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齊奧的呼吸逐漸平複了下來,但在危機過去之後,渾身的傷痛也重新席卷了回來。但在養足精神之前,他的當務之急卻是填飽肚子——他已經有將近二十四個小時沒有吃過一點東西了。他從衣服上撕下一塊布,儘可能包好了手上的傷口。此後,他湊著石頭上滴出的流水喝了幾口,然後起身檢查了下整個身體。好在骨頭還沒斷,隻是身體左側的舊傷口上有些擦傷,但關係不大。他環顧了一下四周。雖然暫時沒有人追上來,但他們肯定看到了他跌下陡坡並跑過斷橋的全過程。或許他們沒注意到他成功了,或許他們以為他已經摔死了,但他絕不能僥幸認為他們會棄之不顧——就算是為了搜尋屍體,他們也會下來察看的。聖殿騎士團一定會想方設法確認他的死亡,畢竟他是騎士團夙敵中的一位導師。他看了看身旁的高山,相比沿著小路而上,還是用攀登來得快些。他不知這小路通向何方,並且它也太窄了,上麵連格鬥的空間都沒有。而山崖上看上去不難攀登,唯一的障礙就是幾處積雪,而這正好可以讓他解解渴。他搖了搖自己的身子,然後縱身開始了這段路程。他很高興自己現在是一身黑衣,這樣他就沒必要刻意把自己隱藏在岩石的陰影中了。最初他並不難找到立足點,但很快他便不得不努力伸展自己的四肢,連肌肉都不時發出痛楚來表達自己的抗議。有一次一塊碎石突然砸到了他的手上,差點讓他從100英尺高的懸崖上摔下去。沿峭壁而下的水流既是災難也是福音——說它是災難,是因為濕潤的岩石很難下手攀爬;說它是福音,是因為水流意味著上方會有溪流或至少是山澗。經過半個小時的攀登他終於抵達了山頂,那裡是一片長滿青草的草地,典型的阿爾卑斯草原。草原的兩側是牆壁與灰褐色的石頭,而它的西方是一條看不到儘頭的小路。或許這曾是一條綿長的山口隧道,但多年前的一場地震把它切成了埃齊奧剛才攀上來的斷崖,以及斷橋橫跨的那條溪穀。埃齊奧攀上了山穀的一邊四處察看,努力觀察通路的方位、水源的位置以及周圍是否有人。他足足觀察了半個小時才決定繼續前進,同時抖動了一下身體以保持溫暖——在長時間的僵直之後,他的肌肉都有些發硬了。現在他渾身又濕又冷,幾乎無法再在野外做過多的停留。雖然他必須逃離聖殿騎士團的追殺,但如果他首先敗給了自然法則的話,那麼一切也就都沒意義了。他順著水流聲找到了一條小溪,儘可能多地喝足了水,然後沿著小溪開始了前進。岸邊很快出現了一些灌木,順著灌木他很快找到了一口池塘。他在池塘邊停了下來——如果在離馬斯亞夫城堡下的小山村如此之遠的地方會找到什麼活物,那麼這一定會是上帝的賜福;但既然這裡有個池塘,那麼至少這裡會有點希望能抓到魚吧。他蹲了下來,凝視著深處黝黑的池水。他如同魚鷹般一動不動,如平常一樣保持著耐心。不久之後,水麵上忽然泛起了一圈漣漪——雖然它是如此的微弱,但它足以證明水麵下有什麼活的東西。他繼續凝視著水麵,雖然幾隻蒼蠅飛到了他的身上,但他也隻能強忍著不轟走它們。為了不驚動獵物,他隻能忍受蚊蟲的叮咬了。他終於有了收獲——那家夥有著肥滿的身材與青白的體色,正緩慢地在水麵下六英寸深的位置遊動。似乎是條鯉魚,或者是類似的什麼魚,但都比他預想的要好得多。接著,另一條更加灰暗的魚靠近了它,接著是第三條,它的魚鱗是黃銅色的。埃齊奧靜靜地等待著機會——等到它們把嘴伸出水麵來透氣時,他就立刻動手。他聚精會神,繃緊了身子,摩拳擦掌等待著狩獵的那一刻。那隻黑色的魚首先活動了起來,它的嘴唇一張一合,吐出了一大串的氣泡。埃齊奧猛然跳了起來!當他縮回去時,手上已經多了條不斷扭動的大魚。不等它掙脫自己的掌心,他就把它摔到了地上並用一塊石頭給砸死了。由於缺乏烤魚的條件,他隻能琢磨怎麼把它生吞活剝下去了。但當他的目光落在那塊用來砸死魚的石頭上時,他忽然想起了那塊在攀登時掉在他頭上的石頭。是燧石!要是走運的話,他可以用它來生火烘烤衣服和食物了!雖然他並不排斥吃生魚——在某本書上他曾讀過,在遙遠的東方有個民族會把生魚肉當作美食——但烘乾衣服卻是另一回事了。雖然在這種情況下生火並不明智,但他願意承擔這種風險。如果沒猜錯的話,他恐怕是近千年以來首次踏入這個山穀的人——這裡隱藏在一片高山之中,即使在數英裡外也難以發現這裡。他從灌木叢中搜集了一些樹枝,在數次實驗之後,他成功地點燃了一小片乾草。他小心地將這片乾草移動到了搭好的柴堆下麵,整個柴堆立刻燃燒了起來。它燃燒得很明亮,隻冒出了很少的煙卻產生了很多的熱量,而那些煙也迅速消散在了微風之中。自從見到馬斯亞夫城堡以來,埃齊奧第一次真正微笑了起來。雖然身子很冷,但為了節省時間,他還是將衣服脫在了一條簡易的支架上烘烤了起來,而那條魚也同樣在支架上烤著。火堆燃燒了不到一個小時便徹底熄滅了,烤火的痕跡也被他清了個乾淨。現在他的肚子已經填飽,身上的衣服縱使不算乾淨,也至少是又暖又乾了——就算還沒乾透他也要穿上衣服,正如就算筋疲力儘他也要堅持下去一樣。篝火、池塘、一路上的戰鬥都使得他強撐著才不至於睡去,但現在至少他算是養了點精神吧。他覺得自己應該返回城堡——他需要那些裝備,也需要解開那裡的秘密,至少這是他這趟旅行的目的。當重新啟程時,他很快注意到了山穀的南方還有一條向上蜿蜒的小路。這是什麼人開辟的小路?難不成是遠古時期的人類嗎?埃齊奧沒時間去思索這些,但他很高興自己會發現這條道路。它向著馬斯亞夫的方向伸展開去,於是埃齊奧開始了自己的攀爬。在爬行了500英尺之後,小路在一處狹窄的山岬處走到了儘頭。在那裡,幾塊地基石表明這裡在很久前曾是一座瞭望塔,士兵們可以駐紮於此守衛附近的村莊,並隨時為城堡提供早期預警。向東望去便是整個馬斯亞夫城堡,它的城牆與圓頂塔樓布滿了埃齊奧的視野。埃齊奧仔細地觀察著,他的眼睛如同鷹眼一樣,仔細地尋找著任何一處可以幫他返回的蛛絲馬跡。很快,他在下方很遠處發現了一座索道橋,巧合的是,這座橋正好架在他此前飛奔過的那道懸崖上。從他的角度來看,這是接近城堡的唯一通道。橋頭上有個橋頭堡,但另一邊的橋頭卻相對寬敞。然而,如何從他現在的位置下到橋上卻是問題的所在:這一路上都是嶙峋的黑石,就連野山羊都會絆倒在石頭上;並且更糟的是,這段路程完全處在橋頭哨所的視野之中。埃齊奧抬頭看了看太陽,它剛剛爬過了頂點。他估算了一下,自己得花上四至五個鐘頭才能抵達城堡,但他必須趕在日落之前抵達。於是他慢慢地從山岬上翻了下去,小心地避開那些落石,以免岩石掉落的聲音引起橋頭堡裡守衛的警覺。這項工作很需要技巧,但好在他正處在背對太陽的位置上,這樣對於山下的衛兵來說,他是完全被遮蓋在刺眼的夕陽中的。於是,當太陽落山之後,他也順利抵達了懸崖的下麵。最後,他抵達了距離索道橋西方不到五十碼的一塊大岩石的後麵。天氣已經轉涼,風力也逐漸加大了。那座由黑油浸製索道,以窄木板鋪就的索道橋在風中咯咯作響。哨位上有兩個裝備十字弩與長劍的衛兵,他們在寒風中踱著步子,但並沒有足夠的膽量走上橋去。天色昏暗微暝,這雖然讓埃齊奧很難準確判斷距離,卻也很好地遮蔽了他的身影。他蹲伏下去,如同陰影一般接近了索道橋,但是一旦上了橋那就沒有任何掩體可以利用了,何況他手上也並沒有武器。他在距橋約十英尺的地方停了下來,仔細注視著衛兵的舉動。還好,他們隻是在無精打采地溜達而已,毫無警惕,這讓埃齊奧感到很高興。唯一的變化就是哨所的燈給點亮了,看來這裡的衛兵不止戶外的兩個人。想乾掉他們,他就必須找到武器。雖然一路上他都在專注於隱藏自己的身體,沒來得及去找些趁手的裝備,但是他仍然沒有忘記這座山上布滿了燧石與鋒利的石塊。於是,他俯身精心挑選了一塊大約十二英寸長,兩英寸寬,如同利刃形狀的燧石。但不幸的是,他的動作有些急促,不慎碰落了很多小石塊——於是隨著碎石下落的嘎啦嘎啦聲,空氣似乎一下子就凝固了。萬幸的是,那些衛兵並沒有發現這場異狀。他定了定神,仔細打量了下那座索道橋。橋長大約三十碼,在衛兵發現他之前他至少能跑掉一半的路程,但他必須馬上動身。於是,他繃緊了身子,然後猛地向前衝了上去!但剛剛衝上橋頭之後,他就發現事情有些不對了。這股衝勁使得索道橋劇烈地晃動了起來,他隻得緊緊抓住繩索,這樣才能保持平衡。寶貴的時間就這麼消耗掉了,而回過神來的衛兵也立刻大呼小叫地衝了上來!他們迅速地拉開弩機,掛上弩箭並向他射了過去。與此同時,又有三個端著弩的衛兵從哨位中衝了出來!微弱的光線影響了他們的瞄準,但在這種距離下,埃齊奧還是必須左閃右避才能躲開那些弩箭。此時他的腳突然踩裂了一塊木板,幸好他抽身及時,否則他肯定會給摔個粉身碎骨了。但也多虧了這一踩,他才十分幸運地躲過了一枚直接射向他咽喉的弩箭——那支箭貫穿了他的遮帽,他甚至清晰地感到了弩箭擦過皮膚的灼熱感。射擊忽然停止了,他們似乎轉身去忙著彆的什麼了。埃齊奧有些詫異,他開始仔細打量了起來。他們在轉動絞盤!絞盤上纏滿了纜繩,現在他們正在逐一將其鬆開。這樣等所有的纜繩都鬆開之後,埃齊奧就隻能隨著斷橋一起落入深淵了。這樣做對他們不會造成什麼損失,隻要等埃齊奧摔死之後重新絞緊纜繩就可以了。“見鬼!”埃齊奧隻得連滾帶爬地向前飛奔而去。沒想到同樣的事情居然能在同一天內發生兩次!索道橋在他距離橋頭不到五碼時轟然崩塌,他立刻全力縱身一躍,向著一名衛兵猛撲過去並把手中的燧石狠狠地刺進了他的脖子!這一擊立刻讓燧石斷成了兩半,但他馬上抽出了另一名士兵腰間的長劍,然後一劍刺進了他的胸膛。另外三人連忙丟掉了弩弓並拔出了劍,讓他背對著懸崖把他團團包圍了起來。埃齊奧迅速地思考著,現在沒有其他人走出來,也沒有任何人去拉響警報,也就是說要想前往城堡的話,他就得在彆人發現之前先解決掉這三個衛兵。但這些衛兵一個個虎背熊腰,並且精神飽滿。埃齊奧舉起了手中的劍,逐個打量著麵前的敵人。但是他從他們的眼神中看出的是什麼呢?恐懼,是恐懼嗎?“你這狗……狗刺客!”其中一個大嚷了起來,雖然他的聲音是在發顫,“你……你一定是惡魔的同黨!”“要是世上有惡魔,那也是你們!”埃齊奧大吼一聲便衝了上去。他很清楚,既然對方已經被自己超人的能力嚇破了膽,那麼這些人便不足為慮了!他們高喊著圍了上來,因此埃齊奧不得不儘快一刀下去好讓他們恢複沉默。他們驚恐萬狀,雜亂無章地回擊著,因此這場搏鬥很快便見出了分曉。他把他們的屍體拖進了橋頭堡,但已經沒有時間來把橋拉上來了——況且隻有他一個人的話,這項工作也決然無法完成。他也想過套上一件守衛的衣服,但一來這樣很浪費時間,二來原本的衣服也能恰到好處地與夜色融為一體,所以沒有必要這麼做。埃齊奧起身走向了城堡,蒼茫的暮色很好地掩蓋了他的行蹤,他很輕鬆地抵達了城堡的城牆下方。太陽已經西沉,隻在遙遠的山崖與峰巒中留下了一道紅光。城堡的牆壁早已風化,斑駁的牆麵上為攀登者提供了很多扒手落腳的地方。埃齊奧再次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城堡的藍圖,然後使出了吃奶的力氣開始了攀爬。在一百英尺高處有個窗口,他可以從那裡打開通往過道與走廊的大門。一路上的爬行比他想象得要艱難,他的手腳都在隱隱作痛,此時他不禁希望自己能夠帶上些攀登工具,以便更為順利地抵達目的地了。當太陽完全落下,第一顆星星開始在天邊閃耀時,埃齊奧終於爬上了城堡的外牆。現在他站在一處距離外牆數英尺的垛口上,身邊五十碼處便是崗樓,但那裡的衛兵都在努力向山下看去——看來他們發現了剛才那個橋頭堡上的異狀。他抬眼瞅了崗樓一眼。自己的裝備應該都在崗樓下方的儲備室裡,於是他縱身跳進了下麵的走廊中並時刻保持不被發現。他輕車熟路地移動著腳步,順著那條通往崗樓的道路一直向前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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