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1 / 1)

“小姐,我可以肯定,情況正是這樣,它們都是朝著一邊的。夕陽照到所有的獅子,沒有例外。”“所以太陽就沉落在前麵的海上。”“是,是這樣,您猜對了。城市和動物園還照射著夕陽,大海已經處在暗影之下。這是三年前的事。記憶猶新。我很喜歡講講這些往事。”“我明白。人們以為閒談是不必的,其實不對。我常常就像這樣和一些不相識的人閒談,就像咱們現在這樣,是的,永遠都是在像這樣的廣場上。”“要想說說話,那種要求是非常強烈的,奇怪的是人們對這一點一般都不加注意。好像隻有在廣場上,這樣談談才是正常的。小姐,剛才您說是八個房間,是嗎?八個大房間?”“我也不很清楚,我可不能像彆人那樣八個房間都走進去看看。一般說,我覺得那些房間都很大。也許也不見得那麼大。說真的,那也得看在什麼日子,以此為轉移。有些時候,我覺得它們大而無邊,另一些時候,我又覺得小得叫人氣悶。先生,您為什麼問這個問題?”“小姐,不為什麼,無非是好奇。沒有什麼,就是好奇。”“先生,我知道,那可能有點傻頭傻腦吧,我有什麼辦法?”“我要是理解得不錯的話,小姐,您大概很有點像一個雄心勃勃的人,彆人有的他都想有,他心懷這樣的願望,看來總是一往直前,以致人家也可能誤會……可能認為他……像英雄似的……”“先生,英雄這個詞兒我不怕,我根本想也沒有想到。您看,我竟被剝奪成了這個樣子,我豁出去了,沒有什麼做不出的,可以這麼說。我有多大力量甘願一死,就有多大力量活下去,是不是?先生,您告訴我:這樣的勇氣我該拿來奉獻給現存的怎樣一種幸福?是誰,是什麼,可以把它那個強度放鬆一點?不論誰,他真要得到我希圖得到的,處在我的地位上,他必定也要這麼辦。”“那沒有問題,是這樣,小姐。在某種場合下,任何人都做他認為應當做的事,是不是?在有些場合,做一個英雄,也是不可避免的。”“要知道,先生,一件什麼事,不論什麼事,一旦我拒絕去做,那我就一定要妥善把自己安排好,把自己保護好,全神貫注做好我正在做的事。我一定以某件事作為開頭,接下去再抓另一件,再下去,抓什麼?我的權利我要專心注意,反正我一定認真對待,我認為這些權利是客觀存在著的。對此我一定要認真思考。這樣,也許我就再也不會感到煩惱厭倦了。這樣,我也許就毀了。”他們兩人陷入沉默。太陽被雲遮住,隨後又放出光芒。接著,姑娘又開始說:“先生,您走進動物園,感到如此高興幸福,後來,是不是仍然是快樂幸福的,說給我聽聽?”“我高興了好幾天。是可能的嘛。”“您認為人人都可能是這樣,是不是?”“從未有過這種經曆的人也可能有。儘管這個想法叫人受不了,這種事情畢竟有。”“這是您提出的假設,先生,是不是?”“是吧,也可能我錯了。小姐,說真的,我也不知道。”“可是看起來對這個問題您很有體會,先生。”“不不,小姐,我並不比彆人知道多少。”“先生,我想再問一下:在那些地方,太陽沉入大海之前,是很快就落下去,所以暗影跟著很快就漫過市區,是不是呢?太陽沉入大海十分鐘以後,那種情況就出現了,是嗎?”“是,小姐,而且我可以肯定,我就是在那個時刻到那裡的,您知道,在那個時候,霞光滿天,好像是燒起了一場大火。”“先生,我相信。”“彆說了吧,小姐。”“要說,要說,先生。其實您也可以在另一個時候到那裡去,後來就什麼變化也沒有發生,不是嗎?”“對,那也可能。但是,我是在那個時候到那裡去的,儘管在一日之內也不過僅僅綿延幾分鐘時間。”“問題不在這裡吧?”“是,問題不在這裡。”“那麼,後來呢?”“後來,動物園依然如故,不同的是天黑了。海上浮起一片清新氣氛,白天天很熱,那一派清新涼爽真叫人心喜。”“說到最後,到底也該去吃晚飯,是不是?”“我並不覺得怎麼餓,突然之間,我渴了。那天晚飯我沒有吃。也許我根本沒有想到。”“您走出旅館不就是為了去吃晚飯?”“是嗬,後來我就把這件事給忘了。”99lib?“先生,您看看,我嘛,我每天每日可都像生活在黑夜裡嗬。”“小姐,那是因為您自己要這樣,不對嗎?您既然已經身在其中,您就可以下決心從那裡跳出來,一句話,就像從漫漫長夜一覺醒來。寧願叫黑夜把自己緊緊裹起來,我知道那是怎麼一回事,是的嘛,不過,我看,那也還是白費心思,白天的危險照樣可以穿透一切出現在您眼前。”“好啦,黑夜也不見得那麼濃厚,先生,我也不信白日對黑夜就有那麼大的威脅。我二十歲。什麼事也沒有發生。我夜裡睡得很好。總有一天,我要醒過來,總有那麼一天。”“這麼說,儘管每一天形形色色各不相同,小姐,但時間同樣在您麵前消逝而去。”“今天晚上,他們要請幾個朋友,每逢星期四都是如此。我也要吃羊腿了,不過那是在過道的一端,在廚房裡,孤零零一個人吃。”“他們談話的聲音您聽起來也是一模一樣的,在遠處聽起來甚至叫人相信每個星期四談的都是老一套?”“是嗬,我一點也聽不懂,一向如此。”“您坐在那裡,孤零零一個人,昏昏沉沉,似睡非睡,麵前擺著多餘下來的羊腿。有人叫您去把羊腿從席上撤下來,上彆的菜。”“不是人叫,是打鈴叫,您搞錯了,不是什麼人跑來把我叫醒,我是在半睡半醒中伺候人家吃飯。”“他們讓人伺候著,他們根本不知道您可能是怎樣一個人。所以您已經解脫了,總之,他們既不讓您覺得難過,也不會使您開心,您睡就是了。”“對了。隨後他們也就走了,於是房裡又歸於寂靜,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於是第二天早上您又開始儘可能十全十美地伺候他們,可是關於他們您也全無所知。”“當然。可是我睡覺睡得很好,唉!我的睡眠也就是一陣昏天黑地,他們根本不可能睡成這樣。可您為什麼講這個,先生?”“也許為了讓您回想回想這些事吧,我也不知道。”“先生,是這樣,沒有問題。但是,您看吧,有一天,總有那麼一天,總有那麼一個時間,在兩點半,我走進客廳,我要說話。”“應該。”“我說:從今天晚上起,我不乾了。太太會轉過臉來望著我,大吃一驚。我說:為什麼我還要乾,從今天晚上開始……從今天晚上開始……但是,不行呀,這麼重要的事怎麼說得清我還不知道呀,不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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