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是電影故事情節嗎?(1 / 1)

1933年2月13日聚集在瑪爾塔·赫雷斯臥室裡的所有醫生當中,隻有阿塔納西奧·薩爾梅龍大夫是不請自到的。那天下午,他偶然到達比希雷大夫的診所去造訪他的老師。正趕上孔特雷拉斯家的女仆急急忙忙地來找老醫生,要他去給病人看病。薩爾梅龍大夫雖然不大願意,還是接受了老醫生的邀請陪他一起去了。在整個過程中,薩爾梅龍大夫一直和病床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對同行們匆忙發表的看法沒敢插嘴。達比希雷大夫做出最後診斷時,儘管他不同意,也沒有表示意見。病人去世後,老醫生邀他一起乘車,送他回家。他家在聖塞瓦斯蒂安區,診所也在那兒。在路上,他才鼓起勇氣第一次講出他的看法,表示不同意達比希雷大夫的診斷,理由是病人缺少惡性熱病造成的昏迷狀態的某些特有的征候:不住嘔吐、發冷、抽搐,尤其是發高燒。這位剛剛去世的病人體溫從來沒有超過38度。他認為,這種熱度隻是由於肌肉痙攣引起的。達比希雷大夫手執韁繩,很有禮貌地注意聽他說話。馬車到門口時,達比希雷大夫停住車,讓他的學生和同事下車,同時邀請薩爾梅龍大夫晚上到他的診所去,以便能靜下心來聽他沒來得及展開談的各種理由。這樣也許會得出對兩個人都有科學價值的結論。過去,遇到類似病例,他們經常這麼做。“您是否認為是某種生理機能紊亂?比如說,像埃多希亞·阿當斯大夫提出的尿中毒?”達比希雷大夫拉緊韁繩,薩爾梅龍大夫已經下了車,正從後座兒上往下拿一隻小藥箱。“我想平心靜氣地和您討論一下我的疑點,老師。晚上見。”陽光耀眼,薩爾梅龍大夫眯縫著眼睛,笑嘻嘻地望著達比希雷大夫。“您大概不會說懷疑有人犯罪吧。”達比希雷大夫也衝他笑了笑把頭扭向另一邊。薩爾梅龍大夫隻是用手碰了一下帽簷兒表示告辭。馬車啟動後,達比希雷大夫在駕駛座上抬了抬屁股,把披風的皺折弄平。2月常見的大風突然刮起來,卷起灰塵和垃圾,撲打到他臉上。馬車輕快地跑起來,他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不屑的神情。他昔日的高材生具有高超的醫學眼光,但是過熱的想象力卻大大害了他,腦海裡總是塞滿不合時宜的色彩。他知道,薩爾梅龍大夫從學生時代起就喜歡毒物學,喜歡各種有關罪犯的病態心理的小冊子,特彆注意投毒案件。以前他幾次來訪,都是就這類材料提出一些新話題。應該承認,那天中午,在病人的臥室裡,情況緊急,不允許做出冷靜的診斷。那麼多醫生同時圍在危重病人的床頭,這是本市有錢人家的一種惡習。他們從來不相信單獨一位醫生的觀點是正確的。越是有錢,越希望更多的醫生圍在床邊。那個外國女孩子臨死前也享受了這類毫無益處的榮譽。事先未經商量,就請來三四位醫生。他帶著過去的學生也去湊熱鬨,看來學生不同意他的診斷,把事情搞得更複雜了。儘管有這麼多不利的情況,他仍然認為自己的臨床診斷是正確的,根據就是病人有患瘧疾的病史。那天晚上,和往常一樣,達比希雷大夫在那幾隻阿爾薩斯狗的陪伴下吃了晚飯。位於走廊儘頭處的飯廳有一麵淡藍色的隔斷牆。花園多年無人照管,已然荊棘叢生。果樹的枝杈順著隔斷牆的斷裂木板的縫隙伸進飯廳。一株檸檬樹的樹葉穿過活動的窗戶直伸到飯桌一端的椅子背上。達比希雷大夫心中憋悶,很不痛快,吃的很少。他用叉子把食物分成幾等份兒,送進狗的尖牙利齒裡。嘴裡吆喝著,要幾隻狗彆著急,按著順序來,反正剩飯多得是。甜食他從來不吃,全都喂狗,乾脆直接倒進狗食盆子裡。愛吃甜食的狗都死了,特彆是“醫神”,幾個月前有人使用狡詐的手段把它毒死在邊道上。每日三餐都由他的義子“班頭兒”普裡奧用木托盤托著送來,木盤上麵蓋著餐布。自從第二個妻子死後,他沒再雇用女仆,廚房廢棄不用,從來不生火。他隻有一個仆人,名叫特奧多西奧,是從馬裡亞諾·杜邦神父主管的孤兒院領來的小啞巴,負責打掃診所。他的第一個妻子在薩爾佩鐵雷醫院當過護士。他是在巴黎的醫學院畢業後同她結的婚。在萊昂待了不到兩個月,她就回法國去了,連箱子裡的嫁妝還沒拿出來呢。原因是她受不了這份兒罪,房間像火爐一樣熱,睡覺還支起蚊帳,肥大的蚊子整天圍在身邊嗡嗡叫,她害怕後半輩子老得靠拍死蚊子過日子。第二個妻子是他的表妹,婚後沒幾個月就死了,得的是惡性熱病,當時還懷著身孕呐。他和他的學生在很多方麵都不相同,但是都是孑然一身,都是診所的單身房客。他呢,兩次成為鰥夫,法國妻子離開的當天,他就宣布她已經死了;他的學生呢,到了結婚的年齡,和戀人相處很久,最後還是沒有結婚,因為他不願意把自己列入受騙的丈夫的名單。聽到有人敲打門環,達比希雷大夫站起來開門,竟然忘記摘下脖子上的餐巾。那群狗不願意中斷晚餐,汪汪亂叫,一直跟著他來到門口。薩爾梅龍大夫來得很準時。師生倆互相擁抱,老師把學生帶到走廊上,找來兩把他們常坐的搖椅。快到晚上7點了,天邊還殘留著幾抹紅色的晚霞。薩爾梅龍大夫坐下來,臉上流露出不耐煩的神色,等著他的老師點燃起掛在走廊廊柱上的幾盞煤油燈。達比希雷大夫總愛用一根火柴點所有的燈,也不怕燒著手指頭。薩爾梅龍大夫一邊緊張地理清自己的論據,一邊觀察老師點燈,不禁想到:與其用火柴一盞一盞地點煤油燈,還不如使用蠟燭形電燈呐。把圓形燭台安在天花板上,插上燭形燈泡,豈不省事?特彆是像他老師那樣隻肯用一根火柴。從上大學時起,老師就準允他在這條走廊上學習,還經常睡在這兒。一來二去,他就熟悉了老師那套古怪習慣。有些習慣不是老師獨有的,而是醫學院的同事們、學生們的通病,比如發“r”音特彆誇張。上臨床課時,勁一上來就大講法語,惹得大家經常背後發笑。老師每次上街,總要披上一件科爾多瓦人穿的鬥篷,用一條金鏈子在脖子處係住,他並不覺得這個習慣有什麼古怪的地方。古怪的是他把狗當成終身伴侶,跟狗也大講法語。每逢星期六,他把狗放在馬車上出去兜風。上廁所也讓狗在後麵跟著,對著狗臉大行方便,連廁所的門也不關。要是那些狗表現不佳,他就會生它們的氣,甚至一連幾天不和它們說話。最後,薩爾梅龍大夫還有一點個人的看法。老大夫作為聖墓會常任會長每年都要手執小旗,頭頂著日頭,不辭勞苦,甘心情願地領著為耶穌送葬的隊伍四處遊行,他認為這實在太好笑了。但是,儘管老師有這些怪癖,他一直尊重老師的專業能力,認為他是一位真正的臨床大師,是城裡最好的外科醫生。其他人也是同樣看法。薩爾梅龍大夫年紀在四十上下,但是頭發中已經夾雜幾縷銀絲。頭發粗硬,很難梳理。眼睛又細又小,膚色泛青,外貌酷似印第安人。他母親是聖塞瓦斯蒂安區的燙衣女工。為了讓兒子取得醫生的證書,她不顧關節疼痛,起早貪黑為人燙洗衣服,經常乾到後半夜。本市有錢的病人都知道他出身貧寒,還知道他是“長舌桌”上的帶頭人。因此,他就隻能為那些騎著牲口、坐著大車來診所的區裡、鄉鎮的病人看病。他沒有馬車,也沒有馬,而同行當中大多數人都是騎馬出診。他坐在搖椅的邊兒上等著,讓搖椅蹺板的一頭兒懸在空中,唯有如此,才顯得不那麼隨便。進入像老師這樣的家,他總是保持這種姿態。對老師就得這樣,和老師在一起,他總是全神貫注地聽老師說話,顯得又恭順,又寡言少語。等到達比希雷大夫準備停當,想聽聽他的意見的時候,他從卡其布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個帶斑紋的藍色硬皮筆記本,那是斯奎布社贈送的禮品。他整天把本子帶在身上,揉搓得發舊了,上麵還沾了些白花花的油跡。他把胳膊撐在膝蓋上,還是不敢把搖椅完全擺平。“我想向您請教幾個問題,老師。”薩爾梅龍大夫用唾沫沾濕手指,翻過筆記本上帶格的紙頁。“來啊,來啊,開始法庭審訊吧。”達比希雷大夫輕輕地擦了擦懸在亞麻上衣翻領上的夾鼻眼鏡,似乎是他要親自念筆記本上的記錄。“您說過,一個月前您第一次給卡斯塔涅達夫人看病。”薩爾梅龍大夫從筆記本上抬起目光,“當時叫您去,是因為她的經血不調,而不是患瘧疾。是不是這樣?”“是月經大出血。子宮出血不止,持續疼痛。”達比希雷大夫拿著夾鼻眼睛,不慌不忙地在空中劃了一下,“我給她開了阿匹奧林藥片。我注意到她的發燒症狀,讓她去查一查血。我懷疑她患了瘧疾。”“檢查結果證實了您的懷疑。”薩爾梅龍大夫用手指梳理了一下頭發,然後又把手放在筆記本上。“通過顯微鏡,發現瘧疾原蟲。”達比希雷大夫把夾鼻眼鏡放回上衣口袋,兩手捂著微微隆起的肚子,前後搖晃起來,“在萊昂,所有人血液裡都有這種原蟲。”“您讓她服用石榴堿丸,她丈夫要求換個處方。”薩爾梅龍大夫在襯衣口袋裡摸索了一下,掏出一支紅藍鉛筆,“這是今天上午在回家的路上您對我說的。”“後來,他來看我,表示他不相信那種成藥。”達比希雷大夫發現短襪上有個米粒,就彎下腰去用手指輕輕彈掉,“他想要我的藥房配製的藥。我給他弄了些藥丸:1克硫化奎寧、1克安替比林、2克苯甲酸鹽或蘇打。要服用1個月。”“今天,病人快死的時候,藥正好快吃完了。”薩爾梅龍大夫用紅藍鉛筆劃了一道,“如果她按時服藥,瘧疾的症狀應該消失了。說到底,服用大量奎寧,不可能出現惡性熱病致死現象。”從提問一開始,達比希雷大夫一直麵帶寬厚的笑容。一聽這話,馬上停止前後晃動,繃起了臉。“您怎麼說,老師?”薩爾梅龍大夫用鉛筆敲打著筆記本催問道。“有可能。”達比希雷大夫輕輕地點了點頭,“隻是不知道她是不是天天都服用我開的藥。我對您說過,後來我沒再去看她,直到今天才去的。”“嗯,老師,今天又來請您去給這位夫人看病,並不是因為瘧疾惡性發作。”現在輪到薩爾梅龍大夫舒舒服服地坐在搖椅上前後搖動了,“鬨得這麼熱鬨,還是一個月前的月經紊亂。”“是這樣。”達比希雷大夫抓住搖椅的扶手,神情有些慌亂。“我們查一查日曆,就會知道這些天她該來月經了。”薩爾梅龍大夫晃動著搖椅,頭輕輕地碰擊著藤編靠背,“因此,她丈夫十分著急,這就沒什麼可奇怪的了。但是,病人是不是告訴過您,她又鬨子宮大出血了?”“沒有。我到那兒的時候,她正在抽搐,我隻顧得給她瞧這個了。”達比希雷大夫不耐煩地搓了搓搖椅的扶手,“嗯,您正好在那兒嘛。”“是啊,當然啦,我是在那兒。”薩爾梅龍大夫又迅速地看了看筆記本,“我聽她丈夫一再說,他妻子洗了個冷水澡,簡直不要命了。”“這類外行的看法,您這一生當中可不是第一次聽到了。”達比希雷大夫拍了拍搖椅的扶手,然後把手抬起來,“家屬什麼也不懂,心裡一著急,就說些蠢話,咱們也隻好聽著。”“老師,”薩爾梅龍大夫又欠起屁股,挪到搖椅邊兒,他倒不是怕什麼,而是情緒激動,“所有卡斯塔涅達夫婦的朋友都說是卡斯塔涅達親自九-九-藏-書-網把他們叫來的,說是他老婆鬨大出血,快要死了。這話您聽見了,我也聽見了。”“這個小青年兒好像挺有點神經質似的。”達比希雷大夫的雙手輕輕地抖動了一下,“我第一次給他妻子看病的時候,就發現他十分激動,神經質的人總愛誇大病情。”“但是,這個神經質青年的妻子不是死於大出血,而是在劇烈的抽搐中死去的。”薩爾梅龍大夫幾乎全身都離開了搖椅,為了強調一下他的話,舉起筆記本要往老大夫的膝蓋上拍下去,不過,最後還是控製住了自己。達比希雷大夫一邊靜靜地聽著,一邊轉動著戴在手指上的第二次結婚時的白金戒指。“如果說有人懷疑這位夫人今天患的不是月經病,”薩爾梅龍大夫幾乎要站起來,用手往前一拉搖椅,離著老大夫更近了,“誰是最好的見證人呢?是您,老師。”“這有什麼要緊?”達比希雷大夫繼續轉動著戒指,連眼皮也沒有抬一下,“您想想,調查這種事,未免不合時宜吧?”“不過,咱們可以設想一下。沒有您來擔保,那個神經質的小青年咋呼一陣也沒有用。”薩爾梅龍大夫合上筆記本,手上的汗水把本子上的墨跡洇濕了,“到頭來,不過是一場虛驚,一個騙局。”“您這麼說,是想把我引到哪兒去啊,我的同行?”達比希雷大夫放下戒指,陷入沉思,“請您原諒,我這個人太遲鈍。”“首先,請允許我先說點兒題外的話。”薩爾梅龍大夫在褲子上擦乾手背,又打開筆記本,“如果年輕的卡斯塔涅達把出血看得那麼嚴重,而您過去又給他妻子看過病,馬上跑去找您不是更合乎情理嗎?據說,她從早上8點開始犯病,可到了中午才去叫您。”達比希雷大夫不眨眼地瞅著他,用嘴咬住銀白色八字須的柔軟的梢頭兒。隻見他板著臉,點了點頭。“他找了堂娜·芙洛拉,他相信,過一會兒工夫,不會太快吧,她會派人去找您,事實上果然如此。”薩爾梅龍大夫想看看老大夫眼睛裡的表情,但是沒有看到,“他也相信,其他朋友也會去請彆的大夫,果然不錯。醫生越多越好。這件事咱們以後再說。現在,關鍵還是在您身上。”“在我身上?”達比希雷大夫一直在咬著胡子梢兒。他的學生一而再、再而三地把他放在全部事件的關鍵位置上,惹得他很不自在。“是的,在您身上。”薩爾梅龍大夫急不可耐,似乎要把筆記本扔在一旁,不再需要它了,“原因是您過去給病人看過病。可以把您看作是私人醫生。不管她得的是什麼病,您的診斷最有權威。在您之前,埃多希亞·阿當斯大夫說是尿毒症。您來了以後,說是惡性熱病,他立刻表示同意。從那以後,不管什麼不同意見,都變成次要的了。”一隻阿爾薩斯狗朝達比希雷大夫的搖椅跑過來。老大夫伸出手,等著狗過來,好摸摸它的頭。其他幾隻狗也從半明半暗的角落裡跑了出來。“就算是這麼回事吧。可我還是沒聽明白。”達比希雷大夫舒舒服服地坐在椅子上。現在一群狗圍在身邊,他似乎覺得安全了。“她丈夫大驚小怪,眼裡含著淚水,東奔西跑去告訴親密朋友們,說他妻子又得了重病。”薩爾梅龍大夫使勁攥住鉛筆,舉給老醫生看,“大家會說,這種病,死不了人。可是不管怎麼樣,還是到他家去了。病人真的死了,一次又一次抽搐,最後抽風抽死了。您給她治過瘧疾,您診斷說是惡性熱病,誰也不會覺得奇怪。”“她確實得的是瘧疾啊。化驗室的檢查可以證明。”達比希雷大夫非常激動,兩手在臉的兩側不住揮動。“就算我們認可您用大劑量的奎寧也沒能治好她的瘧疾。”薩爾梅龍大夫把鉛筆放在耳後,用手勢讓醫生安靜下來,“可是,請您記住,她丈夫大呼小叫並不是因為這個。我們也可以承認她大出血。您看見床單上有血跡嗎?”“難道說我是偵探嗎?”達比希雷大夫突然站起身來,一不小心踩著了一條狗的尾巴,疼得它慘叫了一聲,“人家告訴我說病人大量出血,我的任務不是去查看床單上有沒有血跡,而是趕快治病。”“請您原諒,老師。咱們走進房間的時候,您要治的可不是這種病。”薩爾梅龍大夫想摸一摸那隻挨踩的狗,那隻狗不但不感謝他,還衝著他汪汪直叫,嚇得他趕快把手撤回來,“當時她怎麼樣?她正在抽搐,鬨得很凶。而且那天上午已經發作了幾次。”儘管達比希雷大夫心裡很不高興,出於禮貌,還是又坐下來。那群狗用充滿敵意的目光瞅著薩爾梅龍大夫,又圍在達比希雷大夫的四周。“結論嘛,老師,您要是想聽的話……”薩爾梅龍大夫把筆記本裝進上衣口袋裡。“該聽聽了。”達比希雷大夫戴上夾鼻眼鏡,強擠個笑來,“痛痛快快地說吧,我洗耳恭聽。”“那位神經質的小青年兒給他妻子下了毒。他算計好了,要趕在她可能犯月經不調的那天。”薩爾梅龍大夫把手伸進上衣口袋裡,看樣子是想掏出筆記本,可他又放下了,乾脆憑記憶往下說,“這樣,他跑到大街上去找那些知道他妻子患這種病的朋友們,理由就很充足了。”“下毒。我一直等著,您到底把話說出來了。”達比希雷大夫滿臉愁苦地搖了搖頭,“您真是不可救藥啊,我的同行。”“是的,老師,是下毒。”儘管老師的挖苦話很刺人,薩爾梅龍大夫還是說下去,“牙關緊閉、臉色青紫、憋悶、抽搐。症狀很像惡性熱病。您來了,下了診斷,說是惡性熱病。正好中了他的意。”“是什麼毒藥,可以告訴我嗎?”達比希雷大夫擺出滿臉瞧不起人的樣子,差點兒打出個哈欠來。“馬錢子堿,老師,就是這麼回事。”薩爾梅龍大夫心裡頗不高興,儘量顯得不在乎老師言語傷人,“就是幾個月前毒死‘醫神’的那種馬錢子堿。”那群狗哀叫了幾聲,突然騷動起來,朝主人的腿更貼近藏書網了。“您是怎麼知道的?”達比希雷大夫抓住搖椅扶手,好像剛鬨地震,地板抖動了一下。“那天晚上,卡斯塔涅達和他的同夥奧維埃多在一起。”薩爾梅龍大夫看到老人吃了一驚,覺得很開心,“他們到這兒來,毒死了狗,又一塊兒走了。您要是不信,我可以把羅薩利奧·烏蘇盧特蘭叫到這兒來,他可是親眼看見了。”達比希雷大夫糊塗了,拍了一下巴掌,想把狗趕走,可那群狗就是不走。他把狗斥罵了一頓,它們才彆彆扭扭地走開了。“您傷透腦筋,在研究一個十分嚴重的問題。”達比希雷大夫又前後搖晃起來,一用力,搖椅亂動了一陣,“隻有進行解剖,才能真相大白。”“那您就提出要求吧。您是他家的私人醫生嘛。”這次是薩爾梅龍大夫站立起來,動作很急,弄得搖椅晃個不停。“我沒有任何權利。那將是一樁醜聞。”達比希雷大夫麵色陰鬱地站了起來,師生倆麵對麵站著,“而且,您也聽見堂娜·芙洛拉說過了,一大早就要舉行葬禮。”熱風開始猛烈地吹過荒蕪的花園中的樹葉和荊棘。薩爾梅龍大夫十分失望,用目光尋找掛在牆上的帽子。旁邊懸掛著達比希雷大夫的第二個妻子的照片,照片鑲在一個沉重的橢圓形鏡框裡。“如果這個小青年兒留在萊昂,彆的女人還會出事,老師。”薩爾梅龍大夫氣呼呼地把帽子扣在頭上。“這是怎麼說的,我的同行?”達比希雷大夫開心地笑了,邊笑邊陪他走到門口。那群阿爾薩斯狗又從各個角落裡跑出來,在老大夫兩條腿之間竄來竄去。“您甭管我了。”薩爾梅龍大夫在黑糊糊的小路上走在前麵,連頭也沒回。“不要滿腦子裡都是電影故事。”告彆的時候,達比希雷大夫熱情地用胳膊摟住薩爾梅龍大夫,“看起來,您受了《天譴》裡的懸念感染了。但是,現實是另一回事,我的同行。在這個城市裡,什麼也不會發生。”“您請回吧,晚安。”薩爾梅龍大夫走下台階,最後,乾巴巴地向老大夫伸出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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