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去世那天,堂·卡門·孔特雷拉斯跟往常一樣天不亮就起床了。據女用人薩爾瓦多拉·卡瓦哈爾在1933年10月19日提供的證詞裡回憶,當時她正在廚房裡忙活,煽旺柴灶裡的火,給堂·卡門燒洗澡水。她看見堂·卡門裹著條被單,拖著雙舊鞋——鞋沒有後幫兒,當拖鞋穿——朝廁所方向走過去。“我等他方便完,就把水送了過去。他在屋門口兒把水接過去,連聲“早安”也沒說。他這個人從來不向女用人問候。”“堂·奧利韋裡奧也有早起的習慣。他來到廚房,向我討杯咖啡喝。他一個勁兒地抱怨說一夜沒睡好,原因是堂·卡門那一夜過得也很不好,一會兒起來,一會兒起來,好不容易睡著了,還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堂·奧利韋裡奧用開玩笑的口吻對我說:“堂娜·約伊塔,今兒晚上在您的床上給我騰塊兒地方吧。我也好暖和暖和,睡個安穩覺。””1933年12月1日,法官審訊犯人,要他交代罪行。法官就那天夜裡的事實經過詳儘地提出問題。“您向女用人薩爾瓦多拉·卡瓦哈爾表示,在堂·卡門死去的頭天晚上,他過得很不好,不時起來,還在床上翻來覆去,弄得您也睡不了覺,是這樣嗎?”““平時您晚上睡得怎麼樣?睡得好呢,還是愛失眠?”“睡得好,不鬨失眠,原因很簡單,我心裡沒有事。”“那您是怎麼發現堂·卡門那天晚上徹夜難眠呢?”“堂·卡門為了把朝走廊的房門關得嚴實些,習慣用一條沉甸甸的長凳子把門頂住。他每次起來到院子裡去,都得搬開凳子,聲音很大。還有,屋門外麵還有一扇百葉門,一推門,彈簧、合頁都吱嘎吱嘎地響。從他起床、出去到回來躺下,屋裡燈一直開著。這麼鬨騰,心裡沒鬼的人也睡不著覺。”“關於您內心平靜這番話是您自己主動說的,我讓人記錄在案。現在,請您回答:您認為他起床打算乾什麼?”“確切地說,我不能肯定他打算乾什麼。不過,我估計他是心裡憋得慌,要到走廊上透透氣;要麼是急著出恭。或者,乾脆點兒說,他心裡煩悶,難以入眠。我沒問過他,如何判斷,隻能由您選擇了。”“您為人十分殷勤,是否想過跟著他後麵起來,看看出了什麼事?”“謝謝,法官先生,至少您賦予了我“殷勤”這樣的品德。”“沒讓您發表評論的時候,請您不要妄加評論,還是直接回答我的問題。”“那麼,我的回答是我沒有跟在他後麵起來,他也沒像過去那樣要我起來。過去幾天晚上,因為女兒去世,堂娜·芙洛拉神經受了很大刺激,時常哭醒過來。我應堂·卡門的請求,陪他到堂娜·芙洛拉和瑪麗婭·德爾·碧拉爾一起睡覺的房間。我在門口兒等他,直到他讓堂娜·芙洛拉喝下一杯鎮靜藥酒。”“最後那天晚上,我發現他第一次打開房門,就問他:“堂娜·芙洛拉又犯病了?”他回答說:“沒有,我的朋友,您睡吧,謝謝。”我由此推斷出,也許是他鬨病了。”“如果我可以知道的話,他鬨的是什麼病?”“假如我知道,您當然也可以知道。剛才我說“也許”,就是說我沒有斷然肯定他有病。要是有人動不動就從床上爬起來,睡不著覺,恐怕不是想看看天上的星星是不是還在眨眼,借以消遣解悶吧。”2.1933年10月9日星期一那天早晨,可以說是風平浪靜,那戶居喪人家正常地開始了一天的日常生活,家裡人還在壓低聲音說話,就連在廚房裡乾活兒也是悄然無聲。奧利韋裡奧·卡斯塔涅達同意在早飯前陪同她們母女倆到離家兩街區遠的梅爾塞德教堂去望瑪蒂爾德祭九的第七天彌撒。兩位身穿喪服、披著帶花邊的窄披肩的婦女在邊道上緩緩地朝教堂方向走去。在這兩個女人中間,還有個外國青年,按照當地的習俗他也穿了一身黑。過往行人在這個鐘點看見他們,絲毫也不感到奇怪。他們一起回來吃早飯,關於這一點,廚娘薩爾瓦多拉·卡瓦哈爾告訴我們:“他們望完彌撒回來,堂·卡門在餐廳裡等他們。他們吃了橘子,是我動手剝的皮。還吃了麵包、黃油,喝了加幾滴咖啡精的牛奶。收拾桌子的時候,瑪麗婭·德爾·碧拉爾小姐來到廚房,端走一杯水,讓她父親服下幾粒巴雷拉大夫開的奎寧。”關於吃早飯的經過,奧利韋裡奧·卡斯塔涅達在要他交代罪行時是這樣回答法官的。“孔特雷拉斯的遺孀堂娜·芙洛拉在昨天,即1933年10月31日的證詞中,說在吃早飯的時候,您對她說了這樣幾句話。我來引用一下原文:“我看堂·卡門病得很厲害,請您注意我的話,我認為他將不久於人世。不過,彆發抖,也彆哭泣,有個男人和您在一起,願意保護您、支持您。”您要是願意的話,可以讀一下我引用的證詞的原文。”“不必啦,法官先生,我相信您在忠實地宣讀原文。隻是對堂娜·芙洛拉的記憶是否忠實,或者她的企圖是否忠實,我可不能肯定這一點。首先,請允許我表明一點,我費了好大勁才壓住驚詫的心情。假如這類話——它不是出自我口——哪怕還有一點點真實可言,她絕對不會延遲這麼久才揭發出來。”“的確,和每天早晨一樣,我那天也陪她去望瑪蒂爾德靈魂祭九彌撒,同去的還有瑪麗婭·德爾·碧拉爾。像每天早上一樣,我們一起進早餐,東拉西扯地談了許多話題。但是,我要說,我堅持說,那些胡話不可能出自我的嘴,原因很簡單,堂·卡門當時就在場。”“請您問問她,問問用人們,您就可以證實堂·卡門在等我們吃早飯,和我們一起坐在餐桌旁。倘若她舉出另外的更為可信的場合——我們時常單獨在一起的場合,或許更容易使人相信她的謊言。不過,看起來,他們沒給她出準主意。”“堂娜·芙洛拉還說,就在那天早餐桌上,您還向她表示過這樣的意思,我再來引用一下原文:“昨天晚上,堂·卡門要我接下他的辦公室和全部工作,要把掌管一切的權力交給我。但是,在接受前,我必須征得您的同意。”據證人說,堂·卡門根本沒向您提出過這種建議。”“我壓根兒沒有跟堂娜·芙洛拉講過這類事。我還是堅持說,當時堂·卡門就在餐桌旁。不過,有一件事堂娜·芙洛拉說對了,那就是根本不存在這種建議。星期日晚上,堂·卡門當著她的麵向我提出建議,要我在公司辦公室的那道走廊上安排一間辦公室,就在他的辦公室對麵。他想把有關合同的事全部交給我來處理。還懇切地要求我不要去馬那瓜。”“堂·卡門為人寡言少語,交遊不廣,在望彌撒回來的路上,我對堂娜·芙洛拉說過,聽到這個建議,我心裡挺高興的,倒不是說建議本身有多麼了不得,放棄寫書的計劃,我還吃著虧呐;隻是因為建議是由他提出來的,他對彆人表示如此信任,實在少見。”3.快到早上8點鐘的時候,堂·卡門到辦公室去上班,卡斯塔涅達把打字機從屋裡搬出來。這時候,女用人們正在收拾桌子,他把打字機放在餐廳桌子的一端,專心致誌地編纂悼詞。就在這工夫,堂·恩裡科·希爾前來拜訪。此人中年,已婚,以釀造燒酒為業,家住奇奇加爾帕市。1933年10月21日作證時,他提供了以下情況。“證人表示,今年10月9日那天,他乘早班火車前來本市,向堂·卡門·孔特雷拉斯一家人表示哀悼。多年來,他同這家人一直保持著親密無間的友好關係。他沒能及時儘到義務,隻是因為碰上某些不順心的事,這裡就不去說了。”“證人又說,早晨8點鐘過後,他來到堂·卡門的家,他的摯友知道他來了,大為感動,當即從辦公室趕回來,在走廊裡接待他。為了安慰安慰堂·卡門,他變換了話題,愉快地回憶起幾天前堂·卡門在堂·埃斯特萬·杜克斯特拉達陪同下到奇奇加爾帕看望他的情景。”“證人準備告辭出來,打算處理一下他到本市來要辦的有關推銷“冠軍牌”甘蔗酒的事。這時候,堂·卡門表示要給他看一本紀念簿,那是為紀念他死去的女兒準備的。說完,堂·卡門馬上站起來。朝餐桌走過去,奧利韋裡奧·卡斯塔涅達正在那兒打字。堂·卡門跟他說了兩句話,就拿著紀念簿回來了。”“他們用了幾分鐘翻閱紀念簿,在幾張打字紙上有一首卡斯塔涅達獻給瑪蒂爾德的詩。堂·卡門突然“哎喲”起來,說他身上不舒服,十分奇怪。證人連忙召喚堂娜·芙洛拉,正趕上她從店鋪回家來。證人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她。堂娜·芙洛拉把她丈夫扶到床上躺下。堂·卡門兩腿發僵,走路十分吃力,他們兩個人攙扶著他上床。”“關於這一點,證人記得,他們朝臥室走去的時候,正好從奧利韋裡奧·卡斯塔涅達的餐桌旁經過,可他絲毫沒有露出驚訝的神色,甚至連頭也沒回,還在平心靜氣地工作。”“他們把堂·卡門放在床上,堂·卡門抱怨說兩腿僵硬得更厲害了,碰一碰,沒有感覺;緊接著,劇烈地痙攣了一陣,焦急萬分地求證人立刻去找達比希雷大夫。”“證人急匆匆地跑出臥室,直奔大街。當他再次走過奧利韋裡奧·卡斯塔涅達身邊的時候,隻見他還在一心一意地打字,似乎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證人來到街上,望見一輛馬車過來,馬上讓它停住。正要上車,阿塔納西奧·薩爾梅龍大夫手提小藥箱,從大都旅館門前的邊道上跑過來。證人和薩爾梅龍大夫有一麵之交。”“薩爾梅龍大夫氣喘籲籲地問是不是家裡有人得了重病,證人回答說是這麼回事,把事情經過都告訴了大夫。薩爾梅龍大夫說了這麼兩句話:“您趕緊去找達比希雷大夫,他來之前,我先去照看一下。””4.證人提到兩次經過奧利韋裡奧·卡斯塔涅達身邊,他都沒有離開打字的地方,法官希望查清楚這是為什麼。1933年12月1日,犯人在交代罪行時回答如下:“根據您前麵說的話,我可以得出結論,堂·卡門的朋友為數不多,您是其中的一個,雖說你們的年齡相差懸殊。”“是這樣,我為此感到榮幸。我們之間互相信任,不分彼此,我把從危地馬拉寄來的錢全部交他保管。堂·卡門去世後,在他的保險箱裡還存放著我的300比索。隻是出於慎重,我才沒向他家裡人索要。”“您能否肯定堂·卡門是個堅強的人,善能承擔各種痛苦?”“我可以肯定,而且毫不含糊。我從來沒見過像他那樣善於克製的人。他從來不抱怨什麼。隻有他女兒去世才影響了他的情緒,弄得他心情沮喪。不過,他的體魄仍然健壯如初。”“““堂·卡門第一次鬨痙攣,堂·恩裡科·希爾出去找醫生求助,急急忙忙地從您身邊走過,您還是那麼全神貫注地打字,什麼也沒注意?大家那麼驚慌,也沒引起您的注意?”“我也沒有發覺堂·恩裡科·希爾從臥室出來,到街上去。恐怕您該問問他為什麼不提醒我一聲。他出去的時候離我那麼近,又很驚慌,那麼他停下來,求我幫忙,至少打個電話,免得浪費時間,不是更合乎情理嗎?”在1933年10月14日的證詞中,堂娜·芙洛拉曾經說過:當她在堂·恩裡科·希爾的幫助下把她丈夫扶到床上去的時候,卡斯塔涅達在繼續打字,沒有留意彆的事情,肯定是因為他眼睛有毛病。堂娜·芙洛拉還為他辯護說,他每次打字,都像丟了魂兒似的,給他端去冷飲,他也不知道,撂在那兒好長時間也想不起來喝一口。但是,在第二次提供證詞時,關於這件事,她換了個說法。法官認為更具有關鍵意義,將它記入了審訊記錄。“以前您曾經表示過,當堂·卡門被送到臥室去的時候,卡斯塔涅達還在打字,沒有離開那把椅子,您可以肯定這個說法嗎?”“5.堂娜·芙洛拉還修改了其他一些說法。在第一次出庭作證的時候,就那天早上發生的事情,她曾經向法官提供了一種說法,總的來說,和其他證人的說法大體一致,隻有幾處細節不同。比如,她說,塞貢多·巴雷拉大夫給她丈夫開的奎寧藥丸的小盒子鎖在一個櫃櫥裡。早飯後,瑪麗婭·德爾·碧拉爾取藥的時候,跟她要過鑰匙,鑰匙由她保管。但是,在1933年10月31日提供的第二次證詞裡,她對這個說法做了以下修改。“吃過早飯,當堂·卡門要瑪麗婭·德爾·碧拉爾取藥的時候,您也在場,您能肯定這一點嗎?”“是的,我當時在場。是我提醒他該吃藥了。於是,他要我女兒瑪麗婭·德爾·碧拉爾從臥室裡把裝藥的小盒兒取來。上次我說錯了,小盒兒沒在櫃櫥,是在床頭桌上,卡斯塔涅達和我丈夫都能夠著。”6.在第一次作證時,堂娜·芙洛拉沒有提及與法官下令進行屍體解剖有關的事。但是,關於這個問題,她現在是這樣回答的。“您丈夫去世那天,我到過您家,奧利韋裡奧·卡斯塔涅達對我說,您反對進行屍體解剖。您的動機是什麼?”“理由嘛,我沒有任何理由,隻有他向我提出的理由。那天早晨,您到了以後,說要把屍體送進醫院。他回到臥室,對我說:“夫人,您丈夫的遺體將會遭到野蠻的蹂躪。要用鋸子鋸開腦蓋骨,挖出腦子;切開胃,拉出腸子、脾、肝。遺體會變得麵目皆非。然後再塞進鋸末、報紙,等到填滿了,再用縫麻袋的大針縫上。”就是因為這個,一開始我反對進行屍體解剖。現在才明白,這是非常必要的。”針對上述說法,要求交代罪行時,犯人做了這樣的回答。“我到事主家那天,您特意告訴我說,堂娜·芙洛拉反對我下令進行屍體解剖。從她本人的證詞來看,這一段您可以讀一讀,可以確定是您唆使孔特雷拉斯的遺孀反對解剖屍體的。您的目的十分清楚,屍體解剖將會確定罪證。”“無論如何罪證是確定不了的,因為化驗室對內臟進行的檢驗是不牢靠的、反科學的,因而是無效的。至於說堂娜·芙洛拉反對解剖屍體,那完全是她自己拿的主意,我沒有唆使她乾什麼事。我隻是把她出於基督徒的情感提出的看法轉達給您。現在她說聽了我介紹如何處置遺體,感到多麼可怕,這完全是她的可憐的杜撰,我隻能對她表示憐憫。”7.還有幾件事堂娜·芙洛拉將要補充。在法官提完問題後,當時出庭的原告律師胡安·德·迪奧斯·瓦內加斯博士請求同意他向作為苦主的證人提出幾個問題。法庭同意此項要求。“犯人曾在暴死者床邊說過一些話,事實如此,請苦主說一說是否如此,並請說明他講了什麼話。”“他說,我們不該吵吵嚷嚷的,免得打擾我丈夫。當時,我挺看重他的意見,後來才知道服馬錢子堿中毒的人對聲音非常敏感。由此,我得出結論:他早已知道我丈夫犯重病的原因。”“在暴死者去世後,犯人表現出一種無所謂的態度,事實如此,請苦主說一說是否如此。”“實際上,他采取了滿不在乎的態度,似乎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他沒有絲毫悲痛的表示,從頭到尾保持了這種態度。直到中午奧蒂斯上尉來逮捕他,他還是這樣。他態度冷漠,毫不反抗,對我們說,他們來找他是出於政治原因,他並不擔心。憑他在馬那瓜的關係,馬上可以得到釋放。後來,他還是擺出那副“老子不在乎”的架勢,而且開始喝酒。最後,當局逮捕他的時候,他喝得爛醉如泥,把自己關在洗手間裡,我從來沒見過他這副樣子。”“您反對逮捕犯人,隻是要維護家裡平安無事,事實如此,請苦主說一說是否如此。”“是這樣。我反對逮捕他,因為他們行為魯莽,硬要在我家裡抓人,另外我對他的罪行一無所知,現在我對他的罪責毫不懷疑了。”我們來看看奧利韋裡奧·卡斯塔涅達在交代罪行時的說法,聽一聽他對堂娜·芙洛拉對律師提問的回答是怎麼說的。“據堂娜·芙洛拉說,您要求大家在堂·卡門的臥室裡不要吵嚷,她由此得出結論,認為您早知道生命垂危的病人是服下了馬錢子堿。馬錢子堿在受害者身上會引起對聲音和光線的過敏反應,根據若乾本有關毒物學的書籍,這個說法是可以成立的。”“首先,您恐怕應該解釋一下,根據現行的《刑法》條文,我作為犯人不在場,您依據哪一條法律規定允許原告律師出庭;這一點足以表明提問題也好,回答問題也好,全都是無效的。”“但是,我還想對您的調查采取豁達的態度,法官先生。我可以告訴您,我一走進生命垂危的病人的臥室,立刻竭儘全力照料他、護理他,我毫不誇大地說他是在我的懷抱裡咽氣的。我不僅想要大家彆亂吵亂鬨,我還希望我能有起死回生的力量將他救活。他死去的時候,沒有得到任何醫生的救護,薩爾梅龍大夫那套瞎忙活根本談不上是醫療救護。”“我還要說一句:一個殺人犯給人下了毒,把他的性命攥在手心裡,可又儘力不讓彆人吵他。能想出這種事情的人,腦瓜該是什麼樣啊?”“根據堂娜·芙洛拉的說法,在受害者死後,您的態度反常,我暫且不去說它。不過,我想問問您,在那樣嚴重的情況下,您為什麼大喝特喝烈性酒?也許您眼瞧著自己露出馬腳,想借烈性酒的幫助逃避罪責?”“那天,我沒喝過一滴酒。在堂娜·芙洛拉的非法回答中,我看到她說我喝得爛醉如泥,把自己關在洗手間裡,這也不是真的。您最好讀一讀雷蒂西婭·奧索裡奧小姐的證詞,她的證詞完全有效,因為她是無辜的人,不會瞎估計,不會製造謊言。您會發覺,在這個問題上我所說的句句是實話。”確實,雷蒂西婭·奧索裡奧在1933年10月19日提供的證詞中證實了卡斯塔涅達的話,同時,她還就抓人的情況提供另一種說法。“大概在中午12點,來了幾個當兵的,打聽堂·奧利韋裡奧。他聽見客廳裡有人說話,就回到自己的臥室。當兵的來到走廊,這工夫兒,瑪麗婭·德爾·碧拉爾小姐出來了,問他們找什麼,是誰允許他們進來的。堂·塔喬·奧蒂斯上尉是他們的頭兒,他說,接到上麵的命令,堂·奧利韋裡奧必須跟他走一趟。這時候,堂·奧利韋裡奧手拿著帽子出來了,他對上尉說:“用不著大吵大鬨的,堂·塔喬,我跟你們走。”他又回過頭來看了看瑪麗婭·德爾·碧拉爾小姐,對她說:“這些人來找我是出於政治原因,也許他們要把我強行趕出尼加拉瓜。再見。””“瑪麗婭·德爾·碧拉爾抱住他,下死勁拽住他。這時候,堂娜·芙洛拉出來了,她說:“這麼瞎胡鬨,是怎麼回事,塔喬,我心裡很悲痛,您要懂得禮貌。”堂·塔喬說:“這不是瞎胡鬨,夫人,這家夥應該老老實實地讓我們帶走,不然的話,我隻好不管了。”瑪麗婭·德爾·碧拉爾哭得更厲害了。堂娜·芙洛拉一再重複說:“他不能走。”說著,也哭了。這工夫兒,堂·塔喬說:“走吧,我不想看演戲。”又對堂·奧利韋裡奧說:“你想拿女人的襯裙當擋箭牌,那叫沒門兒。””“下午,堂·塔喬又回來了,帶來更多的人。堂娜·芙洛拉和瑪麗婭,德爾·碧拉爾小姐又出來跟他吵。堂娜·芙洛拉說:“要是因為政治原因,那是危地馬拉的政治。”堂·塔喬大發雷霆,對她們說:“不是什麼政治不政治的,這家夥是罪犯,你們彆護著他,他會把你們都殺了。”堂娜·芙洛拉用乞求的口吻說:“小點兒聲,大家都在聽你說話呐。”她又哭了起來。堂·塔喬嚷嚷得更凶了:“讓我把他帶走,不然的話,醜事會越鬨越大,甭管怎麼樣,我非把他抓走不可。那個倒黴蛋兒在哪兒呢?”當兵的在家裡四處搜查。猛聽得一名進入內宅的當兵的喊叫:“在這兒呐,關在廁所裡呐。”緊接著,兩個當兵的用槍把瑪麗婭·德爾·碧拉爾小姐和堂娜·芙洛拉擋在一邊兒,直到從人群中把他拽出去。她們邊哭邊回到臥室。堂娜·芙洛拉說,她要到馬那瓜去控告,要是索摩查將軍知道堂·塔喬對她的所作所為,準得把這小子抓起來。”“在回答法官提問的時候,證人說,她沒看見堂·奧利韋裡奧喝過烈性酒,不知道他被帶走的時候是不是喝醉了。不過,聽堂娜·芙洛拉說,他一點兒也沒醉,那全是堂·塔喬汙蔑他。堂·塔喬看見當兵的把他從洗手間帶出來,就說了句:“喝醉了,剛開過什麼慶祝會吧。””8.在結束本章前,還得聽一聽堂娜·芙洛拉是如何回答原告律師提出的最後一個問題的,不過,奇怪的是在要犯人交代罪行時,法官沒有就這個問題向犯人提問。“如果犯人完全了解這種能置人死地的毒藥的效力,那是因為他手裡至少有一本關於毒藥學的書,事實如此,請苦主說一說是否如此,再請您講一講您是怎麼知道有這樣一本書的。”“他手裡確實有那樣一本書。在瑪爾塔去世前兩星期,他們夫妻倆還跟我們住在一起,有一次,我注意到卡斯塔涅達從屋裡出來,手裡拿著一本書。我女兒瑪蒂爾德正坐在走廊上織襪子。卡斯塔涅達朝我女兒走過去,把書交給她。我走到跟前,打算看看是本什麼書。他回答說:“您彆以為是本什麼有意思的書。這本書教給人怎麼傷害彆人,消滅彆人,又不留下痕跡。”我吃了一驚,連忙拿起書看一看,書名是《大自然的奧秘》,我記得是這樣。他要把這種讀物給瑪蒂爾德看,我就把書要了過來。我把書收藏起來,本想找出交給您,可一直沒找到。”“在那本書裡夾著一張卡斯塔涅達母親的照片,日久天長,相片退色了,變得黃不拉嘰的。那張相片誰看了都很難忘掉,法官先生。相片上那位太太還很年輕,不過臉很瘦,她斜倚著幾個枕頭,躺在一張病床上。頭發很長,光滑滑的,垂在床單上。她身旁站著幾位身穿白大褂的醫生,還有一位修女,手裡端著盛針和藥品的盤子。”讀者想必會記得,羅薩利奧·烏蘇盧特蘭看見過這張照片。在堂娜·芙洛拉第二次出庭作證的時候,照片已經落在阿納塔西奧·薩爾梅龍大夫手中。就在埋葬瑪蒂爾德·孔特雷拉斯的那天傍晚,記者烏蘇盧特蘭把照片夾在那本書裡帶到科斯梅·曼索的後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