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來到宅邸內的某個私人房間裡,站到一張寬大的桌子周圍:我、托雷斯、鯊魚,杜卡斯,還有羅傑斯。鯊魚仍然站在他主人的右手邊,捧著一隻又長又細的盒子,看起來像是個雪茄盒。他是真的一直盯著我,還是說這隻是我的想象?他是不是用某種方法看穿了我,還是說有人提醒了他?“閣下,先前有個穿長袍的奇怪男人來城堡找過你。”我不認為是這樣。除了他以外,房間裡的每個人都放鬆了下來,從托雷斯手裡接過酒杯,在他給自己倒酒時親切地聊著天。他和所有周到的主人一樣,首先把斟滿的杯子送到每個賓客的手裡,可我不禁好奇,他為什麼沒讓手下人來端酒。接著我明白了原因:我們選擇在這個房間會麵,正是為了不讓旁人打擾。房間裡的氣氛也許很輕鬆——至少目前來說是這樣——但托雷斯肯定安排了衛兵,而他關上門以後做的那個手勢似乎在說:“在這兒說的每句話都不會有外人聽見”,但時間每過一秒,他的表態就會讓我更加不安。我不由得後悔沒能牢記那封信裡的內容:我究竟是如何支持他們那“不為人知的高貴事業”的呢?下次再想冒名頂替的時候,千萬記住,我心想,千萬要和那些“高貴事業”保持距離。尤其是不為人知的那些。這時所有人手裡都有了酒,托雷斯也念起了祝酒詞,他說:“四海之人終聚此地……英格蘭,法蘭西,西班牙……這些腐敗的可悲帝國的公民。”托雷斯揮了揮手,鯊魚便走了過去,打開了手裡那隻盒子,放到桌上。我看到了襯裡的紅色絲絨,以及從內部傳來的金屬反光。不管那東西是什麼,它看起來就意義重大。事實也是如此,因為托雷斯臉上的笑容退去,眼神也顯得格外嚴肅,顯然開始了某種重要的儀式。“現在你是聖殿騎士了,”他說道,“你成為了這個世界不為人知的真正立法者。請伸出你的雙手。”房間裡的歡快瞬間轉為肅穆。他們紛紛放下了酒杯。我https://連忙站到一邊,看著其他人以均勻的間距在桌子周圍站好。接下來,我按照吩咐伸出了手,心裡想的卻是:聖殿騎士——原來這就是他們的身份。這麼說也許很奇怪,但我的確鬆了口氣——我以為他們最多隻是個秘密結社而已。就跟其他的秘密結社一樣,滿是被人蒙騙的自大傻瓜,他們那些宏大的目標(“這個世界不為人知的真正立法者”,跟他們簡直不相上下!)完全是誇誇其談,隻是為那些毫無意義的主題和密謀而爭論的借口而已。他們的目的究竟是什麼?我思索起來。但我發現自己並不在乎。說到底,我沒理由去在乎,不是嗎?作為海盜,我否認海盜法以外的任何法律;我擁有絕對的自由。當然了,我自身還是被法則約束著,但那些是大海的法則,遵從那些法則是出於需要和生存,而非為了獲取地位和滿足虛榮心。他們跟刺客組織之間有什麼不和?我思索片刻,卻發現自己對此也並不關心。所以沒錯,我鬆了口氣。我沒把這些話當回事。托雷斯把第一枚戒指戴在了杜卡斯的手指上。“請牢記我們的目標:指引每一個任性的靈魂,直到他們踏上平靜之路。”第二枚戒指戴在了羅傑斯的手指上。“指引每一種任性的欲望,直到激情的心最終冷卻。”誇誇其談,我心想,空洞又毫無意義的陳述。唯一的目的就是讓發言者得到與自己並不相稱的權威。這些蠢人滿以為自己多麼重要,卻不明白那些地位局限在這座宅邸的牆壁之內。沒有人在乎的,我的朋友們。沒有人會在乎你們的秘密結社的。接著托雷斯轉向了我,將第三枚戒指戴上了我的手指,開口道:“指引每一顆任性的頭腦,直到理智與清醒充斥其間。”清醒,我心想,太可笑了。我低頭看著他給我戴上的戒指,忽然笑不出來了。突然間,我不再認為這些聖殿騎士隻是個愚蠢的秘密結社,其影響力極限於自己的住處。因為我手指上的那枚戒指,跟東印度公司的船長本傑明·普裡查德,以及那個頭戴兜帽、帶頭焚燒我父親農莊的家夥戴著的戒指一模一樣,而且他們都曾警告過我,世界上存在著某種龐大而可怕的力量。突然間,我覺得無論這些人跟刺客組織有什麼不和,我都會站在刺客組織那一邊。至於眼下,我會靜候時機。托雷斯挺直背脊。“借著認知之父的光輝,讓我們開始工作吧,”他說,“幾十年以前,議會交給了我一個任務:在西印度群島尋找某個失落已久的場所,我們的先行者稱之為‘觀象台’的所在。看看這個……”他在麵前的桌子上鋪開了背包裡的那些文獻——是鯊魚事先放在那兒的。“看看這些圖畫,好好記在心裡,”托雷斯補充道,“這些講述了一個非常古老而又重要的故事。為了找到觀象台,我花費了二十年的努力。在傳言中,那個地方存放著一件擁有驚人力量與功用的工具。這麼說吧,那是一座渾天儀。那個裝置能讓我們得到定位並監視世界上的每一個人的能力,無論他們身在何處。“想象一下擁有那樣的力量意味著什麼吧。有了它,人與人之間再無秘密。沒有謊言,沒有欺騙。隻有正義,純粹的正義。這就是觀象台的寶藏,我們必須將它據為己有。”那也是我第一次聽說觀象台的事。“我們知道它的位置嗎?”羅傑斯問。“很快就會了,”托雷斯答道,“因為唯一知道的那個人在我們手裡。他名叫羅伯茨。曾被稱為‘聖賢’。”杜卡斯嘲弄地輕笑起來。“上次有人見到真正的聖賢,已經是四十五年前的事了。您確定這一個是真的?”“我們相信他是。”托雷斯答道。“刺客組織會來找他的。”羅傑斯說。我看著鋪在我們麵前的那些文件。上麵似乎畫著某個古代民族建造房屋時的情景——大概就是在建造觀象台吧。奴隸們敲碎岩石,搬運著巨大的石板。他們的外觀像是人類,但又不儘相同。有件事我可以確定——我的心裡有了計劃。觀象台對這些聖殿騎士意義重大。它有多大的價值?更確切地說,它對於我向他們複仇——為我毀在他們手中的童年家園而複仇——的計劃,有多大的價值?那個小小的水晶方塊還放在桌上。我像在布埃納維斯塔海角時那樣仔細打量著它。這時我看到托雷斯伸出手,拿起了它,同時對羅傑斯的問題做了答複。“刺客組織的確會來找我們麻煩,不過多虧了鄧肯和他帶來的這些消息,那些刺客大勢已去了。等到明天,你們自己見到那些聖賢的時候,一切都會揭曉。不過在那之前,我們還是喝酒吧。”托雷斯指了指一張酒桌,趁著他們轉過身的時候,我把手伸向了那些文件,把其中一張手稿裝進口袋裡——畫著觀象台的那一張。我才剛剛藏好手稿,托雷斯就轉過身來,將酒杯依次遞給我們。“讓我們一同尋找觀象台,因為有了它的力量,國王將會垮台,僧侶將俯首帖耳,這個世界所有的頭腦和心靈都將屬於我們。”我們一飲而儘。有件事我很清楚:對我們來說,這杯酒的意義是完全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