹,總是笑著想讓他們覺得自己過得很好。而在唐麗影麵前,她會使小性子會撒嬌,和普通的母女一樣。葉宙不由想起了自己遠在國外的母親,他下意識摸了摸口袋裡的皮夾,那裡麵放著媽媽的照片。過了十二點,唐澤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韻之,我和你媽媽就要走了,你好好照顧自己。”“嗯。”唐韻之乖巧地點頭,她回頭對葉宙說,“你送我爸爸媽媽去機場吧,我和輕揚他們自己打車回去。”說完唐韻之轉身,手卻被葉宙拉住了。她愣了愣,想把手抽出來,可是葉宙握住不讓她走。“一起去,下午陪我去個地方。”葉宙的聲音很溫和,不變的是話語中令人無法拒絕的威懾力。孫輕揚忙道:“是啊是啊,韻之你和他一起去吧,我和朱帥還有事呢。”“啊,有事?”朱帥一開口就被孫輕揚踩了一腳,他吃痛閉嘴。唐韻之也不好再說什麼,葉宙讓她一起去,她隻能乖乖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