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是那麼寒冷而灰暗,但很快一陣石板路上的腳步聲便打破了這寂靜的清晨。埃齊奧被這腳步聲所驚醒,是那些衛兵,看來處決的時刻到了。他裝出了一副虛弱不堪的樣子。這並不難,因為麵包與食物還原封不動地放在桌上,而他已經很長時間沒吃東西了。他低頭趴在地上,任憑連衣帽遮住了臉。牢房的門打開了,一群衛兵走了進來。他們挾住埃齊奧的肩膀把他拉了起來,然後一直拖過了灰色的走廊。埃齊奧一路出神地盯著腳下的地麵,那裡有著一枚古老的刺客印章。走廊一路通向一個寬敞的大廳,那裡開著一扇窗子。在新鮮空氣的吹拂下,埃齊奧逐漸恢複了清醒。他輕輕地抬起了頭,看著道道石柱外麵的那些巍峨的群山。看來,他們現在正在一座高塔上。衛兵們把他拉了起來,但他突然掙脫了衛兵的控製。那些衛兵嚇得後退了一步,手中的長戟“刷”的一聲對準了他。前幾天的那個隊長站到了他的麵前,手裡拿著一套絞索。“你的骨頭還真硬呢,埃齊奧。”那個隊長說,“走這麼遠就為了看看阿泰爾的城堡,你還真夠有種的。”他揮手示意手下的人退後,給他們兩個空出了一塊場地。“但你現在不過是條掉了牙的老狗,我倒是很樂意在你哀求著死去之前先給你個痛快的。”埃齊奧輕輕地轉過了身,直麵那個男人。他很滿意地發現就連這點微小的動作都會讓那些戟兵們緊張萬分,他們的武器也握得更緊了。“死之前還有什麼要說的麼?”埃齊奧開了口。比起那些手下來,這個隊長顯然大膽得多。他朗聲大笑:“哈哈!天知道等你給吊上絞架後,禿鷲多久才能把你的屍體吃乾淨?”“這附近有隻鷹,它會把禿鷲給趕走的。”“行啦,那我就給你換個死法吧。來吧,上來啊,你難道還怕死不成?你該不會是想讓我把你給拖死吧,是吧?”埃齊奧慢慢地向前移動,他繃緊了身上的每一根神經。“這就對了,”那個隊長說。埃齊奧立刻感到這家夥有些放鬆了下來。難道他真以為埃齊奧就此放棄了麼?他就這麼自負,這麼愚蠢麼?如果是那樣就好了,但或許這個一身汗臭與烤肉味的醜男並沒有犯錯,他的死期確實降臨了?在石柱的背後矗立著一道木製的絞刑台,它由六塊粗糙的木板搭成,約有十英尺長,四英尺寬,歲月的侵蝕讓它變得非常不牢靠。那個隊長彎下身來,做了個很不友好的“請”的手勢。埃齊奧向前走了過去,等待他的大限的到來……但是,他又懷疑那一刻是否真的會來臨。他的體重讓木板嘎吱嘎吱地響了起來,周圍的冷風也撲麵而至。他抬頭眺望群山與天空,並且再一次看到了那隻鷹——它正在下方五十至一百英尺的地方盤旋,白色的雙翼柔美地伸展著,這讓他又感受到了某種希望。這時,另一件事發生了。埃齊奧又發現了另一處平台,它以相似的方式從塔樓上伸展出來,並且就在他右方大約十五英尺處。那上麵正站著一個神情堅毅的人,他戴著頭巾,身穿白衣,正是先前那個旁觀戰鬥的男子。埃齊奧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因為他發現那個男人正在轉身麵對著他,似乎要做出一個什麼手勢……但在轉瞬之間,這個奇景又消失了,凜冽的寒風與飄揚的雪花再次遮蔽了埃齊奧的視線,就連那隻鷹也消失不見了。隊長拿著絞索走了過來,埃齊奧注意到那根絞索上麵已經打好了活結。“我可沒看到什麼鷹,”那個隊長說。“我打賭,禿鷲三天之內就會把你吃得一乾二淨。”“那就等著瞧吧,”埃齊奧給出了一個冰冷的回答。一隊士兵走到了隊長的身後,然後隊長親自把絞索套在了埃齊奧的脖子上,然後用力紮緊。“永生去吧!”隊長下了令!就是現在!就在隊長的手剛剛碰觸到他的肩膀的一瞬間,埃齊奧忽然揚起了右臂,並用手肘猛地向後打了過去!那個隊長慘叫一聲,踉踉蹌蹌地退到了自己的手下那裡。說時遲那時快,埃齊奧猛地撿起了地上的絞索,一個健步躥到了那三個人麵前,以迅雷般的身手將絞索的末端死死纏繞在了隊長的脖子上,然後縱身從木台上跳了下去!隊長已經來不及解開繩索了。隨著埃齊奧的下落,他“砰”的一聲栽倒在了平台上。木板立刻劇烈地顫抖了起來,繩子也越勒越緊,幾乎要把隊長的脖子給勒斷了。他的臉色開始發青,兩隻手掙紮著抓住了繩套,努力擺脫著死亡的威脅。衛兵們大呼小叫地拔出了劍,奮力地割斷繩子,以便解救他們的長官。等到繩索砍斷之後,那該死的埃齊奧·奧迪托雷也肯定會摔死在下麵足足五百英尺的岩石上了。隻要他確實死了,又有誰在乎他是怎麼死的呢?但在繩子的另一端,埃齊奧也在抓住脖子上的絞索,儘力不讓它絞斷自己的氣管。他瞥了下麵一眼,發現自己的旁邊就是塔樓的外牆。一定有什麼東西可以抓住,從而避免滑落的——但如果沒有這種東西,那麼比起逆來順受地吊死來說,倒真是不如奮力一搏地摔死。平台上的衛兵終於手忙腳亂地砍斷了絞索,然而隊長的脖子上已經給勒出了道道血跡。絞索一斷,埃齊奧立刻墜下了高空,並一直在下墜著……但是與此同時,他脖子上的絞索也鬆弛了下來。他努力將自己的身子蕩向塔樓的高牆,馬斯亞夫是刺客們建造的城堡,它的一磚一瓦都是為了刺客考慮,它一定不會讓他失望的!突然,他發現在下方五十英尺處有一座破敗的腳手架,於是他努力地控製自己的落點,向著那裡墜落了下去!隨著胳膊上近乎脫臼般的劇痛,他成功地抓住了這根救命稻草——幸運的是,無論是他的胳膊還是腳手架都承受住了這次衝擊。於是他咬著牙將另一隻手也伸了過去,努力抓住了腳手架的邊緣。但事情還並未就此結束。那些衛兵居高臨下,把這一幕看了個清清楚楚,他們連忙把身邊能扔的東西全都扔了下去,意圖把他重新打入深淵。石頭和木塊如雨點般砸了下去,埃齊奧連忙看了看四周——幸好,在他的左側正好有一道連在城牆上的陡坡,距離他的位置足有二十英尺。如果從腳手架上縱身一躍的動能可以讓他飛過這段距離,那麼他就有機會從陡坡上滾下去——在陡坡的腳下是一道懸崖,一座破碎的石橋連在斷崖上方,而一條曲折的小路正通過石橋通往群山的另一麵。於是埃齊奧一邊躲避著雨點般下落的石塊與木板,一邊努力地前後搖擺著軀乾。他漸漸鬆開了雙手,隨著搖擺的幅度而逐步儲備勢能。當經驗告訴他一切都足夠了時,他猛地撒開了手。這一舉動九死一生,但他必須做出抉擇。所有的力量全都用在了這最後一搏上,整個人如同鷹一樣撲向了對麵的陡坡。他重重地跌在了地上,大口喘著粗氣。他還沒來得及恢複平衡就沿著斜坡滾了下去,但在翻滾了一會兒之後,他逐漸掌控住了方向並有意識地讓自己對準了那座石橋——這完全是千鈞一發,如果對不準石橋,那麼他便會徑直跌下懸崖,跌下上帝都不知道有多深的深淵!現在他的速度實在太快,而他無法控製住自己的下滑。唯一能保持的就是他的鎮定,而正是憑著這分鎮定,他最終成功地在橋麵十英尺處停了下來。一個突發念想湧上了他的腦海:這座橋有多老了?它非常狹窄,僅能通行一人,深不見底,隻能聽到下麵洶湧的河水拍打礁石的聲音。他每動一下都會讓橋顫上三分,這座橋究竟有多久沒有承載過行人了?歲月的變遷已經腐蝕了它的基本結構,當他把腳踏上橋麵時,他驚恐地發現就在自己身後五英尺處竟然出現了一道裂縫。裂縫迅速擴大,兩邊的橋麵也不斷地崩落了開來,翻滾著落入了黑暗的深淵之中。埃齊奧被這一幕驚得目瞪口呆,身後已無退路,他立刻意識到了即將發生的會是什麼。他立刻轉過身並飛奔了起來,拚儘全身的力氣跑向目標終點。他跑過的橋麵紛紛崩落開來,還有二十碼!還有十碼!他的呼吸幾乎要使胸腔整個崩裂開來,但他終於能夠躺倒在灰色的山岩上,整個身子趴在路上聆聽橋梁崩落下去的聲音了。死裡逃生之後,他的大腦一片空白,整個身子也是一動不動。四周逐漸變得一片沉寂,隻有風靜靜地吹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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