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朱帥你這頭豬,小心彆摔下來。”“再高一點再高一點,摘上麵那個最大的。”“對,就是那個。”突然,樹枝斷了,朱帥大叫一聲,從樹上摔了下來。“啊——”唐韻之一下子驚醒,騰地坐起身來。她剛才夢見了小時候朱帥爬樹摘銀杏果的情形。那一次朱帥把骨頭摔斷了,打了好久的石膏,期間還是她幫他補的課。睡了一覺,唐韻之的腦袋昏昏沉沉的,她撐著額頭,驚訝地發現自己在葉宙的車上,而讓她感到更驚訝的是,葉宙的車竟然停在陽光小區,出現在她麵前的赫然正是那棵夢中的銀杏樹。“這……把記憶梳理了一遍,她記得自己好像是從雜誌社出來,上了葉宙的車,然後趴在他身上哭著睡著了。她明明記得自己坐在副駕駛座的,可是現在……“醒了?”葉宙雲淡風輕地飄了一句話過來。“我怎麼會在這?你是怎麼知道這裡的?”話一說出口唐韻之就後悔了,這兩個問題問了也等於白問。她怎麼會在這?葉宙帶她來的唄!葉宙怎麼會知道這裡的?開玩笑,他是誰,他可是無所不能的葉宙,什麼查不出來!“陪我下車走走。”葉宙打開車門走下去。五秒鐘之後,唐韻之磨磨蹭蹭下了車,“我沒事的,你不用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回公司去吧。”“你沒睡醒嗎,我說的是讓你陪我走走,不是我陪你。”一句話堵得唐韻之啞口無言,她無奈地跟上前。說是下車走走,還沒走幾步呢,葉宙大爺就坐在石桌上不肯起來了。今天是陰天,略有風輕輕吹過,很舒服,恰好滿足了他坐下來“休息”的欲望。時值夏季,要擱平時,現在這個時候他敢坐在這裡,不被曬死才怪。“過來一起坐。”“哦。”唐韻之乖乖上前。“這是你從小長大的地方?”“是啊,我是在我姑姑家長大的,還經常在這張桌子上寫作業呢,你坐的那條石凳就是我專用的。”唐韻之陷入了深深的回憶,那些曾經的點點滴滴如流水從她腦海中流淌而出,她臉上不知不覺綻放出了溫和的笑容。小時候,唐韻之、孫輕揚和趙祈顏是小區裡最讓人頭疼的孩子,而孫輕揚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她媽媽給她起這個名字,本意是想讓她長成一個輕舞飛揚般美麗溫柔的女孩,結果卻適得其反,以至於她媽媽後來一度認為自己有罪,白白糟蹋了這個好名字。唐韻之有生以來做過的第一件“大事”發生在她七歲那年,她和趙祈顏一起在孫輕揚的帶領下把住在對麵樓裡的朱帥那張本來就不帥的臉打成了豬頭,原因是朱帥嘲笑孫輕揚剪了短發像假小子。小時候的朱帥特彆沒種,被三個比自己小的女孩子打居然還有臉回家找他媽告狀。朱帥的媽媽又肥又彪悍,是小區出了名的潑婦,見到寶貝兒子被打,當晚就拉著朱帥興師問罪去了。恰好當天晚上三家人都在樓下的花園乘涼,朱帥的媽媽雙手叉腰衝家長們喊:“你們生的這是什麼孩子啊,一個個比猴子還皮,你看都把我們家帥帥的臉打成什麼樣了!”為了配合他媽媽興師問罪的精彩橋段,朱帥很動情地嚎啕大哭,用實際行動指責唐韻之三人的罪行。三家的家長一個勁地道歉,一邊數落自家孩子不懂事雲雲。朱帥見他們如此,哭得更洶湧更放肆了,簡直叫驚天動地。整個小區除了聾子之外,幾乎所有人都能聽見他的鬼哭狼嚎,有些好奇心重的還不忘打開窗戶把腦袋伸出來看熱鬨。孫輕揚的小拳頭早就捏得關節發白,她不知道哪來的勇氣,突然衝上前對朱帥吼了一聲:“不許哭,再哭我就打死你!”頓時,大家懵了,全都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動。孫輕揚那一聲獅子吼比起朱帥的鬼哭狼嚎有過之而無不及,樓上的窗戶又開了不少。朱帥被孫輕揚一吼,腦袋裡的零件嘩啦啦全掉了。他竟然真的停止了嚎叫,驚恐地望著孫輕揚,一邊發呆一邊抽噎。經過那件事,孫輕揚的惡名傳遍了整個小區,連保安室的狼狗看見她都不敢亂吠了。最莫名其妙的是,朱帥竟然從此喜歡上了孫輕揚,每天屁顛屁顛跟在孫輕揚她們後麵當小跟班,怎麼趕都趕不走。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上高中,唐韻之和趙祈顏都被朱帥的執著給感動了,唯獨隻有孫輕揚的心比金剛鑽還要硬。朱帥每次提起孫輕揚,總是很自豪地說我們家輕揚姑娘如何如何。而孫輕揚則會大聲吼他:“老娘大名孫輕揚,不叫輕揚姑娘,更不是你們家的!”聽唐韻之講完這些,葉宙的心輕輕觸動了一下,她的童年如此多姿多彩,和她同樣大的時候,他不僅要上各種各樣的培訓班,每天還要麵對父母的三天一大吵兩天一小吵。唐韻之很早就說過,她和他不合適,也許她是對的。他們的不合適是生下來就注定的,不同的成長環境,迥異的性格,即使勉強在一起,結果無非是像他父母一樣。她在夢中喊的是楊晟的名字,原來她還是沒有忘記那個曾深深傷害過她的人。或許,他該放手。“祈顏雖然做過很多錯事,但十幾年的情誼,豈是說忘就忘的。她固然有錯,可是上天給她的懲罰太嚴重了,醫生說她最多隻能活到三十歲。”唐韻之一邊說著,眼淚又掉了下來。葉宙幫她擦乾淚水,麵無表情道:“他們三個人對你都很重要?”“非常重要。”“所以,你甘願犧牲自己來成全他們?”“不,我沒那麼偉大。”唐韻之正視葉宙的眼睛,“你爸爸是什麼樣的人物,難道你不知道?他既然肯跟我定下三年之約,一定是有必勝的把握。即使我那個時候不答應你,他也有辦法在三年之內讓我點頭。”“韻之,你比我想象得要聰明,或許這也是我爸爸看重你的原因。”葉宙忽然笑了,他拉起唐韻之的手,把玩著她的指甲。又來了!唐韻之望天無語。她嚴重懷疑葉宙有精神分裂症,前一秒鐘還是那種深不可測的樣子,後一秒鐘他就能和小孩子一樣天真,不是玩她的頭發就是玩她的指甲。“我突然很想知道你的初戀是誰,楊晟?”這個名字是從葉宙的牙縫裡擠出來的。“怎麼,你吃醋啊?”唐韻之故作輕鬆地笑了笑,“才不是他呢。”唐韻之的初戀是她們高中教導主任的公子,叫沈翀,長得高高帥帥的,很像言承旭。那個時候校風很嚴,談戀愛被抓住的人後果都很慘,她再花癡最多也隻是暗戀人家,比如說做操的時候多看一眼什麼的,很純潔。孫輕揚每次在校園裡看見沈翀都會激動地提醒唐韻之:“快看快看,你的柏拉圖男朋友。”然後趙祈顏就會在一旁起哄,整個仨瘋子。有一次她們人來瘋的時候不小心被沈翀聽到了,估計人家沒聽清楚內容,特陽光地回頭衝她們一笑。那真叫回眸一笑百媚生,唐韻之樂得三個晚上沒睡覺,做夢都是沈翀對她回眸一笑的場景。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後來這件事被朱帥知道了,他自告奮勇地要給唐韻之當愛情軍師,宣稱一個月之內能幫她追到沈翀。唐韻之不屑地丟給他一句:“你要是真那麼能耐,怎麼這麼多年還是沒有把某人搞定啊?”朱帥尷尬道:“輕揚不一樣,她是隕石做的堡壘,要花長時間慢慢攻克。沈翀那小子不一樣,你聽我的,保證一個月拿下。”唐韻之翻白眼表示不屑,孫輕揚朝朱帥腦門上拍了一個巴掌,“你就吹吧,韻之彆聽他的,這小子不安好心。”“我沒不安好心,韻之,我這可是為你好。”朱帥得瑟地叫著。為了防止唐韻之被朱帥帶進歧途,孫輕揚揍了朱帥一頓,把唐韻之給帶走了。原本以為事情會就此結束,可是沈翀對唐韻之的誘惑力太大了。當天晚上她就很沒出息地跑到朱帥家,問他究竟想到了什麼好辦法能一個月拿下沈翀。朱帥露出一種“小樣兒,我就知道你會回來”的表情,“韻之,我發現你身上有一種特殊的氣質,你知不知道你一歎息一皺眉,像極了古代那種多愁善感的美女。我早就覺得你有邊吐血邊吟詩作畫的潛力,所以啊,你要走林妹妹路線,保證迷死沈翀那個小王八羔子。”聽他這麼一說,唐韻之頓時血氣上湧,差點就真的吐出血來。還是孫輕揚說得對,朱帥的話不能相信。他明明比誰都清楚唐韻之張牙舞爪的本質,可他最大的毛病就是喜歡睜眼說瞎話。他還曾經說趙祈顏是美女楊貴妃再世,把趙祈顏美得飄上了天。後來趙祈顏知道楊貴妃是個大胖子,差點沒把朱帥打殘廢,一邊打一邊罵:“你媽才是楊貴妃呢,你全家都是楊貴妃!”就像趙祈顏跟楊貴妃風馬牛不相及一樣,唐韻之覺得她跟林妹妹更是搭不上邊,曹老爺子要是知道林妹妹成了她這樣子,還不氣得從墳墓裡跳出來。朱帥看見唐韻之被他嚇壞了,連忙改口:“剛才那些話是開玩笑的,開玩笑的啦。我這不是想弄個高級一點的開場白,活躍活躍氣氛嘛,現在我們來說正經的,我教你怎麼追沈翀。”唐韻之聽了朱帥給她提供的辦法,狐疑:“能行嗎,不要弄巧成拙!”“聽我的,準沒錯。”朱帥拍胸脯保證。唐韻之決定暫且聽朱帥一回,她惡狠狠地威脅朱帥:“不許跟輕揚和祈顏說我找過你,她們要是問起,就說是你逼我用你的辦法去追沈翀的,聽到沒有!”朱帥連連點頭。第二天唐韻之把朱帥的計劃告訴了孫輕揚和趙祈顏,並且一口咬定是朱帥逼她這麼做的。孫輕揚痛心疾首,給了朱帥一拳,然後傻傻地和唐韻之一起去學校實施計劃去了。沈翀學習很認真,每天下午活動課都會去圖書館看書。唐韻之按照朱帥的指示,抱著一大堆書在外麵埋伏,隻等沈翀出來就往他身上撞,製造親密接觸的機會。現在想來,那真是個很純也很蠢的辦法,更蠢的是她還真這麼去做了,不僅做了,而且出了意外。就在她準備去撞沈翀的時候,一輛自行車從旁邊飛快地衝過來,估計是刹車失靈的緣故,那個騎車的男孩一邊往前衝一邊喊著“小心,讓一讓,讓一讓……”當時唐韻之心裡隻想著借機認識沈翀,根本沒注意到半路殺出的這輛自行車,等她聽見騎車男孩的叫喊聲,已經來不及了。一股巨大的衝勁把她掀翻,她慘叫一聲,手上的書四處亂飛。唐韻之頓時覺得自己的腿沒了,她低頭往下看,隻見鮮血沿著小腿往下淌,血肉模糊。換做其他人,肯定是先去責備那個騎車撞人的人,可是唐韻之的第一反應卻是張口大叫:“朱帥你這個白癡,我要殺了你,我真的會殺了你的!”同時,孫輕揚的招牌獅子吼在不遠處響起,她掐著朱帥的脖子吼:“你這出的是什麼破主意啊,看把我們家傾國傾城的韻之美人害成什麼樣了,瞧那雙纖纖玉腿啊!”三個人馬上衝了過來,趙祈顏嚇得都快哭出來了,她問唐韻之:“沒事吧沒事吧,還能走吧?”唐韻之氣得牙癢癢,她顧不得自己暗戀多時的沈翀帥哥正在一旁呆呆地看著她,衝朱帥大聲喊:“瞧你出的餿主意,以後還想不想在地球上混了!我的腿要是出點啥毛病,你以後就準備匍匐前進吧!”朱帥早就大腦蕭條了,他指指唐韻之的腿:“消消氣消消氣,咱先去醫院。”“對對對,先去醫院。”趙祈顏附和。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孫輕揚他們三個人全都扶著那個騎車的男生走了,且美其名曰他傷得比唐韻之重,他們這麼做是因為他們無私。唐韻之在心裡狠狠鄙視了他們一番,貌似那個騎車的男生也是個帥哥,她嚴重懷疑孫輕揚和趙祈顏是重色輕友。朱帥就不用說了,孫輕揚的跟屁蟲一枚!好在人家沈翀厚道,主動背起唐韻之去了醫務室包紮傷口,完事後又把唐韻之背回了家。一個星期後,唐韻之的腿好得差不多了,為了慶祝她康複,四個人異想天開,從小店借來了電插頭,在樹底下煮火鍋吃。唐韻之借口自己是傷患,啥都不乾,坐在樹枝上居高臨下指揮一通,“肉切薄一點,菜放多一點……”唐韻之受傷期間耽誤了不少課程,都是沈翀幫她抄的筆記。當天晚上沈翀來送筆記本,恰好看見平日裡淑女十足的唐韻之穿著連衣裙坐在樹上大大咧咧地晃大腿,傻了。唐韻之看見沈翀,也傻了,要不是她承受能力夠強,恐怕早就從樹上自由落體了。沈翀大概是被唐韻之給嚇壞了,從那以後再也沒找過她,在學校裡見了麵也是淺淺一笑,話不多。直到今天,唐韻之想起那件事還是後悔得要死,眼看就要到手的帥哥愣是被她給嚇跑了。唐韻之壯起膽子問了一句:“葉宙,你以前有過喜歡的人嗎?”對於這個問題,她真的很好奇,葉宙就像一個謎一樣,她覺得自己一點都不了解他。葉宙很果斷地回答:“沒有。”葉宙和唐韻之不一樣,他沒有那麼多精彩的回憶,更不會有心思去暗戀某一個女孩子。長這麼大他也就隻和一個女孩傳過緋聞,那是他唯一的女性朋友,無關風月。十年前葉榮光就很明確地告訴他,他在外麵玩女人可以,但決不能有進一步的關係,因為他有婚約,這輩子他能娶的也隻有唐韻之一個。那個時候葉榮光已經和他媽媽離婚,葉宙自小就和媽媽比較親近,對葉榮光的話並不放在心上,甚至那個時候他很討厭唐韻之,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真的娶她。為了使葉宙對唐韻之產生興趣,葉榮光安排了私家偵探,每一天都會有關於唐韻之的資料從國內速遞給他,包括照片和其他瑣事。葉宙每每都是把那些資料扔到一旁,漠不關心。直到那次尼亞加拉之行,葉宙才真正注意到唐韻之。她就像一團火焰,靠近她他就會覺得溫暖,這是母親離開以後他從未有過的感覺。或許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慢慢接受了唐韻之將會成為他妻子的事實,他覺得自己還不算討厭她。可是唐韻之卻惹怒了他。身為歐洛集團的繼承人,他從來都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還沒有人敢跟他說“不”字,除了唐韻之。麵對他的時候,她就像一隻刺蝟,時刻豎起全身的刺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葉榮光對他說:“如果你連自己的未婚妻都保不住,還有什麼資格繼承歐洛這個龐大的王國。”也就是在唐韻之悔婚之後,他不顧董事會反對,大舉進軍國內市場,先後收購騰越、先輝、鴻盛三大企業,成為繼葉榮光之後又一商界傳奇。他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為了證明自己給葉榮光看,還是為了離她更近。葉宙回頭看唐韻之,她也正在看他,眼睛裡有亮晶晶的東西。回憶起小時候的事,她的心情好了很多,看來他帶她來這裡是對的。“晚上陪我吃飯。”葉宙淡淡開口,難得不是那種命令的語氣。唐韻之“呀”了一聲,她這才想起,起床以後她還沒吃過東西,餓得很。她說:“我現在就想吃。”“現在才三點,你想吃點心?”“我今天還沒吃過東西呢,本來打算從雜誌社回來就和輕揚一起下館子去的,誰知道……”唐韻之意有所指,埋怨葉宙耽誤她吃飯的大事。葉宙本來就握著她的手,順勢一拉,把她帶進了自己懷中:“我想吃你燒的菜,我們去彆墅好不好?”可是她根本不會燒菜!唐韻之很想推開葉宙,不過這種時候還是來軟的比較管用,她巧笑嫣然:“那個,我們還是下館子吧,我認識一個地方,燒的菜特彆好吃。”“韻之?”有人叫了她一聲。唐韻之回頭,愣了一下:“姑姑?”她這才發覺自己掙靠在葉宙懷中,臉上像是有一把火騰地燃燒起來,燒得她麵紅耳赤。她急忙掙脫,勉強讓自己看上去不那麼窘迫。可是無論她怎麼抽,葉宙就是捏著她的手指不肯放開。突然在這裡看見唐韻之,唐麗影有些詫異,“你不是跟你叔叔一起去了國外嗎,什麼時候回來的?”“昨天下午,姑姑你剛買菜回來吧,我幫你拎。”“不用了不用了,這位是?”唐麗影打量著葉宙,“好像在哪見過,是你同學嗎?”“呃,不是,他是……”唐韻之舌頭打結。他是誰啊他是,朋友?要是這麼說,葉宙肯定不樂意,她是親口允諾婚約的。男朋友?未婚夫?原諒她吧,打死她都說不出口!好在唐麗影沒有多問,她似乎看出了唐韻之的尷尬,“既然來了,上去坐一會兒吧,晚飯就在這裡吃。”唐韻之看看葉宙,發現他沒有要拒絕的意思,遂點點頭,“好啊,我好久沒吃過姑姑燒的菜了,做夢都想著那個味道呢。”在這裡吃總比兩個人去彆墅鼻子對鼻子眼睛對眼睛的好,她可不指望自己能做出讓葉宙滿意的菜來。唐麗影看上去很開心,眼角都溢出了笑容。唐韻之八歲的時候就寄養在姑姑家,一直到十八歲。當年唐麗影生了一場重病,失去了生育能力,唐韻之的到來恰好彌補了她的遺憾。整整十年,她對唐韻之就像對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而對於唐韻之來說,她對姑姑的感情也已然超過了宋揚之。重新回到自己長大的地方,唐韻之的心情也是極好的,她拋下葉宙,挽著唐麗影的手進了電梯,一如小時候跟著姑姑去買菜一樣,滿載而歸。滿載的不僅僅是買的東西,還有內心深處的溫暖,是家的溫暖。唐麗影很熱情,一進門就招呼葉宙坐,給他泡茶,一點都不像出生在藝術世家的人,那份熱情和真誠根本就是普通的家庭主婦。“姑姑不用了,他在國外長大,不習慣喝茶的。”唐韻之一點都不客氣,“飲水機裡有水,渴的話自己倒,茶幾下麵的抽屜裡有杯子。”回到這裡唐韻之儼然換了一個人,就像還沒長大的鄰家小妹妹,純真,樸實無華。葉宙覺得帶她回來這裡是對的,以前他就從來沒有看見唐韻之這麼隨性過。“你在找什麼?”看見唐韻之滿屋子翻來翻去,葉宙管不住好奇心,問了一句。“我餓了,找點東西先填填肚子。”唐韻之沒有回頭,一邊回話一邊繼續翻著抽屜,“咦,找到了。”她拿著一包康師傅三加二的夾心餅乾,仿佛找到寶一樣,“你要吃嗎?”葉宙搖搖頭。“哦,那你看電視吧。”唐韻之把遙控器丟給他,自己則很沒形象地斜靠在沙發上開始吃餅乾。她打小就這樣,端端正正坐在沙發上的時間不會超過一分鐘,為此唐麗影可沒少說過她,她卻依然去我行我素,十年都改不掉這個壞習慣。葉宙一直盯著唐韻之看,按著遙控器的手忘了放下來,電視屏幕上的畫麵很快地跳來跳去。唐韻之忽然喊了一聲:“停停停……你乾嗎乾嗎呢,哪有你這樣看電視的,存心跟我姑姑家的電視過不去是吧!”葉宙一愣,唐韻之也一愣。天啦,她這是怎麼了,他可是葉宙,她怎麼能對葉宙這麼說話!完了,一回到這裡她就開始放肆,估計剛才是把葉宙當朱帥來罵了。“那個,我……你繼續換台吧。”葉宙沒有生氣,忍不住笑了出來,“唐韻之,你平常就是這個樣子的?”“……”她能說什麼,她還能說什麼。唐麗影拿著報紙從房間走出來:“韻之,我就說怎麼看你這朋友這麼眼熟呢,原來他是華昌的新任總裁。”說到這裡,唐麗影頓住,她低頭看看報紙,又看看唐韻之,再看看報紙,“韻之,報紙上的人是你?”“……”她還是當啞巴算了。“韻之,他是你的新男朋友吧,怎麼不早說啊,姑姑又不是外人。”唐麗影看出了她的尷尬,刻意緩解氣氛。唐韻之不得不坦白:“姑姑,爺爺有沒有對你說過,我出生的時候他就給我定下了婚約。葉宙他……她就是我的未婚夫,爺爺很喜歡他。”“那楊晟呢?”唐麗影一時沒注意就講了出來。唐韻之和楊晟的事她是知道的,而且她還一直以為他們會有結果,不曾料到結果會是這樣。話一出口,唐麗影就後悔了,葉宙在場,她是不應該講這種話的。不過這一次唐韻之沒有表現出尷尬的樣子,她輕輕一笑,“姑姑,我和楊晟半年前就分手了,他現在和祈顏在一起。”“什麼?祈顏!”“好了,姑姑你彆問了,我幫你洗菜去吧,這樣姑父下班回來剛好能趕上晚飯。”唐麗影被唐韻之半推著進了廚房。她還是沒有能消化剛才聽到的話。還記得上一次唐韻之和楊晟一起來的時候他們的感情還是很好的,分手了不奇怪,奇怪的是楊晟竟然和趙祈顏在一起了。看來這些年輕人之間的感情問題不是她能理解的。唐韻之從菜籃子裡拿出西芹,摘掉了老葉子,打開自來水龍頭細細衝洗。唐麗影一直站在旁邊看著她眼眶慢慢變紅,不由哀歎了一聲。“姑姑,我們都長大了,該忘記的事情應該要忘記,對不對。”唐韻之的聲音很小,隻有她們兩個人能聽見,“葉宙他對我很好,爺爺給我選的人難道你還不放心嗎。”“隻要你開心就好。來,幫我把這些豆芽也洗掉。”“把圍裙給我吧。”“給,接著。”客廳很大,電視裡放著廣告,葉宙坐在沙發上根本聽不見唐韻之她們在講些什麼。他一直在想剛才換台時唐韻之訓他的樣子,有點小暴躁。和兩年前初次見麵的時候她給他的感覺一樣,隨性、真實。他喜歡的也正是這樣的她,絲毫不掩飾自己,將最真實的一麵展現在他麵前的她。這兩年來,除了悔婚那一次唐韻之對他是凶巴巴的,其他時候要麼滿臉憂鬱,要麼虛與委蛇地衝他微笑。直到今天,他總算找回了他最珍視的,那個會哭會笑,會發脾氣會使小性子的唐韻之。葉宙還在分神,這時候客廳裡的電話響了,或許是電視機聲音太大的緣故,唐韻之和唐麗影都沒有聽到。“韻之,電話響了。”葉宙覺得自己講這句話的樣子很滑稽,提醒彆人接電話,似乎他還沒做過這樣的事。唐韻之的聲音從廚房裡傳出來:“你說什麼?”“電話響了。”“哦,我忙著呢,你幫著接一下。”葉宙靜默三秒鐘,然後站起來,不緊不慢地走過去接電話。“喂,麗影啊,公司今天有應酬,我就不回家吃飯了。就這樣吧,再見。”葉宙根本就沒有開口,對方就匆忙掛斷了電話,整個過程不超過十秒。聽語氣應該是唐韻之的姑父打來的。他掛了電話,重新坐到沙發上。他覺得似乎到這裡來就變了一個人的不僅僅是唐韻之,今天的他也有些莫名其妙。“誰呀誰呀?”唐韻之從廚房出來,身上還粘著幾片芹菜葉子,“剛才是誰打電話來?”“是你姑父,他說公司有應酬,今晚不回來吃飯了。”等他把話講完,唐韻之才意識到她是在跟葉宙講話。她勉強一笑:“謝謝啊。”說完又鑽進廚房。以前她不是沒有對他說過謝謝,隻有這一次讓他感到最真實,最親切。他忽然有些猶豫自己的決定,真的要放手?晚飯很快就燒好了,唐韻之的姑父沒有回來,桌子旁就隻有他們三個人。唐韻之一直在和唐麗影說話,講她在國外的見聞,講她叔叔即將在C市開畫展,講小時候的事,偶爾還埋怨幾句遠在國外的父母。葉宙默默地吃著飯,他插不進話,也不想說話。因為葉宙在場,晚飯後唐麗影也沒有留唐韻之,隻說了句讓她有空回來玩。出了那個門,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點,唐韻之表情冷淡了下來,電梯從十幾樓降到一樓,她一句話都沒講。“是不是隻有麵對我,你才會那麼不開心?”葉宙忍不住問了一句。“沒有,你想多了。”唐韻之擠出一個笑容,“你是怕我反悔?放心,我既然答應你要忘了楊晟,一心一意待在你身邊,就不會食言。葉宙,其實我覺得我們在一起很相配。以前我總覺得你很自私,其實我自己又何嘗不是,我們都是自私的人。”“人都是自私的。”“是啊,人都是自私的。”唐韻之自嘲地笑了,“送我回家吧,謝謝。”回家後唐韻之直接上了二樓,連房間的燈都沒打開就往床上一躺,蒙頭大睡。她習慣在睡覺之前洗澡,可是現在她已經累得連洗澡的力氣都沒有了。腦子裡唯一的念頭就是趕快睡著,睡著了就可以把今天發生的一切都忘掉。她一直認為床是最安全的地方,小時候隻要一打雷她就喜歡往被子裡鑽,總以為這樣就可以不用受到傷害。儘管現在的她已經明白這是沒有用的,但她還是繼續習慣著。如果作繭自縛能讓她得到片刻的寧靜,那也是好的啊。路燈的亮光透過窗簾隱隱散進房間,唐韻之翻了個身,背對窗戶閉上眼睛。時值八月,正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即便是那薄薄的一層涼被蒙在身上也令她感覺很燥熱。她瞥了一眼書架上的空調遙控器,慢悠悠走下床。唐韻之有個毛病是被孫輕揚傳染的,那就是大熱天喜歡把空調的溫度調得很低,然後蒙著很厚的棉被睡覺。想當初她還冠冕堂皇地譴責孫輕揚浪費電可恥雲雲,誰知潛移默化之下,她也染上了“惡習”,後來就再也沒有改過來。嘀嘀嘀幾聲響,空調裡吹出來的風已經很冷了。由於沒開燈的緣故,唐韻之看不清楚遙控器上顯示的溫度是多少,想來十七八度是有的。她隨手把遙控器往書架上一擱,然後走過去關窗戶。嘩啦——窗簾一拉開,眼前的景象讓她怔了一怔。葉宙的車停在路燈下,白色的燈光打在黑色車身上,很紮眼。她的身子像是被釘在了原地,好久都沒有動。從姑姑家出來,葉宙沒有馬上送唐韻之回家。他突發奇想說要去看海,被她一口拒絕。剛從大西洋的海島遛了一圈回來,她對那股夾雜著海水鹹味的風已經有些過敏了。可對方是被孫輕揚稱作鐵血王子的葉宙,他才不管唐韻之願不願意,上車後油門一踩,車速立刻飆升100碼以上。唐韻之心驚膽顫,她早就對葉宙的車速有了恐懼症。結果從海邊吹完風回來,唐韻之累得站都站不穩,一下車就徑直走去開門,也沒有回頭看葉宙的車子是否開走。沒想到,他還在樓下。對於葉宙,唐韻之是又懼又怕,不管她真正的心情是好還是壞,她習慣了對他虛與委蛇。可是有一點她不能否認,葉宙真的對她很好。“葉宙,葉宙——”唐韻之打開紗窗,伸出頭對著外麵喊他的名字。車窗慢慢下移,葉宙掃了她一眼,“有事?”啊?唐韻之愣了,她也不知道她叫他乾什麼。她想了想,說:“沒事,我是想提醒你,這下麵不能停車的。”葉宙笑了一聲,開車走了。黑色的轎車消失在夜幕中。唐韻之一直呆呆地站在窗前,空調裡吹出的冷風讓她哆嗦了一下,她回神,搓了搓手臂,趕緊從壁櫥裡拉了一條棉被出來。也不知是被葉宙攪和了還是凍著了,剛才還滿滿的睡意頓時煙消雲散。身上粘糊糊的,一股汗味,在洗澡和不洗澡之間徘徊了很久,她最終還是乖乖地拿了睡衣去浴室。花灑的水嘩啦啦往下,合著水聲,唐韻之的耳邊忽然又響起楊晟對她說過的話:祈顏她得了腦癌,醫生診斷她最多隻能活到三十歲。她把水開到最大,可是水聲越大,那句話卻越清晰,無休止地折磨著她。好不容易折騰完一切,她爬上床,渾渾噩噩地開始進入夢鄉。守著偌大的空房,一個人總是寂寞的。唐韻之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想爸爸媽媽,她希望在夢中見到他們。真的等她睡著時,出現在她夢中的卻是楊晟。夢裡楊晟騎著單車,她坐在後座上,雙手環著他的腰,頭貼在他背上。楊晟身上那種熟悉的味道令她覺得很安心,一切仿佛回到了從前,回到了他們初相識的那段日子。“楊晟……”唐韻之囈語,她忽然感覺屬於楊晟的那種味道真真實實地縈繞在她的周圍。恍恍惚惚中,唐韻之看見楊晟就坐在床前看著她,眼中儘是溫柔和寵溺,他幫她掖被角,幫她理好額前的亂發。這種感覺是那麼真實,一點都不像在做夢。如果這真的是夢,唐韻之希望這個夢永遠都不要醒來。自趙祈顏的腦癌診斷書出來,她和他的緣分已經宣告結束,從今往後他們就如同兩條平行線,再也不會有交點。也隻有在夢中,她才敢承認她心裡還是有他的,她才敢貪戀他身上的溫度。手機一邊響一邊震動,“啪”的一聲從床頭上掉下,正中唐韻之的腦門。“哎呀——”唐韻之騰地從床上起來,單手捂著額頭,咬牙切齒。手機依然不屈不撓地響著,屏幕一閃一閃。唐韻之瞥了一眼,意識到砸傷自己的罪魁禍首正是那個手機時,她強忍著把它扔出窗外的衝動,按下通話鍵,“我給你十秒鐘時間,說不出一個讓我信服的理由,你就去死吧!”朱帥無辜的聲音傳來:“我真不是故意吵你睡覺的,暑假短學期收尾,齊教授開講座呢,報過他的課的人都要回來聽。你快來吧,10號教學樓5201教室,彆遲到啊。”“死老頭,自己沒事乾就想折騰我們!”唐韻之說,“我不想去,點名的時候你幫我喊個到。就這樣,我接著睡了。”“彆掛彆掛,我還沒說完呢。這次不點名,刷出勤卡,沒到的人一律不給學分,你得親自來一趟才行。”“輕揚呢?”“睡著了。”朱帥補充,“在我旁邊趴著睡呢,她也是剛到。你要是沒睡醒的話,到這裡來還可以姐倆一起睡。”唐韻之哭笑不得。掛了電話,手機上顯示的時間是七點四十五,離上課隻有十五分鐘了。唐韻之叫苦連連,趕緊換衣服衝下樓。她家離S大說近不近說遠不遠,但十五分鐘是絕對到不了的,除非她長出翅膀來。她在樓下的各個抽屜裡亂翻了一陣,好不容易才找到被她遺忘已久的出勤卡,她大呼謝天謝地,奪門狂奔。可是等她到教室門外,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時間已經是八點二十了。早知道拚死拚活地趕來還是遲到,她就應該悠閒一點,遲到一分鐘和一個小時對她來說沒什麼區彆。學院規定廣告係學生這個暑假有一個月的短學期,說什麼讓大家在C市找單位實習,這可苦了那些外地的學生,大熱天的還要窩在寢室,連空調都吹不上。齊教授今天突然臨時決定開這個講座,還要刷什麼出勤卡,擺明了就是突擊檢查。好在她提前回國,要不然這個學分可能就白白丟了。齊教授軟綿綿的聲音飄進唐韻之的耳朵,她不由想起朱帥曾經評價這位老教授的一句話:整天像沒吃飽的人一樣。任何時候,齊教授的聲音都是軟綿綿的,比催眠曲管用多了,也隻有在他的課上才能看到一百來號人全體趴在桌上睡覺的壯觀景象。唐韻之一進門,朱帥拚命朝她揮手,用嘴型示意她“在這裡”。她從最邊上的過道繞了過去,坐下來就對朱帥冷嘲熱諷,“好同學啊,整個教室一百來個人,就你一個昂然挺立,值得鼓勵,以後必成大器。”“你以為我不想睡啊,我瞪著一雙大眼睛時刻準備迎接你的到來,我容易嗎!”“小樣兒,你怎麼不早點打電話,我可是跑了很遠的路才攔到出租車的,差點沒累死我。”“小姐,我七點打電話你手機關機的!”唐韻之被他這句話噎住了。沒錯,她的手機設定是晚上十二點自動關機,早上七點半開機。這件事怎麼也不能怨朱帥,要怪隻能怪齊教授在家待著太空了,沒事找事折騰他們。大三的下學期,齊教授開設的課程是中國編輯出版學,他是出版界的資深老前輩,唐韻之是抱著拓寬專業知識的目的報的這門課,順便還可以膜拜一下老前輩。孰料什麼都沒學好,她的青春年華倒是被蹉跎了。一旁的孫輕揚睡得正香,看樣子似乎還在做美夢,唐韻之伸手拍拍她的臉頰,她稍微動了一下,照睡不誤。朱帥說:“你不會是想叫醒她吧?你覺得這有可能嗎?”不用朱帥揭曉答案,唐韻之當然知道不可能。孫輕揚的作息規律和唐韻之差不多,按照常理,差不多還要再過兩個小時才到她們的起床時間。晚睡晚起是大學生的通病,尤其是女生。唐韻之打了個哈欠,決定跟著集體的步伐前進,好好補充一下睡眠。講台上,齊教授正無比敬業地發表著他的長篇大論,從中國編輯出版史一直講到中國出版業的現狀,滔滔不絕。下麵的學生一如既往地全趴在桌上,很不給麵子。由於大家都聚集在教室靠後麵的一塊,齊教授戴著他那副啤酒瓶底一樣厚的老花眼,根本看不清楚下麵的人在乾什麼。大學裡有這麼一個普遍的現象,先到教室的學生坐後排,後到的坐前排。也就是說,越靠近後麵的座位就越寶貴,永遠是眾學生爭相搶奪的黃金地段。10號教學樓全是大教室,有三百多個座位,而齊教授開的這門選修課隻報了一百三四十個人。每次上他的課,前半間教室永遠是空空蕩蕩的,後半間則截然相反,睡覺的玩手機的看的比比皆是,要多熱鬨有多熱鬨。隻有一個人不會隨大流,那就是楊晟。楊晟是屬於好好學生中的好好學生,每節課都認真聽講做筆記,儼然就是個高中生。以前唐韻之總取笑他太規矩太聽話,她企圖把他改造成一個“合格”的大學生。所以上課的時候她經常故意找他說話,逗他玩。時間一長,楊晟還沒有被唐韻之改變,唐韻之自己就先泄氣了。孫輕揚和趙祈顏笑她的時候,她隻說了一句話:楊晟考上大學根本就是一個錯誤。唐韻之也試過要當一回好學生,還是在齊教授的課上,她強迫自己去聽課,可是過了十分鐘她就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齊教授講話很慢,就像電視上的京劇節目一樣,屏幕下麵的字幕已經出來好久了,可唱戲的人卻咿咿呀呀半天不能把一句話結束掉,偏偏唐韻之又是個急性子,聽得她直窩火。算起來唐韻之上課的筆記幾乎都是楊晟幫著做的。約摸在桌上趴了十分鐘的樣子,唐韻之睡意全無,此刻齊教授的“催眠大法”對她一點用都沒有。估計是太久沒有趴在桌上睡覺的緣故,她一時還不習慣。一旁孫輕揚仍然睡著,朱帥在玩手機遊戲。唐韻之無奈地托著下巴,勉強自己去聽課。齊教授說:“現在市場上的暢銷書基本上分兩類,一種是內容暢銷,一種是形式暢銷。前者比如說新華字典。關於內容暢銷,我推薦給大家的一本書是《夢的解析》……”這時候朱帥忽然抬起頭來,唐韻之顫了顫,“你乾嗎?跟詐屍似的。”朱帥說:“老頭兒說的這本書我看過。”“啊?”“《夢的解析》啊,我還知道它有個彆名叫《周公解夢》,小時候就很喜歡看,每次做一個夢就去翻書……韻之你怎麼了,發什麼呆啊,怎麼不說話?”“……”唐韻之無語。也隻有朱帥會犯這種低級錯誤,居然把弗洛伊德的不朽之作《夢的解析》說成是《周公解夢》。唐韻之想,齊教授要是聽到他這句話,會不會當場吐血身亡?不管齊教授會怎樣,唐韻之隻知道,再不想辦法離開這裡的話,她自己就要吐血身亡了。“朱帥,幫我個忙。”唐韻之把出勤卡賽到朱帥手裡,“我要先閃人了,下課的時候你幫我刷卡。”“可是……”“可是什麼呀可是!就這樣說定了,謝謝啦。”趁著齊教授轉身在黑板上寫字,唐韻之一溜煙似地跑了。齊教授感覺到了什麼,他扶了扶眼鏡,問大家:“剛才是不是有人出去了,好像門動了一下。”“沒有沒有,教授你看錯了,那是風。”有人起哄。“哦,是風啊,那我們繼續上課。”齊教授又轉過身去,教室裡哄笑聲一片。這種情況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似乎大家都很樂意幫逃課的同學掩飾,互相幫助,自得其樂。出了教室,唐韻之豁然開朗,剛才坐了一會兒她就腰酸背痛的,更彆說聽課了。不過她逃課還有其他目的,她叔叔就快從歐洲回來了,可是畫展廣告設計的事還沒譜兒,洪主編讓她今天去雜誌社一趟,和總監商量商量。經過湖邊,唐韻之看見遠處有一個很熟悉的身影正朝她走來,仔細一看,竟然是楊晟。她有點不自在,自從知道真相,她不知道該用怎樣的心情去麵對楊晟,說恨談不上,說原諒她又沒那麼善良。楊晟也看見了唐韻之,點了點頭,“來上課?”“嗯,蹺課了。”唐韻之勉強一笑,“你遲到很難得啊。”“我陪祈顏去複診。”簡簡單單七個字像把刀捅在唐韻之的心裡。她咬著嘴唇,很艱難地吐出一句話:“祈顏她,還好嗎?”“不知道。到醫院門口的時候她說讓我來刷出勤卡,現在我媽和她在一起。”唐韻之不知道接下去該說什麼,她和他之間早已沒有了共同話題。“那……再見了。”“再見。”兩個人朝著不同的方向走去。唐韻之一直咬著下嘴唇不讓自己哭出來,她大步往前走著,隻想快點離開這裡。她沒有回頭,所以她不知道楊晟一共回頭看了她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