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沒聽過膝蓋被鉛彈打碎時的慘叫聲,那你根本算不上聽過慘叫。我們搶來了一艘英格蘭奴隸船,而這就是查爾斯·維恩對那位船長的懲罰。這條英國奴隸船幾乎擊沉了維恩的船,所以我們隻好把寒鴉號開到近處,讓他的手下登船。維恩對此十分惱火,但這不能作為他亂發脾氣的理由。畢竟這場遠征是他自己的主意。他是在薩奇死後不久想到這個計劃的。“這麼說薩奇被乾掉了?”維恩說。這時我們正坐在寒鴉號的船長室裡,醉醺醺的白棉布傑克挺直雙腿躺在椅子裡,那姿勢看起來隨時都會滑下來。他也是拒絕接受國王赦免令的海盜之一,所以我們也帶上了他。“他當時寡不敵眾。”提起黑胡子,那淒慘的一幕仿佛又在我的眼前浮現,“我沒能趕過去。”我記得自己墜下船去,看到他死去,鮮血從喉嚨裡湧出,就像一條被人砍死的瘋狗。我又灌下一大口朗姆酒,好把那一幕趕出腦海。他們把他的腦袋掛在船首斜桅上,至少我是這麼聽說的。他們根本沒資格叫我們人渣。“該死的,他作戰起來凶狠勇猛,內心卻完全相反。”查爾斯說。他用刀子劃著桌麵。換作彆的客人,我早就出言阻止了,但查爾斯·維恩不同。他先是敗在了伍茲·羅傑斯的手下。如今又在哀悼黑胡子的過世。最重要的是,查爾斯·維恩的手裡有一把刀子。查爾斯說得對。即便黑胡子逃過了這一劫,他也顯然不打算再過海盜生活了。作為我們的領袖,率領我們走出困境——這些對愛德華·薩奇來說沒什麼吸引力。我們陷入了沉默。或許我們都在想念拿騷,想念它過去的樣子。或許我們都在思索未來該怎麼做,因為過了一會兒,維恩深深地吸了口氣,似乎恢複了鎮定。他用拳頭敲了敲自己的腿。“沒錯,肯威,”他宣布道,“我一直在思考你的那個計劃。你一直說的那個什麼……觀象台。我們要怎麼才能知道它是不是真的存在?”我瞥了他一眼,想確認他是否在說笑。畢竟,他不是頭一個對我這麼說的人。他們為觀象台的事嘲笑過我很多次,我沒心情再聽一遍了,尤其是在那個時候。但他沒在說笑,他非常認真,他在椅子裡的身體前傾,等待著我的回答。白棉布傑克繼續呼呼大睡。“我們可以去找一條名叫公主號的奴隸船。那船上應該有個名叫羅伯茨的人。他可以帶我們找到觀象台。”查爾斯思索起來。“所有奴隸商人都為皇家非洲公司乾活。我們隻要隨便找一條他們的船,問幾個問題就行。”對我們兩人都十分不幸的是,我們遇到的第一艘皇家非洲公司的船就把維恩的遊騎兵號轟出了幾個大洞,我們隻能把他們接上了船。等到我們的手下製服了奴隸船的船員以後,我們才登上了船。就是在那裡,我們找到了奴隸船的船長。“船長聲稱公主號每隔幾個月就會離開金斯敦。”我告訴維恩。“很好。我們要定個計劃。”維恩說。於是我們做了決定:我們要駛往金斯敦。而那位奴隸船船長原本能安然無恙地離開的,可他卻憤怒地喊道:“你們這些混蛋,把我的船搞得亂七八糟。這個仇我記下了。”所有了解查爾斯·維恩的人都會告訴你接下來會發生的事:可怕而無情的暴力。當時的情況正是如此:他猛地轉過身,拔出槍來,迅速而凶狠地走到那船長麵前。然後他將槍口抵住了對方的膝蓋,舉起另一隻手,準備擋住飛濺的鮮血。然後他扣動了扳機。一切都發生得那麼快,又那麼理所當然。隨後,查爾斯·維恩轉身走開,正要經過我身邊的時候,我大喊道:“見鬼,維恩!”“噢,查爾斯,你可真是個粗暴的魔鬼。”白棉布傑克說。他罕見地清醒過來,這個事實幾乎和船長撕心裂肺的尖叫同樣令人震驚。但隨後這個酒鬼似乎想要挑釁查爾斯·維恩。維恩轉身看著自己的軍需官。“彆惹我,傑克。”“我惹你是天經地義的,查爾斯。”白棉布傑克吼道。平時醉醺醺的他今天卻像是要挑戰維恩的權威了。“夥計們。”他命令道,於是幾個忠於他的人不約而同地——仿佛一直在等待時機那樣——走上前來,武器在手。我們寡不敵眾,但這並不能阻止阿德瓦勒。但他正要拔出彎刀,就有人用刀柄的護手狠狠砸上了他的臉,讓他癱倒在甲板上。我上前想要幫他,卻有許多隻槍口對準了我的臉。“瞧啊……在你們浪費時間的時候,”白棉布傑克指了指被我們占領的奴隸船,“這些夥計和我商量了一下。他們覺得我比你們這些輕率的笨蛋更適合當船長。”他指了指阿德瓦勒,接下來說出的話讓我怒氣上湧:“我打算把這家夥帶到金斯敦十塊錢賣了。不過對於你們兩個,我可不打算冒險。”在重重包圍之中,我、查爾斯和我們的手下都已無力反抗。我感到頭暈目眩,思索著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我們有那麼需要黑胡子嗎?是因為我們太依賴他,所以他離開後情況才會急轉直下?看起來是的。看起來是的。“你會為這一天後悔的,拉克姆。”我嘶聲說道。“反正我幾乎每過一天都會後悔。”叛變的白棉布傑克歎著氣說。他那件五顏六色的印第安襯衣是我看到的最後一樣東西:有人走上前來,將一隻黑布袋套到了我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