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天,他們要我去城市的北部港口和其他“聖殿騎士同袍”見麵,據說珍寶船隊即將帶著我的獎賞抵達那裡,然後我們會再討論下一步的計劃。我點點頭,努力裝出熱切的樣子,準備跟我的新朋友去籌備聖殿騎士團的計劃——影響“世界上的每一個人”的小小計劃。悄悄告訴你,我真正的目的是拿走賞金,找個借口——無論什麼樣的借口——然後開溜。我期待在拿騷揮霍這筆獎賞,並將我剛剛得知的消息跟海盜同伴們分享,然後找到觀象台,大賺一筆,破壞聖殿騎士團的計劃,讓他們好好吃點苦頭。不過首先,我得先拿到我的賞金。“早上好,鄧肯。”我聽到伍茲·羅傑斯的招呼聲從碼頭那邊傳來。時間雖然才是清晨,哈瓦那的陽光卻已經酷熱難當,隻有一陣微風從墨西哥灣那邊吹來。我跟在羅傑斯身後,突然聽到有人大喊:“愛德華!喂,愛德華!”有那麼一瞬間,我還以為是有誰認錯了人,甚至還回頭去找那個“愛德華”。然後我才想起來。愛德華就是我。我就是愛德華。愚蠢的愛德華。出於不合時宜的內疚感,我向全哈瓦那最口無遮攔的斯泰德·邦尼特承認了自己的秘密。“我找到了一個買家,他打算買下我剩下的全部糖貨。這可真是個驚喜。”他在碼頭的另一邊喊道。我朝他揮了揮手——真是個好消息,這時意識到羅傑斯正在看我。“他剛才叫你愛德華。”我的同伴說。我昨天見到的那種怪異的微笑再次出現在他的嘴角。“噢,他是載我來這兒的那個商人,”我故作神秘地眨了眨眼,解釋道,“出於謹慎考慮,我告訴他的是假名。”“噢……做得好。”羅傑斯說。他並不相信。等到離開主碼頭區域的時候,我鬆了口氣。我和羅傑斯跟昨天在托雷斯府邸見過的那幾位聖殿騎士碰了頭。我們握了手,代表兄弟情誼的戒指在手指上閃閃發光,又向彼此短促地點頭致意。兄弟。秘密結社的兄弟。托雷斯帶著我們走向一排漁夫小屋,一條條劃艇係在附近的岸邊。這兒暫時還看不到人影。碼頭的這一小片地方隻有我們幾個,不用說,這是他們刻意安排的。托雷斯領著我們走到了儘頭,那是一棟有衛兵把守的小屋。小屋裡有個坐在翻轉過來的板條箱上,衣衫破爛,眼神氣餒卻輕蔑的蓄須男子,他就是那位聖賢。我看到同伴們的臉色變了。正如聖賢的臉上存在著沮喪與好鬥這兩種相互矛盾的情感,聖殿騎士們的目光也混合了憐憫與敬畏。“就是他,”托雷斯輕聲說道,語氣幾乎帶著恭敬(雖然他自己也許沒察覺到),“他就是聖殿騎士和刺客們搜尋了十多年的人。”他指了指那位聖賢。“我聽說你的姓氏是羅伯茨。是這樣嗎?”羅伯茨——或者說聖賢——一言不發。他隻是惡狠狠地瞪著托雷斯。托雷斯的目光不離聖賢,隨後把手抬到了肩膀高度。鯊魚把那個水晶方塊放在了他的手掌上。我一直想知道它是什麼。我很快就會知道了。托雷斯又對聖賢開了口:“我想你應該認得這個吧?”聖賢沉默不語。也許他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因為托雷斯又做了個手勢,便有人為他翻過另一隻板條箱,而他坐在箱子上,跟聖賢麵對著麵,隻不過他們一個是哈瓦那的總督,另一個則穿著破布,隱士特有的雙眼透出瘋狂,雙手還被綁著。托雷斯拿起那個水晶方塊,伸向聖賢被綁著的手,將方塊按在他的大拇指上。兩人就這麼對視了一會兒。托雷斯不知用什麼東西刺破了聖賢的拇指,指尖滲出一滴血,落進了水晶方塊裡。我看著這一幕,卻不知自己看的是什麼。聖賢似乎感覺不到痛楚,可他的目光卻依次從我們身上掠過,把所有人都罵了個遍,我也包括在內——他的目光如此凶狠,讓我幾乎有轉身逃跑的衝動。他們究竟為什麼需要這個可憐人的血?這又跟觀象台有什麼關係?“根據古代傳說,聖賢之血是進入觀象台所必要的。”杜卡斯就像看透了我的想法似的小聲說道。取完血液之後,托雷斯站了起來,身子有些搖晃,但還是一手拿起了那隻容器,讓我們所有人都能看到。在陽光下,裝滿血液的水晶體讓他的手掌透出紅光。“我們有了鑰匙,”他大聲宣布道,“現在我們隻需要知道它的位置就好。也許羅伯茨先生願意告訴我們。”他揮揮手,示意衛兵們上前。“把他送到我的住處去。”就是這樣。可怕的部分結束了,我愉快地把那怪異的一幕拋到腦後,跟著他們朝主碼頭區域走去——那兒有條船剛剛抵達。希望它就是運送財寶的那條船。我由衷地希望。“為一個人就費了這麼大功夫,”在路上,我儘量以不經意的口氣問托雷斯,“那個觀象台真這麼有價值?”“是真的,”托雷斯答道,“觀象台是先民所建的工具。它的價值無法衡量。”我想起了自己在那張插圖上看到的古人。他們就是托雷斯所說的先民?“真希望我能留下來一同完成這樁壯舉,”羅傑斯說,“但我得乘著這陣風到英格蘭去了。”托雷斯點點頭。他的眼睛又亮了起來。“務必小心,船長。願你一路順風。”兩人握了握手。羅傑斯和我也握手道彆,然後這位傳奇般的海盜獵人轉身離開,作為海盜們的克星重回海上。我知道,我們還會再次見麵。但我希望那一天能遲些到來。這時候,那條船上的水手走了過來,遞給了托雷斯一個袋子,看起來像是裝著我的獎賞。隻是那袋子看起來沒有我希望的那麼沉重。“我把這當作長期投資裡的第一筆款項——”托雷斯說著,遞給我那個袋子——輕得可疑的袋子,“感謝你。”我小心翼翼地接過了袋子,明白將來還會得到更多——隻不過得到的除了賞金以外,還會有更多的考驗。“我希望你出席明天的審問。中午左右過來吧。”托雷斯說。果真如此。為了得到剩下的賞金,我必須繼續幫忙恐嚇那位聖賢。托雷斯走了,留下我佇立在碼頭上,陷入深思。片刻後,我也離開去做準備了。我做出了決定。我要營救聖賢。我為自己的決定而驚訝。我是說,為什麼我不帶著這些錢溜之大吉,乘船去東北方的拿騷港?我可以回到愛德華和本傑明身邊,回到老艾弗裡酒館的愉快氣氛中去。我很想說,營救那位聖賢是出於我自身的高尚願望,但事實不止如此。畢竟他可以幫忙找到觀象台,找到那個窺探他人的裝置。那樣的東西該值多少錢啊?隻要找到合適的買主,我就會成為富人,成為西印度群島最富有的海盜。我可以腰纏萬貫地回到卡羅琳身邊。所以我營救他也許隻是單純地出於貪心。回想當初,或許兩者兼有。無論如何,我很快就會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